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被拨水,是因为她学长的妻子太过生气,而她学长的妻子太过生气,恐怕是与言谈之中的什么丈夫上旅馆比较有关系,而不是与她佟海音面交学步鞋的缘故。
何楚墨无语,望着佟海音的表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总之,我也有错就是了。”佟海音郑重声明完,扬眸对上他一脸云淡风轻、毫无所谓的表情,忽而感到极不开心。“欸,你是真不懂还是耝神经啊?你老婆要是单独和大学时暗恋的学长出门见面,你难道⾼兴得起来吗?”
想了一想,也是。
“那也不用平白无故俟人家一巴掌。”不需要这么⾼的道德标准与自我约束吧?
“…”也许旁人的确觉得这没什么严重的,但是对她来说,她的标准就是这样。
佟海音摆了摆手,不想继续讨论这件事,于是便将那堆婴儿鞋一把塞进何楚墨怀里。“这给你,盼盼的鞋很多,光是我做的她就穿不完了,你自己留着吧,钱都付了。”
这…何楚墨瞪着那堆鞋,无妻无子,更没如此稚龄的弟、妹,留着这几双学步鞋做什么?
这男人真有股无法言说的莫名其妙,出自于绝对的好意,却带来绝对的⿇烦与灾难。
“说要送你就要送你,就当作是赔罪。”何楚墨一脸坚决地推回去给她。
佟海音勾直勾地望着他,放弃继续跟他推来推去,却忽然想起了他留在她卖场里的那猝不及防的,自开张以来的唯一一枚污点。
“何先生,鞋子我收下,但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双手盘胸,问得小心翼翼,却又像在谈条件。
“什么事?”
“帮我把卖场的评价改回来。”
何楚墨微微挑眉,脸上的表情看来有些为难。
“我承认,我话没听清楚,把周六之前收到跟周六收到货品这件事搞错了,但是,先别提我们见过好几次面,有些半生不熟的交情这件,你可不可以看在我亲自跑到你家来送货,这么有诚意的分上修正一下评价?”拜托,有许多买家看到卖家有负评就不会下标了。
何楚墨依然没有立刻回答。
佟海音以为他是说一不二,不想答应这种评价给了又修改的要求,却没想到何楚墨只是跟拍卖卖场不太熟,不太清楚已经给出去的评价该如何修改的缘故。
“不答应?”
“不是。”
“那是怎么了?”这一脸却言又止的神⾊是?
“我回去研究一下,有找到能修改的方法会立刻修改。”脸上有着面对不熟悉事物的尴尬。
佟海音愣了会儿,意会之后,不到两秒便做出应。
“走,我们去网咖。”拽住何楚墨上臂,回⾝便走。
事不宜迟,要是他一直找不到怎么弄,结果就理所当然忘个⼲净怎么办?
“嗳…”她迫不及待的反应令何楚墨真想放声大笑。
“为什么要去网咖?我家就在楼上,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修正的。”他忍着笑,食指指了指⾝后建筑物。
她该不会以为他家没电脑吧?怎么可能?她明明每周都看见他提着笔记型电脑到“初秋”去。
佟海音猛然顿住脚步。
“我跟你又不熟,怎么可能跟你孤男寡女待在你家里?”义正辞严。
呃?这倒也是。
不和已婚的男人单独见面,不和不熟的男人共处一室,Z小…不,佟姐小的原则可真多。
“我已经承诺你,务必会修改完成,若是今晚没处理好,我明天将笔电带到‘初秋’去请教你如何?”
不不不,开什么玩笑?负评多留一晚,就不知道多几千几百个人看见,少接好几笔生意了。
“你把笔电拿下来,我在这里等你。”佟海音飞快地作出决定。
“…”何楚墨盯着她既有魄力又无比坚定的双眼,心中感到既无奈又好笑。
好吧!拿个电脑下楼也不什么难事。
“你在这里等我。”扬声交代。
“好。”佟海音颔首,才正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垂眸,便看见地上掉了个什么东西,很像,唔…很像识别证?
“何楚墨。”佟海音唤住他。
“嗯?”前头的男人脚步一顿,旋⾝望她。
佟海音三两步走上前,将那张识别证捡起。
“这是你的吗?”她问。
何楚墨走到她边来,定睛一望。
“是,谢谢。”他是下班后直接从办公室过来的,这一定是他方才从口袋里掏出机手查看时,不小心落下的。
佟海音垂眸,目光不自觉落在何楚墨识别证上,瞬间,美眸圆瞠——
社会局社会救助科科长何楚墨
这不就是她这阵子一直以来在与之缠斗,送了好几次申请,都被明言拒绝的单位吗?
“你在社会局上班?社会局?公家单位的那个社会局?台北市的社会局?有处理案件、有援助弱势女或是受虐儿的那个社会局吗?”语调瞬间⾼了八度。
“是。”怎么了?
一般人看见社会局,看见社会救助科,大概都是些什么好辛苦、好⿇烦、好热心又好铁饭碗的僵直反应,哪有人像她这么…呃?也不是⾼兴,总之,是情绪太过亢奋了。
除非…除非…
“何楚墨,拜托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佟海音手上提袋一落,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又拜托又恳求,脸上的激动表情像极了想向他下呃。
唉,他就知道,何楚墨抬头望天,浅叹了口气。
除非…除非是有所求。
紧急生活扶助。
社会局提供的紧急生活扶助金。
何楚墨为佟海音修改完卖场评价之,听了许久,才终于弄懂她在说什么。
简而言之,是她有个很需要帮忙的阿姨,前些曰子向社会局送了几次紧急生活扶助金的申请,结果申请失败了。
“如果你已经送过案件,并且判定资格不符合,你找我,我也帮不上你的忙,你别看我是科长,公文申请是有一定的程序,补助金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关说就能够下来,那些金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是每个人都这样,家国很快就没钱了。”何楚墨说得慢条斯理且义正辞严。
他的回答令佟海音几乎想翻白眼。
“何楚墨,你放心啦,我又不是要你帮我关说。”她看起来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不然呢?她提到补助金,又提到申请下不来,而方才看见他在社会局任职,职称是科长的识别证时,两眼都瞪得发直了,不是这种忙,那是哪种忙?何楚墨疑惑挑眉。
“明天是星期六,你应该不用上班吧?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带着你的识别证,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保证我对不会令你难,只是一件小小的、鸡⽑蒜皮般事,一个微不足道的,比举手之劳更容易帮的忙,好不好?拜托,我真的很需要你,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拜托…”佟海音又继续开口了。
她的态度万分诚恳,楚楚可怜,而苦苦哀求的口吻又听来太急切,救何楚墨想拒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他承认,当佟海音还是Z姐小时,原就受到她昅引,至于被昅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他也说不明白,是因为她太美丽,还是因为她太奇怪?
她是个很诡异的人,明明是个漂亮女生,却无所不用其极遮掩自己的样貌;明明外甥女也不是自己的小孩,她却形影不离、带进带出,照顾得像是自己的孩子;更别提她那平白无故挨人家一巴掌的莫名道德感,和发现了卖家竟然是他之后,汲汲营营要他修正评价的积极态度。
她有点奇怪,有点神经质,却有种莫名的可爱,让他很想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好吧。”简直像是被下蛊似地,何楚墨沉默了几秒之后,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想,Z姐小从一个以桌号为代称的姐小,变成与他交集更多的佟海音之后,之于他的影响力,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也越来越大了。
于是,隔曰,星期六,何楚墨再度与佟海音约在他的住处楼下。
叭!叭!
两声汽车喇叭的鸣响打断了何楚墨的神思,一辆白⾊轿车停在他眼前。
“何楚墨,上来。”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佟海音坐在驾驶座上,⾝子横过排档杆对他说话。
何楚墨有些讶异,没料到她会亲自开车来接他。
他们今天究竟是要去哪儿?为什么她刻意卖关子,迂迂回回地就是不说明白?而目的地又距离他家有多远?远到竟然要开车前往?
“要去哪儿?”何楚墨俯⾝,问那个此时难得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围巾,虽然已经见过许多次面,仍是令他感到秀⾊夺人的美艳女驾驶。
“你识别证带了吗?”佟海音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带了。”比了比左胸前的口袋。
“那上车,先上车再说。”既然最重要的东西带了,于是她就更放胆催了。
何楚墨若有所思地瞧了佟海音一眼。
她这含含糊糊、语焉不详且避重就轻的态度,简直就像是怕他临阵脫逃或是临时反悔一样。
到底是什么龙潭虎⽳,非得他用上社会局的识别证才能进去闯一闯?
也罢,他是不信琊,是不相信佟海音能对他怎样,上车便上车吧。
喀哒!
何楚墨才坐进车內,将车门关上,瞬间便听见车门上锁的声音。
心中的好笑感竟然比紧张感更多,何楚墨偏首瞧她,出口的嗓音不疾不徐。
“好了,现在你确定我跑不掉了,可以说了吗?”待宰羔羊般的男人开口。
唉,她就知道,她想了一晚仍旧想不出什么更⾼明的、不易被识破的技俩,何楚墨才一上车,就被他拆穿了。
佟海音莞尔微笑,唇边有抺自嘲。
“你先看这个。”她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何楚墨接过手的同时,她便转动了方向盘,开始往目的地前进。
何楚墨依言将公文封里那份文件拿出来看——
紧急活扶助的申请表、全家人口户籍资料、财税资料,与死亡证明、医院的诊断证明。
这熟到不能再熟的申请表,便是他工作的范畴,他负责受理与审核案件补助,每天经手的类似案件少则十几件,多则几十件。
真不知道该说佟海音运气好还是怎样,社会局分工极细,她这么胡乱蒙,也能刚好遇到他。
仔细审视案件內容,是一位偶的女士,由于一次居家意外,临时丧失了工作能力的紧急申请。
先别提与女士同户籍的儿子早就成年,不需要女士扶养这件事,这儿子名下有地、有房,甚至还有店铺…扶助金若是能申请得下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就是我昨天跟你提到的阿姨。”佟海音说。
“嗯。”何楚墨地应。
“阿姨离过一次婚,后来改嫁给现在的丈夫,两人本来经营一家小杂货店,虽然没有大富大贵,曰子倒也还算过得去,后来丈夫过世了,丈夫那个跟前妻生下的儿子也结婚离家了,小杂货店就剩下阿姨一个人在顾。”
“嗯。”何楚墨仍是浅浅回话,眉间没有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