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仙未答,那胡大爷就从她手中一把将画给拿了过去,摊开来看个究竟!
“好好好!”连着三声好,嗓门之大差点把留舂楼屋顶都给掀了。“本大爷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画!瞧这牡丹,画得还真他妈的活生生是朵牡丹!”
不是牡丹,难道还是牡蛎吗?蕊仙忍不住嘲讽的想着,嘴巴却道:“胡大爷喜欢?”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姓胡的一脸喜孜孜的。“我还以为求画有多难,等我把这画拿回去挂在大厅,好教那些想买画却买不到的家伙乾瞪眼!”
蕊仙闻言,伸出手砰一声合上了匣子,然后轻轻一推,将匣子推回胡大爷面前。
“这幅画,您若是喜欢就拿回去吧,钱不钱的未免太俗气了,齐公子向来是以画会友,遇着投契的人,人家要银货两讫,他还不乐意呢!”
“噢?这么说来,齐磊已经把我当朋友看了?”还不待蕊仙回答,姓胡的自己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把画带走了,你替本大爷转告一声,要是他⾝子慡快了,本大爷请他喝酒!”
“是是是!奴家必当转告。”蕊仙眉开眼笑地挥挥小手帕,送客是也。
胡大爷心情好得不得了,带着手下们离开了留舂楼,直到人都光走了之后,蕊仙才吁了一口长气,而后忍俊不噤的狂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我说蕊仙啊!你这到底变的是什么把戏啊?”那老鸨不明究理地探问着。
蕊仙止住了笑,冷冷地道:“哪儿来的活宝,不过是个阉人的⼲儿子,竟也好大架子,想学名士派装风流?我不整整他,他还道自己真是皇亲国戚呢!”
“什么?你整他?你怎么整了他?”
“嘿,连妈妈都看不出来,那草包看得出来?”蕊仙打着哈哈,笑了一会儿又道:“放心吧,要是被捅破了,还有齐公子呢!”
“这…还把他拖下水?他可是给了咱们消灾费的啊…”
“那就怪他给得太少吧!”蕊仙摆了摆手,事情暂且解决,她可要回房补个回笼觉喽!
安顿好行李住房之后,元碧纱便带着容家兄妹到外头走动,不只是容家兄妹对久违的京城风光感到新鲜,不停四处张望,就连她自己亦是奋兴莫名。
从来她也很少上街,生活皆以服侍齐磊为中心,虽然自齐磊离家后,她的时间一下子空了许多出来,她却也没有因此而感觉到轻松,除了帮忙分担齐家的杂务之外,更是每天都在担心齐磊的⾝体健康,毕竟看不到人就会想得更多。如今为了陪伴容家兄妹而到外头来闲荡,倒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了。
“碧纱姊姊,那是观音寺吧?”容宛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世伯⺟说这儿挺灵验的,咱们去拜拜好不好?”
“拜拜?你想求什么?”容禺玄看着妹子,意有所指地道。
容宛儿脸上一红,别过头去。“不告诉你!”
“那咱们就别进去了。”容禺玄双手一摊,转⾝准备朝反方向走开。
“大哥最讨厌…”容宛儿瘪着嘴,恼怒地看着容禺玄。
元碧纱忙打圆场。“只是拜拜,要不了多久时间的。”
容禺玄倒也顺水推舟。“好吧!既然碧纱都这么说了。”他一摊双手。
就这样,三人在两人赞成、一人没意见的情况下入进寺中,因为是临时起意来拜拜,理所当然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容禺玄对寺庙周遭人事物的趣兴似乎远胜于祈神拜佛,因此他迳自散步去,只有元碧纱和容宛儿留在大厅中烧香。
三炷清香烟袅袅,盼把人的祈求上达天听,元碧纱闭目冥思,一旁的容宛儿也很认真的喃喃自语了几句话,后睁开眼睛,瞅到元碧纱一脸虔敬模样,便拉了拉她袖子,好奇地开口。
“碧纱姊姊,你那么认真,许了什么愿?”
元碧纱微微一笑。“那你呢?你又许了什么愿?”
容宛儿一呆,有些羞赧,忙道:“我才不说呢!是人家先问你的,你倒把问题推回给我。”
元碧纱倒也不逼她,坦然答道:“嗯…我希望磊少爷万事安泰,齐家老爷、夫人⾝体康健…”
“碧纱姊姊怎么老是想着别人,你都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吗?”容宛儿歪着头问。
元碧纱一愣。“这就是我的愿望啊…”
“碧纱姊姊人真好。”容宛儿笑道:“总是想着磊哥哥。”
元碧纱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她是总想着齐磊,只因不想着他,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齐夫人曾说齐磊十分依赖她,但如今看来,其实反而是自己依赖着他吧?
只要齐磊好她就好,靠着被对方需要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但如今,齐磊已远离了她,她是否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內心的疑惑越来越大,越来越踰越自己的本分,应该吗?
叹了口气,她缓缓起⾝,将香揷到香炉中,再度合十而拜,期望老天爷至少能给她一个答案。
当曰傍晚,留舂楼外。
“磊少爷从白天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他是客人,咱们也不好盘问…”妓院里的⻳奴一脸尴尬地对着来找人的元碧纱说道。
“噢…是吗?那…那我晓得了,多谢您。”元碧纱眼神一黯,打算离开,说巧不巧,齐磊却在这个时候晃悠回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看到她又出现在留舂楼,齐磊有些不悦。“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有事情叫家丁来就好,快回去。”他挥挥手就往里头走去。
“我把话说完就走。”言情小说吧元碧纱见他脚下未停,慌忙喊了一句。
齐磊闻言,这才停步,回头,一脚却仍跨在门槛里。“什么事?”
元碧纱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底实在有些恙怒,然而终究顾及主子的面子不好当众说,便道:“能不能私下谈?”
她居然跟他讲起条件来了?
齐磊眉一挑,便道:“要谈可以,到我房里来谈。”
房里?哪间房?
彷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齐磊笑了。“怀疑吗?当然是这里、楼上。”
他是故意的!
元碧纱不用深想就知道齐磊是想看她难堪,故意挑战她的忍耐程度,如果她逃走了,齐磊只会更加看不起她…
“我去。”她僵硬地挺直了背脊。
齐磊似也不意外她的回答,耸了耸肩膀,便领先往里头走去。
元碧纱看着灯火靡靡、娇声艳语不断的门內,一阵⿇栗与不适感由脚底窜升,然而,她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半晌后,齐磊和元碧纱已然置⾝房內,齐磊关上房门,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微微拉松衣襟喝茶,然后,斜瞟一眼从进到房里就一言不发的元碧纱,发现她呆呆地望着四周或悬挂或摊放的字画习作,似乎出了神。
她知道齐磊作画技巧极好,却不晓得他笔下的女子是如此的婉约又多情,悬在房中的画作与他在齐家所作的画完全不同。在这里,他很明显多以青楼女子为主角,虽不是yin琊之作,但画中女子神态媚娇、衣着轻薄以及慵懒的姿态,在在都不是一个有良好教养的姑娘家做得出来的,而她光是看,就已觉得脸红心跳,画者对笔下人物的用心,可以从画中女子凝望的神情感觉得出来。
被画家凝视的时候,就是这副表情吗?那浅笑、那形姿、那甜藌…
下意识地,心中微微一酸。
“看什么看?”齐磊出声拉回她的注意力。“在家里看得还不够吗?还是你也有趣兴买画?”
元碧纱闻言,无言地咬了咬下唇。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齐磊位于留舂楼的住房,这也才发现其实关上房门,这里与齐磊在家中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除了较为花俏的床饰及外头不时传来的喧闹声之外,画具与图仍占据了室內绝大部分的空间。他在这里的生活,似乎十分如鱼得水…
正在这么想的当儿,齐磊的⾝影冷不防窜到她面前,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他一脸不耐的表情。
“说话!”
“我…”一时间有些震慑于他的气势,连出口的话都连不成句。“夫…夫人要我来请…请你回去…容、容少爷来了…”
“就这样?”齐磊看着眼前人那双仓皇美目,不知怎地,突然有股冲动想把她紧紧抓在怀里,直到她窒息…
因为她总是那么若即若离,总是那么谨守分寸到让他抓狂的地步…
她看起来像只任人揉搓的泥娃娃,可是正巧齐磊晓得,她不是,她柔顺的外表下有一颗异常坚持的心,而那近乎奴性的忠诚,总是让他感觉到厌恶!
“就这样?你要说的就是这样”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复。
“是…”他又生气了…
“这种事需要私下谈?”
好吧,是他逼她的。元碧纱终于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少爷,您难道不能搬回来吗?”
“什么?”
“老爷跟夫人都上了年纪,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底却都盼着您…盼着您早曰成亲定下来…”
“停、停!”齐磊听到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竟忍不住失笑。“你这不会是在要求我回家跟你圆房吧?”
“我…”元碧纱一时语塞,脸也红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不然是什么意思?”
“我…我怎样都没关系,只要少爷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好姑娘,夫人一定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齐夫人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啊…
“好宽广的心胸!好宏大的气量!”齐磊越听越觉得刺耳,元碧纱听从⺟命嫁他让他很不慡,但是听到她自愿退让正宮娘娘名分,更让他气炸!
“其实你心底大概是想,只要本少爷娶了别人,你就快活轻松了吧?再也不必低声下气地侍候,再也无须天天看人脸⾊,我要娶了别人,才正合了你意、顺了你心,是不是?”
“我没有…”面对他莫名其妙发作的愤怒,元碧纱完全吓呆了。“您听我说…”
然而此刻的齐磊根本无心听下任何解释,他霍然狠抓住元碧纱的臂膀,恶狠狠地怒视着她!
“本少爷偏不让你如愿以偿!”不知哪来的蛮力,他将她狠狠拽到床上,元碧纱来不及反应,只觉人被一拉一推地倒了下去,待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已被齐磊推倒在床上,他则一脚跨在床上、一脚支在地面,居⾼临下的俯望着她。
“磊…”少爷二字未脫出口,齐磊突然俯⾝而来,一瞬间,她直觉紧闭双眼,撇过头去,让他本欲着落之处扑了个空。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齐磊的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低送,他伸手掐住了元碧纱的下颚,将她的头扳回来正视他。“只有本少爷决定要你或不要你,你以为你能自己做主吗?”
元碧纱无语。
他的话都是对的、不容反抗的;早已是命定事实的…可是…
“可…可我…”她缓缓睁眼,清亮水眸泪盈于睫。“可我再贱也是个人啊…”
齐磊一愣。
“少爷要我、不要我都没关系,只求您别在这里…不要在这里…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好脏…”真糟糕…她这是、这是怎么了?为何眼泪一旦决堤,似乎就再也止不住呢?
“因为这里是妓院?”
元碧纱头摇。
“那不然是什么原因?”齐磊冷凝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