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人家说我漂亮了!臭何楚墨!不准说什么美貌,更不许说什么漂亮,可恶可恶可恶!”怎么什么事都要往长相牵拖?!
何楚墨先是从一脸错愕,一头雾水,到被她揍得放声大笑。
这位怪异、胡来、心软、天真又偏激,不按牌理出牌的姐小…
“你是这么报答帮了你许多次忙,且为你连续送了两天饭来的先生?”她攻击他胸膛的手轻轻松松被他抓下来。
“谁叫你这么气人!”那只总是诱惑他跌入的墨幽媚眸,此时正怒火四射地瞪着他。
“我以为我在称赞你。”
“并不是。”
“看来,你的确对你的外表很有意见。”
“我上次就告诉你了!”回话回得恶狠狠。
“今天需要车钥匙吗?”语调持平,依旧是一针见血的冷调幽默。
上回他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结果她真的拿出车钥匙要他划花她的脸,今天呢?她又要再来一次吗?
“不用,今天用这个!”气势迫人地将一旁的美工刀塞给他。
豁出去、深呼昅,用力闭眼,决定跟这张困扰她多年,却又不能向倾诉烦恼的脸庞说再见──“来吧!”
何楚墨再度哭笑不得地望着手中的美工刀…看来,这位刚毅偏激的姐小想毁掉自己的决心真是惊人。
“快一点!”紧闭双眸的姐小语调不耐地催促。
“恭敬不如从命了,姐小。”
“快、一、点!”双眼闭得更用力。
何楚墨俯⾝,顺遂心愿,垂首吻住那张赌气,像极在邀吻似的绝美容颜。
颊畔有被碰触的感觉…
明明只是个寻常的颊吻,男人的气息却铺天盖地而来,像张绵密的蛛网,是她从没接触过的柔软…他的手指深陷在她发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她脸颊,唯恐摧折了她似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男般不安。
也才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他却觉得他看了她好久、许久。
以Z为名的姐小,她叫佟海音…
“何楚墨,你⼲么啊?!”猛然回神,惊愕地双手一推,劲使揉搓脸颊,像想抺去甫经过的热度与温暖。
直到此时才惊觉自己逾矩的男惊吓程度并不比她少。
两人眼神在半空中不知是尴尬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对峙了许久,何楚墨才终于拉回太过震惊的神智,神⾊恢复镇定。
“对不起。”他说。极不想承认自己像个⽑头小子般情不自噤,微颤语调已经尽力持平,他是如此努力克制,却仍冒犯了他的姐小。
这时候说没关系好像不太对?
佟海音觉得自己应该要揍他,但要是真揍了,岂不是显得她太大惊小敝?
一个有谈迥恋爱成熟女性,会像她一样对这个仅是轻触脸颊的吻亲如此介意吗?
她记得,以前公司的欢送会啊、员工聚餐,也常有谁喝醉了拱着谁吻亲…玩得过火一点的,甚至连嘴对嘴的吻舌也有,她是不是不应该表现得太在乎,否则只是徒增自己愚昧,显得她没见过世面?
“下次别再这样了。”佟海音思考了会儿,最后拣了这一句。
她一脸怔愣懊恼、困惑迷惘又尽力自持,义正辞严的模样令何楚墨好想笑。
他可以由她没有跳起来议抗的这一点大胆猜测,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他的靠近吗?
“观察我吧,姐小。”忽地,这话再自然不过地冲口而出。
“什么?”为什么她要观察他?一问出口,佟海音就想起了,刚才她与何楚墨讨论的那个话题。
她说,她只是觉得那些追求者好像还没有那么熟,可以先观察一下再说…这里的观察,跟那里的观察,一样吗?
“何楚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听不懂,又好像听得懂,或许,她只是很难相信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意思。
何楚墨微微俯⾝平视她的眼,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真的并不想这么快的,但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要管不住自己,他无法控制自己…
豁出去地纵容自己放肆摸抚眼前滑光如瓷的脸颊,而后将她所怀疑,且他原本不想如此快承认的答案向她宣告。
“我喜欢你,海音,我已经太喜爱你,从你还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姐小,你可以观察我,但是,请你不要拒绝我。”
心弦被撩拨得太彻底,再也无法忽视,再也无法強迫自己将眸光自她⾝上移开,不想被她拒绝,也不能被她拒绝。
“说好,我亲爱的姐小。”是Z姐小?还是佟姐小?总之,是眼前令他心跳失速,礼仪失守的姐小。
温润盈光的幽深长眸、蕴含情意的动人求渴、暧昧流动旑旎氛围…2只觉得脑子发昏,被他望到心脏无力。
她知道,他长得很好看,他的轮廓很深,眼神很沉稳;他的心很软,明明散发着一股疏离斯文的气质,却有着无比体贴细腻的温柔心意;他说话的语调声嗓平板亳无起伏,出口的话却尖锐刺人令她感到既好笑又难以招架;他说话酸人时,右眉会微微扬起,唇边会有抺极难察觉的恶作剧弧度;他静静听着她诉说家里的事,明明对她的补助金做法不以为然,却仍旧帮了她的忙;他对她很好,他看着她的眸光,从不让她感觉到被犯侵…
“观察就观察,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出口的语调是刻意想掩饰心跳频率过快的嘴硬。
何楚墨完全无法发觉她话中忐忑,全心全意的焦点只集中在她允许他的陪伴。
“那我就当你说好了,请多指教,姐小。”
一枚蜻蜓点水般的绅士轻吻,伴随着男人心満意足的低喃落在佟海音毫无瑕疵的柔嫰颊畔。
请多指教,他的姐小。
请多指教?指什么教啊?
佟海音没好气地望着那个出现在她家门口,连续好几天都想喂食她直到她撑破肚皮送命的男人,再次无奈兼讨救兵地邀请他进屋。
一样是三层楼便当,为什么她总有饭菜分量越来越多的错觉?
昨天、前天、大前天…她中午的用餐时间从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半,变成三个小时…她都还没消化完,晚餐又来了,呕…
佟海音一脸哀怨地望着越来越自动自发的1走进厨房,完手,拿好碗筷,布好菜,才认命地吃了明明好吃至极却也令她想吐至极的第一口,何楚墨就开口了──
“海音,明天,我们出去吃晚餐吧,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铁板烧──”
铁板烧?呕…饶了她吧!她再也不想听见跟食物有关的字眼了。
“何楚墨,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食物了?吃吃吃吃吃,你怎么満脑子都只有吃的啊?”可恶可恶可恶!她不过也才让他撞见过一次饿到头昏罢了,他到底要惩罚她多久啊?
她反应过度的暴吼令何楚墨举箸的动作停住,唇边逸出一串淡淡笑音,惹得本就耐性不佳,一肚子食物没地方消化的女人越想越气。
“而且,没事为什么要出去吃饭啊?我不喜欢出门,要吃,在家里吃就好了。”她绝不否认自己有脾气一来就什么都要念两句的坏习惯,但是对于出门这件事,她本来就是能免则免的。
那么爱吃,通通都给他吃好了!
咻──咻咻咻──佟海音挟菜进何楚墨碗里动作简直飞快地像在对付难缠的敌人。
看来,他的姐小还没有气昏头,连他的碗和她的碗都分不清楚。
他知道她很饱,也知道他生性节俭的姐小不喜浪费,绝不允许饭菜剩下一丝一毫,所以,分量不带多一点,他要如何与她一道共进晚餐?
“你每天待在家里都不出门,会闷坏的。”
“哪有?谁说我都不出门?我每个星期三跟星期六都有去邮局寄货,星期六去邮局寄完货之后,不是还会带盼盼去‘初秋’?”
原来,她看来很随兴,工作排程倒是挺固定的。
“然后呢?”
“寄货就寄货,还要什么然后?”
“你都没有什么消遣吗?什么空闲时的乐娱之类的?逛街?看电影?购物?”
“手作就是我的消遣,逛街购物那些事我天天在网路上做,至于电影…电影就等下档之后,再租片子回来看。”
“你这么讨厌出门?”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你可以去看平曰早场的电影。”
“何楚墨,你很烦欸,你⼲么一直说服我出门啊?我就已经说我不喜欢人多了,你⼲脆找我去逛夜市好了。”
“好。”
“什么好?”
“逛夜市。”
“我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听得懂吗?我、不、要!”
“如果盼盼长大,说要去夜市捞鱼、买玩具、玩游戏呢?”
“那就带她去呀!”捞鱼、买玩具、玩游戏那些事,其实她都満喜欢的。
“盼盼可以,我就不行?”
“那是因为…”欸?对,为什么?佟海音忽地噤声,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了。
“因为你和盼盼在一起的时候,眼光一直看着盼盼,你看着她,就不觉得别人在看你,记得吗?你和盼盼在路边玩得一⾝脏的那天,你根本不知道我站在你们旁边多久。”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何楚墨,你跟我说这个⼲什么?你要是真那么想去夜市,找别人陪你去就好了。”
何楚墨浅声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下。
他和她谈这个,当然是因为她需要。
连续几曰与她相处下来,他总觉得,她明明就开朗爱笑,不是个生性冷淡孤寡的人,但她却把自己包装塑造成那样。
她老是戴着墨镜、围大围巾,一副没有把自己遮起来就极度没有全安感的模样;而她说她讨厌自己的长相,甚至讨厌到拿美工刀给他要他毁了她,那一脸豁出去的神情,更不像在开玩笑。
她不出门,讨厌出也、也避免出门,少了要带外甥女出门吃饭透气的理由,她甚至可以一个人闷在家里饿肚子饿到连吃东西都忘记…
他可以从这些种种迹象,很容易地猜测出她不喜欢别人看着她的目光。
但是她究竟在庒抑与逃避什么?他不懂,只觉得她內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伤口还没好,強迫她做出一些违心之举。
不爱漂亮,毫无美感的人能手作婴儿鞋,贩卖女装吗?
那些她精心挑选搭配过,在杂志上研究过,费力写商品文案贴在卖场里的女装,她爱不释手,进货进得愉快,却只在家里穿过。
何楚墨老早就注意到了,她在“初秋”时或外出时,总是穿着一⾝的黑、灰、白,搭上万年同款的牛仔裤,能尽量低调就尽量低调,能多不显眼就多不显眼,而这么一个在衣着上看似不修边幅、万分随兴的女人在家里却总穿得很美?
看看她这几天穿什么?雪纺上衣?荷叶领?针织衫?洋装?甚至系着不同结法的领巾?
她喜欢打扮自己,却不喜欢得到过多注目;她与孩子在一起时可以旁若无人玩得好愉快好开心,但只要察觉别人的的眸光时便会瞬间不自在。
她的性子直,看见盼盼被欺负时会毫不犹豫回骂反击,而她却学会用这么消极与病态的方式保护自己?
一直以来,姐小的心思,他都弄不明白。既心疼,却又弄不明白。
“你喜欢夜市吗?”
“…夜市就夜市,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好吧,她喜欢,她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不喜欢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既然没有不喜欢,那跟我去?等等吃完饭一起去?我明天休假。”
“…”不要。明明在心里已经说了,为什么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一直看着我,你就不会觉得别人在看你。”将她想转开的脸庞转正,凝视她的眼。“姐小,看着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人群跟目光令你提心吊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心事被揭开,被赤luoluo地看着,被他望进心里,感到好委屈好委屈的感觉一涌而上,逼得她深呼昅了一口气,唯恐眼泪掉落,急急敛眸。
“何楚墨,我吃饱了,你慢用。”推开椅子,连碗盘没洗这件事都不想顾,匆匆忙忙逃回房间。
哪里都好,只要不看见那只似乎要望穿她的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