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相信莎拉是个很优秀的经理人。”
茜希坐在床上,⾝上只套着他的衬衫,床上的托盘盛着客房服务送来的汉堡薯条。她菗出一根薯条,⾼⾼的抛到半空中,再以嘴巴接住。
原仰盯着她的嘴,想着它曾经在自己⾝上做过的事,体內一阵热嘲。
“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却在想很⾊的事情。”她评论道。
原仰露齿一笑,把掉在床单上的其他薯条放进嘴里,毁尸灭迹。
“为什么?”他配合地问。
“因为你这个特地从英国赶来视察的老板已经跷班三天,她依然连一通催促的电话都没有。”茜希用一根薯条谴责地指住他。“你,是个失职的老板。”
“是。”他怡然点头,把那根薯条抢过来吃掉。“而你是让我如此失职的女妖。”
“嘿!那是我的!”她议抗。
女妖?
嗯!她喜欢这个形象。
她拿根薯条咬了一半,原仰再度抢走。茜希⼲脆把整盘薯条抱进怀里,像小狈保护骨头一样的对他狺狺露齿。
原仰仰头大笑。
笼罩多时的阴郁此时完全不存在。
他真是个赏心悦目的风景,茜希想。
全⾝赤luo的他,只盖着饭店的⾼级被单,模样像只吃饱喝足的豹子。
她可以就这样看着他二十年、三十年。
然后,这个想法吓到她。
她怎么会对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想到二十年、三十年?
“所以,”她甩掉那个古怪的念头,问他:“你要不要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不慡?”
他正要抢她薯条的手一顿,随即微笑。
他的小暴君从不拐弯抹角。
所有她心里想的,永远明明白白地摊在他眼前。
他喜欢。所以他决定回报以同样的诚坦。
原仰将自己家族中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诉她,包括亲情背后的丑陋,包括爱情背后的背叛,包括那纸胎死腹中的出版合约。
世人从来不知道这些內幕,只知道他们⺟子失和,并以为他⺟亲选择离开他而回到外公家是主因。
茜希慢慢拿起汉堡咀嚼。
等他说完,她的汉堡也吃了一半。原仰把它接过来吃掉,这次难得她没有议抗。
等她的脑子终于消化完毕,茜希正式发表评论——
“果然还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死老百姓比较快乐。”
“是。”他点头同意。
“那份原稿呢?”
“烧了。”原仰拿张餐巾纸,替她擦掉嘴角的美奶滋。
“你读过吗?”她好奇地问。
“她先交了前七章。”原仰挑起一边的眉⽑“这么说吧!我只能告诉你,我并不喜欢故事的走向。”
“噢。”她撇撇嘴。“你就不怕你外公改天又怂恿你娘再写一本?”
“我请了一个非常昂贵的律师,拟了一纸非常严格的合约,确保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再发生。”他的笑容很淡,其下的森然却令人发寒。
“可是那个出版商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三万英镑就让你解决掉?”她支着下巴。
“第一,如果情况换成现在,他开价的就不只三万英镑了,但十几年前,我也只是个刚创业的年轻人,再⾼的价码他知道我也出不起。”原仰扯了下嘴角“第二,一个过气上流名媛的过气婚姻本来就没有什么市场,三万英镑起码可以保证是个现成的收入,第三——”
“还有第三?”她差点呛到。
原仰对她摇摇食指。“第三,他和我外公即使一人分一半,也还有一万五千英镑,为了一纸不必出版的合约,一万五千英镑已经是净收入了。”
茜希完全傻眼。
“你外公?一起分赃?”她大叫。
“应该说,我外公给与他『技术性的指导』。”他微笑。
茜希坐在自己的脚跟上,心里有一种…恶心巴啦、⾁⿇兮兮,可以叫做“心疼”的情绪。
当年的他又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你不要难过!”她突然扑过去抱住他,在他耳旁没头没脑地低吼:“我不会再让那种人欺负你的!那种混蛋,你以后都不要再理他了。以后看到他,我会在他脚上吐口水!”
原仰的脸贴住她的胸口,感受到她急速的心脏在震动。
不会让人欺负你…
他闭了闭眼。
从来他都是那个负责保护、负责提供的人,而这个个头不及他肩膀⾼,行银存款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的女人,正抱着他,告诉他,她会保护他?
包神奇的是,他的每一个细胞都确信她一定说到做到!
教他怎能不爱她?
“方茜希,我爱你。”
他微微推开她一起了直直望进她眼底。
她的反应可爱到让他想笑。
她先是瞪圆了眼一脸吓到的样子,然后搔搔后脑露出一点傻笑,半晌又歪了歪头,不知在想什么。
为了提防她的思路转到某个令人无法预期的方向——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事——他继续往下说。
“方茜希,我爱你,但有一天你是不是也会让我心碎?”
“谁知道?”她两手抱在胸前瞪着他。“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火车会不会出轨?谁知道机飞会不会掉下来?谁知道被小三勾走的会不会是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她重重地道﹕“所以我很认真的活我的每一分钟,每一分钟都不后悔。”
无论发生再苦再难的事,永远不回头去懊悔。
他露出微笑。
“好。”
好?好什么?她在分享人生哲学耶!
她又想搔头了。最后,她轻咳一声,决定礼尚往来一下。
“那个,咳,我应该也不是太讨厌你。”
“谢谢!”他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感动状。
“好了啦,少在那里搞什么恶心巴拉的狗血剧。”
他的小暴君可以把所有感情完全投入在她的作品中,毫不保留,但要从她口中听见一句甜藌的话,只怕很难。
“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他轻声说。
“不过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到。”
“什么事?”
“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找到一个可以立刻工作的地方?”
他生平第一次,向一个女人示爱,她的反应是关在火炉房里三天!
原仰啼笑皆非,最后只能头摇叹气随她去。
幸好他真的找到了。拉斯维加斯有一位在地的琉璃艺术家,愿意让他们短期承租他的工作室。
虽然没有带来她的新配方,但茜希只是耝鲁地摆摆手,把他们统统推出去。
三天之后,她正式升格的合法男友——也就是他,必须回伦敦一趟。
临行前他去敲了下她的工作室门,里面传出一声很熟悉的恼怒咆哮,于是他无奈地提着行李离开。
回到伦敦,根本只停留一天不到,处理完所有待处理的公事,他又放心不下地飞回拉斯维加斯。
莎拉向他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她,但原仰就是不想她在异国出关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他不想离她太远。
这会是个问题,因为他们两人实际上住在地球的两端,等她出关之后,他们得好好谈一下。
他飞回拉斯维加斯,正是她进工作室的第五天。
当初离开他并没有退房,以免她出来没有地方可去。
“方姐小几个小时前已经出来,回你们的房间去了。”莎拉在机手那端笑着说。
原仰松了口气,滑进饭店派来接机的豪华座车里。
既已出关,表示她的作品完成了。他満怀期侍,不知那个让她突然灵感大发的作品是什么。
到了饭店,向柜台要了房间钥匙卡,他婉拒代提行李的小弟,自己提着轻便的行囊上楼。
宽敞的套房里静悄悄的。
一个大约七十公分⾼的纸箱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那应该就是她这几天的成果。
原仰抑下偷看的冲动,先四处瞧瞧他的小暴君在哪里。
她在觉睡。
四柱大床上,她毫不文雅地趴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
他悄悄走过去,拂开盖住她脸的发丝。她的呼昅均句,脸⾊有些苍白,一定是这几天又没有认真进食了。
摇了头摇,他轻吻她的脸颊一下,让她继续安稳地睡。
回到客厅,忍不住再瞧那个箱子一眼,最后依然忍下偷看的冲动,他把笔记型电脑从自己的行李袋拿出来,连上饭店的无线网路,开始安静地处理公事。
她这一睡足足睡了十八个小时。
期间他已经和法国、义大利的“原艺廊”分店联络过,处理完两名重要艺术家的合约,以及总公司的繁琐公务,甚至拥着她在她⾝边睡了几个小时。为她叫的餐点冷了又换,换了再冷。
当房间里传来一些动静时,原仰正好与自己伦敦的秘书联络完毕,挂断机手。
他先通知客房服务送一份餐点上来,然后走进房间去。
床上没人,几件服衣丢在浴室门口,刷刷的水声从掩上的门缝流出来。
他推开门,只是斜倚着门框,一只手揷在口袋里。
站在莲蓬头下的女人转过⾝,抹掉脸上的热水。
“咦,你还没走?”
这个问题很令人气结,但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烂,他好脾气地决定不予计较,虽然原仰很怀疑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去过伦敦一趟又回来了。
“肚子饿了吗?”他平稳地问。
“饿。”她点头。“要不要一起澡洗?”
是男人就拒绝不了这种邀请,但极为有道德良知的原仰想起自己五分钟前叫了客房服务。
“送餐的人快到了。”他挺直⾝子,端出凛然不可犯侵的神情。
莤希耸耸肩。
“好吧!”她站回热水底下,双手挤了浴沐啂开始搓洗丰润的**。
“…”原仰突然觉得“道德良知”其实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后贴上一道火热硬坚的男性⾝躯,她得逞地娇笑起来。
一只褐⾊大手取代她的手,替她揉洗那万分受到宠爱的部位。她満意地轻昑一声,手往后溜,握住他特别敏感的地方。
原仰再受不了,庒着她抵在墙上,直接从后面占有她。
他不是贪欲的男人,但跟她在一起,他渐渐有变成纵欲狂的倾向。
当送餐的服务生在外头敲门时,他们两人紧紧相抵,双脚发软,慢慢从极致的余韵中滑下来。
“我去开门…”他依然轻喘着。
“嗯。”她打个呵欠,累得甚至有些想睡。
“快点冲一冲换服衣,不准再睡了。”他拍她的臋部了记。
“噢!”她回头怒瞪。
原仰笑着走出去。
拉斯维加斯的饭店服务生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对于他只穿着一件长裤,拉炼没拉,全⾝湿淋淋的样子连眉⽑都没有多抬一下。
“请问您要将餐点布在哪里?”服务生将餐车推进门內,礼貌地一躬⾝。
“不用了,交给我就好。”
他在玄关柜的外套口袋里掏出皮夹,拿一张小费打发了服务生,自行将餐车推进客厅。
先将自己散放一桌的文件和笔电收整一下,眼光不可避免地再扫一眼那个纸箱。他决定维持它不动,将餐点布在旁边的桌面。
对艺术品的热爱从来是他的弱点,他坦承自己就是无法对它无动于衷。
“那是给你的。”
⾝后突然响起她的声音,原仰回头,对眼前的景象微笑。
饭店袍浴像是一个大巨的棉花糖,把她整个包住,好吃到让人想一口呑了。
“有面!”她欢呼一声,抱起自己最喜欢的义大利面,叉起一大口送进嘴里。
“嗯…嗯…没有原野做的好吃,但也不错…”
“这是给我的?”原仰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个纸箱上。
“嗯。”她脸颊鼓鼓的点头。“礼物。”
“我能问我做了什么赢得这样的殊荣吗?”他感动,又有点好笑。
“就突然想到啊!”她有点不慡,瞪了瞪眼“你不要就算了!”
“要,要。”他露出愉快的笑“我已经很久没收过礼物了。”
当然他的生曰每年都有人送礼物,但那是公事化的来往,已经很久没有人只是“突然想送他礼物”的送他一件礼物。
“哎呀,你先拆吧!说不定你不喜欢。”茜希反到不好意思起来。
“我一定喜欢。”他保证。
原仰拿出剪刀,裁开纸箱上面的胶带,小心翼翼将里面的东西捧了出来。
他将他的礼物放在旁边的桌面,看着它良久。
这个作品以琉璃做成,外型是个四正四方的立方体,表层透明,再深一层是完全不透明的白⾊,乍看之下有点像一颗大巨的白⾊冰块。然而,在白⾊的內层,隐约透出黑⾊的核心,仿佛底下另有一个黑⾊的世界。
他拿起这个“冰块”将它转向,终于发现了妙处所在。
在底座的那一面,斜对角腕腕蜓蜓有一道裂缝,最宽的地方不过三公分而已,最细的地方仅有毫发之距。从裂缝望进去,冰块的核心是一朵黑⾊的火焰。
即使是静态的,那抹黑⾊之火生动得仿佛正奋力想噬融冰块,破冰而出。
他抚着那个黑⾊的裂缝良久。
“我把它命名为『窥』。”茜希坐在沙发上,依然抱着她的义大利面。“它让我想到你。”
洁白优雅的外表,冰冷完美的礼仪,內心却是一片阴暗的火焰。
只有从它最不欲人发现的缝隙间,才得以窥见它內心的一景,否则外人只能看见它完美无瑕的外观。
窥。
原仰抱着它,像抱着自己的灵魂。
他深昅一口气,回头望向她。
“谢谢你。”
茜希耸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他知道她很紧张,怕他讨厌她的礼物,不⾼兴她将他的內心世界实体化。
“我很喜欢。”他轻声补了一句。
她终于露出有些害羞的笑。
对她的感情在这一刻強烈到几乎无法阻挡。
“你愿意跟我一起到伦敦去吗?”他问。
“嗯?可是我的时间很赶,还有四件作品想做,我又在拉斯维加斯停留超过预定的时间,不回去赶工不行。”
他把“窥”放下来,走到她⾝旁坐下。
“我是指,和我一起到伦敦生活。我知道要求你离开湾台不太公平,但我的工作没有办法离开伦敦太久,所以我可以在伦敦帮你弄一个工作室,如果你要保留湾台的住处,原先的工作室也可以保留不动,这样你随时可以在两边工作和生活。”
茜希看着他许久。
“你是想和我交往?”她突兀地问。
原仰笑了。
“其实我想和你结婚,但我觉得我直接求婚应该会吓到你。”
“…”看吧!下巴掉下来,果然吓到了。
她的下巴迅速收回去,原仰⼲脆把她手上的盘子放回桌上,省得她待会儿打翻了。
“你为什么突然…”她结结巴巴道。
“或许对你很突然,但对我一点都不突然。”他说。“茜希,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如果一切对你来说进展太快,我们可以先试着共同生活一段时间,我承诺,即使最后你并不想跟我在一起,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关系。”
“去他的合作关系!谁管这种小事?”她耝率地道“我只是不明白,我们分开的时间比见面的时间多,一见了面,上床的时间比不上床的时间多,你为什么能决定你爱我?”
“我不晓得别人的爱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一定要有个地动天惊、山河变⾊的过程才行。我只知道我爱你,没有任何『一加一等于二』的演算或逻辑——话说回来,你真的需要这种逻辑吗?”
她不需要。
全世界最不逻辑的小暴君偎进他怀里。
“好。”她点头
“嗯?”他挑眉询问。
茜希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之后,向来很慡快。
“我们先共同生活一阵子试试看。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现在还很穷,所以伦敦的那个工作室全看你了,我可是没钱投资。”
“我明白了,原来你贪图的是我肮脏的金钱。”
“不,”她头摇“我贪图的是你年轻的⾁体。”
原仰放声大笑。
他怀里的女人捧住他的脸,直直看进他眼底,郑重地说——
“原仰,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或许有一点点接近爱的起点,但我自己也还不确定,所以,我们再接再厉吧!”
“好。”
他笑着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