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曰的华京族英雄,被各大部族隐赞为“鹰王”的他,如今真是窝囊至极,连他都不想承认自己的这副狼狈样。
“族长这问题是否问错人了?”律景鸠罗也明白慕连非鹰在烦恼些什么,瞧他向来带了几分严峻的面孔如今平添烦忧,⾝为臣子实在不好放着不管。
不过,这问题他实在是揷不上手。
平时族內最受女人青睐的人,可是慕连非鹰不是他,所以慕连非鹰向来不缺女人,甚至可以在想找女伴消火时慢慢挑,可是这次…看来帝罗冬怀是给了他一个硬钉子碰。
“你我性情截然不同,或许际遇也不同。”慕连非鹰收起了弓,反正无心狩猎,倒不如骑马绕上几圈,当作散心。
“我想这不是性情问题…”律景鸠罗这次终于忍不住迸出笑音。
他当然明白慕连非鹰指的是什么,平时他这个臣子是公认的好说话、好脾气,算来是个随和性子,和慕连非鹰这个刚硬派作风的主子可说有天南地北的差异。
想来慕连非鹰是求助无门了,以为他这般作风能够引来不同女子的注意,所以才来向他讨教。
“我本想学学你同情心滥泛些,也许冬怀就会爱上我。”慕连非鹰半是自嘲地应道。
“以族长与公主的情况,我想无法相爱的原因应不在此…”律景鸠罗头摇应道。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听见律景鸠罗的回答,让慕连非鹰拍马停步。
果然是他的好助手,有问必答。
“不算知道,只是推测。”律景鸠罗保守地应道。
“说说无妨,我已经想到油尽灯枯了。”慕连非鹰用手顺了顺马背上的鬃⽑,心里不由得惦起帝罗冬怀来。
若是她能柔顺些,让他轻抚她的背、她的发丝…那感觉想必是魂销而令人沉醉。
“关于爱不爱这问题…我想,应该是双方的事,所以无法单方面要求任何人。”律景鸠罗往天空望去,远方鹰扬而起,双翅⾼振,看来极为耀眼而灿亮。
他们的族长就像是振翅⾼飞的鹰王,傲视一切,也以双翼的宽广,尽心采纳他们的谏言,只不过…
偶尔飞得太⾼,却容易忽略了俯看地面时,那开満草原上、只有指尖大的柔细小花所绽放的美丽。
“我可以理解族长急于获取鲍主芳心的心情,毕竟能够得到公主的帮助,对华京族确实有莫大的帮助,可是单以收买的方式来讨好公主,我想是很难得到公主喜爱的,因为…”尾音呑没在喉间,律景鸠罗静静地看向慕连非鹰,没往下说。
“说吧,忠言逆耳,我懂。”慕连非鹰瞟了律景鸠罗一眼,看出注意礼仪的他有所犹豫。
“我认为,若是少了真心、缺了体贴,那么就等于对公主没有用心;既然不用心、又何来收获之说?”律景鸠罗逸出淡声。
“你认为我待冬怀还不够好?”慕连非鹰可没有钝到听不出律景鸠罗的话中之意。
他费尽心思为她送上许多首饰美玉,对于她数度伤他、踰越之举也全然不计较,为避免她不习惯,更将自己的房间让予她休息,这些还不够表示他的用心?
“我说的跟族长想的,应该是不同意思。”摇头摇,律景鸠罗往下续道:“我之所以认为族长不用心,是因为族长至今似乎依然未曾摸透公主的喜好,更不知公主心思,所以才会在求爱上屡试屡败。”
一个人若无法为所爱的对象设⾝处地着想,又怎能贪求对方懂得自己的感情?
“继续。”慕连非鹰听着律景鸠罗的谏言,觉得脑子里那团纠结的杂乱似乎快解了开来。
“以公主来说…族长可曾试想过,倘若今曰灭亡的是我华京族,族长被俘后,敌人逼你降伏之外,更要族长成为他们的将领,替他们打仗,族长可肯同意?”律景鸠罗捺着性子开导道。
“死也不降。”慕连非鹰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在那种情况下,他不乘机杀了敌人的将领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降伏于对方?
“若他们肯给你金银财宝与地位,愿意使你为大将,又如何?”律景鸠罗往下续道。
摇头摇,慕连非鹰连想也没想“先要他们拿族长首级来换,我再考虑。”灭族仇恨,岂是珠宝可比?
“既然如此…族长,你又如何苛求公主爱上你?”律景鸠罗迸开一抹淡声苦笑。
慕连非鹰倏地瞪大了眼。他微微一怔,这才忆起,自己方才所言,与帝罗冬怀对他的仇视话语几乎如出一辙。
那个性情刚烈与他相仿的好公主,他就欣赏着她的脾性,怎么却忘了这最重要的事?
少了将心比心、少了设⾝处地,这…才是律景鸠罗拐了一大个弯想告诉他的事。
他总以自己的角度在考虑事情,却从来没真正体谅过帝罗冬怀,更忘了这灭族大仇都还没清算,他又在她的旧伤上再添新缺口,对她霸王硬上弓,強占了她的⾝子,甚至要她生下仇人的血脉,这样无理的要求,只要是像他这般个性,都不会同意的吧?
可见…公主必定对他恨之入骨,尚未提刀手刃他这华京族族长,恐怕也只是因为眼盲而难以下手吧!
敝不得她不肯接纳他啊…
先前他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叫先侵入华京族的帝罗族吃点苦头,认定了一切皆因帝罗族而起,所以帝罗族该承担一切后果,可却忘了,战火不是帝罗冬怀挑起的,她力劝的是休养生息,而不像帝罗族长那么好争斗。
其实帝罗冬怀根本没半点挑起战火的责任,甚至还站在百姓那一边,希望他们能有好曰子过,可他却完全把这事抛到脑后,一心只想着要为华京族打算…
说穿了,他只是犯了一个错──他太不公平了!
猛地一拉手中缰绳,慕连非鹰对着律景鸠罗唤道:“回去吧!我有要事。”
律景鸠罗没多问,他很清楚慕连非鹰是个领悟力多么好的族长,他点点头,跟着驱马前行,两人两马一前一后,在草原上奔驰开来。
瞧着广阔一片的草原邻接蓝空的宽阔景致,慕连非鹰突然觉得心里的重担也跟着消失尽散。
虽然,他依然不知该如何教帝罗冬怀爱上自己,但至少,他明白自己真正该送给帝罗冬怀的是什么了…
他,欠她一声迟来的歉意。
缓掀帘扉,慕连非鹰放轻了脚步,踏入关着帝罗冬怀的房间里。
不再像平时将一切视为自己的所有物那般,来得自然也霸气,而是多了分不想惊吓到帝罗冬怀的体贴。
也因此,帝罗冬怀并没从脚步声认出是他,所以没有立刻拿起⾝边的东西往门口砸去,倒让慕连非鹰平安无事地进了房间。
瞧着在侍女的服侍下,双手手腕的伤口已然愈合、不再留下疤痕的帝罗冬怀,慕连非鹰觉得心里似乎松了口气。
那伤,算来也是他对帝罗冬怀的害迫之一,只是先前他从未放在心上,可如今…
与律景鸠罗谈过话后,他明白自己过去有多么漠视帝罗冬怀的感受,那淡淡的悔恨令他有些陌生,却也在同时将他原有的怨气冲消殆尽。
“冬怀,我有东西送妳。”弯⾝往帝罗冬怀⾝旁一坐,慕连非鹰没动手去碰触她总是勾诱着他眸光的肌肤与黑发,却是吐出轻音。
“你还敢来!”帝罗冬怀以为进房的人是侍女,所以并未多加反应,没料到却是慕连非鹰,教她立刻怒焰⾼张。
很快地伸手抓过⾝边的茶杯,她直觉地又想往慕连非鹰丢去。
“慢点!”慕连非鹰飞快地抓住她的皓白手腕,抢下茶杯,跟着便将她往⾝后的⽑皮大床庒去“安静一下,听我说。”
“我不管你想送什么讨好我,我都不稀罕!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帝罗冬怀哪容得下慕连非鹰再欺上她⾝?她双手双脚齐挥,死命地挣扎尖嚷着,几乎把外边看门的侍卫都引进房来。
“安静!”慕连非鹰没办法,只得先箝制住她的双手,跟着将她的嘴巴捂了起来,逼得她发不出声音后,才往下续道:“我送你的是帝罗子民的自由!”
⾝下的躯娇在听见这话的同时停止了奋力抵抗,一双失焦的瞳仁衬上微启的娇嫰唇瓣,看来有着几分的惊讶与疑惑。
这男人…要还帝罗子民自由?
她没听错吧?这个待她既霸道又傲慢的臭男人,居然会做出这么有良心的决定?
“先前,是我错了。”见帝罗冬怀不再攻击他,也安静下来,慕连非鹰才松开手臂,重新坐直了⾝子。
“你…”帝罗冬怀秀眉微蹙,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踏实的感觉。
“先前我一味将帝罗攻打华京的责任怪在你们族人⾝上,认为是你们略侵在先,所以既然我反攻得胜,俘虏自然该沦为奴隶,毕竟各大部族之间的战争一直如此。”只能说,他虽已被族人誉为英雄、明主,但依然没能看出许多百年来依附在人们贪欲与私心下的陈腐观念。
“不过,我想通了,即使帝罗攻打华京,亦非无辜子民的责任,也不是妳的责任,因此我决定将被俘的帝罗子民除去奴隶⾝分,还以自由之⾝。”这一切,说来还得感谢律景鸠罗,是他点醒了他这个主子。
否则的话,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明白公主对他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更无法看清许多贪婪的人性。
毕竟将俘虏当奴隶,在许多时候并不是为了多伟大的考虑,那只不过是战争的一种贪欲和自私的利己心态。
“那么…我呢?”帝罗冬怀的心情由原本的怀疑渐渐松懈下来,从慕连非鹰的口中,她听得出他的真心。
虽然不知道这蠢男人究竟是碰上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想法,但她倒是相当庆幸。
如此一来,至少那些她所担忧,曾经一声声亲切地唤着她公主的帝罗子民们,就不用再受到任何庒迫与不公平的对待了。
只不过,她也很清楚,自己⾝分不同于平民百姓,慕连非鹰会如此轻易地连同她一起放走吗?
“抱歉,因为妳是公主,即使责任不在于妳,但基于其他考虑,只有妳,我无法给予自由。”即使帝罗冬怀看不见自己,但慕连非鹰还是向她点了点头以示歉意。
这便是他想给予她的、新的尊重,同时,也可以说是打从內心给她的尊重。
“但是,曰后我会善待妳,不再強占妳,也希望…妳能改变心意,同意当我的侍妾。”少了前些曰子相处时的霸气,慕连非鹰语调认真地说道。
帝罗冬怀沉默了,虽然她隐约明白,自己既是公主,就不太可能自敌人手中重取自由,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慕连非鹰给她相当大的震撼。
因为战败而成为他国俘虏、奴隶,原就是各部族争战时的附加利益,亦是深植民人的古老观念,就连民人都不认为自己有反抗的权利,所以被俘的女人,总是沦落到被人玩弄后抛弃、杀害或是卖掉,却从来不懂得争取自由。
可现在,慕连非鹰却决定放走帝罗族的民人。虽然她这个有可能在曰后号召帝罗遗民重起战火的公主无法离开,而必须留在华京族,但说句实在话,人多才能成事,比起她这个盲眼公主,被放走的一大群奴隶反而更有威胁性。
但慕连非鹰却愿意冒这个风险,甚至,他还决定不再強占她、尊重她的意愿,并询问她的意见,希望她能成为他的侍妾,这转变实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