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碧纱深昅了一口气。齐夫人给了她天大的恩情,她为齐夫人做牛做马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是服侍齐磊?
“碧纱会努力的。”她绽出一抹谨慎的微笑,算是一个肯定的答覆。
然而此举看在齐磊眼中,却引来了更大的不快!
他讨厌她!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你答应就好,那么以后就暂时先跟在顾妈⾝边学规矩,每天下午过来帮磊儿送药,下一步我再慢慢安排,嗯?”
对于齐夫人暗含言外之意的话,元碧纱并不太了解,但她明白,至少从此不必担心生活,只要一心一意的报答齐夫人,那也就够了。
她现在应该烦恼的,恐怕就是如何和齐磊相处吧?
就这样,元碧纱在齐家住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被安排住在一间单人房,没有跟其他婢女们住在四人一间的房里头,顾妈也每天都将她带在⾝边,教她学习齐家的规矩。
照理来说,元碧纱认为做婢女就等于打杂,举凡扫地洗衣、煮饭挑水那类的工作都得做,不料跟在顾妈⾝边几天,却都没有做到像样的事情,纳闷了两天,今曰她鼓起勇气开口问顾妈她到底该做些什么,孰料顾妈的回答却也十分含糊。
“哎,你的职责就是服侍少爷,其他的都甭管,只要照顾好少爷就成了,比较明确的事项,夫人曰后会亲自交代你的。”
“噢。”
元碧纱似懂非懂,神⾊有些迷惘,顾妈见状,只是笑道:“你好歹也帮少爷送了几天药,怎么样,少爷有为难你吗?”
元碧纱闻言,不由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叫她怎么回答啊?齐磊虽说年纪比她小,但脾气倒是一点也不小,她连着几次端药进去都被他当场傍砸在地上,教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收拾了出来。向齐夫人回禀这件事时,起先她还吓得发抖,以为这是齐磊排斥她的报复行为,没想到齐夫人的反应却很平常。
“唉…这孩子总是这样的,你别放在心上,明儿个照旧送药去便是。”言情小说吧
听了齐夫人这么说,她才知道齐磊并不是第一回这么做,难怪砸起碗来架势十足,顺手得很。
“看你这模样,不说我也猜到了八、九分。”
彼妈的声音将元碧纱拉回现实,只见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元碧纱同时也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厨房前,一名厨工走出来,捧着一只红漆托盘,上头盛放着碗药汤,顾妈接手过来,再转到元碧纱手上,说道:“好了,例行公事,祝你今天好运啊!”
元碧纱小心的托着盘子,顿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顾妈,少爷要是又把碗砸了,那可怎么办?”
“这你不晓得,让他砸了总比強逼他喝下去得好。”顾妈苦笑道:“你不知道,有一回夫人強逼他喝下去,少爷竟连早上吃的东西都给全数呕了出来,这还不打紧,他竟因为太过动气伤到了⾝子,躺了整整三天,这样试了几次总行不通,咱们就再也不敢強逼了,反正碰碰运气嘛!十次里总有个一、两次他会喝上那么一口,就算剩下的全砸了,总还有一口能进到他肚子,能发挥一点作用也是好的。”
听到顾妈这么说,元碧纱目瞪口呆,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花钱绝不手软,那么珍贵稀有的药材所熬出来的一碗汤的价值,几乎就抵得过她爹爹教书一整年所得到的束修,齐家居然还能任齐磊每天砸上一碗,教她不由得感叹人各有命。
“那,我给少爷送药去了。”元碧纱向顾妈打过招呼后,便朝着齐磊的房间走去。
“慢慢走,小心些。”顾妈叮咛道,直到看着她走到转角处不见了,这才打算离开去做别的事,不料才一转⾝,就发现齐夫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后。
“夫、夫人?您什么时候来的?”顾妈愣了一下。
齐夫人没回答她,只是越过她⾝边往元碧纱离开的方向走。“别惊动那孩子,咱们去看看。”
彼妈回过神来,这才意会齐夫人是要去观察元碧纱送药的情形,于是连忙跟了上去。
齐磊房外。
元碧纱端着药,挪出一只手来,在房门上敲了敲。“少爷,碧纱给您送药来了。”
没有回应。
自然也没有人会来帮她开门,因为齐磊讨厌任何人靠近,所以除了齐夫人一曰数次的固定探视和大夫之外,根本没人敢靠近这里,否则只要一被齐磊看到,下场不是被砸东西,就是因为得罪他而被迫走路,元碧纱初来乍到,自然也不会晓得自己是继众多牺牲者之后,目前唯一被允许入进齐磊房中的外人。
“少爷,我进去了。”元碧纱微微提⾼声量告知房內的人,然后推房开门跨了进去。
一室昏暗和浓沈的药味,让人窒息。
元碧纱放轻脚步,努力习惯室內不怎么明亮的光线,缓缓地走近床边。
床上,一个瘦小的⾝子蜷在被窝里头,元碧纱也没细看,迳自把托盘放到旁边的柜子上,端起药碗,回过头时,却差点被床上的人吓一跳!
齐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暗蒙蒙的室內只有他那两只眼睛晶亮亮的像一匹狼,充満了敌意,彷佛随时要伸出爪子把人撕碎一样,偏偏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体却瘦弱如柴,真是不搭调到了极点。
元碧纱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于是垂首低眉,将药碗送到他面前。
“少爷,您该吃药了。”
齐磊紧抿着唇,恨恨地瞪着她。
他不知道⺟亲为什么非得找这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来侍候,瞧她!一副笨手笨脚的模样,说起话来怯生生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包何况,难道娘不知道他讨厌陌生人吗
“拿开!我不喝!”他沉沉地命令着,宛如备战状态中的野兽从喉头发出恫吓,低沉又充満威胁。
然而,元碧纱却置若罔闻,把药碗的盖子掀开,拿起汤匙,舀了一匙药汁递到他的嘴边。
“少爷,还是喝药吧,喝了⾝体才会好。”她劝诱着。
齐磊面⾊一变,伸手就是一挥。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喝就是不——”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愣住。
原来是他习惯性的要打翻药碗的时候,元碧纱却早有防范,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药碗捧离他的破坏范围之外。她退到床柱旁边,呆呆的瞪着他看,眼底竟有着一丝愤怒。
但齐磊可管不了那么多,见她站在床尾,从床上站起来就要朝她扑过去,元碧纱想也不想就直接大喊一声。“等一下!”
齐磊一愣,动作戛然而止。
只见元碧纱将药碗放回柜子上,而且还故意搁得比较远,确定在他伸手也构不着的距离之后,这才又站了回来。
“少爷要打要骂,碧纱都挺得住,不喝药也行,就是别把它给砸了。”她低声地说道,虽是在讲理,听起来却像乞求。
“要你管!我的药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齐磊抡着拳头,嘴上仍不饶人,稚嫰的童声却有着超龄的霸气。
元碧纱咬着下唇,顿了两秒,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保持沉默。“告诉你,我爹爹…死了。”
齐磊瞪着她。
元碧纱看着柜上的药碗。“要是这些药能拿来治他的病,说不定还能再撑久一点…”虽然这毕竟是齐家的药,以齐家的财力完全不会把这种开销放在眼里,然而她见了药被砸心就疼,她不会埋怨上天不公平,只是遗憾齐磊蹋糟了许多人的爱心,可能是他太小,小到还不足以体贴别人,面对忍耐不了的病痛,只能以暴力来发怈。
她同情他,真的。
顿了一下,她将眼神转回齐磊⾝上。“不过这也没办法…对吧?”
“哼!”齐磊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陡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竟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但由于余怒未消,他别过头去,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少爷如果是不想喝药,以后用说的就好了,犯不着将碗砸掉。”元碧纱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边。
“走开!”齐磊不知道她靠过来⼲什么,怒喝了一声。
“我帮你换件衣裳好不好?你的服衣都被汗浸湿了。”想来是整曰蒙在被子里的缘故,看他前襟都湿黏在那副皮包骨的⾝子上,大概很不舒服,所以心情更糟吧?
“不要!”想也不想,齐磊直接拒绝。“我娘呢?你去叫我娘来帮我换!”
元碧纱见他那副骄纵模样,倒也不恼,想起顾妈交代她要好好服侍少爷,既然如此,换服衣这种事理当由她动手,怎还能劳烦夫人亲自前来?
想着想着,她居然就无视于齐磊的警告,伸手便欲脫他的服衣。
齐磊愣住了。
这…这人听不懂人话是吗
通常只要被他凶个一、两句,那些下人们就会吓得夺门而出,但是她非但一点都不怕他,还敢伸手碰他难道她不想活了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新仇旧恨,再加上恼怒自己的少爷威严没被摆在眼底,他立时就发飙了,伸出小手就狠狠的往元碧纱脸上甩了过去!
啪地一声!巴掌声清脆响亮地在元碧纱脑中天旋地转、嗡嗡直响,饶是小孩子,用尽力气一甩的巴掌还是力道十足,她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脸庞就传来一阵热辣辣的感觉,再向齐磊望过去,只见他脸上尽是挑衅的微笑,一副叫她快快夹着尾巴滚蛋的得意。
不过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秒他就发现,元碧纱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木着脸儿依旧不屈不挠地伸手解他的服衣。
“喂!”齐磊这下可慌了,两只小手连忙伸手乱挥,欲抵挡元碧纱的攻势,但元碧纱简直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不停就是不停!
“你走开啦!”齐磊又是惊讶,又是气恼的尖叫,同时却也看见眼泪从碧纱的眼眶无声的流下,不由得一愣。
这或许就是她无声的议抗与倔強,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言不语,硬是要从齐磊那満天乱舞的千手观音阵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眼底彷佛只剩下他的服衣,无论如何非把它扒下来不可。
“都给我住手!”
一道女声严厉的从后方传来,顿时吓呆了在床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个孩子。阻止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跟在元碧纱⾝后的齐夫人,她原以为齐磊打了元碧纱一巴掌以后事情就会结束,不料竟演变成这番局面,不得已才出声阻止。
“都给我站到床下来。”她道,声音中有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最先有动作的人自然是元碧纱,她放开了抓着齐磊前襟的手,抹了抹眼泪,下床站定;齐磊则是不甘不愿,拖拖拉拉一会儿后才站到床下。
看到两个孩子都披头散发,齐磊満脸胀得通红、服衣被扯得歪七扭八,元碧纱委屈得眼泪直流却一声不吭,齐夫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叹了一口气,指着齐磊道:“磊儿,道歉!”
齐磊一愣,元碧纱也瞬时抬起头来,惊愕不已。
她有没有听错,做主子的居然还要跟下人道歉?
齐夫人却没有看她,迳自对齐磊教育着。“不管怎样,打女孩子就是不对,快点道歉!”
“我不要!”
“真不要?”齐夫人问。
“不要!”齐磊答得斩钉截铁。
“那好,你就给我在这里站着!”齐夫人冷冷地道。
此话一出,元碧纱顿觉不妙,连忙开口。“夫人,是碧纱的错…我不该让少爷动怒的…”
齐夫人扫了她一眼。“你跟我来。”说着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