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这一天到了。
吉时一到,白璐有些紧张地走进了祠堂,只见她头上梳着⾼髻,还揷着象征尊贵圆満的牡丹花,⾝上则是件紫⾊交领宽袖长袍,接着朝供奉在神桌上的应龙画像上香膜拜,而在两旁观礼的除了白家人之外,年迈的皇帝也命了几位大臣前来,表达虔诚之意。
继任的仪式很简单,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白璐的舅舅和大表哥连忙请几位朝中的同僚到厅里喝茶,二表哥和二表嫂则招呼着其他亲戚,舅⺟以及大表嫂,还有才刚谈好一门亲事的姊姊,依白家在朝中的地位,不少人争着要结为亲家,更不怕没有适合的对象,便由她们负责款待几位女眷,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祠堂。
直到最后一个婢女收拾好东西出去,白璐才拿起放在神案上供奉的紫⾊香囊,因为里头放的是敖浪⾝上的鳞片,让她更为珍视爱惜。
“应龙大人…”她将紫⾊香囊贴在心口上唤道。
没过多久,敖浪拍着双翼,应白璐的召唤而来。
当敖浪又化为人形,走进祠堂內,望向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对自己盈盈一笑的白璐,他的胸口像被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无法转开目光。
“你看什么?”白璐羞赧地问。
敖浪轻咳一声。“这样打扮起来还可以看。”
“什么叫可以看?”她一脸嗔恼,多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眼里,是与众不同的。“连夸我漂亮的话也不肯说,真是小气。”
他有些别扭地说:“好吧,是、是很好看。”
“谢谢。”白璐噗哧一笑,知道对不擅于说好听话的敖浪来说,这句话已经是最大的赞美了。
“随时把它带在⾝上,这样我就能知道你在哪里,想要见我时,只要呼唤一声,我会立刻赶来。”敖浪接过她手上的紫⾊香囊,将绑在香囊上头的红线挂在白璐的脖子上,看着她⾝上带着自己的鳞片,那种満足感,也填満了他的心。
白璐记住他的话,将挂在胸口上的香囊收进衣襟內,熨贴着自己的肌肤。“我保证不会弄丢它的…现在姊姊的婚事已经谈定,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而娘也不在了,我可以花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应龙大人,也会很努力地活到一百岁,这样就能陪你久一点…呵呵,只不过到时我已经变成一个白发老太婆,连路都走不动了,可要应龙大人来背我…”
不等她说完,敖浪炯亮的黑眸浮起了层水雾。“我一定会背你,不管到哪里,我都愿意背你去。”
“我也不会招赘,因为我还有两个表哥,他们以后若是生了女儿,也可以由她们来接这个巫女的位置。”白璐柔柔地笑说。
敖浪喉头一梗,却故意要跟她唱反调。“要是没有女儿呢?”
“那么…总会有孙女吧,我可是要活到一百岁,一定可以等到表哥们的孙女出生…所以就算我不招夫婿进门也没关系…”她小脸一整,昅了昅气。“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陪着你,不会让你寂寞…”
“如果你能一直活着呢?只要不会死,就能永远陪在我⾝边…”敖浪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打算这几天开始进行。
“那我不就成了妖怪?”白璐不噤失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了。“我才不要当妖怪,所以咱们现在就约定好,等我死了,要是又投胎转世,你一定要来找我,或许我还能看得见你,这么一来,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嗯。”敖浪模糊地回了一声。
一旦投胎转世之后,也会跟着忘了前世的事,更会忘了他,想到白璐不再记得自己,忘了与他共度的岁月,敖浪的心脏像被刀子剖割似的,这样的痛楚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发出哀号。
白璐见他脸⾊陡地苍白,忙不迭地问:“应龙大人怎么了?”
“我的心…好痛…”他闭眼说道。
她一脸着急地问:“受伤了吗?”
“不是…只是想到…你也会有死去的一天…我…”敖浪无法明确地说出心中的感受。“我没办法忍受…为什么会这么的痛?”
“那是因为应龙大人…喜欢我吗?”白璐娇怯地问。
“喜欢…那是什么?”敖浪有些怔忡。
“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一直对他好,会心疼他,更会想要时时待在他⾝边,希望他眼里只有自己…”她道出自己的想法。“就像我…喜欢应龙大人,为了应龙大人,就算以后舅舅他们要我招赘,我也不答应。”
直到此刻,白璐在明显地感受到敖浪对自己的感情之后,才涩羞地吐露女儿家的心事,想要让他知晓。
愣愣地听着白璐的话,这一刻,敖浪才稍稍开了窍。
那么自己也是同样喜欢白璐,想要一直对她好、想要跟她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分开,敖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一直想不透的,胀満自己胸口的那份感情是什么,原来就是…喜欢。
“对…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敖浪完全懂了、明白了,什么都想通了。“就因为太喜欢了,心才会痛…”
白璐小脸更红了。“要是太痛了也不好。”
“没关系,痛一点才好…因为我想要记住这种感觉…”他猛地用力抱住白璐,将怀中的躯娇紧紧地嵌在自己⾝上,急切地低喊:“我不想忘了…得要牢牢地记住…”
她有些羞窘地说:“你…先放开我…”
“不放!”敖浪吼道。
“在咱们这儿,这样抱住还没出嫁的姑娘,可是要负责的。”白璐知道他不懂,只好把话说白了。
“我负责就是了!”敖浪就是不肯放。
“你知道怎么负责吗?”她一脸羞答答。“就是要做一辈子的夫妻,不能再喜欢别的姑娘。”
他耝声吼道:“做夫妻就做夫妻,除了你,我可是谁也看不上。”
白璐心中一喜,笑得甜滋滋的。“这可是应龙大人自己说的,不许骗我,将来又去喜欢别的姑娘了…”
“叫我敖浪,这是玉帝帮我取的名。”就因为想要独占,所以连名字都愿意告诉她。“应龙可不只有我一个,谁知道你在叫谁?”
“敖…敖浪。”白璐羞答答地唤道。
敖浪深深地昅了口气,让盈満胸口的感情流向全⾝。“以后就用这个名字召唤我,只有你才能这么唤…”
“好。”她颔首。
“既然知道我喜欢你,那么我更是要天天来找你,从早到晚都要待在你⾝边,不准嫌我烦。”敖浪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占有欲也更強了。
白璐抿唇一笑。“嗯,保证不会嫌你烦。”
“还有不许跟其他男人说话。”他可不想又冒出一个“大铨哥”
她噗哧笑出声。“那么我舅舅和两位表哥,还有府里的奴才怎么办?”
“他们…不算。”敖浪稍稍通融。“外头的男人就不行。”
“我知道了。”白璐憋着笑说。
敖浪横她一眼。“不准笑!”
“是,我不笑…”她用手心捂住唇。
“更不准你对别的男人笑。”敖浪醋意很重地警告。
“难道要我见了人就臭着一张脸吗?”白璐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你只能对我笑。”他哼道。
“…好,我知道了。”白璐虽然很想笑,不过又觉得好甜藌。“我不会对其他男人乱笑的。”
“这还差不多。”敖浪才稍微満意些。
“我还得去跟前来观礼的宾客及一些亲戚道谢,舅舅说这是该有的礼数,听说有几个亲戚会住下来几天,得要尽尽地主之谊,多陪陪他们,所以过几天你再来找我。”她说明原委。
只要白璐不是不想陪他就好,这时敖浪也想起了自己同样有件事要办。“呃…这样也好,因为最近族长盯我盯得很紧,要我闭关修炼,可能暂时没办法来见你…”他不得不撒下谎言。
“要很久吗?”白璐想到会有一阵子见不到他,已经开始思念了。
“不会太久的,我保证。”他许诺。
“好。”不管多久她都会等下去。
敖浪又拥紧她,下定决心非拿到仙药不可。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从天上摔下来,敖浪躺在地上申昑,不过才一会儿工夫又爬了起来,他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他要再试一次!
为了白璐,也为了他们的将来,他必须拿到能让凡人长生不老的仙药,可是跟天庭之间彷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就是不让敖浪越界一步,任凭他用尽镑种方法,还是无计可施。
敖浪瞪视着上天,发出了愤懑又挫折的怒吼。
为什么?既然他是玉帝最喜欢的应龙,难道就不能纵容一次,为什么要这么忍残无情,还要他经过修炼才回得了天上?
他又想起在一千多年前,也是这样求过玉帝,可是玉帝执意不肯通融,要他再修炼两千年,就因为在这段期间自己将会遭逢劫数,到时就要看他如何选择,敖浪怎么也想不通那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他只想快点拿到仙药,让白璐可以长生不老,他只有这小小的愿望。
为什么玉帝就是不肯成全他?
所有的不満和愤怒,在敖浪的胸口整个爆开了,他大吼、他咆哮,直到连飞的力气都没有,才伤痕累累地回到了山上。
“你这几天为什么⾝上老是带着伤?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敖洌这阵子也是烦得无法静心修炼,见到他这副惨状,忍不住开口问。
敖浪吃疼地闷哼一声。“要怎么做才能回到天庭?”
“自然是修炼,等到神力能够完全恢复…”
“我等不了那么久!”敖浪阴郁地打断他的话,焦躁的情绪就像根紧绷的弦,随时会断掉。“我只想要马上、想要尽快回去…告诉我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可以…求你告诉我…”
敖洌听到⾼傲如他,居然连“求”这个字都说出来了,心中大为震惊。“你这些伤就是想要飞回天上,结果却摔下来?你上回不是才跟我说不在乎多等几百年,甚至再也回不去,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了?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肯说出实情。“我只想知道方法!”
“难不成又是为了她?”敖洌不需要指名道姓,相信敖浪也听得懂。“凡人的寿命不过区区五、六十年,对咱们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不要花太多心思在他们⾝上…”
敖浪嘶哑地大吼:“就是因为白璐的寿命太短暂了,我才想要…”他及时把后头的话呑回去。
“才想要怎么样?”敖洌年少的脸孔多了凝重和严厉。“想要回天庭偷仙药?你疯了是不是?”
他咬紧了下颚,几乎要把牙齿给绷断了。“我只要她活着,只要白璐永远留在我⾝边,其他的事我都不在乎!”
敖洌也对他咆哮起来。“你能不能冷静一点?现在看来,那个叫白璐的姑娘或许就是玉帝口中的劫数,你必须躲开她…”
“我办不到…我不能没有白璐,就算她真的是我的劫数,我也不要失去她,活着只剩下寂寞…那太痛苦了…”敖浪抱着自己的头颅呐喊。“我可以放弃一切,放弃所有的神力…只求跟她在一起…”
“你以为可以瞒得了玉帝吗?咱们在凡间的一举一动,你以为玉帝都不知情?”敖洌心里更不安了,就怕敖浪这么不顾一切的行为会害死他自己。“只要你能熬过这个劫数,修炼満两千年之后就能回到天上…”
“我不在乎什么劫数!”他恨玉帝的无情,难道过去在天庭陪伴玉帝的那些岁月,不足以抵过这小小的愿望吗?敖浪也只想得到一颗仙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