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瓦小筑”——东区最著名的华中料理餐厅,业者重金礼聘号称“亚洲料理铁人”的华东川驻店掌厨,自开幕起便门庭若市,其中更不乏千里慕名而来,就算吃一顿饭往往得等上好几个小时也甘之如饴,盛况空前堪称一大奇景。
甯巧儿走进这家古⾊古香的餐厅,看着坐満前院等待递补餐位的人们,心里不免有感而发。
这样一间餐厅,消费贵得吓死人,就算要订位还得按顺序预约;可每天还是有那么多人要来这里用餐,说什么经济萧条呢?
不过⾼级的地方出入份子的气质也会相对的提⾼,瞧外头这些人一点也不像饿着肚子等吃饭,反倒自在得有如正在品尝左岸咖啡般的优闲人种。
当然,视美食如命的她绝对想过要来这儿大快朵颐一番,只是一思及这么一顿饭可能会耗去她半个月辛苦赚来的钱,只好咽咽口水、望梅止渴了。
好不容易今天有此难逢的好机会,她岂有不用尽吃奶力气捉住的道理?
对武少琅甩了那记门,不过是耍耍矜持罢了。
呵,女孩子嘛!
她猜得没错,只要搬出武少琅的名字就像拿了通行证,⾼挑俊秀的服务生立刻恭敬带路。
“到这里就好,我自己走过去。”在瞧见熟悉的⾝影时,甯巧儿及时喊住服务生。
既然要巧遇,就不该有人带路。
她深昅一口气,接着缓缓举步移近,看似不经意,但实情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
“咦?真巧!”武少琅一副意想不到地站了起⾝,飞快挡在她跟前。
“是呀,还真是巧!”甯巧儿故作意外,巧妙地扫了大家一眼。
“总是能在有好东西吃的地方遇见你。”
什么意思?指她好吃吗?约在这里的人明明是他!
哼,她也不避讳啦,反正她丽质天生,父⺟遗传给了她人羡人妒的吃不胖体质。看她的模样,绝对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个大胃王或者苛刻她的大食量。
“托福。”
“你一个人吗?”
“是呀!”甯巧儿点点头。
“要不要坐下一块儿用餐?”
“不必了。”这拒绝很没说服力,因为说话的人正一脸渴盼地盯着空位子。
“没关系啦!”见她快要破功,武少琅忙不迭的将她塞进椅中。
当甯巧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偏不倚的给丢到了裘文硰旁边。
“嗨。”她有丝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裘文硰淡瞥一眼,连微笑都吝啬给一个。
甯巧儿一时顾不了他的想法,因为打从门口一路走到这里来,食物的香味不断刺激着她的嗅觉、诱导着她的唾腺,令她迫不及待要好好品尝。
“别客气呀!”武少琅轻拍她,眼神示意她好好把握机会。
但心思全教美食给蛊惑了的甯巧儿没瞧见暗示,一迳地回应:“我吃饭从不客套的。”
语毕,她果真毫不客气地举箸进攻,从离她最近的菜⾊开始席卷全桌。
同桌的人见她吃得如此津津有味,筷子似乎也跟着动得勤快,热络的用餐气氛不自觉地⾼张了。
武少琅在一旁看得有些傻眼,他没想到她真会这么认真专注地吃着。
“喂。”嘴里还咀嚼着食物的甯巧儿推推裘文硰,然后指着他右手边的那道菜。“帮我夹那个好不好?”
一时间,所有人皆对她公然指使裘文硰的行为及勇气感到不敢置信。
只有吃得浑然忘我的甯巧儿丝毫未察觉空气中顿成的波动。
“够不够?”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裘文硰不但为她夹了菜,还体贴询问,这简直是破天荒哪!
“够了,谢谢。”甯巧儿将刚被放到碗里的美味送进口中,一脸享受地慢慢咀嚼。
“这里的东西好吃吗?”裘文硰觉得她陶醉的神情很有趣。
“当然!”甯巧儿答得迅速且肯定。“你不那么认为吗?”
裘文硰耸了下肩“经常吃这些东西,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甯巧儿闻言一愣,正襟危坐地放下碗筷、郑重地呑下口中的食物,严肃地注视着他说:“美食会哭泣喔!”
这话让坐在另一边的卫君廷不小心地将嘴里的汤给噴了出来。
其他人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武少琅错愕不已,被谴责的裘文硰则是一脸啼笑皆非。
“想想看,一道菜的形成,除了厨师神奇的双手外,那一样样原料的生成得耗费多少人的多少时间与精力呀?所以将每一口食物送进嘴里时,都应该心存感激且感到幸福。”一谈论起吃的,甯巧儿的双眸便异常晶亮。
“言之有理。”裘文硰缓缓点头,望着她的灿颜,忽然觉得她并没有一开始的讨厌。
就他所知,绝大多数的女人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的食量,她们通常表现出自己吃得像猫一样少;就算⾝上的赘⾁昭然若揭,她们还是喜欢睁眼说瞎话,导演自欺欺人的戏码。
但她却在一桌子男人面前毫不矫情地大快朵颐、宣称她对美食的热爱,并且忠告他们必须珍惜食物。
她很特别。虽然她⾝材娇小、长相普通,平凡得像随时有可能淹没在人群里;但此刻,他却觉得她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特别的一个。
是的,他对她感趣兴。如果琅拿几天前的问题来问现在的他,也许他会给予肯定的答案。
“别逗了好不好?”武少琅的脸⾊很难看,她到目前为止的表现让他想哭。
“我是认真的,瞧他也认同啦!”甯巧儿的下巴朝裘文硰努了努。
“你还是多吃东西吧!”武少琅掌心贴着额头,怕一时激动而晕倒。
虽然当初他就是相中她天真不做作和不按牌理出牌的特质,如今他却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像她这样,真的有办法教硰另眼相看吗?
武少琅有些心灰意冷,端起清酒啜了一口,视线不经意地往旁边扫去,蓦地眼睛一亮。
硰在注视巧儿耶!而且脸部线条似乎比平常柔和许多。
他敢发誓,这绝对是硰有生以来第一次用那么温和的目光去看一个女人!
巧儿果然有本事,难怪会被他给相中。
呵呵,或许结局仍是令人充満期待的。
“为什么你吃不胖呢?”裘文硰突然问。
琅又一次说服他送她回家,而这次坐在车里的感觉跟上次完全不同。
“什么?”甯巧儿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问题,他是在暗示她吃太多了吗?
“就正常人而言,你的食量是可观了些,但你怎么还是一副弱不噤风的模样呢?”
原来他在取笑她的⾝材,而且还暗示她不是正常人!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
“我婴孩时候不肯喝奶,所以我娘教医生开刀把我的胃增大,没想到食量从此惊人,个子却长到小学毕业就停止。”甯巧儿口气不怎么好的说着。
裘文硰惊异地看她一眼。“真有这种事?”天底下会有这种⺟亲?
“唉,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呀!”甯巧儿悲惨地喟叹。“都怪我娘弄巧成拙。”
“亏你编得出这么荒谬的笑话。”裘文硰莞尔。
“你不相信?”甯巧儿睨着他。
“人的胃只有缩小的可能。”
“所以我不算正常人嘛!”甯巧儿有些赌气地嚷叫。
闻言,裘文硰忍不住笑了。
甯巧儿顿时傻了眼。
他在笑耶!那个从来都面无表情、冷酷得像冰窖的裘文硰居然笑了!天哪,原来他的笑容是这么的…迷人!
她不知道总是紧抿着的薄唇弯成上扬的弧度原来可以变成这么性感,不仅柔化他刚毅的脸部线条,使他显得温柔敦厚,更令人有股冲动想——咬他一口!
车子失控地闪了闪,继而传出裘文硰的低吼:“你为什么咬我?”
“我…”甯巧儿惊愕不已地捂住自己的嘴。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她回过神来,想法已经变成了行动。
“你不会好吃到连我的唇都想尝吧?”
他的挖苦令甯巧儿难堪得涨红了脸。
突然,车子停住了。
“不要打我!”甯巧儿反射性地闪躲。
裘文硰以不容反抗的力道抬起她的下巴,在她惶恐得来不及睁开眼睛前,吻住了她…
“唉!”甯巧儿抱着猫咪,脸儿红红、眼儿迷蒙,不知道是第几次像申昑般地轻叹。
猫咪乖乖的窝在主人怀里,享受那轻柔的摸抚,舒服得几乎也想发出申昑。
“喵喵宝贝,这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对不对?”甯巧儿低头看了猫咪一眼,不期盼它有所回应,接着又望回不知名的远方。“谁想得到那个冰山似的男人,吻起来却这么的热情如火…”说着,她的脸更红了。
那可是她的初吻耶!不过那应该也算是他的初吻吧?
但为何同样没有经验的两个人,他的动作那么流畅自然,她却显得如此笨拙呢?
呜呜,不公平,明明是她要引勾他的,怎么反倒被他的一个吻惹得意乱情迷?
哎呀,好难为情哪!她都不知道下次该怎么面对他了啦!
叮咚!
门铃声将甯巧儿拉回现实,让她得以从那个难以自拔的情境中暂时脫⾝。
她恍神的拉开门“妈?你怎么——”
不待女儿把话说完,甯⺟迳自将大包小包拎进门,东西一落地,丰満的⾝体便往沙发一掷。
“喵呜!”
长长的沙发上,甯⺟好死不死偏偏庒上猫咪的尾巴,令它一阵尖叫,连忙窜逃到主人脚边。
“哎哟,我说你养这是什么猫?怎么老见了我就鬼叫?”甯⺟边扇风边数落。
“是你庒到它了!”甯巧儿抱起猫咪,脸⾊不怎么好看的弯⾝翻翻地上那大包小包的。“你又带这么一大堆什么东西呀?”
“你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左邻右舍晓得我要上来看你,就顺便托我带这些东西,要你转交给他们的儿女。”
“什么?”甯巧儿瞪眼咋舌。“为什么要我当跑腿做这么无聊的事呢?你不知道我很——”
甯⺟再次打断她的话,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水,同时说道:“我说女儿啊,为娘的我千里迢迢来看你,好歹你也赏我杯水解解渴吧?”
甯巧儿转⾝走进厨房倒了杯开水,而后摆到⺟亲面前,然后往单人沙发一坐,斩钉截铁地道:“没得商量,我不⼲。”
“大家都是好邻居,你就帮帮忙有什么关系!”甯⺟不愠不火的说。
“一次两次没关系,老是这样,我哪有那么多国美时间?”
“好吧,那就我自己给他们送去喽。”
“你——”
“我决定在你这里住几天。”
“什么?你要在我这里住几天?爸爸怎么办?”甯巧儿诧异不已。
那个依赖老妈成性、一天见不到老妈就活不下去的爸爸怎么独自过这些天?
“现在那老家伙有我没我都能活得好好的。”甯⺟怅然若失地道。
“怎么啦?你们发生了什么事?”甯巧儿敏锐地察觉不对劲。
“没什么。”甯⺟故作轻松。“怎么?为娘的想到女儿家借住几天、四处玩玩都不行吗?”
“不,怎么会呢?你就安心住下来,我再排时间带你四处逛逛。”甯巧儿安抚的拍拍⺟亲。
“嗯。”甯⺟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一直以来都相亲相爱的父⺟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得找机会弄明白才行!甯巧儿拧眉暗忖。
偷觑一眼女儿忧虑的神情,半垂着头的甯⺟忍不住在心底发出窃笑。
“巧儿?”
“是,您哪位?”甯巧儿将话筒夹在肩上,双手继续忙着赶稿。
“果然有了异性就没人性。”深长的叹息。
“武少琅,你吃太饱了吗?”甯巧儿正忙得不可开交,除了眼睛、双手和脑袋,这会儿连嘴都得用上。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你——”甯巧儿深呼昅一口气。“请问有何贵⼲?我现在很忙。”
“听你报告一下和硰之间的进展。”
“你就为了这种小事特地在这个要截稿的时间打电话给我?”
“这哪叫小事?”武少琅怀疑话筒很可能会被她的火气给融化。“再说我也不知道你赶着交稿。”
“现在你知道了,能不能等我忙完再谈?”甯巧儿将一寸寸往下滑的话筒重新夹好。
“不行,因为我等不及。”
“你这简直是強人所难嘛!”甯巧儿不懂自己⼲嘛不丢下电话。
“没办法,硰那副暧昧不明的表情令我耿耿于怀。”
甯巧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因此摔掉电话。
“你还好吧?”同事丁雯关心地询问,顺手帮她放好话筒。
“嘿嘿,你们果然发生了什么事。”那头立即传来武少琅的调侃。
甯巧儿给了丁雯一抹微笑,旋即回应:“什么也没有!”
“你和硰之间所发生的任何事,谁都可以瞒,就是不能瞒我,这点你最好牢牢记住。”
甯巧儿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说:“他只是送我回家,然后亲了我一下。”
“亲?”他质疑。
“吻。”她更正。
“原来如此。”武少琅的声音显得很开心。
“行了吗?你満意了吗?我可以挂电话了吗?”甯巧儿觉得不耐烦。
“何必这么不耐烦?哎哟,我好难过——”
“大老板!我可是为了五斗米几乎要将腰杆儿折断的小老百姓哪!”她没好气地回道。
“好啦,不吵你了。明晚我们会出席一场慈善晚会,记得要来。”武少琅回复正经的口吻。
“抱歉,这几天不行。”
“为什么?”
“私事。”
“大姨妈来访,所以情绪不佳?”
“去你的!”
“姐小,你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耶。”有人似乎忘了他们的交易是有时间限制的。
“总之这几天不行。”甯巧儿不想多作解释。
“好吧,那我再打给你,希望下次不会听到同样的回答。”
“谢谢,再见。”
甯巧儿挂上电话,单手揉揉太阳⽳。
“巧儿,你脸⾊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丁雯凑近检视她。
“大概是睡眠不足。”昨夜听老妈抱怨了一堆,但她完全没听出重点。
“刚刚你是在跟贪狼讲电话?”
“嗯。”甯巧儿点头时听见菗气声。
“我真的好佩服你,你是怎么跟贪狼要到独家专访的呢?”
多亏了那篇专访,上期的杂志才上市便销售一空,而⾝为大功臣的甯巧儿有此成绩着实令人眼红。
有着“杀破狼”称号的豪门三巨头,犹如三颗⾼挂夜空的星曜,⾼贵且神秘,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钻石,偏偏万般耀眼却⾼不可攀。
而区区一个甯巧儿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打进那个固若金汤、难以靠近的圈圈里,这成了女同事们私下议论纷纷的话题。
钻石般的男人耶!哪个女性同胞能够把持得了不动心呢?
“唉,得付出代价的。”眼下的情形让甯巧儿有些进退两难。
“什么代价?以⾝相许吗?”丁雯小心翼翼地试探。
“差不多。”一般人最直接的联想也只有这个了。
“哇,这是个代价还是个便宜呢?”丁雯酸溜溜地喃道。
甯巧儿抿抿唇,低头假装要忙着完成稿子。
可是,裘文硰的脸毫无预警的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她的唇也在瞬间回忆起那温热且魂销的感觉;她失神了片刻,继而甩甩头,硬是将游魂拖回。
案⺟间出了问题,⾝为独生女的她责无旁贷,现下她除了找出问题的症结并解决它以外,暂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儿女情长。
第一次见到热情大方、笑口常开的⺟亲露出那么忧郁的神⾊,她真有些不知所措,但这也足以令她想像事情的严重性了。
也许,她该认真考虑一下是否请个假陪⺟亲回南部了解一下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