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尉骏…爹…”
昑月从昏睡中惊醒,才醒过来就仓惶的大喊着,那狂流的泪和嘶哑的嗓音教尉氏听了都心疼。
“昑月,没事…没事了。”尉氏安抚着她,轻柔的嗓音终于止住她的哭喊,也让她彻底转醒。
“您是?”昑月望着眼前这位⾝着耝布衣裳却掩不住风华的妇人。
“我是尉骏的⺟亲。”她用力的看着昑月,但是怎么睁大眼仍模糊不清呀!
“这是怎么回事?我听尉骏提过,他说您已被我爹…”说到这里,她就觉得万分愧疚。
“不是的,其实是你爹救了我,他并没有杀我。”尉氏将整个过程告诉了她。
一旁的小吴不由露出惊愕的表情“这么说刚刚那位是皇子啰?”
“没错,现在该是将皇位还给真正先皇子嗣的时候了。”昑月幽幽的说道。
“那公主…”
“我了解公主,她不会有异议,只不过皇上的情况会让她难过吧!”昑月垂首轻叹“不知公主现在在何处,不知爹和尉骏的情况如何,我真的好担心。”
“别担心,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尉氏在心里祈求上苍。
终于,尉骏与连江回来了,他们一入进屋里,昑月便不顾一切的下了床,颠颠簸簸的走向他们,关心地问:“爹,你们可平安?”
“我们很平安,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他们不会真的动手,再说有尉骏的帮忙,不会有事的。”连江看女儿伤痕累累的模样,忍不住抱住她“让你受苦了。”
“我没事。”她落着泪摇头摇。
“娘,可给昑月上药了?”尉骏瞧她伤得这么重,一名弱女子怎么吃得消?她手臂上那一道道鞭痕甚至比他的伤还重,就好像鞭笞在他的心上,疼痛难抑。
倘若要追根究底,她是因为他而受伤,他更没想到像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居然可以承受这么大的磨折,这分情要他如何回报?
“已经上了药,真没想到有人可以对一个姑娘家下这么重的手。”尉氏刚刚摸到那鞭痕时,可是非常心惊。
连江看尉骏那副很想与昑月说话的模样,于是对尉氏与小吴说:“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好好聊聊。”
尉氏转⾝走了几步,又回头从朦胧的视线中看着那两个年轻人,瞧儿子终于有了心上人,她也为他开心啦!
尉骏坐在床畔握住昑月的小手,轻拂过她手臂上一条条皮开⾁绽的痕迹,紧锁着眉头说道:“如果让我知道是谁下的手,我会将他碎尸万段。”
“不要,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她不希望他以暴制暴。
“你就是这么善良。”他情难自噤的将她揽进怀中“以后要多为自己想,不要凡事护着别人。”
“你别这么说,其实我没这么好。”她漾出一抹笑靥“你呢?伤都好了吗?”
“好多了。”他勾唇一笑。
“你还生我的气吗?我骗了你…”对于当初骗他自己是公主的事,她一直挂在心上,就怕他会一直记恨。
“傻瓜,怎么会问这种话?”他眉头轻拢“我知道你⾝不由己,当时也是我太激动了,是我该请你原谅才对。”
她摇头摇,轻轻贴在他胸前笑说:“怎么对我这么客气,我不过是名宮女,就算你要处罚我的欺骗我都愿意。”
“处罚你?”尉骏低头笑望着她“你要什么样的处罚?打**还是弹耳朵?”
“你胡说什么,我是跟你说正格的。”她噘起小嘴。
“我也说正格的,你还真把我当皇帝看了?该不会是宮女当久了,老是卑躬屈膝的。”她是他爱的女人,不希望她不自觉不如他。
“现在不是,将来也是。”
“如果我真成了皇上,那你呢?是我的皇后吗?”他勾起笑。
一听见皇后这两个字,她已然愣住,小小的⾝子僵在他怀里,因为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岩国的后宮与一般不同,自古以来为了防止宮女引勾皇上,在每个宮女进宮时都得前往皇室宗祠于天女面前起誓,今生今世绝不为妃为嫔。
这也是岩国后宮长久以来传下的法令,不论是谁称帝,都是不能违逆的。
关于这点尉骏并不明白,但她也只能放在心底,绝不能让此事影响了他的心情。
“你怎么了?”他感觉到她的异样。
“没。”她微笑的摇头摇“我只是听见皇后这两个字有点吓住,因为这对我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哈…”闻言,尉骏忍不住笑了出来“何止你觉得遥远,我觉得更遥远呢!”
“什么意思?”
“我不会做皇上的,所以你就别再提了。”他轻轻抚弄她的发。
“不可以,你可是所有人的寄托。”在这之前,爹已经语重心长的规劝过她,要她放下男女私情,好让他能成就对于民的大爱。而她也做了好久的准备,不停告诉自己别伤心、别难过,这样做对他才是最好的,只要他过得好,自己的心痛算不了什么。
“你怎么跟别人一样,我不喜欢听这些,就别再说了。”他皱着眉摇头摇。
“我只是…”
“嘘…什么都别说,你只要安心的和我在一起就行了。”他对她露出一抹魅惑人心的微笑,然后将她缚在胸前,柔柔地说道:“别想太多了,只要想着现在就好。”
“好,我知道。”她笑着点点头,可心情却非常沉重,又要怎么告诉他,她并不赞成他的做法。
但为了不惹他不开心,昑月打算暂时将这个想法蔵在心底,不再说了。
“尉骏,我想睡了。”不能再这么依恋他,她得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免得最后不得不离开时会更加难受。
“也是,你该休息了。”细心的为她盖好被褥,他这才吹熄油灯离房开间。
耳闻他离去的脚步声,昑月的泪水已经控制不住的滴落下来。
为何他要对她这么好,这让她心里好煎熬呀!多希望时间可以就此打住,她可以一辈子守着他,和他在一起。
即便是变成一只泥塑也在所不惜。
经过一段时曰的调养后,昑月的伤势好转不少,然而伤虽好了,肩背与手臂的鞭痕犹在,看起来宛如一条条可怕的蚯蚓,在夜里她甚至不敢看自己的⾝子。
偏偏此时连江告诉她该离开了,他已安排好住处,就等尉骏登上大位,他也将退休归隐,父女俩在山林间种种菜,为她找个平凡的庄稼汉嫁了,了结他一桩心事。
“可是爹,朝中还有不少大臣是齐城风的人,会这么轻易罢休吗?”她依然担心,就怕硬让尉骏进宮反而会招来危险。
“放心吧!兵符已在我手中,除非他们不想活,否则不敢轻举妄动。”连江知道她一心念着尉骏,非要她舍弃,还真是于心不忍呀!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不过是普通人,哪能破坏历代惯例,为了不让尉骏为难,他还是希望昑月可以做个牺牲。
“那就好。”她掩下眼,苦涩地问道:“何时离开?”
“尽快,最好三天內。”连江见她眼中漾着泪水却又不敢落下,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我的女儿,想开点。”
“好,我知道。”她抿紧唇笑了笑。
“好好利用这三天时间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不要留下遗憾。”连江慈爱的说,轻轻拍拍她的肩。
“女儿知道。”她点点头。
不过昑月没打算说清楚,因为她太了解尉骏了,如果说了,他肯定不接帝位,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那好,你休息吧!”连江退出房间后,昑月便拿出一只做到一半的荷包继续绣着,一针一线串起自己与尉骏的情。
突然,有脚步声接近,她立刻蔵起荷包,转头正好瞧见尉骏走了进来。
“昑月,别一直闷在屋里。走,我们去骑马。”他发现这阵子昑月老是心事重重,或许是闷在屋里养伤的关系。
“骑马?为何突然想骑马?”昑月微笑地问道。
“你的骑术不是挺厉害的,咱们今天就来比一比。”尉骏扯唇一笑“不过你可得量力而为,别再做出吓人的举动。”
“嗯,我知道,那我换套衣裳,这次绝不输你。”昑月将心酸蔵住,对他绽放美丽的笑靥。
随即她旋⾝入进內室,换上一套轻便的衣裳,再出来时展现在尉骏眼前的是她俏丽的模样。
“怎么样?”她偏着脑袋笑笑,笑容宛如玫瑰般迷人。
“不错,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那咱们出发吧!”他走出屋外。
昑月尾随而去,当踏出门看见眼前那匹漂亮的小马时,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样?喜欢吗?”他笑望着她的反应。
“喜欢…好喜欢。”融入心中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好油亮,是我最爱的奶⾊,真是匹漂亮的小⺟马。可是…我舍不得骑它,如果把它累坏了怎么办?你好坏,拿它来赢我呀!”
“哈…我可没有这种想法,而且你别被它的外表给骗了,虽然它看似娇小,不过脾气和脚力不容小觑,就跟一个女人差不多。”扯开笑,尉骏故意逗弄她。
“你指谁呀?”昑月眯起眸,眼波中流转着教人醺然的醉意。
“你说呢?”轻勾起她优美的下颚,他目光灼灼地掬饮着她那诱人的姿态。
“我不用说的。”轻瞪他一眼,她便跃上小⺟马的马背,很快地往前驰骋。
果然他没骗她,这匹马儿看似温驯娇柔,然而腿双极为有力,短小精悍。而尉骏紧追在后,他的坐骑是匹快马,故意落后她让她开心。
果真,她不时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光是看着她的笑,他都忘了要追上她了。
尉骏撇撇嘴,猛地甩了下缰绳,疾速往前与她并行。
直到山坡的尽头,双手停下马儿,望着山下帝京的风光。
“好美,我从来不曾从这么⾼的地方欣赏帝京的风光。”望着底下错落的屋瓦,栉比鳞次的层叠之美,昑月不由发出叹息。
“这里是我前些天发现的,这才带你过来。”尉骏下了马背,走到崖边欣赏着。
“山上的景⾊是很美,但湖边更美。”她回头对他笑“我一直希望可以在湖边搭个竹屋,悠闲的过曰子。”
“这还不简单,我一定会达成你的愿望。”他承诺道。
“以后再说吧!不过真的谢谢你,特地带我出来散心,现在我觉得舒服多了。”她笑倚他怀里。
“这里只是我们两个,是很好谈心的地方。”
昑月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笑着推开他,往另一头跑去。
“喂,等等我。”直到树林里,尉骏追上她,一把将她锁在怀里“我一直都想这么抱抱你。”
“我也是。”她贴着他的胸口“喜欢听你的心跳声。”
她娇软的声音刺激了他的感官,更撩起他体內滚滚热浪。尉骏低头吻住她的小嘴,品尝她甜美的滋味。
当他的手钻进她衣襟时,这动作令昑月浑⾝一震!
她立刻躲开他的进占,转⾝背对着他“别…我们不行这样。”
“为什么?”他蹙起双眉“你怎么了?”
“因为…因为我的伤还没完全好。”其实伤是好了,只是疤痕仍在。现在她这副样子,实在没勇气面对他。
“伤还没好!”尉骏听得心头一惊,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必了。”她仓惶的往后退,背脊撞上了树⼲,疼得她眉儿一皱,眼底漾出晶莹的泪水。
“昑月!”望着她凝出的泪水,他的心口莫名菗紧“如果伤真的很重,你得让我看看才成。”
“我都说不用了。”她眨着一双泪光闪闪的眸,对他摇头摇。
“我要看了才能安心。”她愈是逃避,他的心就愈是纠结在她的伤势上“如果很严重,我得送你回去休息。”
瞧他如此坚持,她的心顿时焚热了起来,她太了解他了,倘若她仍不肯说,他绝对不会放弃的。
倒不如让他亲眼看看吧!或许他就会彻底死心了。
昑月随即伸手解着自己的衣襟,微笑地望着他。
尉骏蹙着眉头,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当她开解襟口让他亲眼目睹那胸肩上一条条难看的疤痕时,他的眉头愈皱愈紧。
“很难看吧?”她嗓音轻颤。
“该死的,如果白磊在,肯定有办法医治,还你原来的样子。”尉骏激动的说道:“走,我带你去找他。”
她摇头摇,哽咽地说:“白大哥只是大夫,不是神仙,他是没办法的。我知道很难看,不怪你会嫌弃,所以我真的没办法——”
“谁说我嫌弃?我只是心疼,为你心疼。”尉骏用力将她搂进怀中,当发现她的⾝子不停发出轻颤时,他的心也跟着颤动。
旋即,他低头吻遍她的伤痕,是如此的轻柔、怜惜,仿佛怕会弄疼她一般,丝毫不敢轻忽。
“别…你不用这么做…”她摇头摇,直觉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即便他爱她、对她好,可是又有哪个男人可以永远面对自己的女人一⾝伤痕而不嫌弃?
“以为我是装的?”他眯起眸,这才明白她这几天的静默与疏离是这个原因。
“你不用解释,我可以理解。”她紧抿着唇。
“你可以理解什么?”尉骏望着她低垂的小脸,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怀疑“其实我⾝上也都是疤痕,我曾受了几次严重的外伤,比你好不到哪儿去。”
“可你是男人。”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边说边抚着她的疤痕“你如果再这么看不起自己,我就去把鞭打你的人给宰了!”
他的话惹得她笑出声“你就会逗我。”
望着她笑中带泪的模样,尉骏的心又跟着纠结了。他伸手拂去她的泪痕“相信我,我绝不会在乎你⾝上的那些伤疤,在我心底你是最完美的。”
她露出一抹笑“嗯,我知道。”
“知道就好。”吻亲着她的额,他附在她耳边说:“以后我们可以到处游山玩水,累了就回湖畔竹屋休息,就这么过一辈子。”
昑月闭上双眸,心底无不激荡,多希望这些都能实现,只不过这仅是场梦呀!
“我累了,回去好吗?”他的好让她突觉沉重起来,如今她只想好好静一静,做好离开的心理准备。
这男人啦!为何要对她这么好?教她的心抹上一层愁苦,伤痛不已。
“好吧!出来也久了,我们回去,再过几个月就入冬了,到时山上白雪一片更美了。”他牵着她的柔荑往马儿的方向走去,还体贴的扶她上马。她回头对他笑笑“不等你了,我要先走了。”才说完她便骑马快速朝前奔去。
“你这丫头老爱玩这招。”他笑着摇头摇,也跟着迅速上马,急追而去。
三天后,昑月已暗地将行囊准备妥当,打算天未亮时离开。
连江来到昑月房间问道:“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她难过的看看这间屋子,心想昨晚他还在这里陪她,如今她却要永远离开他了。
过往的一切都将成为回忆,她既心伤又不舍。
“既然准备好,那就出发吧!”连江拍拍她的肩“时间会让你忘了一切,别想太多了。”
“我知道。”她抿紧唇,将这几天绣好的荷包搁在木桌上,却无法再踏出半步。
“怎么了?”连江拉拉她的手“不愿走?”
“不是的,而是…”昑月不明白爹是否爱过人?他爱娘吗?为何可以将别离说得如此简单。
“别再留恋了,走吧!”连江劝道。
“爹,您会留在他⾝边帮他吧?”她转首问父亲。
“你放心,爹会帮他的,但首先我得先将你安顿好。”
于是,连江便趁天亮之前将昑月送走,他带着昑月到十里外的一处湖畔,他之前特地在这里搭了间竹屋,知道女儿一直向往能住在湖边。
昑月看着这处地方,忽然痛哭失声,因为她想起三天前尉骏对她的承诺…可如今少了他,这梦还是美的吗?
“你怎么了?”连江被她的反应吓住。
“没…我去整理东西。”说再多,爹永远不会懂的。
将屋內的东西都收拾好,并补充足够的粮食之后,连江这才放心的离开。
当他回到山上的木屋,立刻被尉骏堵住“昑月呢?为何一早就没看见她的人,只剩下这只荷包?”
这荷包还留有她的香气,好像她还在似的,可为何就是不见她的人?
“她走了。”连江直接说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忘了她吧!”
“什么意思?”尉骏生气地问。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就忘了昑月吧!未来你有很重要的事得做,千万别让儿女私情绑缚住了。”连江语重心长地说道。
“哈…”
尉骏大笑出声,而后不悦的沉下脸,怒气腾腾的望着他“你的话当真可笑,什么叫别让儿女私情绑缚住?”
“我说了,昑月配不上你,她无福消受你的关爱。”连江没料到他居然会如此执着,原来死心眼的不只昑月一人。
“你怎能这么说,昑月对我而言比任何事都重要,根本没有配不配得上的问题!”他激动的回道:“我这就去找她。”
眼看他急匆匆的离开,连江追了出去“别白费工夫了,你找不到她的。”
“你⼲脆告诉我她在哪儿,免得我浪费时间。”他回头瞪着连江,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这是不可能的事。”连江向来看重大义,绝不赞同为了小情小爱坏了大事。
然而尉骏却不这么想,在他想法里,⾝边的人与家国绝对是同等重要的,尤其昑月对他来说意义更是不同,她的人早已占満他整个心头,与他融为一体,是无法分割的。
“好吧!那我们就继续耗下去。”他撇撇嘴,随即跨上马背要去找人。
尉氏徐徐走到连江⾝旁“何苦这么做呢?”
“我也知道这样很忍残,却是逼不得已的呀!”他看向尉氏“你过去曾待在先皇⾝边,该明白原因才是。”
“明白原因又如何?能活得快乐才是最要紧的。”自从离开帝京后,她立独照顾尉骏长大,就连认祖归宗都不行,思念先皇时只能独自饮泣,谁知晓,谁又怜惜啦!
“难道你也赞成尉骏不做皇帝?”他很意外,如果尉骏称了帝,她可就是皇太后了。
“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我都赞成。”丢下这话,尉氏便回到屋里入进灶房做着早膳。
皇太后?呵!她连想都不敢想,吹着灶火、煮着香噴噴的膳食等着儿子回来吃,这便是她最大的幸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