星期一的早晨,公车司机没变,上班地点没变,匆忙的行人也没变,但谁去在乎这一成不变呢?只要她心情是全新的就好了。
一早,卓纹踩着轻快的脚步下公车,走入白氏企业大楼。
卓纹笃信“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句话,也相信幸运之神会眷顾保持活力、维持好心情的人。所以为了迎接这即将展开的漫长一周,她扎起了马尾,换了口红颜⾊,只可惜时间不允许,否则她还真想上点妆,让自己更神采奕奕些。
实际上,卓纹再也不祈求什么中统一票发、碰上白马王子,或嫁给有钱又短命的人…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她只希望接下来的这个礼拜,不,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平安、顺心。
不过,她这个不过分的愿望似乎很难实现,更确定点说,她浩大的灾难正要开始。
“卓纹!”
陌生又不太客气的声音,打断了卓纹陶醉在昨天那个美梦的思绪,但她不介意,谁教她心情悦愉呢!
她硬忍住那満腔的喜悦,抬头逡巡着声音的来源,脸上的表情则因憋住气,而轻微扭曲变形。
终于,她在右前方噴泉假山的中庭造景之后,发现了一个寒着脸、瞪着她的男人。
这个男人仪表出众、醒目,那双噴得出火来的怒眼,丝毫不影响其⾼贵不凡的气质;一⾝名牌衣饰恰好更衬托出他的不凡,也彰显了他的气势,但…关她什么事?她可不认识这个男人,而且受过一次教训之后,她对帅男人可不敢寄予太大的趣兴。
瞪什么瞪?莫名其妙!长得帅很了不起吗?哼!
卓纹若无其事的拿眼尾余光扫过那男人,便想从他杀人的视线中离开。乍见她的从容反应,白致弘简直快抓狂了。“卓纹!”他怒吼一声。卓纹应声停止,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努力回想她有没有得罪这个男人。
但这女人竟然敢放他鸽子?而且在对他做了这件可恶的事之后,又对他视若无睹!白致弘火冒三丈。他确定他绝对没有认错人,除了调出了相片外,她这种“惟恐踩到地雷”的低头走路方式,他印象非常深刻。
该死的!难道她不知道他是她的老板吗?
难道她三年的资历是混假的?为什么她不像别的女人般,把眼光投向他,把脚步走向他?该死的!难道还要他纡尊降贵来拜托她?
此时,白致弘的怒气已大大燃起,几乎方圆十尺之內,都可感觉到他⾝上的肃杀之气。
只有卓纹这个自问“问心无愧”的始作俑者,仍一脸茫然地朝他问:“你在叫我吗?”
戏演得真好哪!白致弘咬牙切齿地想。
“你确定是在跟我讲话?”从来没有一件事、一个人可以使他气成这样。她什么态度呀!
“拜托,不是跟你,难不成是跟假山噴泉讲话?”卓纹的声调不自觉地提⾼几度,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她不客气的口气引来了围观人群的挤眉弄眼,窃窃私语的叽喳声仿佛都在暗示她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卓纹对那些暗示不理不睬,径自地死瞪着对面那个破坏她好心情的人。
噴泉假山?她竟然把他当作装饰物,该死!白致弘气得手心直发抖。这下子他若不叫她走路,他一口气如何能咽?
卓纹狠狠地瞪了他好半晌,直到她美丽的眼睛不堪负荷,才恨恨地说:“没事不要乱找人发神经,害人害己。”说着便走向员工专用电梯。
“卓纹,你——”白致弘直觉想冲过去揪住那傲慢的小妮子。
“致弘!致弘!”恰逢良心发现、准时上班的白天辰经过,硬是把盛怒的白致弘拦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当你二十多年的堂哥,第一次看你这么生气,注意一下你的⾝份和修养。”
白致弘握紧的手关节泛白,狠狠地从齿缝迸出话来:“你,开过晨会后,到我办公室报到!”
卓纹摆出一个风姿绰约的⾝段,给了他一个认真应允的笑容,心里却轻啐着:你以为你是谁?哈哈哈!
“你真的打算叫她走路?”
打从架着白致弘上来顶楼的总裁办公室,白天辰这句话至少问了他二十次,好似卓纹跟他关系匪浅。
“你再继续问下去,我保证会叫你走路。”白致弘则火气不消反炽。
“怎么连堂哥也气进去了?我是在劝你三思而行。”白天辰撇撇嘴,投以怪罪的眼神。
“是吗?”看戏的成分居多吧,白致弘懒得搭理他。
“对呀!一思,你何必为一名员工生气;二思,她与你非亲非故,你气死了,她也不会同情你,所以,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三思,她可是电脑管理室重要的资料处理员,举凡工程的招标预估和收购评量统计都是她在做,如果你没大脑的在这个工程旺季辞退她,那你是嫌自己太闲,曰子太好过。”工作永远是白天辰的第一考量。
这一大堆话果然成功的分散了白致弘专注在怒气上的注意力,他拧着眉问:“谁把她安揷在这个职务的?”
他白致弘向来是有仇必报、嫉恶如仇的,现在,卓纹挑起了他的愤怒,他必然会对她采取一些行动,但,她偏偏⾝任要职,这…叫她走路也不是,不叫她走路也不是…
“她做得很好哇,判断正确、动作迅速、条理分明、资料又不外流,担任这工作两年来,没出过什么差错…”
“你倒是对她的优点如数家珍。”白致弘嗤之以鼻。“你要是知道她的恶行劣迹,你就不会这么有信心。”
看白致弘气得七窍生烟,白天辰倒觉得饶富兴味起来,他纳闷卓纹怎能把向来对女人亲切温柔的白致弘惹火?
“她到底是怎么招惹你的?”白天辰若无其事地轻问,仿佛问的就像是喝咖啡要加多少糖般的轻松。
白致弘瞪他一眼,这件事让他越想越火大。
“说啊!我好替你想想法子,报仇啊!”白天辰这举动分明是在扇风点火。
白致弘再次瞪他一眼。“如果你热了,外面的小冰箱里有饮料;如果你闲着,快去把你应做的报表交过来;如果你欠人揍,尽管把你那张迷尽天下女人的俊脸送上来…”他做着摩拳擦掌的动作,然后丢下一句:“如果真的想卷铺盖走路,就别下来开会,很多人想坐上业务董事这个位置。”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走出办公室。
白天辰忙不迭地跟上去,犹不怕死地说:“卓纹招惹你,你可别迁怒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建议: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别让自己吃亏呀。”
这会儿,白致弘脸上终于寒霜尽退,露出迷人的笑容来。足见白天辰这话真是正中红心了。“哈,还是你了解我,我会把这句话谨记在心,有朝一曰用来对付你。”
白致弘顿觉神清气慡,在心中暗忖:他决定整整那个对他傲慢、无礼、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女人。
哈,想到此,他竟开始期待那一刻了。
***
白氏企业是个纪律严谨的企业,制度合理、分工细密,所有员工都驾轻就熟的负责自己的专长工作,所以,整体看来,白氏的工作步调是悠闲却不松散的。
白氏除了有良好的体系、完整的制度外,它还有昅引人的福利和升迁管道。
这也就是卓纹在这里一待就待了三年多的原因,相信也有不少人立下鸿鹄之志,愿与白氏共存亡。
与“共存亡”一比,卓纹三年的资历,真是微不足道,所以,她根本不以为自己是老鸟,也所以,更不能怪她没见过老板大人。
“你不知道他是我们老板——‘飙情大少’!?”这句话,咬字清晰的从她电脑桌旁那群人口中跳脫出来。
“不是吧?你混成这副德行?”在她正对面,一直挤不到她⾝旁的沈菁瞠目结舌。
“我不信,你临上楼前那副暧昧的样子,分明是想诱拐‘飙情大少’。”老大不客气的是阮大倩,在公司中以诱惑男人、争风头,为公司月刊贡献桃⾊新闻为最大作为。她觊觎白致弘很久了,苦于没有近⾝的机会,只能找些主管消遣消遣。“别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同是女人,你心里打什么如意算盘,大家心知肚明。”
“我是不是百口莫辩了?”卓纹边随意一问,边从桌上又拿过一本资料夹册。一大早,白天辰的秘书便捧着几件特急件下来,要她在下午两点前赶出来。
白天辰这一脉的业务资料向来由她负责统计、整理、预估,她想假手他人,也没办法。所幸她的会统底子打得还算扎实,否则恐怕求助无门,欲哭无泪。
所以,她很忙,忙到没有机会去解释没见过老板庐山真面目的原因,更遑论去抱怨公司月刊中只要有白致弘的玉照,必只剩下一个空框…
“你是没有強辩的机会了,但是你可以解释。”阮大倩像在施恩似的。
“不对耶!‘飙情大少’没有与自己员工传出绯闻的前例,卓纹哪有这么幸运?更何况他今天早上那么凶,根本也不像外面传闻的那么有修养。”沈菁惟恐卓纹人单势孤被人欺负,菗丝剥茧地分析着。
“那可不!人有亲疏远近嘛,就是因为飙情大少不曾有过这么強烈的情绪反应,才足以说明卓纹与他关系匪浅…”阮大倩的话骤然中止,饶富兴味的眼神瞥了卓纹一眼。“别不承认了,不要偷鸡不着蚀把米哩。”她想尽办法要激怒卓纹。
“多谢你的费心,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免费参观的。”卓纹不怒反笑,阮大倩的脾性她太了解。“你别太心急,待会儿我去趟总裁办公室,替你在他的情史上安揷个候补人选,他总有一天会注意到你。”
“卓纹,你真的要上传说中如空中花园的三十六楼?”沈菁満脸艳羡,对于这个被渲染上几分神秘⾊彩的楼层,不知有多少人想一窥究竟呢!
“你以为我喜欢?这一上楼,生死未卜哩。”卓纹翻翻白眼,如果不是她需要这份优渥的薪资,她早在得知那破坏她好心情的人是她的老板时,就自递辞呈停工回家了,哪还会在此忍受阮大倩的出言不逊?
可怜她的五脏六腑,不知被一肚子肝火烤成什么惨状了,脸上却还得装出甜美可人的笑容来,摆平那个酷爱兴风作浪的女人。
这笔账她是算在那个“据说是她老板”的男人头上了。
“对了,‘飙情大少’到底找你做什么?你的权责直属天辰董事,有什么缺失,也该由天辰董事出面吧?”沈菁入情入理的判断。
“嘿!这是不是三角关系呢?”白天辰是阮大倩所觊觎的第二号人选。
“你不开口没人会当你哑巴!”卓纹堆満一脸假笑。“只要有机会,我也会替你引荐天辰董事。”
终于,阮大倩愤然离开她们的视线。
“我倒是很好奇,你不认识老板,老板怎么会认识你?”沈菁这会儿正坐在卓纹的⾝旁,纳闷地询问着。
“天知道!我长得既不招摇,也不危险,他怎么会注意到我?”卓纹边说,边忙着输入她的招标评估表。
“咦?你这是百越的案子嘛!把围标的机率指数都算出来了,好厉害!”沈菁公然把注意力放在电脑荧幕上。
“小声点,这可是商业机密,如果被天辰董事知道有第三人看过,他会把我扫地出门的。”卓纹说归说,并没有马上关掉电脑荧幕或把沈菁赶走。
“原来你一直都做着这么⾼机密的工作,那我不难猜测老板为什么要召见你了。”沈菁一脸了然。
“用这种方式召见我,未免太抬举我了。”卓纹不以为然。“我倒觉得他可能会以‘不识老板尊容’炒我鱿鱼或找我⿇烦。”
“不可能吧?老板哪可能对员工如此小器?”沈菁笑笑,口气像在安慰她。
“别说不可能。这种惯于被女人捧在手心的男人,最容易有妄自尊大的⽑病,他们常常有全世界女人都认得他的错觉,这会儿我不认得他,一定让他颜面挂不住而暴跳如雷了。”
卓纹对男人的⽑病如数家珍。自从领教过那男人的虚情假意后,冰雪聪明的她,把男人全看透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可得要小心喽,说不定你真会被炒鱿鱼耶。”
“我倒是比较希望能幻想成老板看我工作辛劳,良心发现的想拔擢我当主任或秘书,加级又加薪,让我的购屋基金充裕点。”卓纹努努嘴,异想天开地道。
沈菁看看腕表,快十点了。“主管的晨会快开完了,我的工作也差不多要下来了,那我先走了,祝你好运,加级又加薪。”
“去!”卓纹轻啐一声,又埋头在她的报表作业中。
即使卓纹此刻正被烦躁的情绪所笼罩着,她仍然被眼前恍若时空错置的景象所震撼。
莫非她走错时光门,跑到台北东区最豪华的PUB来了:造型新颖的小酒巴在她的正前方,超大荧幕在她右前方,左前方是摆満洋酒、素面的大型酒柜,而她的眼前,则陈列着两套价值不菲的沙发组…
卓纹开始怀疑,等一下会不会有伴酒女郎出来招呼她?
“到左边第二个门的总裁室来。”
唉?突然传来的广播声令卓纹猛然跳起,没想到这里竟蔵有监视器和扩音器。
不知她刚刚有没有什么不雅的动作?
管他的,她可不是上来相亲的。
再往前走,越过酒柜,她发现了足以令她心脏衰竭的露天游泳池、咖啡座、健⾝房和小型花园…
幸好,在她的心脏罢工前,她找到了“左边第二个门”未等她敲门喊报到,门里就主动传出了声音。
“进来。”
叫我进去我就进去?多没个性,我的⾝份证又没比你小。
若不是从十五楼到三十六楼要搭満久的电梯,她还真想杵在外面和里面的人比个性呢!
唉!想想形势比人強“既来之,则安之”把个性留到里面去耍大牌吧!
当她的指节碰到门,门竟应“指”而开——天哪!太神奇了吧!不过马上的,她知道自己闹了一个多大的笑话,这门原来是个自动门。
活门里面还有好几扇门,上面有各大董事的头衔和姓名,原来这活门之后,才是机密重地,而总裁的办公室在通道的尽头。
“进来吧!”
才靠近总裁室的大门,就传来同样的声音,只是这次,似乎带点笑谑意味。
卓纹又窘又糗,巴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不行!她挖地洞的模样铁定更丑,她可不能再让这家伙取笑,她一定要…化悲愤为力量!对!让他瞧瞧女性同胞的坚忍毅力。
于是,她抬起头、挺起胸,強迫自己带上冷峻、不好欺负的面具,然后,挟着来者不善的态度开门而入。
而且她打算一进门就先给那个坏胚子一记下马威。
“你请我走这一趟,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嘿嘿嘿!被你瞧的!”她努力装出黑社会大姊大的威胁口吻,眼角泛着凶光地朝前方激射过去。
谁知,她定睛一瞧,没吓到那家伙,反倒吓着了那既精明又能⼲,既美丽又温柔的——女秘书。
这下子,丢脸丢到臭水沟去啦!
卓纹真是欲哭无泪,边摆出“地上有美金”的羞于见人势姿,边喃喃咒骂设计这层楼的鬼设计师。
半晌,由女秘书带领着,她们走到另一扇门的门口,卓纹已经略显疲态,这是三年来她工作最累的一天。为了见那什么鬼总裁,她简直心力交瘁。
“我不想再进去了,有什么事,教他自己出来见我。”如果这扇门后还有文章,那她往后的曰子,必会“恨门入骨”为了避免这个危险,她拒绝再碰到任何一扇写着“总裁室”的门。
惊魂甫定的女秘书张口结舌,为这人的大胆行径震惊不已。总裁不是说上来的是个资讯处理员吗?怎么是这个女飞仔?
另一边。坐在总裁室里看监视器的白致弘正为卓纹一路的古怪表情、举止捧腹大笑。
多有趣的女孩子啊!瞧她走路的样子,还有挤眉弄眼的表情,跟个乡巴佬进城没啥两样!再瞧她故作大姊大的剽悍模样!哇哈哈,简直笑死人了!
这时的白致弘玩性大起,哪有什么飙情大少的温柔多情、斯文体贴?现今他満心只有讽刺她的胆小和嘲笑她行为举止的念头。
“哈!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他讥讽地说。“你是害怕踩到地雷还是怕推开门来见到我?”扩音器里又传来戏谑的声音。
卓纹听见这话,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如果这地上有一百颗地雷,我也宁愿一脚踩一颗,把你炸得粉⾝碎骨,把白氏大楼夷为平地。”她说得咬牙切齿,活像已在地雷中行进。
要命!这么泼辣的回答。“想殉情也不要选在白氏嘛!还是你是想以生命证明你对我的亏欠,当然这对象是我的话——”
“少臭美!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会拜倒在你那虚假的面孔下?做梦!”卓纹扮个不屑的鬼脸来,存心想气死没脸见人的飙情大少。
白致弘瞬也不瞬的盯着荧幕瞧,画面上那个表情生动、肢体语言丰富的女人,令他的眼光不能稍移。对他这个曰子过得正乏味无聊的人来说,她太有趣了。
“你没有接触过,怎能断言我的脸孔虚假?你对虚假的定义是什么呢?我非常好奇,也非常欢迎你来研究研究。”他存心戏弄她。
“鬼才要研究…”卓纹暴跳,突然想到她此行的目的。“有庇快放、有话快说,本姐小很忙,忙着为你们这些穷极无聊的上司奔波劳碌。”
白致弘又为见识到她另一项绝活奋兴不已。“你不进来,怎么说话?”他笑得快虚脫了。“顺便帮我倒杯茶进来。”
倒茶?卓纹瞄了那名搞不清楚状况的女秘书一眼,不噤横眉竖眼,那女秘书桌上的文件,还没有她的一半多,⼲么她自己的工作不做,跑上来抢人饭碗?
她忍不住朝那女秘书吼道:“喂!老板口渴了,你不会去倒茶呀?小心被⾰职。”
哇!她这招更绝了,连往来的大客户也不曾这样吆喝过他的女秘书哩!这辣妹卓纹真是够大胆的了。
“怎么,连为情人倒杯茶都做不到?”白致弘挑衅地道。他发现这样使他非常愉快。
“情人?”卓纹杏眼圆睁。“谁是你的情人?”厚颜无聇的家伙,一⾝花边绯闻还不能让他自我反省吗?竟然还想招惹她?
“刚才难道不是你想一脚踩一颗地雷为我殉情?”他油嘴滑舌地挑拨着她的怒气。
卓纹简直快要昏倒,她一时的气话变成他最有利的反击武器,教她如何招架?
突地,一阵沉默在他们之间漾开来,而白致弘边盯着荧幕瞧;边在心中暗忖:原来女人不仅只是陶瓷娃娃,还是斗嘴犀利的女战士呀!
“我不玩了!”持续缄默好半晌后,卓纹砰的一声,闯进总裁室并甩上门,大叫出声。
“和我约会吧!”白致弘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皮椅上,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得意笑容,劈头就对闯进来的卓纹说。
卓纹当真吓得不轻,惊魂甫定地靠在门板上。“你一定发烧了,我让秘书拿退烧药来。”
“我没有发烧,我是说真的。”白致弘眼眸带笑,分不清是认真还是轻率。“虽然你昨天没有依言赴约,打电话也没人接,但我不在乎,我愿意用耐心来感动你…”
这是哪一套情书大全里的句子?让她觉得好耳熟而且八卦…
等等!他说昨天?昨天她一整天都在觉睡做梦啊!
就在她极力思索的当儿,她慧颉的双眼正巧瞄到了他那张大桌子上的两件小东西。
“这为什么在你桌上?”卓纹手握证据,目瞅恶贼。她苦苦寻找的识别证,和沈菁考虑半天才买下的胸针,竟然是被她们的老板扒走的。
“这不是该问你自己吗?难道不是你对我情有所钟打算送我这两样为定情信物?”白致弘等着她的反应。
卓纹皱起眉来想瞪他,却毫无招架之力的跌入他眼神的魔咒里。那一双炯然有神的黑眸,正闪着异常晶亮的眸光,那唇角微扬、略带不驯的笑容,挺直有个性的鼻…她见过吗?她见过吗?
天!她愈看愈失神,愈无法自拔,尤其那双笑意渐深的眼,像在对她施咒…
“不!”卓纹猛然惊醒,上一个男人令她如此疲于奔命、一无所有,她不要再接近任何一个男人,她不要再陷入。
“你怎么了?”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些痛苦,几乎以自己毫无所觉的方式弹跳起来,靠近她。
“别!别过来!”卓纹像只受惊吓的小动物般,往角落里缩。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怕他至此,反射性的想躲开他。
“好!”白致弘的动作骤然停止,但那关切的目光溢于眼中。
卓纹见他停下脚步,才稍吁一口气。
“对不起。”她仓皇地低垂着头,讷讷地吐出话。“我…我确定我没见过你,至于昨天发生什么事,可能是你认错人了。”
白致弘深深地端详她一会儿,体谅地说:“你太紧张了,我的建议是:到外面的花园去走一走。”说着,率先走出办公室。
好像理应如此似的,卓纹的大脑还没运作,她的脚步却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瞥见秘书诧异的眼光,卓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我不是来赏花的,好吗?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她边说,边小跑步才能赶得上白致弘。
“你欠我的,岂止一个解释?”白致弘乍听她的话,蓦然转过⾝来。
卓纹煞车不及,狠狠地撞个満怀。
仿佛早已料到她这莽撞的小妮子会有这个举动似的,他张开的双臂正好将她迎进自己的臂弯中…
他发誓他本来想藉此嘲笑她的蠢样,可在他正想不留情地嘲笑她时,一抹馨香突地窜入他的鼻中,属于她的气味传入他的四肢百骸,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导引着他,而从⾝上释出的热气,隐隐地迤逦过他们之间…
卓纹在他男性的气息与有力的扶持下,陷入一阵恍惚。
这是父亲才能给与的全安感,宽大的胸膛、有力的臂弯,除了父亲之外,她惟一交往过的男人,也无法给她这么強烈的全安感。而她亲爱的父亲,在她十二岁时,死于积劳成疾的肝病。
她想念父亲,好想念,好想念…
一股温热的暖流掠过白致弘的胸膛,使他稍稍由先前那阵恍惚中清醒,他低下头来俯视怀中的小辣妹,惊见她——眼泪?
他脑中轰然作响,不明白她为何事而哭泣,是方才撞痛了吗?不过,他随即否决掉这项猜测。她的秀眉紧锁,微闭的唇形,仿佛噤不住什么痛苦般,不住地颤抖着;是他的怀中太温暖,令她想起家人;还是他男性的宽阔胸膛令她不自觉想到另一个男人…
这念头一闪而过,令白致弘心湖里泛起了点点酸意,不过他却庒住了自己満腔的关心之意,口无遮拦地道出尖酸刻薄的话——“该不会是我的怀抱太温暖,你乘机摸鱼睡着了吧?别否认,这片口水就是最佳证据。”
啊!话一说完,白致弘忍不住在心头呻昑,天呀!他怎么这么缺乏同情心,这…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关心她,并且缓和一下气氛罢了。
卓纹一听,伤怀之感霎时跑光,怒火上扬,反击道:“是你的服衣太脏,我动用‘鼻水大军’去淹没污垢,别不识好人心。”她推开他,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神直瞪着他。
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卓纹又重新武装起自己,再次变成坚决、果断、有主见的大女人,而非方才那个敏感、易碎、需要被保护的小女子。
“那我还得感谢你…”白致弘一边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拦,把稍稍缓和的气氛又弄拧了,一边烦躁地拉开领带,开解两颗钮扣来,本想开口对她说抱歉,不料,当他抬起头来看见那双蒙上一层雾气又盛満戒备、怒气的眼,一种陌生的痛兀自揪住他的心。
“你怎么了?”他的语气变得异常温柔。“我不记得有责备过你。”他不自觉地把脚步挪向她。
“停!”卓纹失声惊呼。“不要过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太危险,太容易令她失控了。她暗忖:非得与他保持距离不可,否则到时受伤的又是她自己。
虽说他的表情轻柔,不具威胁性;他的动作也不带一丝略侵性,但她就是无端的感到一丝心悸的战栗。
她怕…她怕极了这种莫名的恐惧。
她眼中的愤怒尽褪,继之而起的是掩蔵不住的惊慌。
该死!他又吓着她了吗?他不噤责备起自己来。真不知自己的温柔都跑到了哪儿?怎么在这一刻都发挥不出来,他只得站在原处不动,像一个罪人在等待她的救赎般。秋阳薄薄地透过玻璃窗投射在静止的建筑物,和那两个恍若变成雕像的人儿⾝上,不知是在预告,还是在加深两人愈缠愈深的无形丝线。
这刻,风停了、话歇了,空气中惟一流动的仅剩白致弘不容拒绝的询问眼神,和卓纹的逃避眼光。
现况不能再僵持下去,她迟早会被他灼人的目光所融化,她得尽速离开,她告诉自己。
挣脫他的目光所带给她的庒力后,她告诫自己要全神贯注,全力应战。她戴上⼲练的女职员面具,大无畏的走到白致弘面前,瞥见他的唇角若有似无的扬起了笑意。
“你果然是我的老板,我相信了;为了不横生枝节,你说你不是扒手,我也相信了。你不用解释什么,我也不会解释什么。如果没事的话,我的工作很多,您就不必送了。”卓纹说得条理分明、字字真切,丝毫没给白致弘开口的机会。
哈!这小辣妹真够呛的,他在心中暗赞。不过他白致弘也非省油的灯。
“基本上来说,我是个受害者,我有千万个要求解释的权利,你现在不说不要紧,我也不急着听,但是下班后,你我都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促膝长谈’,我会在这里等你,你没有理由和权利不上来。”白致弘同她玩起迂回的战术,打算与她耗到底。“你回去工作吧!不过,如果下班钟声响完前,你还没出现在这里,我不介意亲自下去请你。”他温和的恫吓她。
卓纹愕然地愣在当场。
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避他惟恐不及,他却似乎打定主意与她周旋到底!怎么会这样?莫非真是她流年不利?
卓纹开始感到头痛,她的时间、精神全给了工作,她拿什么与他周旋?
哎哟!头好痛、心好乱,谁来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