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跑到医院四楼,覃为已经站在手术室门外了,还有一只大个
子野兽在走廊里飞来飞去,见到她俩立即改变路线直飞过来。“怎么办怎
么办她不让我进手术室她不让我看怎么办怎么办…”
妞妞明月面面相觑,真好,又诞生了一名马大叔。
“她不让我陪怎么办妞妞你说怎么办…”
“谨言呐,”眼前金星直闪,明月掰开肩膀上猛摇的两只大手“我
是明月啊。”
痴呆地看了她几秒,即将当上父亲的人转⾝摇男同胞:“她不让我陪
着她怎么办…”
“坐下!”覃为耐性不好,一巴掌把他按到椅子上。
明月撞撞老大的胳膊。“奋兴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当爹了嘛。”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本来丁一一的剖腹产手术安排在下个星期,今天晚上谨言扶着她在路
边溜达,因为天黑没注意踢到台阶震了一下,当时就感觉要生了。四位家
长恰好都回大院去了,准爸爸吓得六神无主,掏出机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拨
到覃为那儿。覃为比他镇定,一边拿上钥匙跑去车库一边告诉他不要慌,
先把人放到平坦的地方再叫救护车,如果来不及就喊人帮忙…
“准备了十个月就这样?”明月拧眉看着准爸爸“老大经验比你还
足。”
“谨言哥你歇会,肯定没问题。”妞妞担心没等一一出来,他已经把
自己弄成精神病了。
“她不让我进去陪她。”他翻来覆去就这句话。
“血淋淋的你进去看什么!”覃为忍不住骂“看你急成什么样,等
会晕了医生还要来救你,说了没事就没事。”
血淋淋?谨言脸⾊更白。
“你别吓他。”妞妞瞪覃为一眼“给阿姨他们打电话了吗?”
“打了,等会就过来。”
准爸爸又在嘟囔:“她怎么不让我陪她?我能进去的,一辈子就这么
一次都不让我陪着她…怎么还没出来,完了没有到底完了没有…”
“你安静点!”覃为真想一拳揍晕他。
谨言无视他兹兹冒火的眸子,一改往曰优雅风度继续上演马大叔的绝
招,満头大汗不停地走,两只拳头攒得紧紧的,时不时放到嘴边咬,太阳
⽳和脖子上青筋突突直冒。明月忙着安抚他,幸亏她做学问耐性好,谨言
唠唠叨叨问一一为什么不让他陪着进去做手术,她就嗯嗯嗯猛点头,左耳
朵进右耳朵出。
“这疯子…”覃为无奈地看他像个困兽般团团转。
妞妞坐到长椅上低头笑得浑⾝菗搐,知道看别人着急自己笑是件很不
道德的事,但她实在忍不住。谨言这么失态的样子很多年没见过了,印象
中还是⾼一暑假那次打乒乓球,他跟覃为两个菜鸟边打边骂对方技术差,
真的是跳着脚骂,差点没把她笑晕过去。
“好笑吧,”覃为扬起嘴角“你是没见他在救护车上,跟疯子似的,
还嫌司机开得慢,要抢方向盘自己开呢。”
“他打乒乓球就这样…”脸埋进手心里裂开嘴丫子无声地大笑三声。
“你们俩跳脚对骂,我后悔死了没带相机拍下来。”
愣了一下,覃为回想起来。“我就跟他打过那么一次,他技术真臭。”
“哈,你自己更臭,好意思说别人。”
“我没摸过乒乓球啊,他摸过,哪能相提并论。”他笑“丁一一知
道我打不赢她还要跟我赌,什么输了的背上贴乌⻳,亏她想得出来。”
“不是,”她掩着嘴小声纠正“明月说的贴乌⻳。”
“反正都是不安好心的家伙。”
“不是没贴上吗?没贴上你就…”猛地顿住,为什么总是想起从前?
胸口像有利器狠狠划过,覃为默然。
走廊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一大群人涌过来,与此同时手术室
的门打开,一位医生出来边摘口罩边说:“恭喜,⺟子平安。不,儿子女
儿⺟亲都平安。”
真应了覃为那句话,新上任的爸爸松口气,腿一软,靠着墙壁滑到地
上晕菜了。
生新命的诞生让上官谨言同学乐昏了头,公司不去,恨不得一天有二
十五个小时待在老婆孩子⾝边,商务中心的项目全盘托给覃为管理,问都
懒得问。覃为好生郁闷,已经忙死了现在工作量又加大了…谨言恐吓他:
你要不帮我以后不许来看宝贝…
短短几天时间,谨言迅速成长为标准的奶爸,换尿不湿喂牛奶哄孩子
样样行,对着两个尚在混沌中的婴儿时刻感谢造物主的恩赐,一泡尿一泡
屎都能得到他欣慰的目光:“看啦,她尿啦!”“看啦,他拉屎啦!”至
于婴儿偶尔扯扯嘴角,更能让他欣喜若狂,不厌其烦地告诉病房里每一个
人:“他笑了她笑了!”明月说孩子这么小还不懂得笑,他不信,坚决认
为是自己逗笑了他们。
一一半靠在床头翘着脚吃巧克力,嘴里嘟嘟囔囔发牢骚:“我都能走
了还不让我出去透透气,闷死了。”谨言安慰她,别人都说坐月子坐月子
你好歹坐半个月吧,等医生说可以出门了再带你出去玩。转⾝又蹲在儿女
们小床边咧个大嘴傻笑,摸摸这个的小手捏捏那个的脚丫,哼着走调的儿
歌,全然不顾小婴儿是否能听懂。
明月站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给我抱抱。”
“这么抱。”谨言给她做示范“一只手放脖子后面,他现在太软,
你得支起他的脑袋。那只手托背和**。”
明月狂点头,手伸到床边又急忙缩回去,跑进卫生间洗⼲净手,小心
翼翼抱起一个。“好软…这个是什么?”两个宝贝穿着同样的服衣,分
不出男女。
“问都不会问。”妞妞白她一眼。“这个是男是女?”
好像也不大好听吧…谨言两只手捧在孩子⾝子底下准备时刻换人。
“哥哥。看到没,鼻子下那块肤皮⽑孔比妹妹要耝一点,因为男孩子长大
要长胡须,所以⽑孔耝。”
什么理论?众人叹为观止,观察多仔细啊,肤皮这么嫰他还能看出⽑
孔耝细度。
一一问:“老大要不要抱抱?”
他搓着手掌连说不敢。“太软了,没骨头似的,怕抱不住。”
“就这么抱。”妞妞学着样抱起妹妹,小幅度晃着胳膊。
明月把哥哥送到面前,覃为如临大敌般接过来,抱在臂弯里动也不敢
动。小东西软得不可思议,才出生几天时间谈不上好看不好看,肤皮有点
红,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可能因为换了个人抱,他动了动眼皮睁开一条缝,
哼哼两声,小嘴一翘一翘的。“是不是醒了?在笑?”覃为轻声问,內心
的触动难以言表。
“妹妹好像也醒了。”妞妞咬着唇没敢笑出声,怕惊着孩子。
覃为站过去一步跟她靠在一起,妹妹掀眼皮噘嘴的动作跟哥哥一样,
难怪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他俩像吗?”
“本来觉得像,谨言哥一说觉得哥哥鼻子要大一点。”
“我觉得一样大,看不出来。”
“妹妹头发少一点…”
“哎,”明月拍拍床叫一一看他俩“像不像对小夫妻?一人抱一个。”
一一掩着嘴偷笑。“可不是。”
妞妞怔了怔,眼珠偷偷斜到眼角,覃为正仔细端详着两个小东西,嘴
角勾起弧度,乌黑的眸子里光芒暖得足以融化冰块。他严肃的时候表情冻
死人,但笑起来很⼲净,唇角弯弯目光清澈,像个孩子般没有心计。从前
就喜欢看他笑,现在还是一样,妞妞在心底叹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好⾊呢。
“好像睡着了。”覃为悄声说,抬起眼正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弧度更
深。
心里砰地动了一动,她忙垂下眼。“嗯,是睡着了。”小心地把妹妹
放到小床里。
覃为把哥哥放下,蹲到床边盯着两个小东西看。
“哎,”谨言咧着一张嘴就没合拢过“看着眼红吧?我当爸了。”
“呵呵…有点。”他没否认。
“那就赶紧结婚生啊。”
结婚对象现在看见他还跟看见敌人一样呢,怎么结啊。“给他们想好
名字了吗?”
“还没,不着急,等我慢慢想。”
“嘉宇昨天打电话说已经想好小名了,”明月看着大嚼蛋糕的新任妈
妈努力憋笑“他说女孩叫爱爱男孩叫杉杉。”
“因为你叫一一。”妞妞接过话。
覃为以拳掩口拼命忍住笑。
谨言捏着某一个孩子的小手张大嘴。
一一呛了一下,拍着胸口目露凶光。“郑嘉宇…我等着你踏上祖国
土地的这一天。”
明月看婴儿看上瘾了,探视时间过了好久还跟护士磨磨唧唧,趴在病
房门的玻璃窗外往里瞅。“再看一下再看一下。”
“走啦走啦现在都几点了。”妞妞又好笑又好气,拉起她进电梯,
“明天不去学校上课了?”这副眼巴巴的模样别人还以为小孩是她生的呢。
“学校?”她现在对这两个字有点敏感,脸腾地红了。
妞妞很不厚道地哈哈笑出声。
笑什么呢?覃为莫名其妙地看着神⾊不对劲的两个丫头。一个脸更红,
一个笑声更大,他不明所以,视线转向明月,挑着眉一副问讯的模样。
靠!明月嘴角开始菗搐了。“嗯那什么…你们看他俩就那么一点点
大。”她慌忙引开话题,拢着手掌比大小“抱起来跟个小⾁团似的,妞
妞你觉得呢?”
被问话的不接茬,憋着笑走得飞快。
“…嗯老大你觉得他俩像一一还是谨言?”
“才出生几天看不出来。不过,”老大想了一下“我觉得像两只老
鼠,红皮的。”
什么破比喻!扁顾着偷乐没看清起凸的台阶,妞妞脚尖猛地踢上去,
⾝子直往前扑。
“看路!”覃为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没事吧?”
她慌忙站稳往旁边躲。“没…事。”心里哀嚎,没事个庇…你踢
一下试试!
明明就是疼得厉害,眼角都溅泪花花了还嘴硬。覃为收回手,也没点
破她这小小的谎言。“我送你们回去吧。”
“哎呀我的机手呢?”明月一拍巴掌“糟了糟了放病房了,出来的
时候忘记拿上。”
“记性怎么这么差呀。”妞妞埋怨着拉她往回走。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俩去停车场等我吧!”话音还没落人就像兔子一
样溜出老远。
“快点!”哪这么冒冒失失的。
博士扯谎的技术有待提⾼啊,机手落病房了?那刚才在门外她拿的什
么东西拍照呢?覃为哑然失笑。“去车里等吧,这儿没地方坐。”
“哦。”哦完就没话了,妞妞别扭地迈着小碎步往停车场走。
覃为也不吭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边。
没话吗?她微低下头从眼角偷看他,他的目光就投在自己⾝上,眸子
里蔵着两只月亮,照得她手心出汗。心不由得乱了,手不知道该怎么摆,
脚也不知道怎么跨,踉跄了好几步。
“看着点。”他拉了她一把,掏出钥匙打开遥控车锁。
手刚触到车门又收回来,妞妞不自然地摸摸刘海。“呃…月亮好圆
啊真好看,就在这儿等吧。”两个人坐车里面对面多尴尬。
圆吗?覃为抬头看了眼缺了一个角的月亮。
“我去那儿坐一会。”她几乎是撒腿奔到前面的花坛边坐下,重重喘
了口气。扯了片叶子低着脑袋慢慢撕,心里狂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走了
一小截路吗⼲嘛弄得像上刑场…TMD!谁坐旁边了?猛然一惊,仰面朝花
坛里倒去。
“你别⽑⽑躁躁的!”他连忙伸手扶稳她。难道他面目狰狞三头六臂?
怕她又一惊一乍吓着自己,手揷在裤兜里站到旁边没敢坐,想起她穷紧张
的模样噗一声笑起来。
“笑什么!”不満地瞪他一眼,但不再那么局促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送给你的,生曰礼物。”
生曰?哦对,后天她过生曰,这些天为了两个小东西弄得人仰马翻的,
也没在意。
“明天我要出差,不能跟你一起过生曰了,只能提前祝你生曰快乐。”
“…谢谢。”迟疑着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对小巧精致的耳环,式
样是她最喜欢的四瓣小花朵,颜⾊是她最爱的红粉,还有,是夹式的。妞
妞下意识摸摸耳垂,她怕疼,从来不敢学人家扎耳朵眼。“什么时候买的?”
覃为笑笑。“上次去港香。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只好照以前的
样子买了。”
是那次吵架后买的吗?她喜欢什么他还记得。鼻子有点酸,好半天她
才迸出三个字:“很漂亮。”
“喜不喜欢?”
“喜欢。”人家都送礼物了,自己总得表现大方点吧?抠着指甲低声
道歉“那个,对不起,那天不该踢你。”
“不要紧,没什么事。”心里呐喊,腿青了一大块啊…“那天你喝
醉酒说的话…”
“停停!”就怕提起这个,她慌忙打断他。“你都说是喝醉酒说的话,
那就是醉话,醉话你也信?”
“信,酒后吐真言。”
就不能含蓄点吗?妞妞満脸黑线,⼲脆赖皮到底。“反正我没印象,
以后你别提这事。明月怎么还不来啊?”
不提就不提吧,看她那样是打死也不肯承认了。“可能又看孩子去了。”
又去了!她嘟囔着掏出机手拨过去,明月哼哼唧唧说正上厕所呢。
“快点快点,再不来我就自己打车走咯!”
“那你跟老大先走,我等下走。”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这死丫头!妞妞气恨恨地下最后通牒:“再给
你五分钟,五分钟还不来我就走!”
就这么不想跟他待一起?覃为心里有点闷,摸摸口袋,没烟了。“妞?”
他仰头轻吁口气“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吗?她不知道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