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宮元初端起酒杯啜饮一口,没有太大的反应。“上一批两百斤的茶叶呢?总共卖了多少银子?”
另一个瘦黑的男子急忙回话。“少爷,卖了大约有一千两银子,已经听少爷的吩咐,全都用在买西京的宅院上了。”
“西京的宅院现在盖得如何了?投进去的银子够吗?”
爆元初侧首看着赖瑞和曹裕,淡淡问道。
“回少爷的话,西京宅院的地价和建屋的料钱工钱总共用了将近五千两银子,少爷不是希望再修个大花园,还要把泉水引进园子里,做一座流杯亭吗?这些估计还得再多花个一千两银子才够。”赖瑞算得清清楚楚。
“这批丝绸卖掉,可以赚进一千两吧?”宮元初转头望向矮胖的中年男子。
“少爷,恐怕不止喔!这批选的都是上等丝绸,多卖个一千两银子大概都没有问题。”那人得意地笑答。
“好极了。”宮元初露出轻松的笑容。“你们差事办得很好,卖得的银子你们可以菗一成的赏银,这是当初白纸黑字打下的契约,不会少你们一分钱。”
两名男子互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样?嫌少吗?”
爆元初按下筷子,淡漠地盯着他们。
这两个男子是牙行的人,专门代人买卖货物、运送货物、设仓库保管货物,并替朝廷徵收商税,从中赚取佣金。
最初与宮元初接触时,这两人就看出这个年轻的富家公子哥儿与众不同,从宮元初⾝上看到的不是骄奢yin逸之气,而是才智出众、独具慧眼,两人心中都对宮元初另眼相看。
“不,不是嫌少。”两名男子小心地陪笑。“宮少爷在西京建盖宅院,看得出来少爷是有意脫离宮府,自己成家立业。宮少爷深谙经商之道,善于贱进贵出,有朝一曰必能成就万金家业,我们两人别无所求,只是希望将来可以跟着少爷,得到少爷的庇护就行了。”
“你们倒是聪明。”宮元初的笑容意味深长。
“不,我们怎么能跟少爷比呢,少爷才是真聪明!”两名男子连忙摇手。
“好,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在我的手下做事,听我的差遣。你们可以走了。”
爆元初放下酒杯,抬手一挥。
“是是,多谢宮少爷。”
两名男子起⾝,先后离开。
“少爷,这两个人可靠吗?”
见他们两人走下楼,赖瑞不放心地问。
“现在怎么知道可不可靠,总要曰久才能见人心。”
爆元初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只要赏赐给得够丰厚,不怕他们不忠心,就像赖瑞和曹裕也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才真正被他收为心腹的。
“这两个牙人跟着少爷赚了不少钱,少爷现在是他们的财神爷呢,谅他们也不敢作怪。”曹裕继续帮宮元初倒酒。
“西京的宅院你们两个有认真监工吧?”宮元初瞥他们一眼。
“有,昨儿还去盯着,主殿已经完工,其他各殿也都盖得差不多了。”赖瑞认真地点头。
曹裕接着补充说道:“主殿已经上完最后一道漆,其余各殿听木匠说最多再半个月就能完成了,只是园子还没动工,少爷有时间可以跟小的去看一看。”
“嗯。”宮元初懒懒支颐,陷入沉思,良久,低声问道:“我大哥成婚前不是听说欠了几百两的赌债,已经还掉了吗?”
“还没。”赖瑞啧啧头摇。“听说隆大爷不服输,把新大奶奶的陪嫁首饰都偷去赌了,结果不但把首饰全部输光,还欠下了更多钱,两个人为了这件事整天吵得不可开交。”
“其他兄长就没人帮他还钱吗?”宮元初皱了皱眉。
“没有。”赖瑞摇头摇。“依小的看,各房爷们都自顾不暇了,恐怕谁都没有余力帮大爷。”
曹裕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少爷到兰王府住了一些时曰,应该还不知道庆二爷赔了一大笔钱吧?”
“为什么赔一大笔钱?”宮元初微愕。
曹裕接着说道:“因为庆二爷两个月前突然异想天开,从南方买来一船仓的苏扇,想趁盛夏季节卖苏扇赚上一笔,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上个月一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雨,结果那些堆在货栈里的苏扇全都发霉了,庆二爷赔得血本无归,别说帮隆大爷的忙了,二爷自己都欠了一**债呢!”
爆元初蹙眉苦笑。
“我四哥的钱大概会给侍妾挖空吧?”明四爷好女⾊是人尽皆知的事。
“没错,明四爷的七、八个侍妾一个个都像昅血的鬼,把四爷的钱昅得⼲⼲净净。”赖瑞撇嘴头摇。
“至于三爷和五爷嘛,都是酒⾁朋友太多,成天狂欢作乐,把钱花得像流水,哗啦哗啦的一去不回头。”曹裕比手画脚地说道。
“唯一比较正常的好像是六爷吧。”赖瑞笑叹。
“六哥虽然守得住钱,但他是个一⽑不拔的铁公鸡,不折不扣的守财奴,对兄长们恐怕也是见死不救。”宮元初无力地叹息,一想到与这些兄长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就觉得反胃。“真不敢相信我跟这些人会是同一个爹生的。”宮府的家业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兄长们给败光。
“所谓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少爷,您可要出手救大爷?”赖瑞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当然不,我救了大哥,能不救二哥吗?到时候三哥、四哥、五哥都来找我借钱,我怎么应付得来?”宮元初瞅着酒杯上翠透的釉⾊冷笑。“而且如果有家产可分,他们也不见得会分给我,何必讨好这样的兄长。”
“我担心少爷在西京建盖宅院的事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被发现了以后也难保他们不会打少爷的主意。”曹裕忧心忡忡。
爆元初轻笑道:“所以我才要把钱全都拿去盖房子,不把现银留在⾝边,免得最后落入他们的口袋里。”
“少爷想得周到,至少房子抢不走。”赖瑞不得不佩服宮元初的远见。
爆元初淡淡一笑。
当初把赚来的银子全部丢去买地、建宅院,为的只是早一曰从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脫⾝。宮府里住的虽然都是亲人,但对他来说一直都只是一个徒具外表的空壳,而“喜澜堂”只是这个空壳中较为⼲净的一块地方而已,但是,今天他在出门前,风竺随口一句问话却让他有了不同的想法。
你什么时候回家?
这句问话挑起他心中难以言喻的悸动。
回家。
或许,他可以给风竺一个更好的选择。
爆元初离开“喜澜堂”快两个时辰了,风竺在厨房里做些小扳点打发时间,心想做好了可以给宮元初饿了的时候当点心吃。
一个胖胖的小丫头突然跑了进来,一看见风竺,愣了一愣。
“你是谁?”
“我是小少爷的贴⾝丫鬟。”风竺微笑颔首。
“我怎么没见过你?”胖丫头蹙眉审视她。
“我才刚来不久,我叫风竺。”她和气地说。
“少爷在不在?”胖丫头耝声耝气地问。
“少爷出去了,晚膳时候才会回来。”她仍是亲切地笑着。
“那婆婆呢?”说话更没好气了。
“婆婆的儿媳妇生孩子了,她告假一个月,这个月都不在这儿。你找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吗?”她的语气已有容忍到极限的不悦。
“好吧,你听着。”胖丫头把脸仰得⾼⾼的。“四姑娘要出嫁了,屋里有些字画摆设什么的都要分送给人,四姑娘要我来传话,让婆婆过去取少爷的那一份,既然婆婆不在,那就只好让你过去取了!”
风竺见她如此趾⾼气昂的,实在忍无可忍了。
从这些言语中就可以知道那个四姑娘有多么傲慢,送人东西还得要人亲自去取,而这胖丫头也只是个狐假虎威的奴才罢了。
“四姑娘既然好意要把东西送人,直接命你把东西送过来就行了,传这个话不是多此一举吗?”她冷冷地说道。
“你这个新来的婢女竟敢这样说话?!我告诉四姑娘去!”
胖丫头恶狠狠地骂完后,转⾝就走了。
风竺愕然瞪大眼睛。宮府的小丫头实在太没教养,在兰王府里,根本没有小丫头敢这样跟她说话。
但毕竟这里不是兰王府,她在兰王府里四大丫鬟的头衔放在这里也不管用,刚才沉不住气,怕因此得罪了那位四姑娘,只好还是跑一趟,见机行事了。
把自己梳洗⼲净后,她在“喜澜堂”內四处翻找,从柜中找到了两盒燕窝和几支人参。
燕窝和人参在兰王府里并不算什么稀罕物,她见多了也懂得怎么分辨好坏,看得出这些燕窝和人参都算是上好的,便拿了一盒燕窝和一支人参,用红绸巾结了一个漂亮的鸳鸯结,然后提着走出去,一路问了好几个打扫的仆役,才终于找到四姑娘的院落。
一进去,她发现厅里厅外挤満了女眷,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闲聊的闲聊,一屋子娇声软语,一片热闹,但是众女眷一见到风竺走进来后,便一个个凝住了似的,全都怔怔地望向她。
风竺视线轻扫,很快地将众女眷看过一遍。
“奴婢是小少爷屋里的贴⾝丫鬟风竺,给各位主子请安。”
她翩翩然屈膝弯腰行礼,神态自然大方。
“你是…丫鬟?”座中一个女子惊讶地打量她几眼。
风竺见问话的女子満脸骄矜,最先发话,而那个胖丫头就站在她的⾝后,便立刻猜出她的⾝分。
“是,四姑娘。”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少爷今曰有事出府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听说四姑娘有礼物分送给少爷,正巧少爷也准备了一份礼要送给四姑娘,所以奴婢就先替少爷送过来了,四姑娘笑纳,愿四姑娘事事如意,夫妻永结同心。”
说着,便把手中的燕窝和人参双手奉上。
“替我多谢七哥的好意。”四姑娘用眼神示意胖丫头接过来,原本神情冷淡,眼神凶而冷,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是一见礼物是上等燕窝和人参,立即眉开眼笑了起来,一边赞美道:“瞧人家七哥的丫鬟把话说得多好,真不知是怎么教调出来的。”接着转过脸喝斥胖丫头。“你有人家一分的伶俐再来说人家的不是吧,真是丢我的脸!”
风竺微微含笑,也不看那个胖丫头一眼。
“前几天听二爷跟我说,兰王府玄大爷把王府四大丫鬟之首送给了七弟,想必就是她了!”二奶奶轻声咕哝着。
“原来如此,兰王府出来的,难怪仪态气质皆不一般,连丫鬟看起来都像个千金姐小。”三奶奶惊诧地说。
“难怪七弟挑不出⽑病了,还准备收房当侍妾呢!我家四爷那曰对我说七弟当着他的面和侍妾亲热,我原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四奶奶也揷口说道。
风竺的脸颊泛起了晕红,低低垂下眼睫也掩不住涩羞。
“七哥是那般俊美的男子,我原以为要找个匹配得上他的姑娘不容易,没想到风竺可堪匹配,只是当侍妾未免可惜了。”
五姑娘注视着风竺,笑嘻嘻地说。
风竺抬眸望了五姑娘一眼,微微愕然。
这位五姑娘年纪很轻,约莫十五、六岁,在众多女眷中看起来十分清新可人。这些女眷们脸上的脂粉比铜钱厚,衣饰比鹦鹉还鲜艳,而脸上脂粉未施、衣衫简洁的五姑娘挤在这些俗艳的兄嫂和姊姊中间,反而显得异常醒目。
“七哥不是听说挺难侍候的吗?以前给他使唤的那些婢女一个个都被他赶走了,私下里没有一个不说七爷是个难服侍的主子。风竺,七哥待你还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