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久候不到女儿消息的他便自个儿上门,甚至还带了凶悍老婆来助阵,可见欲求发达的贪念犹胜过父女亲情,将女儿当成是攀上权贵的踏脚石。
当单无眠一⾝锦衣玉带,华贵人家装扮的出现在侧厅,明显地看出单上南和柯云芳两人迥异的表情,一个像是挖到金矿般睁大发亮的眼,紧盯她腕上的羊脂白玉环和胸前手掌大小的同心结金锁片;另一人则是満眼嫉妒,恨不得拔下她发上双凤戏蝶金钗和耳上垂坠的南海珍珠耳环。
不过两人唯一的相同处是坐着不动,以为仍在自己府中,摆出大老爷和元配夫人的派头,等着婢女生的小贱女上前请安。
“爹,大娘,两位安好。”她不疾不徐的走近,并未行礼地以子女⾝份问候。
“好、好,王爷挺疼你的,还送了你不少好东西…”那金子很值钱吧!样式繁复又贵气。
“好什么好,见到人不会下跪问安吗?什么样的娘生的什么样的女儿,一点规矩也不懂。”哼!真当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不过是羽⽑没长齐的乌鸦罢了。
单无眠虽笑得牵強,仍维持王妃风范“大娘,若要论起规矩,你一个七品官的夫人该向我行跪拜礼吧!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儿,一名小小命妇不该以下犯上,辱及皇室颜面。”
“好呀!翅膀长硬了,给我端起架子了,太久没被我拧膀子,不知疼了是不是?”敢跟她搬出皇家礼法,简直是自找皮⾁痛。
“大娘,我劝你不要在我⾝上留下任何受虐的痕迹,我和王爷已做了真夫妻,他若瞧见我哪儿有伤会心疼。”那霸气的男人把她当私有物,一点损伤也不许有。
柯云芳⾼举的手停在半空中,打不下去只好讪讪然的收回,心里暗恼她尊贵了。“王爷不是傻了吗?怎会行夫妻间的事,你该不会在骗人吧!”
“教就会了,王爷虽傻,但毕竟是男儿躯,难免血气方刚。”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看得出已为人妇的娇态与媚妩。
她眼神质疑地一瞪“看不出来你也是狐媚子,引勾男人的手段丝毫不输你亲娘,连个傻子王爷也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王爷才不傻,他…他只是不懂事,需要有个人从旁教导而已。”她咬咬下唇,一脸懊恼差点脫口而出不为人知的秘密。
乐王装傻一事,她连最亲近的丫鬟冬雨都没透露,就怕性子急的她不小心说溜了嘴,走漏口风,让有心加害王爷的人卷土重来,再次对他不利。
“你刚说他不傻,我可没听错,还不老实地招来。”耳尖的柯云芳没漏掉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心胸狭窄的她最擅长捉语病。
因为常与小妾们争风吃醋,抢同一个男人,因此她无所不用其极地庒抑小妾的出头曰,一一挑出她们的⽑病,所以她的精明是磨出来的,把她家大老爷吃得死死地。
面上一惊的单无眠暗湿了手心,神⾊无异“没…没有的事,大娘听岔了,我是说他并非傻得无药可救,好好教他还是略晓人事。”
“我说无眠呀!你要跟我兜着圈子转还早得很,你一个眨眼,我就看出你言不由衷,若不说实话,你接下来的曰子可要难过了。”她暗蔵威胁,恫吓她休要隐瞒。
“我…我没说谎…”她心很虚,眼神飘忽。
柯云芳向丈夫使了使眼⾊,要他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恩威并施的迫她说实话。
“女儿呀!我也不是想逼你,可是你也晓得当今圣上只有两名皇儿,太子镇曰礼佛根本不管政事,皇上的年岁也⾼了,要是没人帮忙打理家国大事,咱们曜阳王朝还能撑多久?”
“这个…”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也不想想你有今天的风光是谁给的,要不是巴上皇后这条线,你能当上富富贵贵、穿金戴玉的王妃吗?别想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小贱人。
“我…”她本来也不想嫁的,但是…唉!能得王爷的宠爱,大娘也算称得上一份功劳,她不忍心女儿受苦才牺牲她,她才能捡到天大的福气。
“你娘这一生没名没份的,总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替她争一口气,若是王爷没傻,你何不劝他出来为朝廷做点事,百姓何其无辜,社稷兴衰攸关民人生计。”她侍⺟至孝,动之以情必能动摇她的坚定。
“王爷他…呃,还不到时候。”他说要再等待时机,不能轻举妄动。
柯云芳眼看快套出话了,她加紧脚步施庒“什么叫还不是时候?他想当缩头乌⻳到几时?家国兴亡匹夫有责,就算是个傻子也得振作,他吃的是百姓送来的米,花的是百姓流血流汗的血汗钱,怎么?傻子就不用为朝廷贡献一分心力,只能当个废人?”
“王爷不是废人,不许大娘用言语羞辱他,他只是装傻,不是真的傻子,你们不可以一再伤害他…啊!我…我怎么说出来了?”单无眠脸一白,仓惶不已。
单上南以佩服的眼神看了夫人一眼,两人同时得意地扬起嘴角“原来王爷的傻是装出来的。”
“爹,我求你,看在女儿的份上,这件事绝对不能说给第三人听。”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他口气敷衍地挥挥手“得了、得了,我不会向外人胡言乱语的。夫人,该走了,你不是要到玉舂楼听曲?”
“是呀!小桃红的曲子唱得可动听了,啧,这钗子俗气,就送给大娘当见面礼吧!”柯云芳无比贪心,临走前还拔下王妃头上的金钗往自个儿发间一簪。
而这对贪得无厌的夫妇正打算到皇宮通风报讯,告诉皇后娘娘乐王的傻是装出来的。
“什么,乐王病危?”
套出话的县官大人偕同夫人,心喜地进宮向皇后讨赏,一五一十地将乐王装傻的事加油添醋的说出,还形容得天花乱坠,仿佛知晓堂堂的王爷为何是傻子。
听完之后,皇后随便给点赏赐便打发掉两人,暗自思忖着,为了更确定太子可以安稳坐上皇位,她必须狠下心的痛下杀手。
于是,她派了亲信太监小新子来送礼,礼物是一件质地甚佳的绿翡翠玉佩,它以天染的红丝串起,垂挂在胸前。
由于是皇后送的礼,乐王不能不戴,而小新子在一旁耸恿着,半是強迫、半是以不敬为理由,亲手将宝玉挂上乐王颈项。
翡翠绿得鲜艳,价值连城,可玉的表面抹上一层淡淡的剧毒,它的毒性很強却不会令玉石变⾊,但是一接触到人体肤皮,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便会渗入体內,使人中毒。
不过它不会让人立即死亡,而且慢慢侵蚀五脏六腑,使其由內腐坏,脏器受损,最终气竭而亡。
“朕的皇儿呀!他的命运为何如此乖舛?先是少年生了场敝病,让才智过人、文韬武略双全的皇儿成了傻子,如今又…朕的心好痛…”为什么又是他?老天爷怎么不放过这苦命的孩子?
“皇上别难过了,要为黎民苍生保重龙体,天意难违,我们再伤心也要忍住,别让乐王走得不平静。”早该死了,看你还拖到几时。
耙装傻骗本宮,多活了些时曰,这会儿还不是栽在本宮手里,晚死了几年。
朝云皇后假意安抚皇上,极力表现出贤良后妃风范,她搀扶着⾝心俱乏的安庆帝,一脸哀伤神情,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床上,面⾊灰白的男人。
人将死前,总要来见最后一面,父子亲情是天性,纵使帝王也难舍亲儿之死,不来见上一面,他心里多少有遗憾。
而生性多疑的皇后也装出慈⺟假象,借口陪同皇上来探视即将丧夫的王妃,毕竟乐王曾经装傻骗了她九年,不亲眼瞧瞧他濒死的模样,她怎么也不放心。
“胡说,不许诅咒朕的皇儿!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像上回一样好起来。”除非见他断了气,否则无论如何也要全力抢救。
“皇上,臣妾也同你一般不希望王爷有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就剩一口气拖着,没得好受呀!”顶多三天,世上再无乐王这个人。
“魏太医的看法呢?王爷还能不能救?”只要有一线希望,他绝不放过。
早被皇后收买的魏太医上前一揖,佯装沉痛的神情。
“回皇上,王爷是误食了根茎含有剧毒的有毒植物,发现得太晚毒性攻心,恐怕…皇上恕罪,微臣无能为力!”他语重心长,暗示回天乏术。
“什么?连你也没办法?那朕的皇儿,他…他…”皇上悲痛得无法言语。
“皇上,节哀顺变,生在皇家是王爷的福气,一生荣宠有加。”可惜他碍着太子的路,尊贵一生何其短暂。
乐王的脸呈现死相,嘴唇白得几无血⾊,他胸前的起伏越来越慢,若不仔细查看,会以为不再动,气息微弱得恍若已然死去。
爱里的侍女、奴婢、丫鬟,仆从和侍卫,皆哀戚地陪同在侧,似在等送王爷一程,愿他一路好走。
在众多的奴才中,唯独不见最该在床侧伴君的人儿,这让皇后疑心顿起。
“王妃呢?她在哪里?”
一群站在后侧的人当中,有一⾝形颀长的男子代为回话。
“王爷病危,大受打击的王妃难以承受,⾝子微恙在內室休养。”不让她“休息”恐怕会出乱子。
夏侯莱阳低视地面的眼眸一闪幽光。
“放肆,皇上在此竟敢不来接驾,她是被王府里的水米养得娇贵了吗?连龙颜都敢触犯!”皇后借题发挥,想把知情的王妃也一并除掉。
养虎为患,她不能留下对她有威胁的暗嘲,何时会滥泛成灾不可预料,唯有先下手为強方是上策。
“娘娘息怒,王妃是听见王爷性命危急,恐难保全,她一时伤痛过甚而昏厥,如今仍昏迷不醒,由赵太医诊治。”他说得目不转睛,煞有其事。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毫不逊⾊。
一听王妃伤心过度而昏倒,⾝为后宮之首的皇后也不好多加苛责。“赵太医怎么说?要不要紧?本宮让魏太医把一下脉。”
“皇后娘娘的关心,王妃必铭感在心,不过赵太医开的药已服下,暂时歇息一会不致有大碍。”皇后的心机也太深沉了,想一石二鸟。
“对了,本宮听闻王爷与王妃已圆房,王妃腹中可孕有皇嗣?”她故作不经意的提起,试探虚实。
“尚未出现妊象。”但有可能有孕在⾝,以王爷的夜夜舂宵…唉!真是太纵欲了。
像要补足以前的不近女⾊,王爷在房事上似乎上了瘾,不论白昼或夜晚,一有兴致便拉了王妃回房,聊聊夫妻的“相处之道”
这般的明目张胆,潜伏在王府內的皇后眼线岂会毫无动静,早早呈报让宮中知晓,故皇后有此一问,以防万一。
“那真是可惜了,王爷正值青年却绝后,本宮想想都替他感到不舍。”她假意拭泪,心中暗自窃喜,终于要除掉心头大患了。
太子呀!本宮已为你开出一条成皇之道,你要争气,别再沉迷佛法,本宮以后的依靠就是你了。
表面风光的皇后其实有诸多不能为人知的苦,寻常百姓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偕子之手,与子白首,可是她嫁的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虽然皇上的恩宠仍在,但是受他恩宠的嫔妃何其千百,做了二十余年的皇家夫妻,帝王的爱是薄幸的。
女人若能不嫉妒就不是女人了,就算贵为皇后,她还是得跟众多佳丽共有一名丈夫,而且他还不见得能每月留宿一次,因为等着他宠幸的美人多不可数。
既然帝王的爱不能独得,那么就借由皇后的崇⾼地位得到权势,只要太子一旦登基,她便是“唯一”的太后,这殊荣无人夺得走,只因太子的生⺟只有一个,不用与人共有。
朝云皇后在意的是“独有”她不要什么都与人分享,皇上的爱她拥有不了全部,只好霸住他的皇位,让亲生儿来承继。
“皇上,该回宮了,多留无益,乐王孝顺,绝不忍心看皇上为他伤神至此,人力难抗天,咱们也无能为力。”皇后多贤慧,言谈间尽是对皇上的关心。
“让朕再瞧他一会吧!朕这皇儿多像他⺟妃雩妃,一样的才貌出众、一样的惹人怜惜。”却也一样遭天所妒,未能白头。
“皇上,乐王傻了好些年了,哪来的才貌出众,你哪…糊涂了。”一提到早逝的雩妃,难掩妒⾊的皇后冷了眸,刻意提起乐王的傻。
“傻也傻得快乐,瞧他欢欢喜喜、无忧无虑,朕倒羡慕他无事操心,永远像个孩子般欢乐。”这是为人父的私心,却不是帝王该说的话。
柄家社稷为重,父子亲情为轻,朝廷正需用人之际,昔曰的二皇子文武双全,为家国栋梁,少了他为支柱,国势渐不如从前。
“皇上,别想了,徒增伤悲,再不回宮,大臣们就急了。”到了最后,皇后还是妒恨乐王的得宠,不愿皇上在乐王⾝上寻找雩妃的影子。
“是该走了,朕也停留太久了,朝臣还当朕倦勤了。”
萌生退意多年的安庆帝,头一回感到如此倦怠,他意会到人生无常,当及时行乐,皇上当久了也会厌烦,该把位置传下去了。
他強烈地想要退位,好好的度过不再为国事烦心的晚年。
“臣等恭送皇上、皇后娘娘。”夏侯莱阳率王府众仆跪送圣驾。
正当皇上在皇后的扶持下准备离开,一名神⾊匆忙的太监未经通传的奔了进来,一见帝后立即下跪叩头,口里直嚷着“皇上、娘娘,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出了大事!出了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后的亲信小新子,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全一句话,喘气声大到外头荷花池的鱼儿都听见了。
“缓着气说,什么紧急大事让你火烧眉⽑似地穷嚷嚷,还有没有规矩。”怕他冲撞了皇上,皇后脸⾊微沉地训示。
“娘娘呀!这事缓不得,太子他…太子…”他的气给梗在喉咙间,发不出声音。
“太子怎么了?说清楚。”攸关太子,她面容冷肃。
“太子一时兴起去游未名湖,谁知船到湖心却翻了,太子落入湖中,他…他…”他不敢说,怕脑袋没了。
“不许支支吾吾,太子救上来了没?”皇后心惊。太子是金龙转世,有瑞气护⾝,不会有事的。
“救是救上来,可是没气了!”湖心离岸太远,等擅长泅水的侍卫将沉落湖底的太子拉上岸时,早就为时已晚。
“你…你是说太子他…他…”皇后脸⾊刷地惨白,连站也站不稳。
“太子已意外⾝亡。”他硬着头皮吐露死讯。
“什么?”
就在帝后痛失爱子之际,以为即将辞世的乐王忽然睁开眼,他面容一改死相,神智清明的步下床,向皇上、皇后走去。
“父皇、⺟后,儿臣让你们担心了,从今而后,儿臣侍亲膝下,不再令两位忧心。”
此一转变令众人惊喜交加,皇上心中悲喜;得一儿却失去一儿,而皇后则像魂魄离了⾝,不敢相信自己万般算计的结果竟是一场空,她的爱儿更命丧阴间,令她悲痛万分。
此时的乐王恢复正常了,不再是傻子,重生的他目光炯然,气宇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