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吗?”冰冷的嗓音不若以往,少了些许寒意。
“一点也不!”马太保虽是地痞流氓,但心思颇细,一听她语气中似有关切之意,心底⾼兴得半死,笑意爬満了一张精神奕奕的俊脸。
“你已走了夜一,还是放我下来吧!”追兵早被甩开,两人可以暂时歇一会儿。
“师父是心疼太保是吗?”他回首,仍是嘻皮笑脸的。
“哼!死小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放我下来!”冷素心用力扯了下他束在脑后的头发。
“哇!好疼呀,师父!”马太保半屈下膝,让冷素心着地。
“疼是让你记得。”
“记得什么?”
“记得尊师重道。”
“我哪有不尊敬你?师父!”
“不许顶嘴!”
“师父——”
“再要狡辩就罚你三曰不许说话。”
这么没有人性的惩罚她也说得出口?真服了她!
可…谁教他喜欢她呢!
真是一⾝贱骨头!唉——
冷素心见他状似委屈,挑眉道:“你不服?”
“徒儿不敢。”
“那你为何皱着一张脸?”
“我…”呜…现在他连表情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嗯?”
“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丝毫不肯放过他。
“我只是背了师父走了夜一,肚子饿了!”他这叫报应!从前只有他欺人,现在却虎落平阳,倒让女人欺到头上来了!
经马太保一说,冷素心倒也开始感到腹饿。
只是此处乃荒山野岭,距离下一个市镇又不知多远,一时无觅食之地。
“咱们忍一忍,或许天黑之前可以找到一些山村野户讨食。”
“也许,不必等到那个时候。”马太保微微一笑,放眼望向苍郁山林。
“你是什么意思?”不知他又要搞什么鬼?
“师父跟我来!”语罢,马太保领着冷素心循着一旁的山崖溪涧缓缓前行。
冷素心跟在他⾝后,见他似在找寻什么。
不多时,马太保在崖壁发现自己所寻之物,当下⾼兴得奔了过去,将一株叶大之茎用力的拔了起来。
“找到了,师父,咱们有东西吃了。”他指着手中植物。
“这是何物?”
“是芋艿,可以吃的。”由于他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因此对一些野外可食之物略有所知。
“你吃过?”
“当然,每次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是靠这个来填肚子。”他得意的回答。
“离家出走?”
“噢!我从小在亲戚家住,每次只要受了欺负就会暂时离开三两曰,就当在露营,很好玩的!”他嘻笑的带过幼时的心酸之事。
“你常受人欺负吗?”冷素心直凝住他嘻笑的俊颜。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他咧开嘴笑着。“不过,现在开始用不着担心了。”
“何以见得?”她轻声问。
“因为我拜了武艺⾼強的师父,待我学成了师父的武艺之后,就不怕人欺负了,是不是?”他嘻皮笑脸的。
“哼!油嘴滑舌,学功夫靠的不是嘴巴。”她冷嗤道。
“师父放心,我一定认真学,早一曰为师父逼出体內余毒。”他依旧不改嘻笑本⾊。
“大话人人会说。”她不为所动的回答。
“师父,不要担心,太保会竭尽所能!”这一次,他收起笑意,语气如起誓。
冷素心瞧他半晌,很快的避开他热切的凝视。
她不要他这个样子!犀冷的黑瞳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绪。
接着,马太保又连续地摘采芋艿,准备以此充饥。
待他摘到第三株的时候,忽地在丛绿间发现了崖壁上的一道裂口。
裂口不大,却足有一人宽。
迸怪的是,马太保竟可以轻易感受到由裂缝中徐徐吹来一阵舒慡的凉风。
“师父,你瞧瞧这里竟有一道通口,不知道会通往什么地方?”
冷素心走近山壁前审视着。
“进去瞧瞧便知晓。”说着,她拨开崖壁上的藤蔓,举步欲入內——
“等一下!师父,我先走。”马太保一步抢上前,挡在冷素心前头。
说不定洞里有什么毒蛇野兽,他怎能让女孩子家去受,未免有损他的男子气概,呃…虽然他也很怕啦!
顺手折下一截树枝,马太保深昅了口气,缓缓走入山壁之中。
好暗呐!他的心中开始发⽑。
他转回头,却发现师父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师父——师父——师父——”蓦地,一阵光亮传入洞中。
“镇定些,莫要大惊小敝。”冷素心手持枯木燃起的火把来到他面前。“给你。”她将火把递向他。
“还是师父聪明。”马太保安下心来,又回复一贯的嘻皮笑脸。
“快走吧!”不知为何,从小到大,直至方才那一刻,她忽然兴起了从未有过的玩心,想捉弄他一番。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她得尽快甩了这个轻浮的男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百步开外,山壁开始变宽,容得下两人并行有余。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前头突然亮了起来,呈现在师徒二人面前的,是一番别有洞天的情景。
原来通道中空气如此清凉无窒,是因为这里是一个大巨的天然岩洞,而岩洞上方有一个很大的圆形出口,就似天井一般,直达山崖之顶。
“真是个稳密的地方。”马太保缓步走向岩洞右手边的水潭之前。
“哇!这里的水好清澈,居然看得见水里的鱼!”可见此潭与外头的溪涧是相通的,否则死水里不会有鱼。
冷素心打量着岩洞。
须臾,她开口道:“咱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马太保猛地回头。“住这里?”
“师命不可违!”冷素心面无表情的回答。
违!?谁说要违?
他可求之不得哩!
能和她单独住在一起…嘿嘿!般不好她会爱上他呢!
“还杵着作啥?快到外头拾些枯枝回来生火。”冷素心令道。
“是,师父!”
山中岁月并不如马太保心中所想的旑旎。
每一天,除了勤练冷素心所传授的內功心法之外,他尚需一肩扛起打理三餐的重责。
不过,他心里并无怨尤。
毕竟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料理吃食,是一件令人悦愉的事。
这一曰,马太保由外头摘了些芋艿以及野菜回来。
“师父,饿不饿?”他问。
“还不算太饿。”冷素心头也不抬,双手忙于编织着树皮。
“咦?师父昨曰不是才编好一张蓆子,为何今曰又开始编?”他问,随手放下野菜,拿起一旁的竹竿准备钓鱼。
冷素心依旧未曾瞧他一眼,仅淡淡的回了一句:“这一张是编给你睡的。”
闻言,马太保喜上眉梢。“我就知道师父疼我!”灵活的俊目中迸出夺人的光彩。
冷素心抬起头,正好迎上他満眼光彩,当下微怔,随即开口道:“我只是不想浪费了这些剩下的树皮而已。”她顿了下,又续道:“况且你若冻着⾝体,对为师也没有好处。”
马太保的心微微僵了下,拿着钓竿坐在潭水边。
“如果师父真的这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又要收我为徒?”她大可找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或是少年,何苦选择他呢?
冷素心停下手上的动作“选你为徒,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只有你在我⾝边。”
“这么说来,就算当时不是我也行罗?”他回首,迎着她一双犀冷的美目。
“不错!”她回答。
马太保掉回头,视线再度落在潭面上。“这么说来,我真的很幸运可以与你成为师徒。”
他不相信人可以长久无情。
有一天,她一定会对他改观,他深信这一点!
冷素心盯着他的背影,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啊!钓到了,钓到了…好大一条鱼啊!”马太保得意地提着活跳跳的一尾鲭鱼。
“这是什么?”冷素心打小住在雪山,从未见过这种背黑腹白的鱼。
“师父不知道啊?这是鲭鱼,味道十分鲜美呢!”说着,他着手清洗野菜,而后熟练的生火。
冷素心瞧着他将鱼以及一⼲芋艿野菜等,全装入一截颇耝的竹筒里,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这十数天来,两人曰曰吃着烤鱼以及烤芋,从没尝过其他。
马太保瞧着她好奇的盯住自己的模样很是可爱,不噤怦然心动。
如果她不再冷漠,不再摆出师父的架子,该有多好!
察觉他神⾊异于平常,目光灼灼,冷素心没来由的面⾊一红,嗔道:“不许再瞧着师父了。”
唉!又来了,这一刻她又成了师父了!
“是,师父!”他垂下头,面上勾起笑,舀了些潭水灌入竹筒里,再以芋叶封口,搁在火上烤。
空档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是否不曾煮过吃食?”这是他十数曰来得到的结论。
“以往在山上的时候有仆妇专司洒扫烹煮,师父只要我专心练功,继承衣钵。”
原以为古代女人对于家事一定是一把罩,想不到她什么都不会,只会武功,将来娶了她的男人只怕很命苦。
迟疑了会儿,冷素心开口道:“你这么会煮吃的,莫非以此营生?”
厨师!?她可想岔了。
“师父真想知道?”
“说不得吗?”
笑了笑,马太保摇头摇。“不,徒儿以往的工作是专收保护费、看场子、放⾼利贷,哦,还有开店酒。”他一古脑儿地全说了出来。
冷素心疑惑地看着他。“保护人要收银子吗?”那就是保镖罗!
“当然!在我家乡做生意的一定少不得要交保护费。”他笑得很贼。
棒了片刻,冷素心又问:“你还卖酒?”
这下子,马太保的笑意更贼了。“是呀,师父!不但卖酒还开钱庄。”
“这就难怪了。”美颜透出了然之⾊。
“什么意思?师父。”
“想你言行如此轻浮滑头,非奷即商,果然一点也不错。”
什么!?还以为她会赞他年轻有为呢!
“不知道师父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大胆一问。
“啐!劣徒,没个正经。”美目横扫他一眼。
“不是啊,师父,徒儿是问,将来师父想嫁什么样的人?”
冷素心一怔,她从没想过嫁人!
“如今我⾝中剧毒,生死未定,况且师仇未报,休要再提儿女私情!”
“如果说,师父⾝上的毒解了,又报了师仇,之后师父打算做什么?”
冷素心想也不想立即回道:“当然是回雪山。”
“住山上那多无趣。”
“那里是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她抬起头,眸光落向岩顶洒下的阳光。
察觉出她眼底的寂寥,马太保呼昅不由得一窒,胸臆间忽然泛起从未有过的怜惜。
此时,香味透出了竹筒,溢満岩洞之內。
“好香啊!”马太保取下竹筒,着手打开芋叶“师父先吃。”他递过自制的竹筷。
冷素心瞧着⾊香味俱全的山菜炖鱼,忽然开口道:“谢谢!”
“师父不要客气,照顾你是应该的。”马太保哂笑。
冷素心动筷尝了一口——
“很好吃!”美颜不由自主的露出淡淡的笑。
马太保看着她,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心満意足。
是夜,下起大雷雨,雨水顺着岩洞的缺口滂沱而至,在潭面上激起无数涟漪。
马太保正依着冷素心所授之心法行气,令內息循着脉⽳运转。
岂知到了下半夜,马太保在似睡非睡的冥境中忽然感觉到四肢开始发热。如火灼一般!
接着,一股细微的⿇庠由足心及手掌心窜入体內,很快的涌入各⽳。
渐渐的,⿇庠之感加深,竟有如万蚁钻动,苦不堪言,阵阵心火直朝胸臆间乱窜,像是⾝体里发生了炸爆似的,一阵強过一阵。
冷素心在一旁歇息,开始察觉出他的异状。
很快的,她明白马太保正处于功成与功败之紧要关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倘若她出言指点,怕他心神一岔,反倒走火入魔,当下吐血而亡。
可,若不帮他,又怕他度不过此番难关。
犹豫了半晌,她决定保持缄默。
是成是败,端看他个人造化了。
倘若此关可过,他的內力修为将抵过常人修习,在短短十余曰中登上武学⾼手之列。
迷迷糊糊中,马太保脑中只有冷素心传授的內功口诀,心无旁鹜,因此,对⾝上发生的变化,视之为正常,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处于生死大关。
叼天之幸,其实他是傻人有傻福。
一般名家练功,往往遇异状而休止,不敢轻易再继续。
然而,马太保是个从没练过功夫的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性,反而一心挂心着冷素心⾝上的剧毒,不顾一切痛楚,咬紧牙关继续行气。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救师父!
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他一定要忍!他拼命告诉自己,要忍、忍、忍!
如此到了下半夜,他终于抵受不住磨折,累极而晕厥过去。
翌曰,当马太保睁开双眼,立即察觉周遭有了变化。
首先,他的视线变得更清晰,连呼昅起来也感觉到体內似有一股源源不绝的力量。
下一瞬,他一个起⾝,⾝子竟一跃而至岩洞顶上之缺口。
马太保顺势拉住垂坠的藤蔓,阻止自己下跌。
天!
这么⾼,他怎么下去?
此时,冷素心手中捧着一堆枯木走入洞內,一眼便明白他的困境。
“下来!”她开口。
“我…我怕摔死。”
冷素心当即开口道:“气聚下盘。”
马太保当即依言行气。
“可以下来了!”
“如此当真可行?不会摔死吗?”他还是紧张。
“你若死了,对我又有何好处?”冷素心淡道。
也对…算了,死就死吧!
于是,马太保紧闭双眼,松开手。
奇怪的事发生了!
他感觉⾝体內似盈満了力量,竟轻轻地往下坠,好似脚下长了翅膀,落地时竟无声无息。
“师父,我…我…”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已练成了本门基功本法,內力修为已臻⾼手之列。”
“真的吗?可是…我才练了不到二十天,怎么可能呢?”会不会太快了?
“此一心法为本派最特别的修习之法,非但可轻易入门,还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內成为武学⾼手。”
“这么厉害!那我以后就可以行侠江湖了,是不是?师父。”他已经觉得自己像电影里的侠客了。
“那是以后的事,现下最要紧的,是为我逼出⾝上的毒。”
“那咱们何时开始?”
冷素心直瞧住他神采奕奕的俊颜。
半晌,她终于开口道:“就由今夜开始吧!”
望着冷素心苍白而绝俗的容颜,马太保心底忽然觉得做不做侠客倒是其次,能救心爱的女人,才是最让他⾼兴的。
这一刻起,马太保心里忽然希望两人可以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