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他与她
总有一些人,携着命运与机缘,不经意地走到你⾝边,说几句话,做几件事,然后就改变你的一生…
1阿福
魏如风因为伤口感染不得不继续住院,夏如画则一早退了病房。她没再请假,正是准备⾼考的时候,功课不能再落下了。其实她心里还有点逃避,现在的情形让她不敢面对魏如风,她不敢、也不能接受魏如风的心意。而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与魏如风的关系终是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然了,所以夏如画一直躲着和魏如风见面。魏如风住院后,夏如画每次去送换洗的衣物都被程秀秀半路拦下,她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很无奈。
不过即使这样,夏如画心里还是很惦念着他,她很担心魏如风的⾝体,却只是隐忍着向医生和护士打听一下。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魏如风眼看也要出院了,夏如画又收拾了点东西给他送去,她从家一出来,就看见住在周围的邻居们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夏如画打了招呼,刚想往巷外走,就被隔壁的王奶奶拉住了。
“你弟弟好了吧?病了就吊点滴,管用!一准好!”王奶奶热心地询问。
“嗯,要再住两天。”夏如画含混地说,她没敢说魏如风是因为刀伤住院,只说是做个小手术。
“有病别怕花钱!⾝体最重要!原来前头住的阿福你还记得不?”
夏如画听到阿福的名字⾝体不自觉一颤,微微点了点头。
“这才搬走多久!得病死啦!”王奶奶叹着气说。
夏如画激灵了一下,猛然睁大了眼睛,她惊恐地拉着王奶奶问:“您…您说什么?他死了?”
“是啊!我去车站那边,碰见了阿福妈,她说要回南方老家去,我问她阿福,她就说得急病死啦,哎呀,你没看他,人都瘦了一圈,脸灰白灰白的,可怜啊!”
夏如画觉得自己头里嗡嗡响了起来,她随便应了两句话就恍恍惚惚地走了。她觉得莫名的心慌,強暴、死亡、察警、阿福、魏如风、程豪,这些人和事在她脑中纠缠成一片,千丝万缕、若有若无的联系让她很忐忑,在她心底升腾着一种恐惧,阿福的死,是否和他们有关系?
夏如画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的急匆匆赶去了医院。在魏如风的病房前,夏如画迎面遇见了程秀秀,她不想和程秀秀多说,错过⾝想闪进去,却被程秀秀拦住了。
“我找他有事…”夏如画焦急地说。
“如风刚打了针,睡了。”程秀秀斜靠在墙上说。
“我进去等他醒。”夏如画绕开她,程秀秀后退一步又挡在了她⾝前,夏如画叹了口气说:“你放过他吧。”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程秀秀瞪圆了一双凤眼说“你知不知道,你们是姐弟!就算没血缘关系,也是写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姐弟!”
程秀秀反复強调着“姐弟”她咬字很重,夏如画神⾊黯然,垂下眼睛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程秀秀弹了弹手指甲说“东西给我,你回去吧。”
“秀秀,是不是我姐来了?”
魏如风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程秀秀无奈地应了一声,眼睛却一直盯着夏如画,夏如画没看她,擦着她的肩膀,走了进去。
他们以前曰曰夜夜都守在一起,现在却已经隔了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两人遥遥地望着,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夏如画在魏如风炙热的目光下垂下了头,魏如风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把我扔下,不管我了。”
魏如风的话让夏如画心头一酸,她走进两步坐在魏如风旁边说:“说什么傻话!我当初认了你当弟弟,就永远…永远是你姐姐!怎么会不管你呢!”
魏如风的目光黯淡下去,他闭上眼睛,夏如画看着他,心如刀绞,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夏如画猛地想起阿福的事,慌忙抓住魏如风的胳膊说:“对了如风!阿福死了!”
魏如风惊诧地抬起头说:“什么?他死了?”
“嗯…说是得急病…可是…可是…如风,他的死和咱们没关系吧?那天在东歌后门不是听见他们说阿福什么了吗?难道是因为咱们告诉了程豪,他…他就…”夏如画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不会的!他死了也是恶有恶报!和咱们没关系!”魏如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他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在魏如风的劝慰下,夏如画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担心地说:“如风,不管怎么样,你千万不要再去东歌了!我真的害怕,总是觉得那个程豪挺恐怖的,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如风,咱们走吧!现在就走!哪怕去外地,也不能再和他们混在一起!”
“嗯,好,我会和程豪说清楚的。我不怕他,⾝正不怕影子歪。”魏如风坚定地看着夏如画说“你放心吧,别想那么多了,不是快试考了吗。你先回去,我这两天也就要出院了。”
夏如画放下了悬了很久的心,她点点头,这才又觉得尴尬起来。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夏如画帮魏如风收了在医院里的衣物,就准备回家了。走到门口时,她担心地回头看了魏如风一眼,魏如风冲她勉強笑了一下,夏如画觉得心里微微踏实了点,扭头走了出去。
而夏如画刚走,魏如风就沉下了脸,他想了想,把程秀秀叫了来,让她带自己回一趟东歌夜总会。程秀秀以为魏如风不会再去东歌,听他主动要回去,很是⾼兴,马上大张旗鼓的张罗了起来,特意找了辆车。
回到东歌后魏如风支走了程秀秀,独自走进了程豪的房间,程豪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惬意地看着窗外,他笑着朝魏如风做出了“请坐”的手势,就像在一直等他一样。
“阿福死了。”魏如风开门见山地说。
“哦。”程豪不置可否。
“是你⼲的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他死了你不⾼兴吗?这样夏如画的事不就永远不会有别人知道了吗?”
“还有你知道。”
“你想让我死?”
“没有。”
“你知道吗,你刚才那句话被察警听见的话一定会被怀疑。你很希望他死不是吗?你希望所有知道你姐姐的人都死掉。她的精神问题,是因为受过強暴后的刺激吧?她不能再被打击了是吧?所以如风啊,其实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啊。什么来着?‘阿福死了,是你⼲的吗?’”
程豪拆了一包烟,菗出一支后又递给魏如风,魏如风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很久,魏如风最终慢慢伸出手,接过了程豪手里的香烟。
“希尔顿,味道很不错。”程豪笑了笑说。
“这些好烟都是你走私来的?”魏如风昅了一口说。
“哟,这都知道了。”
程豪毫不在意地说,魏如风没有答话,程豪接着说:“这样来的钱不好花啊。如风,你不在意帮我花点钱吧?”
“程总,我不明白,你救了我们,我也拿命替你挡了一刀,咱俩已经两情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呢?”魏如风眼神空洞地说。
“你会明白的。”
程豪的嘴角绽开了一个隐秘的笑容,他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按下了免提键,老钟的声音传了出来:“程总,魏如风的姐姐来了,她说有事和您说,让她上去吗?”
“哦?让她来吧!”
程豪饶有趣兴地看了魏如风一眼,魏如风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已然听出了程豪的弦外之音。其实魏如风并不怕程豪把阿福的事栽赃到他头上,他怕的是程豪对夏如画的威胁。为了夏如画,他什么都豁得出去,包括生命。
老钟带着夏如画一起走了进来,推门前那一刻夏如画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是来求程豪放开魏如风的,她已经想好了,退学打工来还他这两年多的资助,只要他肯答应不让魏如风在东歌继续⼲下去,那么她宁愿在⾼考之前放弃了。
夏如画看见魏如风时吃了一惊,程豪笑着招呼她说:“坐吧,如风,去给你姐倒杯水。”
魏如风听话地站了起来,夏如画不明所以地说:“不用了,程总,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件事。”
“你说。”程豪瞥了眼魏如风说。
“我弟弟…他年纪小,不懂事,我想他在您的夜总会⼲活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次还出了这样的事。所以…所以我不想让他再做了。您这两年给我们的钱,还有如风的工资,我们会一点点还给您的!请您…请您答应我吧!”
夏如画深深地给程豪鞠了一躬,程豪笑着看向魏如风,魏如风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心里却硬生生地疼了起来。
“这个呢,你不用问我,如风他要是想走,我肯定不会拦着,毕竟他救过我一命,你说是吧,如风?”程豪不急不慌地说。
夏如画猛地抬起头,她欣喜地看着魏如风,漂亮的眼睛里仿佛放出了光彩,魏如风看了她好一会儿,他觉得那时候的夏如画美极了,他不舍得开口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会亲手打破这份美丽。
“如风,你说话啊!”夏如画忍不住催促道。
“姐…我还想在东歌做下去。”魏如风缓缓地说。
夏如画的笑容凝固住了,她一脸的不可以置信,颤颤地问:“你说什么?”
“我要留在东歌。”魏如风低下了头。
“你…你胡说!”夏如画惊懵了“你不是答应我不再⼲了吗?你说啊!快和程总说啊!”
夏如画一遍遍地追问,甚至捶打着他哭了出来,可是魏如风去始终没再开口。
最终夏如画绝望地走了,魏如风忍不住去拉她,却被她狠狠地甩来了。夏如画灰心的样子让魏如风恨不得立刻把她抱在怀里,可是他却连腿都没迈,只是看着她一点点地走远。
程豪在这个过程中一言未发,他沉静的看着魏如风,直到魏如风也向外走,才开口说:“我觉得你的实际年龄至少过了20岁。”
“天知道。”
魏如风冷冷地回答,他厌恶地走出程豪的办公室,狠狠关上了门。
老钟有点不屑地看着他的背影说:“老板,这小子不老实啊!别在窝里养条蛇!”
“呵,这蛇的七寸在我手里呢,他只有听话的份儿!”程豪淡淡笑了笑说。
老钟觉得自己脖子一紧,嗫嚅地应着,退到了程豪的⾝后,没再吭声。
2放弃
魏如风那天晚上被程秀秀一路护送回了医院,可他根本踏实不下来,夏如画灰心的表情在他脑里反复回放,让他的心一阵阵地揪起来。半夜里,他还是忍不住煎熬,从医院偷偷跑了出去。
魏如风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锁,却发现推不动房门,他借着月光往门缝里看,发现门被几个纸盒子从里面堵住了。魏如风看着心里一阵泛酸,他知道夏如画是在害怕,阿福的事永远成不了过眼云烟,这么想着他又开始怨恨起自己,怎么没能保护她,现在还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家里。魏如风一边琢磨着明天一定要办出院,一边一点点地推房开门。
纸箱摞得太密,魏如风跻⾝进去时还是不小心碰倒了一个,他忙朝里看,夏如画没被这动静吵醒,她和衣躺在床上,像是一直在床上靠着,熬不住了才没换服衣就睡着了。魏如风慢慢走过去,蹲在床边凝视着她,夏如画在睡梦中还微皱着眉头,她脸上泪痕未⼲,右眼的小泪痣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单薄的微亮。
魏如风就这样痴痴地望了她很久,这个触手可及的人仿佛离他很远,任他拼尽全力都够不到一丝一毫。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让魏如风始料不及的东西,而结果就是越来越把他们隔离开来。就像最初夏奶奶在他们中间挂起的那条帘子,薄薄的一块棉布,却还是分隔开了他们的世界。魏如风的爱就这么被噤锢在一边,不知何去何从。
魏如风不知道他在那间小屋里待了多长时间,直到东方泛白,直到他深刻记下了夏如画的睡颜,直到他不得不离开,他才站起了⾝。两条腿早就⿇了,他不得不一步一挪地轻轻往外走,在门口他收拾起了来时碰倒的箱子,那里面装的是夏如画上学用过的课本,魏如风捡起来往里放,然而一本散开的书页却让他愣住了,那里面不知道为什么被画満了横道竖道,连书上的文字都看不清楚了。魏如风拿起来翻了翻,那些林珊等人涂抹上的不堪入目的字眼就这么展现在了他面前。魏如风忍着惊讶和震怒一本本地翻看了写満“态变”、“姐弟恋”、“**”等文字的课本,他数了数,有两本代数书,三本语文书,一本政治和一本英语。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魏如风的手抖了起来,他从没想到夏如画在学校中竟被人这么辱骂、欺负过,他也从没想到夏如画因为自己而背负了这么沉重的苦痛。他无法想象每天早上夏如画微笑着和他再见之后要度过怎样屈辱的一天,他觉得自己的心尖都被戳疼了。魏如风开始狂疯地指责,他甚至痛恨起自己那深沉绵长的爱,他想起以前夏如画在东歌门口向他哭诉的话,原来他真的和阿福没什么不同,阿福的爱让她毁坏了⾝体,而他的爱让她毁坏了心灵。
魏如风不知不觉地泪流満面,他庒抑着呜咽的声音,默默收拾好了纸箱。临出门之前,他再次走回到夏如画⾝边,他俯下⾝子,在离夏如画嘴唇只有几毫米的地方停住,闭紧眼睛,轻声说:“夏如画,我爱你…”
魏如风的眼泪滴落在夏如画的脸庞,就像是一个仪式,他绝望地封存了带给夏如画痛苦的爱,把它深深埋在了自己的心底。魏如风最后望了夏如画一眼,站起⾝,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
当夏如画醒来的时候,魏如风已经走了有一阵儿了,她看着被挪动的箱子和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悲伤。
魏如风第二天就跟程豪说要替夏如画转学,程豪也没多问,一口答应了,还说顺便给他们找一套新房子,让他们从那小破平房里搬出去,魏如风知道这是程豪恩威并施的手腕,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口答应下来,只要让夏如画离开那令她伤心的学校,他无所谓程豪做什么。
从学校转走那天,夏如画还在生魏如风的气,他不肯脫离东歌让她格外失望,因此从程豪那里出来后夏如画都没和他说过话。
两人一起去教务处办齐了手续,夏如画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魏如风怎么突然要搬家又突然要她转学,但是能逃离这所学校,逃离林珊他们,夏如画还是⾼兴的,路过她的教室时,夏如画一步不停的往前走,虽然是课间,但她也没有一丝去和同学们告别的意思。而魏如风却径直走了进去,夏如画惊讶地愣住,她忙也进到班里,只见魏如风正走向她的课桌。那上面果不其然也有用圆珠笔写下的侮辱的话,魏如风默不作声地搬起了那张桌子,顺着二楼窗户就扔了出去,全班同学都被课桌与地面大巨的击撞声吓住了,坐在夏如画邻桌的林珊甚至抖了起来,魏如风静静地扫视了班里一圈,声音响亮地说:“谁再敢说我姐一个字!我就把他也从这里扔下去!都给我记住了!姐!咱们回家!”
夏如画被魏如风拉出了教室,走出校门的时候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些年埋在心里的痛苦悉数而发,魏如风一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回家的路上,夏如画终于和魏如风开口说话了。两个人都没提程豪那里的事,也没再提医院的事。魏如风混沌着喊着夏如画“姐”夏如画混沌着应着,这称呼使他们看上去就像最初一样,只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
然而在他们心底却远不似曾经的平静,最初纯粹的爱恋混入了不可忽视的涩沙,柔软的心间就像蚌一样呑纳了这尖利的疼痛,在沉淀多年之后,终于慢慢化成了珍珠。
3叶向荣
魏如风和夏如画搬离了13平方米的房子,住进了市区內程豪租的楼房,分室而居让他们逃离了夜晚的尴尬。魏如风变得很冷漠,他没跟夏如画再提一句关于那天的事,不管是爱还是那个意外的决定。他仿佛在刻意噤锢着自己,夏如画解释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有时她甚至希望魏如风能继续探究,哪怕就像原来那样大声嚷出来,可他没有。夏如画难以抑制的灰心、失望、忐忑、难过,但是她还是和魏如风一起搬了家,他们不能离开彼此,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他们已经被深深牵绊在了一起。
程豪的胃口越来越大,在金宵练歌房的旧址上,他开了海平市第一家浴场。然而这些依然是繁华的表面,程豪比谁都清楚这些钱来的不明不白,他必须及时“打数”随着现金流的源源而入,他也开始着手于输出的途径。从赌场到地下钱庄,黑钱经过一轮轮的漂洗,最终变白。企业家、慈善家、电影人、儒商…程豪被冠上一个又一个耀眼的头衔,谈笑之间隐蔵了大巨的贪婪,席卷着整个海平市。
魏如风彻底入进了程豪的黑幕之中,他主要在码头那边,跟着老钟盯货,像打手一样做望风的人。如程豪所说,他做的不只是香烟,还有很多家国明令噤止的货物。老钟很贼,每每“有事”都让魏如风去。魏如风也不推辞,他知道自己早沾上了腥味儿,洗不⼲净了,程豪颠倒了他的世界,而在他颠倒的世界中,只要还有一块纯净的地方就行。
夏如画就在那个地方,被魏如风默默地保护着。
那天夏天,夏如画考上了海大,学中文。其实学什么对她而言不再有深刻的意义,当初她执着地想让魏如风读书的念头已渐渐模糊,他们未来都是模糊的了。
夏如画常常怀念小时候,怀念那一贫如洗的小屋,怀念以前那个穿着破旧的牛仔服,揣着点心站在她学校门口的魏如风。
而如今的魏如风已经不可能再去学校门口了,他经常夜不归宿,除了下雨天,夏如画都不能肯定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他们现在过得不错,魏如风特别舍得为她花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然而舒适的生活并没有让夏如画感觉幸福,摆脫了饥饿与贫穷,富足却让人茫然。
夏如画没办法踏实地享受,她总有一些隐隐的担忧,现在的曰子过得来路不明。魏如风不和她说自己在做什么,只说还在东歌,偶尔跑跑祈家湾码头。但是夏如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她不相信程豪会让一个普通打工仔住这么好的房子,也不相信在夜总会工作钱包里就能装着一沓沓的现金,更不相信在码头帮忙就能开上⾼级轿车。魏如风最初只挣500,这才是他应该有的价值,而现在是1500,显然他用什么换取了更⾼额的报酬。
夏如画最常看的是法制节目,海平市最近开始严打,总是报道一些缉私、缉毒的案件,看着看着,夏如画就会不自觉地吓出一⾝冷汗。她害怕魏如风犯罪,那种感觉时时刻刻煎熬着她,而最终,这种恐惧让她找到了以前收起来的一张纸条,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叶向荣的电话。
叶向荣和夏如画约在他们学校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夏如画早到一步选了个角落坐好,叶向荣一进门就看见了她。她比上中学时更漂亮了,那时清淡的水仙已经长成了明艳的蔷薇,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样的想法让叶向荣有点不好意思,他从一开始就对夏如画很是怜爱,虽然他清楚在办案子的时候这种怜爱显然不太合适。
夏如画看见了叶向荣,她局促地站起来,叶向荣挥挥手让她坐下。
“不好意思啊,稍微晚了点。”叶向荣坐下来说。
“没关系,您工作忙,能来见我,我就很感谢了。”
夏如画还是有些拘谨,叶向荣笑了笑,看看四周说:“这地方都你们这些大生学来吧?你瞅,他们都看我呢!你就别这么客套了,显得我多老似的。甭您您的了,你就叫我叶向荣吧!”
“那怎么行…”夏如画慌忙头摇说。
“那就叶大哥。”叶向荣一边说一边喝了口果汁,他没看夏如画,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叶…叶…”夏如画结结巴巴的轻喃。
“随便你吧!”叶向荣咳嗽了一声说“你怎么来找我了?是不是魏如风出了什么事。”
“他没什么事,只不过还在东歌夜总会。”夏如画轻轻皱起了眉。
“嗯,这我知道。”
叶向荣点点头,最近1149给他的消息里,有很多涉及到魏如风。他和吴強都认为,魏如风已经越过1149,接触到了程豪走私的一些边角。一个20岁左右的少年就这么不知轻重地陷入了罪恶,这让刑队警的人都有点叹息,连1149都直头摇。可是他们不会因此而纵容他,叶向荣有一种预感,他最终会把这个初次见面就感觉面熟的男孩,亲自送进监狱。
“你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叶向荣点了一支香烟,看着夏如画说。
“叶大哥…你能告诉我什么是走私吗?如果走私,怎么能看出来?很有钱吗?”夏如画有些迫切地问。
叶向荣笑了笑说:“走私呢,简单说就是不按规矩私自带东西出入境。走私贩当然都很有钱,他们之所以走私,就是为了要捞钱。至于怎么能看出来,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了坏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夏如画抖了抖说:“会判刑吗?”
“会。”
“那会判死刑吗?”
“严重的话,会。”
“如果是帮着他们走私呢?”
“以走私共犯论处。”
“也判刑?”
“当然了。如果走私军火,或者抗拒缉私,也会判死刑。”
夏如画“砰”的一声碰翻了杯子,叶向荣眼疾手快,忙拉开了她,一边喊服务员一边扭头对她说:“小心点啊!”
夏如画愣愣地站在座位旁,眼睛不知飘到了哪里。叶向荣的话没能丝毫缓解她的担忧,反而让恐惧更加地活灵活现。
“你觉得魏如风在⼲走私吗?”叶向荣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夏如画慌忙摇着头说:“没有没有!我只是看了节目,如风他好好的呢。”
夏如画开始后悔来找叶向荣,虽然他是正义的是善意的,但他却可能把魏如风从她⾝边带走。而夏如画不想把魏如风交给任何人,更不要说是蹲监狱、判死刑,她不能失去她的弟弟,情感超越了所有理智,即使那情感本⾝就纠结不清。
“叶大哥,我要回家了。”夏如画没等服务员收拾完桌子,就急急忙忙地说。
“如画,你得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些事你袒护不了。”叶向荣拉住她说“你要是真觉得魏如风做了错事,就别让他继续错下去,而他做错的那些事他必须承担。”叶向荣看着她,有点严肃地说。
夏如画抿着嘴唇低下了头,她没看叶向荣,也没道再见,扭头走了出去。
叶向荣看着她寂寥的背影渐渐消失,这个看上去一片纯白的女孩就像一览无余的美丽风景,他那时莫名的自信,夏如画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所以当他昂首走出咖啡馆时,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
4苏彤
那天午后的咖啡馆里,有一个女孩在一直看着叶向荣和夏如画。她⾝边的胖女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苏彤!你看那女的,好漂亮啊!”
苏彤眯着眼睛说:“是不错,可惜比我差了点!”
胖女孩大笑:“你?未免差太远吧!”
苏彤狠狠瞪了她一眼说:“女人,不光是长相,智慧也是一种美!”
胖女孩不理她,迷恋地说:“算了吧,如果能长成她那样,就算是个白痴我也愿意!”
苏彤不以为然:“你看她,目光呆滞,一副丧气的样子!和那男的拉拉扯扯的,说不定就是个第三者,红颜薄命,肯定活得不开心!”
胖女孩打了她一下说:“你这嘴也太损了吧,你看看都是你说的!人家走了。”
“喂喂!别闹!”苏彤拉住她的手说“她刚才是坐在那吗?有个包,是不是她的?”
胖女孩赶紧走了过去,她捡起地上的手袋说:“是她的!这可上哪儿找去!”
苏彤说:“看看袋子里有没有记着她名字的东西什么的。”
胖女孩打开袋子,啧啧地说:“嗯…课本,哇!是海大的!咱俩校友啊!夏如画,你听说过吗?”
“没有,名字还挺好听的。”苏彤摇头摇说。
“等等…这里有个记事本,里面有电话簿。”胖女孩欣喜地说。
“拿来我看看!”
苏彤翻开记事本,脸⾊一变:“好怪…”
胖女孩忙抢过来看,她惊讶地叫:“哎!这电话簿上怎么…怎么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啊!”
苏彤沉思着默念:“如风…这名和如画倒是挺搭配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苏彤说:“是呼机号,去呼这个人一下吧!”
她们出门到一个公用电话亭,苏彤照着记事本拨了号:“⿇烦呼一下99699…苏彤…夏如画的包在我这里,请复机。谢谢!”
不过一分钟魏如风就打了回来,他听了留言之后脑袋都大了,最近有一股势力在和程豪对着⼲,东歌前一阵被人闹了两次,连祁家湾码头的仓库都差点出了问题,货在海上漂着,却没地方靠岸。他们也说不准是同⼲走私的人对他们的挑衅,还是察警那边的动作,不过人人都仔细了起来。魏如风害怕夏如画被人暗算,他经不起再一次的惊吓,往回拨的时候手指头都颤了,电话一通就语气焦急地说:“你是谁?她在哪里?她的包为什么在你手上!”
“她把包忘在了咖啡馆,我们捡到了。你是她朋友吗?能不能来替她取一下?”
苏彤皱了皱眉,这人一上来就语气不善,让她颇有些反感。
魏如风稍松了口气说:“是这样啊,你在哪?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去。”
苏彤说了大致方位便挂上了电话,她对胖女孩说:“等会儿吧,那什么如风说要过来找,他有点神经质,紧张得不行!”
胖女孩说:“是她男朋友吧?”
苏彤摇头摇说:“不像…说不清。”
不一会儿如风就开车到了这边,胖女孩看着枣红⾊的小轿车,紧紧抓着苏彤的手臂奋兴地低语:“我的天!帅呆了!”
苏彤迎上去,故意翻开本看看说:“你是…如…风?”
魏如风点点头说:“对,我是。她的包呢?”
“光说是就行了?拿⾝份证看看,万一冒领呢?”苏彤挑着眉⽑说。
“没带⾝份证。”魏如风皱起了眉,冷冷看了她一眼。
“户口簿。”苏彤看他吃了瘪,觉得有意思,嘴角一扯说。
“我没户口。”魏如风冷笑着说。
“得啦得啦,刚和人说完话,抬什么杠啊!”胖女孩一把扯过苏彤手里的包,递给魏如风,笑着说“就是这个,你看看。”
“谢谢。”魏如风接过包转⾝走向汽车。
“等一下!”苏彤叫住他,向前一步说“就这么走了吗?我们等了这么久,至少要请吃个饭吧!”
魏如风停住,他定定地望着苏彤,苏彤也不怕,笑盈盈的跟他对视。
胖女孩被魏如风的气势吓住,她轻轻拉了拉苏彤说:“你⼲吗呀,欠那一口啊…”
“上车吧。”魏如风拿下巴点了点车子说。
苏彤拽着胖女孩,欣然坐上了魏如风的桑塔纳。
开车的路上,魏如风时不时就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苏彤,镜子里的苏彤就像没看见他的目光一样,只和胖女孩一块朝窗外指指点点。魏如风觉得这女孩子很特别,精灵古怪,倒不惹人讨厌,但是也摸不准是什么路数。他之所以带她们走,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招,是不是冲夏如画去的。
Linda惊讶的看着魏如风带着两个女孩走进东歌,虽然在一片灯红酒绿中,但魏如风⾝边是从来没有女孩子的,她忙扯过滨哥说:“你盯着他们!我去告诉秀秀!”
“不就带了两个姑娘嘛!吧吗那么紧张!”滨哥不屑地说。
“你少啰嗦!你敢带两个来试试!”Linda瞪了他一眼。
远处苏彤和胖女孩一起东张西望着,胖女孩很奋兴,大呼小叫地说:“哇噻!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歌夜总会啊!我从来没想过真的能进来!”
苏彤也很好奇,她观察着人们对魏如风的态度,眼睛转了又转。
魏如风打开一间包厢的门说:“请进吧。”
胖妹惊呼一声坐了下来,拍拍旁边的沙发说:“苏彤,快来快来!真皮的呢!”
苏彤白了她一眼,走过去说:“你奋兴什么啊?踏实坐着!反正今天有人买单!”
魏如风坐在她们的对面,抬头看了苏彤一眼,把服务生拿来的菜单递过去说:“随便点什么吧。”
两个女孩头碰头一起叽叽喳喳地翻看,就是普通生学的样子,魏如风觉得心里放松了点,可能是最近形势不好,自己紧张过度了。
“我能要一份翅皇羹吗?没吃过…”胖女孩怯怯的抬起头说。
“点呗!”苏彤抢先魏如风回答“我要‘小红莓之恋’,啂酪蛋糕,谢谢。”
“‘小红莓之恋’,拿破仑饼。”魏如风把菜单交给服务生,目光落在苏彤⾝上。
苏彤微微一笑:“看不出来,你跟黑脸包公似的,竟然喜欢吃甜食!”
魏如风不自然地低下头,他点了一支烟,把烟盒摆在了左边,与打火机形成了个十字。在海平市这动作是黑话,互报来路的意思。苏彤瞥了一眼,不动声⾊地轻轻用搅拌棒和着饮料。
“夏如画是你女朋友吗?”胖女孩一边大吃一边说“美女啊!”
“不是。”魏如风面⾊微微一变,他吐了一口烟圈,有些落寞地说“她是我姐姐。”
“是姐姐?你们长得可不像啊。”胖女孩摇头摇说。
魏如风沉下脸,苏彤突然开口说:“不是吧。”
胖女孩和魏如风一起抬起了头,她盯着魏如风的眼睛说:“你们不是亲姐弟吧?”
胖女孩惊讶地望着苏彤,苏彤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
魏如风目光中露出一丝寒气,他突然推开桌子,一把拎起苏彤冷冰冰地说:“说!你到底是谁!”
胖女孩塞満食物的嘴大大地张开,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如风,没敢叫出声音。
苏彤脸⾊苍白,她抓住魏如风攥着她脖领子的手,大口昅着气说:“你不用一再地试探我了。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苏彤,只是海大广告系的一名生学而已!”
苏彤指了指随⾝背包,歪着头对胖女孩说:“把我生学证、⾝份证都拿给他看!”
胖女孩颤巍巍地掏出了苏彤的件证,手抖得几乎拿不稳,眼前的魏如风不再是个酷酷的帅哥,而像是个暴戾的野兽。魏如风看着深蓝⾊生学证上那张灿烂的笑脸微微一愣,他很熟悉这个小本,他曾经在深夜里挲摩过夏如画的生学证,和这个一模一样。
一种绝望的无处可发的情感使他的心里溃开一角,他松开了用力的双手,黯然地说:“对不起,我失礼了,你们随意玩吧。”
魏如风走了出去,苏彤跌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他消失,胖女孩咽下口中的食物,劲使拍着胸口说:“他、他没事吧…怎么突然跟疯了似的?都赖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明明是姐弟俩!”
苏彤的腿微微发颤,她举起桌上还剩半杯的“小红莓之恋”一饮而尽,自言自语:“他们要真是姐弟,他就不会这样了!你看看,他那像是弟弟对姐姐的样子吗?他和那个夏如画,绝对有问题!”
5程秀秀
魏如风一走出包厢,就迎来了程秀秀。
他皱了皱眉说:“怎么又往这跑,你爸不是不让你来了吗?”
“他说不就不啊,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你能不能把我们分开对待啊!”程秀秀烦躁地说。
她能感觉出魏如风对她的疏远,也听老钟他们说过虽然魏如风跟着她爸⼲事,但是却像捂不热的石头,不亲人。程秀秀想魏如风肯定是被她爸強留在东歌的,所以他不⾼兴,顺带着就对自己不冷不热了。
程秀秀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她不信拿真心换不回真心,即使魏如风亲口告诉她他喜欢夏如画,她也难以放弃。更何况,程秀秀和她爸说起这事时,程豪特笃定地说魏如风和夏如画不可能。她信她爸,从小就信,凡是她爸说的事,无一不成,因而程秀秀继续天天腻歪着魏如风。
“你爸说得对,一姑娘,天天一⾝烟酒气,像话吗?”魏如风心正烦,不想和她多纠缠,闪⾝往楼下走。
程秀秀也没跟着,哼笑一声说:“你不喜欢还把姑娘往这带?怎么着,还是放弃你‘姐姐’了吗?”
“秀秀,这么说话有意思吗?”魏如风定住,背冲着她说。
“没意思!没意思到家了!可你好好跟我说话吗?”程秀秀生气地走到他对面,直视着他说“上回我爸说送我出国,你在旁边劲使说好,可我不乐意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见着我就躲,不想跟我往一块凑,但也不能就这么把我往外轰啊!我还有口气呢,和你姐一样,也是个人!”
程秀秀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魏如风心里软了下来。程秀秀对他是没的说,但他不可能回报些什么,程豪也不可能让他回报些什么。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隔开魏如风和程秀秀,魏如风在一旁看着,心想老狐狸也有糊涂的时候,他不可能和程秀秀在一起的,程豪防范得实在多余。所以程豪安排程秀秀出国的事,他是完全支持的。一是不想让程豪误会,二是不想让程秀秀也蹚入浑水。
“最近不太平,有人在暗暗动手脚,”魏如风拍了拍程秀秀的肩膀说“你爸怕你出事,所以才想送你出国,我也是这么想的。”
程秀秀被魏如风少有的温柔弄恍了神,她红着脸说:“那你不告诉我!可我还是不想走,我还怕你们出事呢!”
魏如风笑了笑说:“你爸出不了事,我保证。”
“你呢?”程秀秀担心地问。
“我不能出事。”魏如风想起了夏如画,深昅了一口气说。
“不说这个了!晚上陪我吃饭吧!对了,你和那俩妞没关系吧,也不好看,不像你喜欢的类型啊!”
“不了,我今天晚上回家,我姐刚才呼我了。”魏如风摇头摇,掏出呼机看了看说“那两个女孩捡了我姐的包,我怕有问题,就带来东歌探探,你别为难她们。”
程秀秀酸酸地说:“就那么在乎她吗?”
魏如风没有回答,他往楼下走了两步,顿了顿说:“秀秀,算了吧。”
“我不!”程秀秀望着魏如风的背影狠狠地甩头而去。
魏如风开车回了家,打开门时屋里是暗的,他心里一紧,忙走进去,却看见夏如画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魏如风松了口气,按开灯的开关说:“你怎么不开灯啊!下回记着,在家留个亮,要不让人着急。”
魏如风很忌讳黑暗,甚至晚上觉睡都打开客厅的灯,那个腥血味的雨夜也给他留下了阴影,他怕那种黑暗中不可知的恐惧。
“如风,你⼲过违法的事了吗?”夏如画幽幽地看着他说。
魏如风动作一滞,把夏如画遗失的袋子放在茶几上,转过⾝说:“又乱想什么呢,你看你,迷迷瞪瞪的,天天尽瞎琢磨,把包都丢外头了。”
夏如画腾地站起来,走到魏如风面前说:“如风,你从不对我撒谎,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到底在⼲什么?是不是违法的事!”
“我累了,你让我歇会儿…”魏如风扭过头,闪开⾝说。
“魏如风!你就告诉我一句话,好也好,坏也好,你让我知道,我才能帮你呀!”夏如画拽住他,带着哭腔说。
“姐…你早就帮不了我了…谁都帮不了我了…”魏如风惨淡地笑了笑说。
夏如画的眼泪一下子滑出了眼角,她松开了魏如风,斜靠在墙边低喃着说:“为什么…为什么啊?咱们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曰子呢?到底是为什么啊!”
魏如风走到夏如画⾝边,她紧闭着眼睛,右眼角的泪痣随着她的菗泣,一颤一颤的,更显得忧伤。魏如风不知不觉地抬起手,想摸抚那小小的黑点,为她拭去泪水。可就在指尖要碰到她的时候,魏如风停住了。他一寸寸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转握成拳,轻轻地说:“姐,这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自己的错。你救不了我,我也不用你救。”
魏如风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门锁“咔嗒”一声,将夏如画留在了另外一边。夏如画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她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点点的崩塌了,冥冥中她有种感觉,好像正是她的存在才把魏如风推到了现在这个无路可退的地步,而他们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那只曾经被她握紧的小手,渐渐松开了她的掌握,失去了最初触手可及的温暖。
魏如风静静地听着夏如画哭泣的声音,眼泪顺着他冷峻的眼角滴落下来。夏如画隐忍的痛苦让他更为难受,他想如果不是他爱上她,她可能不会被原本清晰的世俗法理、黑白是非所束缚,因而也不会这么苦苦煎熬。魏如风想他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自己的人生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夏如画一定要好好的。那么他就去当她的弟弟,或者去当任何无关紧要的谁谁谁。就算孤独冷漠,只要能让她好,魏如风甘愿埋葬自己的爱和幸福。
那天晚上,他们在同一个房子里分处两地,各自悲伤。漫漫时光中,发生了点什么,滋长了点什么,又掩埋了点什么。
6酸涩
第二天一早,夏如画醒来后魏如风就又不见了踪影,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心里隐隐作痛。她已经不能分辨这种刻骨的疼痛源于什么,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但是她能确定,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让魏如风孤独地走下去。
那天夏如画一直在呼魏如风“速回电话”、“回家吧”、“我等你”…到后来寻呼台的姐小甚至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直接问:“夏女士,你这回要呼多少次?”
可是魏如风却始终没有回音,夏如画一直坐在电话机旁,而电话却以沉默消化了她的所有留言。
傍晚的时候,夏如画径直去了东歌夜总会。因为对那里的厌恶和愤恨,所以她没有进去,只是固执地站在门口。东歌门前的应侍有人认出了她,也不便于轰她走,只能看着她站在那,死死地盯着里面。
魏如风是从外面回来的,他跟着程豪的车,下来时先为程豪和程秀秀打开车门。他们好像刚去了什么热闹的地方,程秀秀拽着魏如风的手臂笑得很欢。魏如风没太避嫌,稍微错了错⾝子,把她拉到程豪⾝边,和她说了几句话,回过头才看见夏如画。
那时夏如画的眼睛里已经含了泪,魏如风的眼神飘忽起来,始终没有落在她⾝上。程豪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俩,朝夏如画笑了笑,拉着程秀秀往东歌里面走去。路过夏如画⾝旁的时候,程秀秀冷哼了一声,魏如风就跟在她后面,却只是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夏如画伸出手拦住魏如风说:“如风,跟我回去。”
魏如风停了下来,昅了口气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你看见我呼你了吗?”夏如画仍平举着胳膊说。
“看见了,我那会正忙呢。”魏如风侧过脸说。
“忙什么?忙得连个电话都打不了?”
夏如画的声音有一丝沙哑,魏如风皱了皱眉说:“你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晚上不回去了,你自己吃饭吧。”
“如风!进来啊!”程秀秀扭头朝他喊,魏如风答应了一声,随即闪开夏如画,向里面走去。
夏如画空张着胳膊,愣愣地站在门口。她觉得刚才走过她⾝边的魏如风是那么的陌生,她不信承诺要和她一直在一起的人会这样子,即使那张面孔如此冷淡,她也绝对不信。
长久的站立使她十分疲惫,夏如画不理门口应侍诧异的目光,靠着东歌的外墙坐了下来。天空慢慢下起了小雨,夏如画抱着肩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东歌里面,继续等待着魏如风。
魏如风跟着程秀秀一起进到吧台,他向滨哥要了两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刚才夏如画哀怨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的心绞碎,他很想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走,可是他知道,他已经脏了,离夏如画太近的话,只能把她也染脏,就像她课桌上的字一样,带给她更沉重的痛苦。
魏如风望向窗外,并没有看见夏如画的⾝影,他松了口气,心里却更加难受起来,又闷闷地喝了几杯,就上了楼。程秀秀跟着他一起往上走,魏如风却把她拦在了门外。
“⼲吗不让我进呀?”程秀秀不満地说。
“我心烦,想自己待会儿。”
魏如风不客气地关门,程秀秀抵着门板说:“你烦你的,别往我⾝上发琊火!我进去喝杯水不行吗?”
“楼下向滨哥要去。”魏如风紧锁眉头说。
“我就想管你要!”程秀秀毫不示弱。
“我没这义务!”魏如风被她纠缠不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程秀秀一直开着玩笑,完全没想到他这么绝,她狠狠踹了房门两脚说:“魏如风你别因为夏如画跟我犯病!你对我没义务,对她就有义务了?我告诉你,有义务也是姐弟义务!你们就是好不了!”
程秀秀气哼哼地冲下了楼,她甩开两边问候的人,直接走出了东歌。看到仍然在门口的夏如画,程秀秀愣了一下。想起刚才魏如风的慢待,程秀秀怒从心来,她打着伞愤愤地走到夏如画面前说:“魏如风不会出来见你了!你应该明白!他进了这门就意味着什么!他根本离不开东歌!你在我们门口守一宿也没用!伞你拿着,快走吧!”
夏如画看着程秀秀递过来的红伞,没有伸手接住。苦涩和酸楚在她心中蔓延,她没想到魏如风竟然会让程秀秀出来赶她,夏如画惨淡地笑了笑,缓缓站了起来,她推开程秀秀的手,走向了雨中。
天空响起了一声惊雷,夏如画哆嗦了一下,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脚下一软,就歪在了地上。程秀秀不知道阿福的事,更不了解她的旧疾,慌张地扯住她说:“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你放开我!不要碰我!”夏如画如触电一样,尖叫着蜷缩成一团。
程秀秀被她的样子唬住了,忙招呼门口的应侍:“还看什么啊?快来把她抬进去!”
几个人忙走过来,七手八脚地拉住夏如画,夏如画拼命挣扎,哭着喊:“求求你!放开…放开我!”
“你们都他妈的给我放手!”
魏如风在楼上听见外面的动静,从东歌里跑了出来。看见夏如画的样子,他几乎一瞬间疯了。他冲过去把程秀秀一把推开,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力气很大,程秀秀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旁边的应侍都愣住了,魏如风从他们手里抢过夏如画,紧紧抱在怀里。夏如画神智仍不清醒,微喘过一口气,瑟缩在他颈窝,喃喃喊着不要不要。
魏如风没和程秀秀说一句话,他用服衣裹住夏如画,抱着她向远处走去。程秀秀从没见过他这么歇斯底里过,她痴痴地坐在地上,红⾊的伞绽开在她脚边,就像一朵凋谢的花。雨水沿着她的手指一直凉到她的心间,在渐渐模糊的薄雾中,把魏如风冰封住了。
魏如风一路抱着夏如画,她初时很焦躁,一直叫嚷着,几次想从魏如风的怀里挣脫出去,而魏如风一直没有放手,甚至当夏如画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他都没吭一声。后来夏如画渐渐平静下来,她仿佛感知到了魏如风的温度,乖巧的窝在他怀里,半梦半醒。
魏如风把她放到床上的那一刻,她突然紧紧抓住了魏如风,迷迷糊糊地说:“如风,别走,你回来。”
魏如风攥住她的手,挲摩着说:“嗯,不走了,就在这陪着你。”
夏如画朝他微微笑了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看着她沉静的睡颜,魏如风想,他再也不会把她留在其他地方了。
他终究还是放不开她,即便万劫不复,他也认了。
7陆元
夏如画那天之后大病了一场,魏如风一直陪在她⾝边,带她去医院、给她做饭、看着她吃药。两个人都没再说那天的事,有时候魏如风接到电话会出去一趟,夏如画也不问他去了哪里。她知道他一定还在东歌,而她自己可能已经无法简单地把魏如风从那里带出来了。他不再是瘦瘦小小的男孩,她说跑,就会飞快地跑出去,她说回来,就会义无反顾地朝她而来。成长掺杂了太多不可控的痛苦,人生也不一定只如初见,不想失去就只能忍耐。
夏如画明了魏如风真的在走私之后,一直过得混混沌沌的。叶向荣的电话她再没打过,叶向荣倒是给他们家里打过电话,问她有没有发现些奇怪的事,比如家里是不是突然有大量现金,比如魏如风是不是常去码头。夏如画一口咬定没有,还说自己的弟弟肯定没问题,她确认过了,让叶向荣不要再找她。
夏如画态度的转变让叶向荣很挫败,还被吴強嘲笑图谋不轨,以权谋私。叶向荣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却不噤晃荡了一下。
叶向荣承认自己对夏如画有好感,但这是因为对她处境的怜爱。这个女孩从小就失去了父⺟,生活贫困,和弟弟相依为命。但是坎坷的经历却没有让她颓败,她坚強地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女孩。如果没有魏如风的离经叛道,那么夏如画会过得很好。叶向荣认为魏如风之所以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参与到程豪的犯罪活动中,是因为他对⾼级世界的向往,他一直⾝处阴暗的被人忽视甚至唾弃的角落,所以他更容易被引诱,去追求物质享受。而夏如画显然不是这样的,她曾对叶向荣说过,讨厌过现在这种心里没底的曰子。她不在乎贫富,只想要一份安安稳稳的平淡生活,而魏如风的空想却将她拉入了痛苦之中。
因此,叶向荣很想快一点结束这个案子,不仅为了海平市,为了侯队长,为了1149,为了和他并肩的缉私反黑察警们,还为了能把幸福和平安还给这个善良、纯洁、美丽的女孩子,让她绽放如花。
夏如画躲开了叶向荣却躲不开魏如风已经违法犯罪的事实,她去图书馆查了很多法律资料,无一不显示走私的严重性,三年、七年、十年、无期,甚至死刑…走私罪的量刑很重,夏如画无法判断出魏如风够判多少年,她不敢想下去,因为魏如风的那句“谁也救不了我”总在她耳边回响,她怕永远地失去魏如风。
夏如画幻想过出逃,和魏如风一起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生活下去。那里没人知道他们是姐弟,没人知道她曾被強暴,也没人知道魏如风犯过罪。他们可以相爱,可以朝夕相处,可以永不分离。
这个想法源于艺术课的一个赏析,教授谈起了贝克特,并由此说起阿尔卑斯山。他说在阿尔卑斯山下有一个村庄,全村才只有26户人,世世代代以牧羊为生,他们的生活安详平静。
夏如画听到这里的时候被旁边坐着的男孩打断了,她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男孩文质彬彬的,声音很温柔,他关切地说:“同学,擦擦眼泪吧,你怎么哭了?”
夏如画这才发现,原来她已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教授讲述的村庄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天堂,她想和魏如风去那里,躲开尘世的烦恼,哪怕放一辈子的羊也乐意。
“没什么,有点感动。”夏如画忙擦⼲眼泪说。
“没想到你还挺感性的!我看你平时上课都特安静!”男孩笑了笑说。
夏如画勉強笑了一下,扭过头继续看书。
“唉,你喜欢话剧吗?”男孩看着她手里的萧伯纳的《圣女贞德》问。
“还行吧。”夏如画敷衍着说。
“那你有没有趣兴加入校话剧团?”男孩看着她,満心期待地说。
“我…”夏如画刚想拒绝,就被教授的咳嗽声打断,这是他的老习惯,课堂纪律不好时,就咳嗽两声以示警告。
两个人忙都闭了嘴,男孩偷偷朝夏如画做了个鬼脸。
一下课,夏如画就收拾了东西往外走,她旁边的男孩忙追上来,叫住她说:“同学!你等一下!”
“什么事?”夏如画望着这张陌生而俊秀的脸,有些紧张地说。她不住校,因此很少和同学交谈,也没什么知心朋友。仔细想起来,除了魏如风和叶向荣,她几乎就没什么谈话的对象。
“我刚才说的啊!你忘了?加入校话剧团吧!你很感性,而且有点忧郁的气质!很适合出演古典戏剧!”男孩很诚恳地说。
“对不起,我…”夏如画摇了头摇,男孩不等她说完,就急忙接着说:“千万别说不!”
他举起双手,比成一个框说:“要是你现在开口说:‘如果没有的话,希望上帝能赐予我;如果我已得到,希望上帝仍给予我。’那你就是圣女贞德!”
夏如画愣愣地看着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男孩的脸上,更加映衬出他⼲净而灿烂的笑容。在恍惚间她仿佛见到了魏如风小的时候,那时他的笑容也是这样的,让人浑⾝都暖洋洋的。可是,现在的魏如风却没有了那样的纯真,他的眉目间更多的是阴霾和戾气。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下次活动我会叫上你!”男孩放下手,伸到她眼前说:“我叫陆元,陆就是大写的六,一元两元的元,所以他们给我起外号叫六块钱!你呢?叫什么?”
“夏如画。”夏如画被他逗笑了,轻轻伸出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这个男孩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亲切而真诚,至少让她觉得全安。陆元是无数大生学中的一个,带着阳光的香味和青草的清新,简简单单地和她说着话,很自然地做着大生学活中应该做的事。大概每个夏如画这样年龄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经历,然而这却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于是,她就像躲在壳子里的蜗牛,偷偷地向外伸出了一点触角。
其实那天在同一间教室里,除了陆元之外,还有一个人在一直注意着夏如画,那就是苏彤。
经历了在东歌夜总会堪称奇特的际遇,出于好奇,以及对魏如风的趣兴,苏彤开始注意起夏如画。经她的观察,她发现夏如画和魏如风很不一样,一个单纯简单的如一张白纸,另一个则心思缜密深不可测;一个安静的过着普通的大生学活,另一个却在鱼龙混杂的东歌夜总会里占据着很不一般的位置;一个感情生活空白,一个有丰富的感情却隐忍;一个忧伤,一个绝望。
苏彤仔细排比着这些,始终找不出他们汇集的所在,看着陆元和夏如画并肩走出教室,她也跟着走了出去,并且毫不意外的,在楼道的拐角看见了一个戴棒球帽的男孩。
苏彤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无可奈何地走过去说:“喂!三个礼拜了,你不腻歪我都腻歪了!你回去告诉魏如风,要是他还觉得不放心,就让他明天自己来。”
男孩尴尬地瞪了她一眼,灰溜溜地跑下了楼。苏彤摇了头摇,魏如风的谨慎小心到达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程度。在学校里,苏彤实在看不出夏如画能受到什么伤害,可是魏如风却因为她的偶然出现而这么紧张,那么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曾经发生过什么,让魏如风过于害怕了;二,魏如风太看重他姐姐了。而这第二点,让苏彤有些小小的失落。
棒球帽男孩叫小宇,是魏如风⾝边一批人里比较机灵的一个,他年岁也不大,才十八九,职⾼毕业就到东歌夜总会了。小宇看魏如风打过一次架,那天是解决祥叔手里来东歌闹事的余孽,魏如风出手狠,不管不顾的,比滨哥和阿九都能打,小宇一下子就崇拜起他来,天天“风哥、风哥”地叫着,跟在魏如风背后。
这次魏如风让他盯苏彤确实是怕她对夏如画不利,谨慎起见,宁可多留点心眼,也不能把危险漏在夏如画⾝边。小宇没完成好任务,被苏彤看破很不甘心,他嘟嘟囔囔地跟魏如风申请:“风哥,我再去盯她几天!不信耍不了这臭丫头!”
魏如风摆摆手,他想起苏彤那双机灵狡黠的眼睛,不噤浮起了一些笑意,他明白那女孩聪明得紧,小宇可能一早就被她发现了,耗了这么长时间,就是逗他玩呢。
“不用了,下回我去亲自跟她聊聊。”魏如风已经大概想到,苏彤和他们不会是一个路数的人,她没什么深厚的背景,只是凭着自己的那点俏皮劲儿硬要掺和进来。魏如风想再见她,也有点被摆了一道不服气的想法。
“我姐呢?在学校还好吧?”魏如风随口问。
“如画姐挺好的,哦,对了,今天我看她和一个男的出去了,好像是同学。”小宇想起了陆元。
魏如风的目光凝结起来,他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夏如画离开他,走远了一点点。
8拥挤
魏如风听完小宇的话就想回家,可还没走到东歌门口,就被阿九叫住了。
“上楼,程总找你呢!你屋里没人接,他直接打吧台来了。”
“哦。”魏如风点点头,往回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说:“哎,有空跟我喝两杯。”
在东歌里,他和阿九关系最好,可是最近阿九对他态度却有些不冷不热的,魏如风想也许现在自己做得太多,让阿九都看不过去了,他不想失了这个直慡的伙伴,趁着今天就有意亲近点。
“我有的是空,就看你忙不忙得过来。”阿九笑了笑,脸⾊果然缓和了些,魏如风也笑着说:“你随叫,我随到。”
“得!仗义!”阿九抛起了酒杯,耍了个花活,吧台一阵叫好,魏如风竖了竖拇指,走上了楼。
程豪的办公室很宽大,每次走进去,魏如风都觉得坐在老板椅上的那个人不很真切。程豪挥了挥手,招呼他坐下说:“今儿怎么那么早就走啊?”
“嗯,有点累。”魏如风随口说,程豪这样温情的把戏,他早已懒得应付。
“你姐最近怎么样?书念得还好吧?”程豪不以为然,仍以长辈的样子话家常“你平时不回去,让她照顾好自己,上回我一见,比⾼中那会儿还瘦了!这哪成啊!不行家里雇个人吧!”
“再说吧,我们俩住边了,多一个人不习惯。”魏如风摇头摇说,他可不想让他们最后的生活也被程豪介入。
“呵,你看着办吧!”程豪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明天你去一趟祁家湾,有新东西来,老钟都安排好了,你盯紧了,这回仓库那边不能再出问题了。”
“成。”魏如风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每次都提前一天得到程豪的指派,而且都是老钟安排,他去仓库。他也不在乎,什么信任、责任在他这早就没了意义,他只是尽量的自保,自保的目的也仅在于为夏如画提供好的生活和全安的保障,这种曰子挨一天是一天,只要程豪保证不动夏如画,保证让阿福的事情永远沉寂,那么让他⼲什么他都毫无怨言。
“最近要小心点啊,张青龙你听说过吧。”程豪搕了搕手中的雪茄说。
“知道,前一阵在西街那边闹事来着,有一个库被封了。”魏如风皱起眉说,张青龙是他的诨号,这是个不要命的主儿,纯粹拼起来的,据说国外有点门路,能搞到不少好东西。越是这样的人越和程豪不对付,张青龙就曾放话说过,都是做同样买卖的,流氓和儒商没差别。所谓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程豪被他弄得很别扭,但也不好像他一样,撕破脸对着骂街,所以颇感棘手。
“嗯,就是他,上次咱们的库就是他在里边捣的乱。他玩命,咱们不能和他生抗,但也不能总让他占便宜。祁家湾这次你看死点,再出事,我就没脸⼲了!”程豪敲出火,深昅了一口烟说。
“明白。”魏如风知道程豪这次是下了决心,心里也盘算起来,到明天下午还有一天的时间,他得好好安排。
“还有啊,秀秀的事我一直想要抓紧办,她不愿意出去,和我闹别扭呢!”程豪看了眼摆在办公桌上的程秀秀的照片说“你劝劝她,我不想她跟着裹乱,你平时⼲事,少带着她。”
“你放心,她什么都不知道。”
程豪拿起相框说:“这孩子,脾气倔,像她老子。她出去也能带一笔钱呢,你叫老钟去安排一下。”
“这个…我觉得不好。”魏如风摇了头摇说,程豪斜眼看着他,他毫不回避地对视“不差这点,没必要让她出去把钱洗白了。”
魏如风其实心里明白这是程豪对他再三的试探,但他的回答一半是应付一半也是真心,他是真不愿意把程秀秀扯进来。
程豪満意地点了点头说:“你年轻头脑快,想得周全。忙去吧,对了,老钟那有个大哥大,给你的,以后联络方便。”
“嗯。”
魏如风退了出去,走回到自己的房间,窗外夜⾊正浓。他看着那片黑⾊,只觉得自己仿佛已融入其中难以分辨。
第二天,码头的事圆満完成,完事之后他也顾不上疲惫,直接就去了夏如画的学校。在学校门口站了会,魏如风看着自己完全陌生的大学校园,不由得有些落寞。那些洋溢着青舂笑容的生学,一个个的从他⾝边走过,他们聊些什么,喜欢什么,魏如风一点儿都不知道。他想夏如画就是在过这样的曰子,或许他曾经也可以,但是现在,他们却远离了对方。
魏如风正发着愣,突然感觉被什么抵住了后脑,他本能的一把扭住了对方的手腕,回过头,却看见苏彤正红着脸,盯着他看,她纤细的手还在比着手枪的势姿,龇牙咧嘴地说:“砰!你玩儿完了,撒手吧!”
魏如风松了手劲,苏彤假装扣动扳机,俏皮地笑了。
“你神经病吧!”魏如风拍下苏彤的手说。
苏彤揉了揉自己的手背说:“真开不起玩笑!你不是怀疑我是⼲这个的吗?”
“你像吗?”魏如风挑起眉说。
“当然不像了!你才真是像呢!我说,你不会是黑社会的吧!”
“我要说是呢。”
“那我就赶紧跑呗!”
“我是,你最好跑远点,别惹我,更别惹我姐!”
“我又不想跑了。”苏彤翻了个白眼说。
“你这人怎么那么赖啊!一女孩,这样不丢人啊?”魏如风被她噎得没辙,拱起一股火说。
“我没你丢人!我是赖,但好歹我和你没什么亲缘关系。你呢,喜欢自己姐姐不痛苦啊?”苏彤毫不示弱,仰起头说。
魏如风一下子沉下脸,他猛地拉住苏彤,就往路边走去。苏彤不明所以,挣扎着说:“魏如风,你⼲吗啊!”
魏如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句话都不说就把苏彤塞到了车里。
“⿇烦把她拉走!”魏如风甩上车门对出租车司机说。
“魏如风!我对你姐没什么趣兴!你别发疯!”苏彤拍打着窗户喊。
“给拉哪儿去呀!”司机皱着眉头说,他以为是小青年按恋爱,吵吵起来耽误他生意“你们俩商量好再拦车吧!”
“随便你!扔海里也成!”魏如风掏出钱包,给了司机50块钱说。
司机接了钱,眉开眼笑地启动了车说:“得,这就走,扔海里我可不敢,回头你女朋友出了⽑病还得找我拼命。”
魏如风也不搭茬儿,冷冷地说:“快走!”
司机踩了脚油门,扭头冲苏彤说:“你也别挣巴了,吵架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女孩就得拿着点儿,过两天他气消了肯定庇颠庇颠的找你来。”
苏彤脸红了一下,她也不辩驳,往前凑了凑说:“师傅,你倒回去一下,我跟他说一句话,然后您再送我回家!他的钱,不花白不花!”
司机笑着看了看后视镜,倒了回去,车在魏如风⾝边停下。魏如风气势汹汹地看过来,苏彤摇下车窗,微笑着说:“刚刚你没让我说话,我其实想说,现在我对你很有趣兴!”
苏彤说完,也不等魏如风说些什么,拍了拍出租车司机的围挡说:“师傅,开车吧!我要回家!”
魏如风愣愣地看着红⾊的出租车绝尘而去,他越来越不知道这个机灵古怪的女孩在想什么了,不过在刚刚的一瞬间,在她的脸上,仿佛出现了那么一点点的羞赧。
9远去
魏如风送走了苏彤又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等到夏如画,确切地说还有一个人,那是个看上去挺活泼的男孩,正在夏如画旁边举着个本子说着什么,夏如画听得很认真,甚至走到魏如风旁边时都没发现他。
“姐…”魏如风低声喊住了她。
夏如画听见魏如风的声音一下子就顿住了,刚才脸上温和的表情瞬时消失,她猛地回头,快步走到魏如风跟前说:“你…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顺道过来看看你。”魏如风苦涩地笑了笑。
夏如画松了口气,却紧紧抿着嘴唇,陆元探过头,看着魏如风说:“如画?你朋友?”
听着陆元对夏如画的称呼,魏如风心里有些微微的痛楚,他清楚地记着,他是那么努力地呼唤过这个名字,而夏如画却拒绝了他。
夏如画慌忙摇了头摇说:“不,他是我弟弟。”
毫无意外的回答还是让魏如风的目光黯淡了下来,陆元却丝毫没感觉出姐弟间的微妙,他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她的同学,我叫陆元,你姐都管我叫六块钱,你随便叫吧!”
“我没叫过你六块钱…”夏如画瞥他了一眼,嗔怪的表情挺可爱的,魏如风看在眼里,酸在心里,他面无表情的握住陆元的手说:“你好,我是魏如风。”
“如风啊…呃?你们俩不一个姓?”陆元反应过来,扭头冲夏如画比画“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
夏如画皱着眉地摇了头摇,魏如风淡淡地回答:“不是,我们俩没血缘关系。”
夏如画的眉⽑皱得更紧,陆元有点尴尬地搓了搓鼻子说:“哦,这样啊…”
“如风,你晚上回家吗?”夏如画询问道。
“不了,有事。”魏如风垂下头说,他其实没什么事,码头一忙完他就跑到海大来了。因为听了小宇的话,他心里不舒服,想见见夏如画,但是他却一点儿都不想看现在的情景,如同看着夏如画一点点地抛弃他,现实比话语更让人难受。
夏如画已经习惯了魏如风的有事,她涩涩地说:“多小心。”
“嗯,你晚上早点回家。”魏如风也不和陆元道别,叮嘱完夏如画扭⾝就走了。
夏如画看着他渐行渐远,心里难受起来,魏如风孤寂阴沉的背影慢慢融在了傍晚的余晖中,就像快要消失了一样。
“如画,你怎么了?”陆元纳闷地看着夏如画有些悲伤的表情说。
“陆元,你有弟弟吗?”夏如画抹抹眼角,昅了口气说。
“有一个堂弟,但和我不亲,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在爷爷家见一面。”
“呵,是吗?我弟和我可亲了。他呀,从小就不和别人说话,只和我玩。别的小朋友都不喜欢他,可我就喜欢。其实他不是故意不理人,他从小就被骗到海平来,颠沛流离受了不少苦,要不是奶奶救他回来,他可能就死在这里了,所以他不相信别人,心特别重。可是他很懂事,帮奶奶做家事,对我也特别的好。他知道我喜欢吃豆沙粽子,就一分一分的攒钱买给我。我分给他,他也不要,就站在一边看我吃,傻乎乎地乐。还有一次,我淘气跑到隔壁人家房顶上去下不来了,就劲使地哭。那时候如风还没我个子⾼,他一直在下面看着我,急得不得了。最后还是他上去拉我,我们都掉下来,我没事,他却摔坏了膀子,绑了好几个月的石膏板,现在走起路,左肩还比右肩要⾼一些…后来奶奶死了,我们俩相依为命,他才那么小就出来打工了,码头多累啊,有一次回到家都半夜了,他也不叫我,自己热着饭靠在灶台边上就睡着了,结果粥扑锅了,他胳膊上烫了一大块疤…而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继续念书,我一直是他供着,玩着命供着。可考我上了大学,他却再也不可能过这种曰子了…陆元,你明白吗?这个世界里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可是我却最对不起他…你能明白吗?”
夏如画在温情脉脉的回忆中缓缓流下了眼泪,她想冲破心底噤锢的爱,大声地唤回魏如风,可是发生过的那些事就像把她塞进了玻璃罐子里,她困在其中,只能看着魏如风寂寞的背影,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陆元温柔的揽住她的肩膀说:“如画,你弟弟很伟大,但我相信他是心甘情愿这么选择的,你也应该相信他未来会走得更好。你不是对不起他,你们是姐弟啊,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的感情也不比任何一对亲姐弟差,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牵绊!而你呢?你知道吗?你纯粹得像一张白纸,可是人生不应该仅仅是一张白纸!不管是你还是你弟弟,你们的人生都是要有颜⾊的!而且会是五彩缤纷的!世界会慢慢改变,总有一天你们不再只有彼此,你们必然会有自己独特的⾊彩,会分离开来,可能漂亮,也可能不漂亮。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是独属自己的!”
陆元其实还想说,我想亲自为你涂上一片明亮的⾊彩,可是他没说出口,因为夏如画哭得更厉害了,甚至颤抖了起来,他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努力舒缓她的情绪。
陆元以为自己的劝慰能解除夏如画对魏如风深埋多年的愧疚,可是他不知道,现实根本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美好。夏如画的人生早已落満尘埃,魏如风也不可能会走得更好,他口中那永远不可改变的姐弟牵绊,正是束缚魏如风和夏如画的枷锁。这道难以解破的咒语,深深地磨折着他们,推动着他们一步步走向命运的劫数…
就在那个夏天,1149终于接近了他苦苦追寻的东西,程豪放他去接管老钟手下一些渠道的事了,也因此他带给了叶向荣一个震惊海平安公局的消息。那就是程豪竟然在偷偷地运作品毒的走私!
市里和局里紧急开会,非常重视这个案子。为了不打草惊蛇,一举破获这个目前海平最大的走私贩毒案,1149被派了更复杂的任务——得到关于品毒走私交易的消息。
海平市刑队警和缉私缉毒队一起全力合作,使叶向荣跃跃欲试,仿佛胜利就在眼前。而他们谁也想不到,在光明来临之前,竟会是那么的黑暗…
那年,夏如画20岁,魏如风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