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涵睡了,她则一如往常梳妆打理,迟了些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并非进办公室,而是来到位于三楼的设计部——
“Ziv,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怎?”
罗澜想了想,表情是下定决心的坚决。“我想做一条项链。”
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阵子,雷伊凡被开设经纪公司的叔叔勒令不得出门,况且他也受了伤,那天刚治疗完还不觉得怎样,一觉醒来,他浑⾝疼得几乎快散了,即便想偷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天晚上,罗澜所说的话,始终徘徊在他的脑海里。
这几天他的伤口好了许多,外头的报章杂志捕风捉影地描述他与史密斯之间的爱恨情仇,他没趣兴,只是每天闷在叔叔屋里的健⾝房。机械式地劳动⾝体向来可以帮助他思虑清晰,唯独这一次,他像是陷进了一个死胡同,思前想后却找不出一个正确的方向。
不想放手,却也找不出一个足以让她心安的理由,他无法欺骗自己愿意为爱改变,也无法随便用一个虚假的承诺欺骗她,罗澜肯定不要。
他想得⾝上的伤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已是再一周以后的事。
这天,他忽然眼睛一亮,从仰卧起坐用的台子一跃而起,打给茱莉。
“亲爱的,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罗澜,今天晚上八点有个行程。”这是茱莉在MSN上留给她的讯息。
“在哪里?跟谁?”罗澜自己的行程向来是仰赖这位助理安排,两位老板则由她再过滤负责。茱莉与她共事多年,熟悉什么人该见、什么人可以推,所以罗澜已经做好赴约打算,只是传来的讯息让她一时有些愣住。“保罗?他找我⼲么?”
她脑中浮现疑惑,猜测兴许是为了雷伊凡揍人上报的事件,一连两个代言人都出包,可能是想与“glamour”表示歉意吧?想了想,她回。“OK,我会去。”
对方约在曼哈顿中心一间颇负盛名的预约制餐厅,罗澜提早赴约,趁着空档习惯性地拿出PDA检视。她叫出行事历,一天一天确认行程,看到某天的注记时,胸口隐约菗疼了一下。原来…已经两周了。
不知道他⾝上的伤好多了没有?
罗澜叹息着盖上PDA,再抬眼,却赫然惊见一片红⾊,玫瑰的香气迎面而来,她扯了扯唇,好气又好笑地睇向招摇地拿着花却不显突兀的男人。
“好低俗的品味。”
“我想了半天,还是只有这个适合你。”罗澜的反应使他松了口气,雷伊凡笑看她接过那束花,红艳的瓣花衬得她白皙肤⾊映着一层诱人采撷的薄红,他承认送玫瑰实在有点老套,但…这也是罗澜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
玫瑰看起来美丽而荏弱,茎上却是一根根锐利而扎人的刺。那刺,总是要伤到摘花人的手,也伤到摘花人的心。他想,爱情不也是这样吗?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斑斓…然而哪个人明白,在如此的明艳下,又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他坐下来,看着罗澜先将花朵交给侍者。“你似乎不太意外。”
“不,我很意外。”罗澜一笑。“我没想到你居然会送我花。”
不,他上次就想送了。想起“上次”本以为可能是罗澜给自己的惊喜,不料来的人竟是赛雅,那种有惊无喜他可不想再历经一次。“我指的意外不是那个…”今天这一顿,他是藉保罗的名义约的,就怕她不⾼兴,不肯赴约。
“我大概猜到一点,但不敢肯定。”毕竟她跟保罗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过茱莉那关,但又不能百分之百确认是这个男人藉故来约自己。
罗澜态度如常,甚至有些淡漠,雷伊凡看着,感觉好似回到了他们在摄影棚那时,她也是用这般不冷不热的模样面对自己。这让他心焦,她说先别见面了,那是指多久?已经过了吗?还是…那其实是一种分手的宣告?
雷伊凡的心堵得慌,有些恨罗澜可以对他扔下那句话之后表现得这般平常,彷佛只有他受到打击,烦乱不已。他好想开口打碎这一刻的平静,即便把她气得慌了,那也表示他对她仍旧存在着影响力。
“你——”
“那天,我姊来纽约。”罗澜忽然开口,雷伊凡一怔,还不及回话便听她续道:“她也是遇到一些问题跑来的,这两个星期我都在陪她观光,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所以…”
讲着讲着,罗澜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这两个星期,她好好思考过,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思自己的行为恰不恰当,但即使她做了这些,只要雷伊凡没主动联系,那一切都失去意义。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这两个星期,每天都在等。”
“你…”
罗澜不期然说出这句话,击撞了雷伊凡的心口。
原先那种窒闷不平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而产生的一种深深的疼。彷佛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探触到了她一直蔵着的那颗脆弱的心,剥除了所有逞強的外衣,坦率得教人心怜。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芙润的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为什么不自己打给我?”
罗澜一颤,他指掌恍如抹了⿇药,被他碰触的地方轻而易举带起一阵刺⿇的疼。她微微咬牙,恼他居然可以问得这么轻松。
“先别见面是我提的,但你没反对,也没表示其他意见,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分手,所以…我只好等,也只能等…”她不想…再自作主张了。
雷伊凡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罗澜落泪,她泛红的眼眶终究还是失守,泪珠滴落在他指上,烫热得使他心口一紧。
在他面前的罗澜总是坚強的,她运筹帷幄,好像诸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连谈爱也少有脫序,他却忘了,在一起之前,喜欢着别人的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她要的从来不是那种短暂一瞬的ji情,而是一种长久的陪伴及依靠,他却一再忽视,任性妄为,结果逼她说出了那句话。
他错了,错得离谱,他曾埋怨罗澜表现爱情的方式像盆冷水,但像他这种只懂发热的家伙若没盆冷水来治,只怕哪天不小心就中暑自燃。他们对于爱情的认知也许不同,却有着最強而有力的共通点——他们相爱、他们想爱。
到这个程度大概也吃不下饭了,雷伊凡拉着罗澜离开餐厅。两人之间不再隔着一张桌子,使他终于可以拥揽佳人入怀。罗澜反应不及,下一秒却被他脫下的薄外套给整个盖住,他说:“这样就拍不到是你了。”
“不是,我——”
“我刚忘了说,我一点都不想分手。”他加大了力道,将罗澜可能有的挣扎困锁在他胸怀之间。“这段曰子我想了很多,尽管你大了我六岁,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样的,直到这一次…老实说我很不甘心,你那样问我,我却一句都无法回答,原来你想得那么多那么远,我都不知道…”
他一顿,问:“罗澜,你想分手吗?”
罗澜忍不住瞪他。“如果要分手我现在在这里⼲么?热死了。”抱怨归抱怨,还是加紧了抱拥他的力道——这就是她的答案。
雷伊凡心口一直悬吊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叹笑。“宝贝,我并不想欺骗你,我必须很老实地说,我真的还想不到。未来的事毕竟太远,但我唯一确信的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想放开你。”
他从来不是一个习惯深入思考的人,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他承认自己从没想过要定安下来。但罗澜跟过往那些随手可弃的事物不同,他只想倾尽一切向她证明自己当初承诺的,看着她、宠着她、爱着她,他差点忘记,还好想起,只是他还在学习如何配合她的步调,这个过程艰辛且充満挑战,他决定换个方式。
“我明白这样是有点狡猾没错,但…能不能给我时间?”
他问,却好似打定了主意不接受任何拒绝,把她整个人箍得好紧。罗澜不得不贴在他厚实的胸前,耳朵听见了蔵于其中的鸣动,伴随他的一字一句打入耳膜,再传达至她胸口,跟随他的频率一起鼓动。
她想,够了,之前他们都太任性、都太自以为是,只想拉着对方往自己的方向走。她替雷伊凡设想好一切,断定这是他想要,雷伊凡则是像个孩子似地说不要就不要,让她灰心。他们彼此都有了伤害,现在却仍在这里拥抱,而这一次,不再只是为了转瞬即逝的ji情,而是为了能够共同携手…
罗澜笑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拿了一样事物往雷伊凡的脖子一套。
他怔住,低头一睐,发现那是一条项链,跟罗澜之前配戴的有些相似,同样是银⾊的链子,黑如墨的玉石做成眼泪般的形状,沉沉地垂在那儿,简单精致。
罗澜看着,非常満意。“看来我的技术比Ziv当年要好太多了。”
“罗澜,这…”
她抬眸,与墨石相似的眼紧瞅着他。“我说过,你是我的,我是个占有欲非常強烈的人…从今天开始,除了工作,这条项链不许拿下来,那我就不会再过问任何你想做的事。”
这一条项链是个证明,证明他的心在她⾝上,不论做什么、在哪里,始终未曾离弃。她想开了,他的人生是属于他的,不该由她来安排,他说他需要时间,那么,她就给他时间。
“如果…哪天你找到比我更重要的事,就把项链拿下来,我看到就知道了。”
雷伊凡听着,找不出言语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感受到那条坠链的重量,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所交付的信任,太沈、太重,他差点无法呼昅,只能下意识开口:“假设我拿下来了呢?”
罗澜嗔他一眼。“我会去找别人。我有钱有势,真要找个比你好的有何困难?我还可以一三五用这个,二四六换那个——哇?!”
“你休想!”
尽管明白她这么讲是为了减低他的罪恶感,但雷伊凡听着还是很不慡。他都忘了这个业界究竟有多少人觊觎着取代他的地位,不可否认罗澜的确是一颗极佳的垫脚石,而且还是踩起来很舒服的那种。
罗澜被他勒得快无法呼昅,双脚几乎腾空,七月天被这样抱着,使她⾝体泌出汗来,她受不住地捶打这使出蛮力的男人,来不及多议抗些什么就被吻住。腰腹被扼着、氧气被剥夺,她一阵头晕目眩。
睽违了近半个月的吻,像是掺満了浓浓的蜂藌,吻着吻着,罗澜的眼便蓄出了水气。她把手轻轻贴上了雷伊凡的脸,即便在夜晚不甚明亮的光照下,仍可感受得出他的英俊,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过分贴近的距离反倒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滑稽,罗澜一一触摸着,嗳,怎会这么喜欢他呢?连她自己都不懂。
雷伊凡勾了勾唇。“我保证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找了别人你只会更加想念我的好…”
她笑了。她喜欢他的自信,尽管有时蠢了一点。当初他把他的爱大剌剌摊在她面前,她还以为是自己寂寞太久的错觉。她曾经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心都累了,彷佛所有生为人类的情感被倾倒一空,再也没有任何水花,这个男人却不晓得从哪儿运来河水,不厌其烦地滋润了⼲涸的她…
她半开玩笑。“我不年轻了,别让我等太久。”
无论如何,年龄的差距始终存在,如果她再年轻个六岁,也许就会愿意放下一切陪他走遍大江南北,但终归还是不可能…现在的她,太多束缚,太多需要考虑的事,何况冒险从来就不是她生命的本质。
他们爱着对方,所以愿意各自妥协,找出共通方向,却不应该为此扼杀自己,配合另一个人的想望,勉強是不可能换来幸福的。
这是罗澜的领悟,雷伊凡因此感动,他从没打算长久滞留一个地方,小时候生活在西班牙,在纽约则是为了求学及打工,他想自由走遍世界的望渴依旧没变,可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的心已经有了归属,甚至有点不那么眷恋外面的世界了。
“我会证明你的等待有价值。”
“好,我等着。”
两人在大街上亲密拥抱,一件外套遮不住许多,餐厅的侍者意识到他们离开,拿着那束玫瑰走出来。“两位的花…”
“喔,谢谢,都忘了!”罗澜上前接过,毫不避讳。尽管入夜,但街上的人并未因此减少,她一个俏丽的东方女子拿着艳红玫瑰的画面实在太醒目,可她似一点都不在意,回到雷伊凡⾝边。“走,我们去散步。”
“喔?”
他一脸意外,罗澜看着他的表情,笑了。“因为我现在很幸福,幸福得想让大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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