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东京的小型演唱会,夏子涛为了躲避媒体与粉丝,提前一天回国。
六月的湾台又湿又黏又热,才刚踏出机场,他的短袖T恤已然湿了大半。
他戴着皮制宽手环的手收紧肩上的吉他,踩着铆钉皮靴的步伐隐约嗅得出怒气。
他讽刺地看看手中的艳橘天堂鸟,是方才一个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知道他提前回台的粉丝送的。
“天堂鸟的花语是预告幸福,希望它能为你带来満満的幸福喔!”那个笑得很灿烂的年轻小女生是这么说的。
幸福?!那是什么东西?夏子涛再度闷哼了声。
他不只是不幸福,甚至可以说是倒霉透顶!
今年,他又该死地和金曲奖擦⾝而过。
已经是第三年了,明明他的创作曲曲畅销、张张入围,却依然叫座不叫好。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偶像歌手,总是被一堆狂疯女粉丝包围,没有人关心他的音乐,只在乎他有没有传出新恋情。
也许他应该转向幕后,专心做音乐就好?
那么当初离家时向父亲夸下海口,说要拿下最佳演唱人的面子该往哪里摆?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胃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说要去开车开了老半天的经纪人向直海是死到哪里去了?
走出第二航厦东张西望了一阵,他才在某个转角看见熟悉的香槟金休旅车。
般什么啊!平常不是习惯停在这里的,也不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害他出来胡乱找了一阵,还帮几个眼尖的歌迷签了名。
他不假思索迈步向前,拉开后座车门甩进花束和吉他,把自己抛进副驾驶座。
放躺座椅,拿下太阳眼镜,半躺卧闭上眼,他揉着眉心躺了半晌,手肘顶了顶驾驶座,口气里尽是不耐地命令——
“开车啊!直海!”他睁开眼,想看他伟大的经纪人在菇蘑什么。
咦…呃?驾驶座的⾝影让他惊吓得弹开两步,并不是他的经纪人向直海,而是一个女人!
“韩玥?”他定睛看了看,脫口而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名。
韩玥是他多年好友的妹妹,他还没出道前曾经在他们家寄住饼一阵子。
这么似曾相识的五官…不对…也不是…
夏子涛呆了片刻,眯起长眸,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十分没礼貌地把⾝旁女人打量了一遍——
栗⾊长发,纤长浓密的眼睫,红粉轻浅的唇⾊,几乎是要与好友的妹妹一模一样…很像,但不是,她看起来也许比韩玥大上几岁…
“嗳…”糗了!他刚刚好像没有确认车牌号码就坐进来了。
上官念嘲皱着眉头,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瞅着⾝旁这个莫名其妙坐进她租来的车的漂亮男人。
他眯起的双眼深邃迷蒙,瞳孔是很深的巧克力⾊,鼻子不像西方人那么⾼耸,倒也还算挺拔有型。
他的五官不像她以往看过的东方男人那么死板,刻意抓乱的头发因汗水,服贴着几绺发丝在耳边,更衬托了他的完美脸型与好看的浅褐肤⾊。
他绝对是截至目前为止,她看过最赏心悦目的东方男人。
可是,他坐上她的车到底要⼲么?
上官念嘲和夏子涛四目相对,两人都充満疑惑。
看吧!什么预告幸福,根本就衰透了!
“对不起,我以为…嗳,没事!再见!”夏子涛拿起太阳眼镜,匆匆忙忙就想闪,正要打开车门,手臂却猛然被一只滑腻小手捉住。
咦?他纳闷,看看手臂上柔滑感触的来源,不知道她拉住自己要做什么?
她一手拉着他,一手在包包里东翻西找。
嗳?该不会是这种时候还要签名吧?是有没有这么衰?夏子涛正想诅咒上帝,就看见她从包包里翻出一本记事簿。
靠!真的是要签名,他忍不住用额头轻撞车窗。
上官念嘲翻到其中一页,指了指上面的地址。“你知道这里要怎么去吗?”
原来不是要签名?!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夏子涛凑近,讶异地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细长黑眸里闪过无比惊诧——
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址!
“你去这里做什么?”虽然觉得唐突,他还是问了。
“这是我⺟亲的房子。”上官念嘲答得温柔,似乎丝毫没觉得他不礼貌。
夏子涛轻扬起眉,她的国语好像不太标准?而且,她好像没发现他是艺人?
“你是华侨?”他合理的怀疑。
“嗯,我第一次来湾台。”上官念嘲笑。她的笑容就和她的人一样轻浅温柔,让人感觉舒服。
“这地方对初次来湾台的人恐怕不太好找…你有GPS吗?”夏子涛环视车內四周,没看见卫星导航的踪影,只看见她膝上放了本地图。
对了,他刚刚闯进来时,她好像就是低着头在翻什么。
只是…地图?他疑惑地问:“你看得懂中文吗?”
“很吃力,但还行。”上官念嘲尴尬地笑了出来。
夏子涛看着她的羞赧,觉得自己问错问题,她要是看得懂,就不会认真到连有人闯进车里都后知后觉。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自找⿇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
“什么?”上官念嘲侧头,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时竟弄不清楚他的意思。
唉,夏子涛决定送佛送到西,拿起机手按下一组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在经纪人还没向他解释完为什么车子发不动的时候,就叫他不要来了。
“你下来。”夏子涛挂上电话,指指她那侧的车门。“我开车载你去。”他指指自己,显然不太相信一个看中文很吃力的归国华侨的开车技术。
她会被到处乱窜的摩托车吓死,他想。
“啊?”上官念嘲微张着唇,看起来呆呆的不敢相信。
她正陷在地图迷障里,就有个男人自投罗网上车来解救她。
本来,她想瞒着父亲为她请的助理,也是她昔曰同窗好友元芮莲,偷偷前往⺟亲的房子一探究竟,所以才请元芮莲不要来接机,坚持自己可以独自开车前往饭店,结果她才坐上租来的车,就开始后悔起自己没有搭计程车了。
她被地图弄得眼花撩乱头昏眼花,真不该这么逞強的…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下车问人,夏子涛就冲进来了。
“谢谢你。”上官念嘲松了一口气,表情像看到救星。
夏子涛觉得好笑,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她对陌生人的戒心真是低得过分。
“不用跟我道谢,我家住在这隔壁。”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念嘲手中地址,拉开笑容,明明是英挺的俊眉朗目,笑起来竟像个阳光大男孩。
“我叫夏子涛。”他说。
上官念嘲一怔,他的笑容好看得令人恍神。
“上官念嘲。”她温煦微笑,回应他的自我介绍,打开车门和他交换座位,把驾驶座让给他。
罢离开⾼速公路,上官念嘲就发现,湾台的路面颠簸到一个她无法想像的程度。而平面道路上为数众多,随意钻窜的摩托车也让她瞠目结舌。
她看着⾝旁男人四平八稳,临危不乱地操控方向盘,有种对他至⾼无上的钦佩和谢天谢地的解脫感。
夏子涛眼角余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不住觉得有趣。
“怎样?被摩托车吓傻了?”他笑着问。
“嗯。”上官念嘲点头。“我好惊讶…他们骑车的技术真是出神入化…”
“哈哈!”夏子涛朗笑,用“出神入化”来形容真不知道是褒是贬?她中文看不太懂,成语倒还挺会用的嘛!“过阵子你就会习惯了。”
“老天爷,我希望不要。”她手捂住额头唉叫求饶。
夏子涛笑得更过分了。“你怎么不叫你妈来接你?省得你自己开车迷路又被吓得半死。”方才她提到目的地是⺟亲的房子,他很自然作了这种联想。
“她过世了。”上官念嘲答得坦然。
“对不起。”夏子涛看她一眼,眸⾊一暗,觉得自己多话。
“不、不,没关系的。”上官念嘲急忙头摇,她完全不介意的。
“前阵子,整理妈妈遗物的时候,才发现她名下有这间房子。刚好这阵子要来湾台工作,就想说顺便绕过来看看。”她向他温柔一笑。“还好在机场遇见你,不然我不知道要自己找多久呢!”
夏子涛怪异地瞅她一眼,再度觉得她对陌生人的防备很低。是他在尔虞我诈的演艺圈待久了,才觉得她好亲近得过分吗?
话说回来,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是艺人?跟她聊天竟然这么舒服轻松,他很久没有这么自然地与人交谈了。
“这间房子好像没有住人?”
“没有住人?”上官念嘲偏了偏头,她也不清楚哪!不过,跟⺟亲的情人住在那里比起来,她倒宁可这房子没有住人。
“我有时做音乐做到很晚,前后上下左右邻居都来议抗过,就是这间没有。”夏子涛朗笑,他怀疑这间房没人住很久了。
做音乐啊…上官念嘲跟着笑,看向他上车时抛向后座的吉他,忽然发现那束她不认识的橘红⾊花朵,花梗耝长,花朵像鸟首般昂扬顾盼,抢眼绚烂得几乎令她心惊。
“这是什么花?”她忍不住问。
“天堂鸟。你不认识啊?”夏子涛的表情像看到鬼,这应该是很普遍的花材吧?“枉费你刚才说你住在巴黎,竟然连天堂鸟都不晓得!”搞什么?巴黎不是被称作花都吗?他调侃她。
“唔…”上官念嘲困窘地吐舌轻笑。“我真的不认识。”她又回头望了它一眼。
天堂鸟…这名字真美。她应该早点认识它的,那么上次的个展,她绝对会用它当主题。
“快到了。”夏子涛忽然说,将她的思绪从天堂鸟上拉回。
他绕过两个弯,转进一条蜿蜒小路。“住户的停车场在外面,得走点上坡路才能进社区。”眼角余光朝她脚上瞥了一眼。“幸好你没穿⾼跟鞋。”
“住户停车场?”上官念嘲一愣,她不确定⺟亲的房子有没有附带车位。
夏子涛马上发现她的怀疑。“你可以先停在我的位置,我嫌⿇烦,车卖掉很久了,车位一直空着没在用,以后你随时要来都可以停在那里。”
“你没开车?”她问得小心翼翼,怕他是故意让给她才这么说。
“你放心,我没那么好心。”夏子涛看见她的表情,觉得她果然天真善良得过头。“而且,我有宝贝重型机车,我也是讨厌的摩托车骑士。”他想到她刚才看着窗外摩托车像看到鬼的表情,迳自笑了起来。
噢,什么嘛…他一直拿她被摩托车吓到这件事取笑她,真过分。
她蹙了蹙眉,粉⾊唇瓣不自觉微噘,双颊染上晕红,她的反应自然,神态却比任何他见过的女明星都美。
夏子涛望着她有些怔忡,赶忙别开眼,将车驶进停车场,俐落迅速地停好车,熄灭引擎。
“下车吧!”他为她开了车门,走向后座背好吉他,把车钥匙交还给她,迳自往前走。
上官念嘲跟上,和他并肩而行。
她端详四周景⾊,小径两旁树荫林立,蝉鸣花香,环境十分清幽。沿路矮房有些许老旧,宽大的防火巷让比邻的住宅看来不嫌拥挤。
才走进来,她就喜欢上这里,低调朴实,却写意美丽。
难怪⺟亲会将房子买在这…
夏子涛走在她⾝旁,看着她新奇地左顾右盼,忽然发现她很⾼,很少有不穿⾼跟鞋的女生站在自己旁边只差了半个头…也许她有一七五,他想。
不过,⾼归⾼,体力倒是不太好,才走了一小段路,甚至不到三分之一,她就已经气喘吁吁大幅落后了。
夏子涛停下脚步等她,转头又是一脸兴味地调侃道:“平常都没在运动?这么不能走?”
“嗯。”上官念嘲承认,不好意思地笑。“真的都没有在运动耶…”
夏子涛挑眉,为她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她好像总是这么温顺,完全不会议抗或反击。不管笑她被摩托车吓到、不认识天堂鸟或是没运动都一样,她总是温柔地顺着对方的话。
其实这段上坡路真的不算短,他要是不幸在外头喝醉,都没有自告奋勇的大男人愿意陪他回来,更别提她这种运动量少的弱女子了。
“休息一下好了。”夏子涛随便找了个花圃边缘坐下,从包包里捞出矿泉水。“要喝吗?”他喝了一口之后问她,才想起自己刚刚喝过,觉得这问题问得很白痴,偏偏手已经递到半空,突然放下也显得怪。
“要。”上官念嘲在他⾝边坐下,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水,没有多想什么,就着瓶口喝了。
反而是夏子涛看着她仰头时漂亮的颈线,脸上升起一抹可疑的暗红。
嗳…他什么时候这么纯情,是在脸红个什么劲啊,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脑子坏掉!
“谢谢。”上官念嘲把矿泉水还他,抿唇微笑,伸长手捶了捶腿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子涛,谢谢你带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