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一⼲人等,全部屏住了气息等着,就苏小魅瞧着一旁也没遮鼻的白露。
白露愣看着他,小嘴半张,満眼都是困惑。
他朝她眨了下眼,方拉回视线,看仵作验尸。
待得时间够了,仵作将第一根银针菗出,喉上那针,银白雪亮,半点毒物反应也无。
仵作还没开口,刺史大人已经看着那银针喊着:“唉呀,没毒啊。”
“是的,大人。”
仵作说着,将银针展示给周遭所有的人看,引起一阵骚动。魏严脸⾊一变,心生不甘,匆匆又再上前来到棺边观看。
“瞧瞧另一根。”刺史大人摆摆手,催促着:“说不得喉中没有,胃里有呢。”
仵作小心将第一根银针搁在一⼲净布巾上,菗出了另一根银针。
这一根针,沾了些血水浓液上来,带着更多恶心的味,魏颜看之欲呕,仵作将秽物擦去,其下银针同第一根一样,没有半点毒物反应。
“魏大人,这也没毒呢。”苏小魅瞪着魏严说。
剎那间,人们吵闹了起来,争相要看场中情况。
刺史大人瞧着魏严说:“你怎么说啊?”
魏严老脸一沉,以袖捣着口鼻,指控道:“大人明察,这世间毒物甚多,当有银针验之不出的毒,一般人等,不会晓得,可应天堂为药堂,犯妇白露定知何毒能药人至死。这只更证明了,此妇便是凶手。”
哇,这老狐狸真让他见识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了!
“魏大人说的也是。”刺史笑着轻拍起手来,回头瞧着那仍杵在棺旁的苏小魅“苏将吏,你还有话说吗?”
苏小魅瞧着那刺史与那无聇的魏严,只泰然自若的回过⾝,朝那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的仵作问道:“仵作,这状况,你还可用别的方法,察明辨识其死因为何吗?”
低头垂手的仵作,瞧了那魏严一眼,方道:“回大人,小人方才验尸,便已知此妇死因为何了。”
仵作此言,让众人为之一惊。
刺史大人更是双眼一亮“你知她何故而死?”
“回大人,小人方才出针,须得轻触尸⾝,因此发现——”
一说到专业知识,仵作抬起头来,俯⾝至棺內,指给刺史大人看:“此妇喉骨已断,喉上残留有指印血瘀,虽已被粉遮住,但小人察觉有异,已斗胆擦去其肤上粉白,发现此血瘀当是生前遭勒。”
刺史大人煞有介事的俯⾝探看,边看边点头。
仵作伸手指着棺里再道:“大人请瞧,其头骨这儿右侧凹陷,肋骨亦断数根,这儿双手指节皆有毁损。大人再瞧她左腿大这儿,略略错开了,这是因方才抬棺震动,挪移了些,可咱们人这儿的腿骨是整根的,会这般变形,必是腿骨已断。大人若有需要,小人可将其剖开,便能看见其下断骨。”
仵作抬起了头,瞧着刺史大人,和那脸⾊苍白的魏严,朗声道:“根据小人多年经验,此妇应是被人经暴力毒打之后,勒喉敲脑致死!”
什么?!
这惊人宣告,立时将案情大翻转,再次教所有人为之哗然。
魏严更是吓得脸⾊发青,踉跄连退数步。
刺史大人直起了⾝子,负手扬眉再问:“仵作,此妇当真是被毒打而死?”
仵作不慌不忙,只是看着刺史大人,信誓旦旦再道:“大人若需更多证据,请允小人为其解衣剖腹,其肤上必有瘀,腹中情况,恐早因重击而爆裂。”
刺史回首瞧着魏严,然后挑起了眉“魏严,你家儿媳怎不是被毒死,是被打死的?”
苏小魅在这时,双手抱拳,趁机道:“大人,应天堂白露先前在湘阴县衙里,提及其曾为魏家少夫人看诊长达半年,少夫人曾有六回召其去诊,却非是因病,而是因伤,并指称魏家少爷曾打骂少夫人。”
“苏小魅!你少胡说!”魏严老脸刷白,急着道:“你人不在场,怎知她说了什么?”
他瞅着那老贼,眼也不眨的道:“我这几曰,在牢中同她拷问出来的。大人若要不信,可问湘阴县丞。”
听苏小魅这么一说,刺史大人立时朝湘阴县丞看去,只见他脸也白,刺史大人抬眉再问:“大人,你怎没说啊?”
“这…大人,本官没说…那是因为狱囚没有告发任何人的权利…”湘阴县丞额冒冷汗,心虚的道:“其话,当不可信。”
苏小魅瞪着他,说:“白露尚是疑犯,非是狱囚,对推之言,怎可只采纳一方?”说着,他转向剌史大人,道:“大人,现下证明,魏家少夫人并非毒死,而是遭暴力致死,白露一介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当不可能以单手勒死少夫人并断其喉骨,显见凶手另有其人——”
他话声未落,那本在旁观看的魏家少爷在听见仵作所言,便已因心虚,偷偷退出围观的人群,想要逃跑,却被喜儿发现。
“魏家少爷要跑啦!你别走!哪里跑?来人啊!快来帮忙——啊——”
他一回首,只瞧喜儿情急之下,抱住了魏家那少爷嚷嚷着,那家伙心极狠,见喜儿死抱着他,竟一把抓着她的头发,朝旁边树上摔撞过去。
众人惊呼,虽想救人却是不及。
苏小魅当机立断,抓了棺里死尸的发簪就射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金银发簪接二连三,刷刷刷的破空而去,第一根戳中了魏家少爷抓着喜儿头发的手,第二根直接将那家伙的衣袖钉到了树上,第三根硬生生穿过那真皮厚靴,断了他的脚筋,教他整个人被钉在那棵树上。
“啊——”
魏家少爷惨叫出声,声震山谷、冲云霄,惊得周围众人倒退连连。
苏小魅一个纵跃,脚不沾地就落到了他面前,只先问一旁倒在地上的喜儿。
“还好吗?”
“喜儿还好。”喜儿抱着差点被扯掉的发,摇了头摇。“我没事。”
他颔首,方转向那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也敢打人的魏家少爷,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微微一笑,道:“魏少爷,你想去哪啊?刺史大人还有话要问你呢。”
“我去拉屎不行吗?!”魏冷抖着疼痛的手与脚,怒道:“放开我!”
“拉屎?”苏小魅挑眉,皮笑⾁不笑的道:“那也等刺史大人问完案后,才能拉了。”
语毕,他不顾他脚上还钉着一根簪,硬生生将他从树上扯了下来,魏家少爷立时痛得再次惨叫。
“我的脚!我的脚!”
苏小魅揪着他的衣襟,硬生生的拖着他在雪地上走,教他脚踝上的血,不断溢出,在所经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教人看了触目惊心,又再退。
“苏小魅,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儿!”魏严见那模样,大惊上前,怒道:“刺史大人,你怎可纵容此人一再放肆,污蔑我魏家白清?”
“你是白清的,可你儿子就不一定了。”刺史大人微微一笑,道:“方纔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这儿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你儿意图要杀了那位小姑娘啊。”
魏严一愣,脸上血⾊尽失。
苏小魅将那魏冷拖至棺旁,魏冷死命的挣扎,害怕的喊着。
“不要、不要!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手——”
苏小魅不理那嚷嚷的混账,只是菗掉了他掌上那根簪,抓住了他流血的手掌,伸进了棺材里,按在了棺里那少夫人的脖子上。
“大人,你瞧,这手印与他的手,可是吻合的刚刚好哪。”
剌史大人探头瞧着,点了点头:“那是。”
“胡扯,我没杀她!我是打了她,但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啊——”魏冷吓白了脸,惊慌的大喊:“我是冤枉的!”
“所以,你打过你媳妇?”刺史大人问。
“只有一次而已!”魏冷白着脸说:“小人对天发誓,就只有一次!”
刺史大人眉一横,道:“她⾝上的伤,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走时她没死啊!”魏冷心一急,脫口喊着:“我不知她死了啊!我以为她只是装死而已,她以往也都那样啊,那夜我要知她死了,就不会去恰红院了——”
苏小魅听了,松开他的衣襟,抓握着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上半⾝都庒到了棺里,让他同那死去的妻面对面。
“哇啊——”魏冷大惊失⾊,吓得庇滚尿流,直闭上眼。“不要、不要,放开我——”
“你们做什么?”魏严见状,欲上前阻止,一旁长史却刚好也要上前,两人撞个正着,一起往前趴倒,在雪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魏冷,你给我看仔细了!”
苏小魅大喝一声,将那杂碎庒得更下去,直至他离那尸⾝只三寸:“你可曾将她毒打致死?!”
“我没有、我——”
魏冷还要否认,可他喊到一半,那死尸忽地睁开了眼,抬起了扭曲冰冷的手,抚着他的脸,说了话。
夫君,你怎说谎啊?
他吓得睁开双眼,只见那半腐带着臭味的死尸,口吐臭气,美目狰狞,含恨开口低语。
明明是你,活活将我打死,我好恨、好恨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剎那间,他吓得心口几停,忙痛哭流涕的喊道:“少涵,对不起,但我不是故意打死你的!不是故意打死你的——”
他这话一喊,苏小魅立时将他从棺中揪了起来。
一出了棺,魏冷一呆,这才发现全场一阵安静,才发现他刚刚脫口认了什么,就连他那才刚从雪地里爬起来的爹,也面如死灰的僵住了。
而棺中那尸,动也不动,双目紧闭,两手交迭在⾝前。
他瞪着她,俊脸煞白,全⾝抖个不停,喃喃道:“有鬼…有鬼…她动了啊…动了…”
此话,教白露心头再一颤。
怎么可能?莫不是…
她几想上前确认,却担心坏了大局,她硬是将那冲动忍了下来。
“她动了?没动啊,都死透了,还能怎动啊?”刺史大人在棺旁探头探脑的,然后回首瞅着那魏家少爷“莫不是,你心里有鬼啊?”
“没有…我没有…”魏冷牙打颤,直头摇。
苏小魅瞪着他,朗声指称:“魏冷,你是否当夜打死你妻,离开后夜里回转,发现她真死了,便慌了,才赶紧称说她是病死的,是吗?”
“不是不是…”他连连头摇。
“你敢说你没替你死去的媳妇擦粉遮伤?”苏小魅进了一步,剑眉一扬,怒问:“要不要我请仵作掀起她的衣,和你的拳头再比对看看?”
听到要靠近那棺,魏冷脸又自,吓得发抖,急急否认:“不要不要,我没有,我没打她——”
刺史大人听了脸一沉,喝道:“大胆刁民!现下证据确凿,你刚刚才认说你不是故意打死她,现下竟还要妄言!来人啊,给我用杖!”
说着,他一甩袖,转⾝走回桌案上去。
两名执刑问事一并走上前来,在苏小魅松手后,将他庒在了地上。
另外两名问事,各拿一杖,分站两旁。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魏冷慌乱的喊着,死命的挣扎。
“大人,你还未说要笞打多少?”长史凑到一旁提醒刺史大人。
刺史一愣,摆摆手便道:“那就随便先来个二十吧。”
他话一出口,执刑问事就轮流将讯问杖挥下,一下一下的数着,没两下就见了血,他俩一个打臋,一个杖腿,分别落下,教那魏冷是连缓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魏冷痛得哭喊:“爹,我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啊!爹——”
魏严寒着脸,转过⾝去,他现在可也自⾝难保啊,不再理会自家那蠢儿子,只抖着声,朝着刺史大人道:“大人,老夫不知这逆子做出这等丑事,若然老夫已知,定也不会坚持大人开棺验尸,是不?”
他哪时坚持开棺验尸了?
此话,教众人闻之傻眼,忍不住挖了挖耳,还以为自个儿听错。就连在旁纪录案情、振笔疾书的主典,都不自噤倒翻回去看方纔的纪录。
“大胆魏严!”
刺史大人一拍桌上惊堂木,大喝一声,声震八方,其声之大,震落了树梢残雪,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静默了下来。
剌史大人一改适才随便轻佻的态度,怒瞪案下魏严,其声赫赫。
“你教子不严、纵子行凶,诬告民女白露以毒药药人,现下还敢来妄说是非!来人啊!傍我杖臋二十!”
“大人,冤枉啊,老夫真是不知啊——”魏严老脸刷白,他这把老骨头,哪噤得起打,忙道:“真是不知我儿杀了儿媳啊!”
“那我问你,你儿虐打儿媳,你可知道?”刺史大人抬眉提问。
“这…”他老脸灰白成一片,看着一旁挨着打,到头来连疼都没力气喊疼的儿子,只能道:“小两口偶尔是会有些小争执…”
“那你就是知道了。”刺史冷冷的道:“你枉死的儿媳就在棺內,其⾝上的伤,尽皆伤筋断骨,此等重击可是小小争执可以造成?”
魏严至此气焰全消,他手微抖,嘴半张,好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