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连非鹰用手背抹了抹脸上迸流的血丝,跟着将长刀一拔,正想教训一下帝罗冬怀,却没想到这个他以为性情刚烈、又不怕惹他生气,活像一心求死、甚至有可能在面对他的长刀时昂首挺胸地等着他下刀的女人,听见长刀出鞘时却发出了惊人的尖叫声──
“啊──”帝罗冬怀脸⾊一变,跟着便闪⾝想逃。
只是她才往前爬没几步,慕连非鹰已经跨步向前,一脚踩住她的长发。
老实说,对于帝罗冬怀的反应,慕连非鹰一直都有些意外。
“还以为妳视死如归,结果逃得比荒漠里的蝼蚁爬虫还快。”冷声迸发,慕连非鹰将长刀指向了帝罗冬怀“既然断崖都敢跳,就别躲我这一刀。”
比起一辈子当俘虏,不如让他砍一刀,直接香消玉殒还痛快⼲脆点不是?
“谁跳崖了?我是想从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边逃开,不管是你们灭我帝罗时、还是现在!”帝罗冬怀护着自己的长发,忙着伸手想扯回来,免得想跑又跑不掉。
她很惜命的,只要有机会,她就会逃才不想当个傻子任人玩弄,或是让人砍。
“不是跳崖,难不成妳是失足跌落?”冷声一哼,慕连非鹰露出带冰的笑音。瞧瞧她现下这副急于逃命的模样,确实不像一心寻死的人。
难道他看走眼了吗?
“就是失足!”帝罗冬怀再度迸开尖叫“你放开我的头发!”
慕连非鹰依然不为所动,仅是挑眉咧唇冷笑“那断崖足有两人⾼,一旁连半根草也没,若想拿失足当借口,除非妳是个瞎子…”
语音突地一顿,慕连非鹰瞪了瞪眼,往帝罗冬怀瞧去。
他看不见她的眼,因为她一直闭着眼睛。
先前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刚救了她时,他只当她是心一横就跳了崖,所以没敢睁开眼睛往下看;而晚上回房看见她闭着眼,只当她是成为俘虏所以同他呕气,因此来个眼不见为净,但是…
他是不是该死地弄错了什么?
想想帝罗冬怀再怎么没脑子,也不该在逃走时逃得跌跌撞撞、四处留痕,甚至没注意到油罐而踢倒。
可若她是个盲人,那么不论她是往断崖跑、还是往岩漠逃,一切的情况都会变得合情合理。
正因为看不见,公主必然下意识以听觉做判断,避开喧闹的宴会场地,专挑既安静、人又少的地方走,所以…她就这么误打误撞地闯入岩漠,那也是自然。
拧紧眉心,慕连非鹰看看帝罗冬怀,终于明白先前那些毫无逻辑的情况究竟所为何来。
可当他明白原由后,他却忍不住想迸出一声长叹。
这女人着实搞不清状况,既然眼盲,那么她能够平安逃走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甚至可说是毫无成功的可能性,为什么她还不死心?
松了脚,任由帝罗冬怀拉回自己的一头长发,慕连非鹰半跪在她⾝旁,将一得了空档便想逃走的她一把扯住,然后抓起她的手腕,往她挣脫长炼的伤口瞧去。
只见她纤白的手腕上,正裹着一圈圈很明显地自她衣裙上撕下的布条。
如今那布条已昅満了她的鲜血,甚至还有些血迹蔓延至她的臂弯上。
“你放开我!”帝罗冬怀摸不透这男人究竟想⼲什么,但她很清楚,被当成俘虏可没什么好下场。
“闭嘴!”慕连非鹰掀开止血的布条,原是想检视她的伤势,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厚的腥血味。
这味道、这气息,他上场战时虽是闻惯了,但是眼见原本白嫰纤巧的一双手腕,如今已被铁环刮出伤来,而且还是皮破血流,想必对于帝罗冬怀这公主来说应该相当不好受。
亏她居然能够忍到现在还没尖叫昏倒,甚至还用这双带伤的手臂攻击他。
“妳倒真是铁了心。”确定只是皮⾁伤后,慕连非鹰如公主所愿地放开了她,看着她慌乱地往后退去,他迸出了淡淡的嘲弄声:“妳没想过⾝为瞎子的妳,根本不可能成功逃走吗?”
对于她这个异于常人的举动,慕连非鹰实在很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成不成功,是看做与不做。”帝罗冬怀听着面前的低沉嗓音,忍不住瑟缩起⾝子,继续往后退。
她并不怕他,但却不怎么想靠近他,总觉得自他⾝上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教人很难漠视他的存在。
许是因为眼盲之故,她对于周遭的人事物,感觉总比一般人敏锐,因此她很信赖自己的直觉,那就是──跟这男人太接近绝不会有好下场!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抓了我,我就会听你的!”帝罗冬怀板起脸,带柔的嗓音虽然听不出几分魄力,甚至还带点娇柔味,可她依然努力申张着自己的想法。“我没你想得那般认命,只要我活着一天,会逃到成功为止,我绝不会因为灭族就陪葬,也不会乖乖等着你拿刀砍我!”
听着这番自纤巧⾝躯里发出来的宣言,慕连非鹰不由得对她稍有改观。
他见多了委⾝于命运的女人,对于这样坚持自由的姑娘,倒是鲜少碰过。
“虽然眼盲,但只要我决定了,别说看不见,就算没手没脚,也会想办法做到!总之你别想束缚我!”帝罗冬怀紧紧握住⾝边的小石头,边说边摆出戒备的姿态,彷佛只要慕连非鹰稍有动静,她就会丢石反击。
在她的想法里,做不到的话,死了也是命,但至少她努力过了,不用曰夜哀叹着自己什么都没试过,就得随着命运的洪流被冲刷而去。
所以…她说什么也要反抗到底!
“看来,玉濂说得倒是没错。”居⾼临下地盯着帝罗冬怀的脸庞,虽然看不见她的双眼,但是慕连非鹰依然可以感受到自她⾝上散发出来的警戒气息。
看来,这公主不只是性情刚烈,而且还一点都不认命,这个性…甚至可以说与他相当类似。
不管想要什么,都会劲使去争取,再三地尝试,而不是一遇上挫折便全盘放弃。
甚至,她与他一样相当看重自己的性命。
毕竟活着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和希望,若是把命丢了,那就什么也没得说了。
很好,看来这帝罗公主比他所想的有趣许多,也怪不得她能够名闻北槐,原来不只是因为貌美,还有这副刚烈脾气和果敢的性子。
曰后若将她带在⾝边,应当是不会感到无聊的,只不过…
就像他的议事长檀玉濂所说的,哪天她真的逃出去了,一定会带领帝罗遗民东山再起,想复兴帝罗族。
因此就算他对于帝罗冬怀这性情颇为欣赏,但要是让主张杀掉公主以绝后患的檀玉濂知道她有这种硬脾气的话,檀玉濂一定会更想除掉帝罗冬怀。
“真是难题”揉了揉眉心,慕连非鹰彷佛又听见檀玉濂在他耳边叮嘱一定要杀掉公主的谏言。
这他能够理解,再怎么说,他都是帝罗冬怀灭族的仇人,曰后若她不想放弃希望、想复兴帝罗族,都是很正常的,今天立场对调,换成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而且,倘若帝罗冬怀真能办到,恐怕他还会更佩服她,毕竟她不会打仗又眼盲,是个十成十的弱女子。
所以,这实在是有些矛盾。
打量着眼前边戒备、边往后慢慢退去的帝罗冬怀,慕连非鹰的心头有了小小的挣扎。
他难得会欣赏一个女人。这不但是破天荒头一遭,而且说不定一辈子就仅只这么一次。
他真要依照檀玉濂的建议,杀了这个有可能在曰后的将来危害他们华京族大业的帝罗冬怀吗?
或是,暂且找个好理由,免了划在她颈子上的这一刀,让她有机会活下去,让他瞧瞧她能努力到什么程度?
很显然地,他连问都不消问就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的手,早已无意识地收刀入鞘。
“起来。”慕连非鹰弯⾝往帝罗冬怀伸手。
“你想⼲什么?”帝罗冬怀很快地拾起石子往声源处丢去。
“带妳回去。”慕连非鹰轻松地闪过她的攻击,跟着便将她拦腰一抱,箝制在臂弯里。
“放手!”帝罗冬怀死命地挣扎起来。
她好不容易才逃开他的,她绝对不要回去!
“闭嘴!”慕连非鹰二话不说便将帝罗冬怀抛上马背,自己也跃了上去。
“不要!”帝罗冬怀拔声尖叫起来。
“随妳。”他懒得跟她争论,现在还是尽早找个好理由说服檀玉濂,说他想留下帝罗冬怀一条小命比较实际。
只是,究竟该怎么安置她才妥当?
一个不会让她失去性命、落旁人口实,又能够瞧着她烈火脾气的好⾝分…
族长打算让帝罗公主当侍妾?
蓦地,律景鸠罗的问句突然窜入慕连非鹰脑海里。
昨夜他赶着休息,没对这事多响应,仅是随便敷衍了几句,但如今,在见识过帝罗冬怀的脾性后,他却不由得认真考虑起将公主纳为侍妾的决定。
或许这主意也不错,毕竟有个如此刚烈性子的娘亲,想必生下来的后代也会是果敢坚毅的孩子。而且,檀玉濂似乎也对这个处置方法感到相当认同。
低头瞟了眼还在怀里不停晃动、怎么也不肯安静下来的帝罗冬怀,慕连非鹰不由得扯开唇角,迸出鲜少显露又意味深远的笑容…
天⾊方明。
将帝罗冬怀带回了房里,饱眠整夜的慕连非鹰没再惦着想觉睡,而是将帝罗冬怀往床上一推,跟着提来药箱与烈酒往床边一搁,然后将她的手腕扯过,大刀阔斧地手腕一转,便将她的半边衣袖给撕了下来。
“啊…你⼲什么?你这⾊魔!”帝罗冬怀知道华京族的族长向来都将俘虏到的敌国公主纳为侍妾,只是没想到慕连非鹰居然选在她双腕染伤的时候想犯侵她。
“闭嘴。”慕连非鹰打从遇上帝罗冬怀后,就好像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他倾⾝往前,顺手将扯下的衣袖往帝罗冬怀脸上一缚,塞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帝罗冬怀气愤地发出议抗声,正想用另一只没受制于慕连非鹰的手扯开衣袖,没料到他却快手快脚地扯落她手腕上的染血布条,跟着提起烈酒就往她的伤口上倒!
“呜…”这回帝罗冬怀没再抗争,却是痛得连眼泪都要掉出来。
来不及扯开嘴中衣袖的五指,如今只能劲使揪住床上的长⽑垫被,在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同时,也盼着能让腕上的刺痛感减轻几分。
痛死人了!原来慕连非鹰竟然是个会虐待俘虏的浑蛋!
“妳最好别扯掉袖子,免得痛到连头舌都咬断。”慕连非鹰淡然迸声,没再多看她痛到纠结的精致五官,仅是将酒擦⼲,径自把止血的粉往伤口上倒。
“呜呜呜…”帝罗冬怀痛得只想狠狠往慕连非鹰打去。
可同时,手腕上的疼痛却又令她想护住自己的手,抱着在床上打滚一番。
好疼!昨夜她逃走时还没感觉这么痛,但慕连非鹰替她上药时,却比她受伤时更痛,这男人是给她上药还是下毒呀?
“别动。”耳边的噪音少了点,让慕连非鹰终于能够换句话说。
其实像帝罗冬怀手上的这种皮⾁伤,对于他们这些常上场战的大男人来说,实在是不痛不庠的小伤口,因此也用不着请族里的术士来医治,自己处理就成了。
不过对于帝罗冬怀这个肤皮娇弱柔细的女人来说,想必这伤已经足以令她痛到死去活来了。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慢慢替她治伤,听她吵个没完,不如速战速决,⼲脆利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