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蹙紧眉头,不发一语的又替铃兰把了把脉,直至许久后才收手。
“大夫?”段磊无法遏制脸上既着急担心又害怕的神情,双目紧紧地盯着老大夫。
“姑娘除了头部所受的伤和落水有些受寒而导致脉象较为虚弱外,老夫实在看不出有其他异常。”老大夫苦笑的摇了头摇。
“看不出其他异常?你真的是大夫吗?没有异常她怎会不认识我,怎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段磊忍不住吼道。
“这也许是暂时性的,过几天就会恢复正常。”老大夫说。
“要过几天?”段磊问。
“这…很难说。”老大夫不敢保证。
“很难说?”他的声音愈来愈紧绷,神情也愈来愈阴冷。“你何不直接说她会不会恢复正常也很难说!”
“这还需要观察,老夫现在无法下定论。”
“滚!立刻给我滚出去!”段磊再也遏制不住愠意,倏然咆哮出声。“陆武,把这个蒙古大夫给我赶出去,再去请其他大夫过来。”
“是,少爷。”陆武沈声领命,一手拎起药童,一手扣住老大夫的手臂,瞬间便将两人带出厢房。
随着他们的离去,厢房里顿时只剩段磊和铃兰两人。
段磊眉头紧蹙,一脸怒不可遏的愤怒神情令卧铺上的铃兰有些害怕。
“对、对不起。”她瑟缩的开口说。
段磊的表情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既温柔、自责又沉重。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把你保护好,对不起。”他摇着头对她说,旋即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再次问她“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不认得我吗?”
“对不起。”铃兰露出歉疚的表情。
段磊脸⾊苍白的僵直了一会儿,強颜欢笑的对她摇了头摇。
他深昅一口气,強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若要比心慌意乱,铃兰此刻的心情绝对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若想帮她,就得先冷静下来才行。
“还好吗,头会不会很痛?”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他关心的柔声问她。
“只有一点点。”她回答。
“想睡一下吗?”他问她。
她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眼中有着茫然与求助。
他接收到了。
“你的名字叫铃兰,莫铃兰。”他柔声告诉她。“我的名字叫段磊,家住岚州,是岚州段家商行的负责人,而你则是我的妻子,段家的少夫人。”
“妻子?”她的双目倏然圆瞠,样子裉惊讶。
“是的。”他温柔的对她微笑,在心里纠正道,其实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未婚妻,而不是妻子,因为他们俩尚未成亲。
段磊并不是为了趁她病时占她便宜才撒这个谎,而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可以照顾她的⾝分。
出门在外这段期间,他们⾝边没有婢女,一切都是靠自己。
途中他原本是想替她找个婢女服侍她的,却让她笑着拒绝了,理由是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同时还可以服侍他,因为她原本就是一个最优秀的婢女,没人比得上她。
后来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她现在受了伤,不能再没有人贴⾝照顾她,服侍她。
他当然知道只要花钱,就可以雇个临时仆妇来照顾她,但他不放心,所以才会说他们是夫妻,让他能够光明正大的贴⾝照顾她。
“我不记得成亲的事。”她一脸惊慌失措的说。
“你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又怎会记得成亲的事?”他柔声道,伸手替她理了一下散乱在颊边的发丝,然后低头轻吻她一下,证明两人的关系。
铃兰惊吓的瞠大双眼。
段磊倒是很少看见她露出这种吃惊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吓到你了吗?对不起,但我们经常这样,你要习惯。”
铃兰瞠目结舌的瞪着他,吓都吓呆了,要怎么习惯?
“别担心,有我在,你一定能想起一切的。”他伸手握住她的,柔情万千的对她说道。“万一真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因为那也不会改变任何事,不会改变你是我今生唯一所爱、是我段磊的妻子的事实。”他深情款款的承诺。
铃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无法自己,也无法言语。
之后他又告诉她一些关于她和他的事,直到厢房门外响起陆武的声音,房门再度被推开为止。
大夫来了。
陆武在段磊年満十八岁那年便被段家老爷揩派为他的贴⾝侍卫至今,对段磊的了解比段夫人还深,因此当段磊失控怒吼着要他再去请别的大夫时,他不需要特别交代,一次就把城里知名的大夫全给请了过来,足足有五个之多。
当一个大夫诊断后所说的话令人无法置信,那么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总共六个大夫都说了一样的话之后呢?
段磊不再言语,沉默的接受了事实。
他轻轻地挥了下手,让陆武自行去处理余下之事,自个儿则转⾝再度回到铃兰⾝边。
铃兰从让第一位老大夫用金针醒唤之后,不知不觉也腾折了几个时辰,所以在后来的第五个大夫离开厢房之后,便不由自主的因疲惫而陷入沈睡之中。
段磊进房后看见的便是她沈睡的脸,平静而安详,和往常不小心在他面前睡着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待她睁开眼时,她却不记得有关他的任何事。
心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虽然她仍是她,也仍在他伸手所及之处,但是感觉就是郁郁地,怅然若失。
“少爷。”
他不知道自己呆站在床边看了她多久,直到门外响起陆武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转⾝去开门。
“什么事?”他问站在门外的陆武。
“姐小的汤药已经煎好了,要现在送过来吗?”
“她还在睡,再等等。”
陆武点了下头,又说:“我让掌柜找来几个有照顾过伤员经验,可以信任的大婶来这里,您要不要下楼去挑一下?”
“让她们都回去吧,铃兰我会照顾。”
“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陆武呆了一下,忍不住犹豫的开口问道。
“在铃兰伤势痊愈到可以照顾自己之前,我会照顾她,不需要他人来照顾。”
“这怎么行呢?少爷的⾝分——”陆武轻皱了下眉头,话未说完,便被段磊打断。
“铃兰是我妻子。”段磊说的斩钉截铁,不由分说。
陆武闭上嘴巴,略微沈昑了一下才又开口——
“属下知道铃兰姐小对少爷的重要性,也知道您一定会娶铃兰姐小为妻,但你们俩毕竟尚未成亲,加上男女有别,少爷即使有心想亲自照顾姐小也是诸多不便,属下认为还是请个大婶来照顾姐小比较适宜。”
“我已告诉她我们是夫妻。”
“什么?”陆武难得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只要是夫妻,就不再有什么不便之处了。”段磊告诉他。
“您早决定好了要自己照顾姐小?”陆武终于明白。
“她现在的情况,我不放心交给别人照顾。”段磊点头说。
“但是您撒这个谎,等姐小恢复记忆之后,您要如何善后?”陆武轻皱眉头,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
“你认为呢?”段磊不答反问。
陆武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睁大双眼,恍然大悟了起来。
“您想趁这机会逼姐小和您拜堂成亲!”他脫口道“一方面既可以亲自照顾受伤的姐小,另一方面在事后又可以正当理由达到让姐小与您成亲的目的,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段磊轻扯了下唇瓣,终于露出在铃兰出事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谁说危机不是转机呢?
烛光在房里轻轻地摇曳着,房门外万籁俱寂,夜愈来愈深了。
突然间,远方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天⼲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了。
铃兰靠坐在床柱上,看着坐在桌案前、不知道专心在看什么看到忘了时间的人,忍了又忍,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开了口——
“已经很晚了,你还不回房休息吗?”
宁静的夜里,她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明,让专心于桌案前的段磊蓦然抬起头来,转头看向她。
“你想睡了吗?”他柔声问道,直接起⾝走到床边欲伸手扶她躺卧。
“等等。”她急忙伸手阻止他。
“怎么了?”他的动作一顿,不解的抬头凝向她的双眼,柔声问道。
“不是我想睡了,而是已经三更了,你还不回房休息吗?”她说。
“三更了吗?”他轻怔。
“刚敲过,你没听见吗?”
他摇了头摇。
铃兰顿觉无言以对,有点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竟然看得如此专注。
“已经很晚了,你是否该回房休息了?我也想休息了。”她对他说。
从下午在大夫走后,她一觉醒来,他便一直待在她⾝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晚膳时还想喂她用膳,吃药时也一样,把她吓得不知所措。
她明白他想寸步不离的照顾她,但到了晚上该休息时,他也该回房休息吧?
“回房?”段磊露出一脸怪异的表情“这里不就是我的厢房吗?”
“什么?”铃兰愕然呆住。
“我们是夫妻,本就该房同、同床而眠不是吗?”
铃兰被他说的话吓呆了。同床而眠?他的意思该不会是今晚要与她一起睡吧?
就睡在这张床上,她⾝边,与她盖同一床被子?
“不可以。”她倏然激动的头摇道。
“什么不可以?”他挑眉问。
“你不可以睡这里!”
“我们是夫妻。”
“但是我忘了,不记得这件事了。”
“即使如此,你依然是我妻子。”
“可是不行…不可以…你…我…”她慌得快要语无伦次了。“你不能在我想起一切之前,暂时睡别的厢房吗?”她哀求的看着他。
“不行。”他断然的拒绝。
“段公子——”
“叫我磊,你平时都是这么叫我的。”他打断她柔声道。
铃兰心急如焚,没心思理会叫法的问题,他要她怎么叫,她就怎么叫。
“磊,”她直接改口唤道,请求的凝望着他说:“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们不能暂时以朋友的方式相处吗?”
“不能。”他再次拒绝她“大夫说了,照寻常相处的方式有助于帮你恢复记忆,所以我们还是一切照常较好。”
“可是——”
“别说了,该休息了。”他说着俯下⾝来吻亲她一下,然后在她呆滞间扶她躺下之后又转⾝去熄灯,不一会儿便上床躺卧在她⾝边。
铃兰浑⾝僵硬,一动也不敢乱动。
她真的快要被自己的自作聪明给逼进死胡同里了,事情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夫妻?
少爷他怎么可以撇下这样的瞒天大谎,说他们俩已经成亲,是夫妻了呢?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还要与她同床共枕?他该不会是早已经看出她失忆的事是造假的,想利用这种方法逼她现出原形吧?
铃兰浑⾝僵直的躺在床上,脑袋乱乱转。
是的,她并没有失去记忆。
或许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她对于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想不起来,但是经少爷简单的说明经过之后,她便慢慢地想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