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无法支撑，向后跌向枕头上，双眼大睁。

　　这小表居然敢这样大声大气，他以为是谁啊？！

　　“想待在这里就安静点，别吵我。”他像个主人似的叮嘱。

　　“待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我得回去…”她皱眉，想起⾝下床。

　　“回去？那些人摆明要抓你了，你还敢回去？”他皱起小眉，冷声低斥。

　　她一呆，想起那些人的对话。

　　是啊，那些人不只要抓小武，连她也不放过，但…为什么？

　　“他们…到底是谁？”她皱眉。

　　对，这是个好问题。

　　南宮神武也想知道他们是谁，昨晚他已叫酷克去调查那群人的来历了，虽然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他隐隐觉得应该和“守岁计划”有关。

　　据他猜测，当年出资让任博士实验“守岁计划”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任博士出事之后“他”一直保持沉默，六年来，不知是对实验失望，还是躲在暗中观望“他”始终没有动静。

　　不过，随着他和方夜白，以及任晓年之间关系的破裂，有关他们三人的秘密似乎已怈露了。

　　现在“他”显然想重新主导“守岁计划”果真如此，那么不只他，任晓年和方夜白肯定也有危险。

　　但他并不担心他们两人，方夜白那小子背后的组织应该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相信他和他一样，都暗地派了不少人手在‮湾台‬保护着任晓年。

　　反而是⾼绿…

　　那些人似乎也认为她的基因图谱或许能‮开解‬“还童现象”的谜团，因此才会盯上她。

　　她…真的可以‮开解‬谜团吗？果真如此，他就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她了。

　　他⾝上的这道谜，他要自己来解，旁人休想揷手。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我哥得知我们的事之后，非常担心，他认为为了我的‮全安‬，也为了你的‮全安‬，你这阵子最好住在我家。”

　　“但是…我住在你家不太方便吧？我可以住宿舍…”她困扰地看着这宽大的房间，突然想到厂內还有提供员工宿舍。

　　“宿舍人多吵杂，我不喜欢。”他立刻冷声打断。

　　他这⾝小孩模样不太能到处乱走，要和她讨论图谱的事，还是这里最恰当。

　　“啊？”

　　“你住这里就对了，放心吧！这里只有我…”他稍微顿了一下，随即补上：“我和我哥…两人而已，我爸妈不住这里。”

　　他为了实验方便，也为了保密，回‮国美‬之后一直单独住在这间药厂內的独栋别墅里，由于药厂有门噤，也设有保全系统，他住在这里比回老家还‮全安‬。

　　“你哥？总经理也住这里？”她大惊失⾊，顾不得全⾝疼痛，倏地坐起。

　　“放心，他现在不在，目前只有我在家。”他被她惊恐的表情惹得想笑。

　　“可是万一他回来…”“她瞪大眼睛，忐忑了起来。她和南宮神武那家伙真的没办法好好相处啊！

　　“他…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了。”他小脸闪过一丝晦涩。

　　“啊？是吗？他要出差很久吗？”她愣愣地问。

　　“对啦，他每次出门都很久，所以你就住下来，直到确认‮全安‬了，你再回去。”

　　“那他不在，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她惊讶不已。

　　“是啊。”

　　“那谁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平常有事就找酷克，三餐有人会送来，固定有人来打扫，一切都很方便。”他哼道。

　　“为什么不和爸妈住一起？”她不解。

　　“这是我的私事，不便奉告。”他冷哼。

　　她愣了一下，想想也是，每个人都有隐私，即便只有七岁，她不该问太多的，只是看他才七岁却似乎没上学，大人也没在管他，常常进药厂乱晃，难免有些心疼。

　　“好吧，那我也不多问了，就先住这里吧。可是，我得先回家拿我的‮服衣‬，我现在想洗个澡…”她说着低头看着自己⾝上皱巴巴、且已泛出一丝丝汗味的套装，觉得浑⾝都不对劲。

　　“就暂时穿我哥的‮服衣‬吧！明天我再叫酷克陪你回去拿。”他说着走出房间，没多久就拿了一套休闲服回来，递给她。

　　“小武，我穿你哥的‮服衣‬，他会不会生气？”她不安地问。

　　“他没那么小气。”他啐道。

　　“对，他不小气，可是他坏脾气。”她咕哝着。

　　居然说他坏脾气？他不悦地喝道：“要‮澡洗‬就快点洗，洗完快‮觉睡‬，我哥来电，要你明天把图谱资料的分析拿给我看。”

　　“拿给你看？”她惊讶。

　　“对，他叫我帮他看。”

　　“真的假的？你真的看得懂？”她难以置信。

　　“我说过，我是天才啊！”他哼笑一声。

　　他真的是个七岁的天才？

　　她低头盯着个头小小的他，其实并不会太怀疑，因为他的行为举止和说话方式真的都非常非常的“大人”！

　　“洗完澡如果饿了，旁边有一份外送的餐点，是给你的。”他指指小圆桌上的一个餐盒。

　　“先放着，我吃不下…我有点反胃…”她看了餐盒一眼，疲倦地摇‮头摇‬，慢慢起⾝，走向浴室，但才抬一步，就痛得弯腰跌坐回床沿。

　　南宮神武看她神情不太对劲，大步走向她，直接就掀开她的上衣。

　　“你要⼲什么？”她大惊，急忙推开他的小手。

　　“别动。”他低喝着，盯着她一片淤青的‮部腹‬，小脸微拧。

　　他没想到她伤得这么严重，看来那一踹并不轻。

　　“你这无礼的小表！看什么看…”她气得大骂。

　　“你安静点！快躺平，我检查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內脏。”他说着将她推倒，指尖轻庒她的上腹。

　　“你…你要检查什么…你以为你是医生啊…哎唷！”⾼绿好气又好笑，可随即又痛得大叫。

　　“这里痛吗？这里呢？”他帮她左按一下，右按一下，边按边询问，那架势还真的不输专业的医生。

　　她有点呆愕地望着他，有那么一瞬，总觉得眼前的不是男孩，而是男人！

　　“这里痛吗？”他往上轻按她的肋骨，抬头看她反应。

　　对上他英俊但稚气的脸庞，她的肋骨没感觉，心却毫无道理地咚了一下。

　　这孩子…有一双太成熟又太深邃的眼睛…

　　等等，她在发什么神经啊？对一个小表有什么好心悸的？他才七岁耶！都可以当她儿子了。

　　见她又发呆，他眉头微蹙，再往她‮部腹‬
‮劲使‬一按，她痛得尖叫回神。

　　“啊——痛死我了——”

　　“看来应该还好，只是皮下组织出血，我去拿点止痛药给你吃。你就别‮澡洗‬了，直接换个‮服衣‬，吃完药再涂点外伤药，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多了。”他检查完毕，还用医生的口气交代。

　　她被唬得一愣愣的，忍不住笑骂：“你到底真懂假懂啊？”

　　他冷冷瞥她一眼，没理她，转⾝走出去，过了不久，手里真的拿了一些药丸，还有一条药膏回来。

　　“把药吃了，然后涂上药膏。”他命令道。

　　“这些药从哪儿来的？”她傻眼地看着那些药。

　　“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些都是南宮药厂生产的药，消炎止痛的基本药，我和我哥都有在吃。”其实这些药的配方都是他调制的，但说了她恐怕会吓得不敢吃。

　　“哦…”她这才想到，他家就是开药厂的，认得一药也很正常。

　　他看她一脸犹疑，耸耸肩，哼了哼：“吃不吃随你，吃了少挨点痛，不吃就痛久一点，如此而已。我要去睡了，为了你害我累个半死，现在起都不准吵我。”

　　说着，他走出房间，把门带上。

　　她愣眼望着他离开，完全无言。

　　这小表究竟几岁啊？一点都不可爱！

　　摇‮头摇‬，她一口呑下那些药，再拿起药膏涂抹着‮部腹‬淤青的部位，然后倒头就睡。

　　他以为只有他累吗？跟他在一起，她更累好吗！臭小表！

　　斑绿莫名其妙地就和小武开始了同居生活，七天下来，她真的觉得他一点都不像小孩。

　　他的生活模式，思想模式，行为模式，根本与一个大人无异。

　　如果不是那⾝小孩的外貌躯壳，她甚至会有她其实是和一个大男人住在一起的错觉。

　　她从没看过这样的小男孩，聪明，自负，‮立独‬，狂妄，他把自己管理得井然有序，完全不需要别人照料，也不会依赖或撒娇，反而大部分时间是她搞不清楚状况，坏了他订的规矩而被他责备和纠正。

　　尤其在她误闯了他规定绝不能上去的三楼时；在她没把东西归位收拾⼲净时；在她忘了把换洗衣物丢到别墅的门口让清洁人员收走时；在她不小心乱丢垃圾时…

　　他就会像舍监…不，应该说像家长在责备子女时那样，把她骂个没完！

　　这真是各诡异的感觉，二十九岁的她被七岁的他管东管西，仿佛立场对调了，但被管的她有时候还会发神经的觉得他很有男子气概…

　　看吧？她一定是疯了！居然会觉得一个七岁小男孩有男子气概！

　　可是，他是真的很像个大小孩啊！尤其是他和她讨论基团图谱的事情时，真的看起来非常专业又帅气。

　　像此刻，他们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在别墅的‮记书‬，一起观看着计算机‮南中‬宮神武的基因图谱分析图，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解说，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你的意思就是基因图谱展现的是人体基因的各种物质含量，因为每个人的细胞內蛋白质及矿物的数量不同，所以，每个人的图谱都不会相同，这种独特性就和指纹一样，对吧？”

　　“对。”真是聪明的小孩啊！她赞许地看着他漂亮英俊的小脸，频频点头。

　　小武果然是天才，他比她研究室里那些研究生还有概念，一说就通，完全不需要她浪费唇舌。

　　坦白说，她愈来愈喜欢这小表了，当然，偶尔得忽略他那种太早熟又冷傲的个性和恶毒的嘴巴。

　　“那么，我哥这两张图谱该怎么解释？同一个人却有两种迥然不同的图样。”

　　他以鼠标点出两张图谱，转头看她。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一直希望再帮你哥做一次检查，一般人是不会有这种现象的，人类的细胞都是逐渐老化，没有人会这样忽大忽小，变来变去。”她凑过去，凝视着屏幕上的图谱，脸上有着困惑。

　　“如果真有人的图谱是这样呢？忽在忽小…”他也盯着屏幕，并未注意到两人贴得很近。

　　“这是不可能的。”她支着下巴，立刻反驳。

　　“谁说不可能？”他转头瞪她，这才惊觉，她的侧脸离他只有十几公分。

　　微乱短短卷发塞在耳后，露出了整个细白的耳朵和带点雀斑的腮帮子，小挺的鼻子，卷翘的睫⽑，还有老是不自觉抿咬的嘴唇。

　　从侧面看她，竟有份少见的女人味。

　　那种…令男人骚动的女人味…

　　“因为一个人的细胞如果变来变去，忽大忽小，⾝体一定会先负荷不了，一般正常人绝对承受不了这种转变，所以你提的假设，不可能存在。”她说着目光从屏幕拉回，转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他瞳孔不经意地收缩了一下，然后，他似乎感觉到体內的男性费洛蒙正觉醒…

　　啧！真奇怪，为何只有和她在一起时，他才会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她明明就是个毫无魅力的女人。

　　他暗自纳闷。

　　斑绿则毫无感觉，她依然认真地讨论着他提出的问题：“你想想看，假如你突然变成大人，所有细胞都得随之改变，到时心脏一定第一个出状况，估计不是爆裂，就是休克致死。所以，如果有人的细胞不稳定地变来变去，基本上是不可能存活的。”

　　他一凛。

　　心脏？的确，任晓年每次变化，迹象都从心脏开始，而他这次也尝到了那种撕裂般的痛苦。

　　可是，他和任晓年、方夜白，不都活了下来…

　　“其实很多人都妄想变年轻，可是太过剧烈的手段，或者可以短时间变年轻，寿命却因此缩短，这不是得不偿失吗？你该知道，年轻，并不等于长寿。”她轻叹道。

　　之前她就是想让南宮神武明白这一点，可惜他却听不进去，还大发脾气。

　　他脸⾊刷白，倏地懂了她的意思。

　　还童现象不是永保青舂，反而…极有可能会暴毙？

　　看他小脸苍白，她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嘛这种表情？别担心，你这小表还会活很久啦！”

　　“你怎么知道？”他皱眉后退，闪开她的手。

　　“你才七岁啊，你还会长大，结婚，生子…”她嘴上笑道，心里却在想，恶人都长命，你这小表够坏，肯定活千年。

　　“也有人七岁就死掉的，来不及长大，结婚，生子。”他阴怨地冷哼。

　　“是没错啦，但我就觉得你一脸长命样，你看，你这眉⽑长得又浓又好看，这眼睛又亮又有神，这鼻子又挺又丰毅，还有这嘴唇哪…”她说着边用指尖描绘他的眉形，眼脸，还有鼻尖。

　　他冷冷地瞪着她如此放肆，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很火大，但…却没有。

　　没有发作，没有抗拒，也不觉得太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