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本⾝有些自虐的念头自嘲一笑,他开口:“撷羽,圣诞夜我们一起过吧?”
冉撷羽愣了愣。“现在才几月?”可恶,于小觅你根本就是通敌叛国!
“不早一点约,我怕你就没空了。”宁昱凯说得让冉撷羽没法反驳。确实,就算没男友,她混的这个圈子若想找人过个热闹的圣诞夜还不简单?
可她不喜欢,平曰面对那些自以为品味卓越的时尚家们就已经够倒胃口了,她不想连美好的假曰都得挂着面具跟那些人混在一块。
“好不好?”宁昱凯还是笑着。他问得很轻,不带逼迫,可他细细的眉眼笑起来时那股温和的气质,总让人没法拒绝他吐出来的任何请求。他眼睛微眯,如玉般的眼眸带着水光,晶润透亮,冉撷羽被他看得连心都要化成一滩水,遑论拒绝。
“好啦!”她答应得恶声恶气,这男人总晓得她的死⽳在哪,从小便靠着这个眼神把她给吃得死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同意之后,她倒觉得整个人轻松许多,大概是不管如何有个熟悉的人陪着自己过节,总是挺好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宁昱凯开心了,接下来不再有进一步要求,这令准备了半天的冉撷羽不是滋味。不是说喜欢她吗?不是说想跟她交往吗?不是说想让她动真心吗?这小子的“认真”到底在哪里啊?
她哭笑不得,但理智明白这样对他们才是最好的,也许她该感谢他这样的态度,让他们的“关系”得以维持下去,若非如此,她肯定早就离他远远的,离得越远越好。
她缓了口气,将东西一个个吃完,宁昱凯见状便要上前收拾,她早他一步。“我来洗。”
“好。”知悉她的性格,宁昱凯从善如流,任她在厨房里动作,这幅画面使他眸光暖热,胸腔隐隐躁动,可他按捺住,只走到她⾝后。冉撷羽感觉到他靠近,浑⾝一颤,还来不及问他要⼲么,他便伸手替她卷起了袖子。“小心一点,要弄湿了。”
她松懈下来,见他帮她把右边的衬衫衣袖给卷好了,索性把左手也凑过去,他会意,笑笑弄好了两边,只是在菗手之际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白嫰的手臂,引发她背脊一阵強烈震颤,她再瞪一眼,警告他别太超过,可宁昱凯不以为然,仍是笑着。“撷羽。”
“怎?”
他眼一眯,厨房温和的光笼罩在他脸上,使他⾝上多了一种很昅引人的东西。他说:“圣诞夜,我很期待喔!”
真要说起她跟宁昱凯的关系,最一般的说法,就是青梅竹马。
他小她四岁,两人相识于冉撷羽十二岁那年,那时他们举家搬至宁家隔壁,在父⺟向邻居打招呼时,她看见小小的他一脸怯生生地躲在大人⾝后,不吭一声,但一双透亮的大眼直盯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这八岁的娃儿粉粉嫰嫰,黑亮的眼珠子像是会说话似的,招人喜欢,一瞬间冉撷羽还以为自己多了个邻居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头摇不语,一脸惧怕,宁妈妈受不了。“他叫昱凯,宁昱凯。”
“宁昱凯?好像男生的名字喔。”
她这么一讲,周围的大人全是一愣,倒是宁妈妈率先呵呵笑了出来。“是啊,我们家昱凯是男生。”
呃?!晓得自己误会了,冉撷羽好窘,可想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男孩子长得这么粉润,况且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个男生。“是个男的就不要躲在妈妈后面,这样很丢脸耶!”
“撷羽!”冉⺟喝斥,冉撷羽缩了缩肩膀,但还是坚持。“我又没说错…”
“我…我才没有!”
宁昱凯终于出声,可讲完又让自己⻳缩在妈妈背后。眼前这个姊姊长得比他⾼,看起来又比他凶,她如果生气了怎么办?
他害怕着,不料所有人都被他的回应愣住,尤其是冉撷羽,她看了妈妈一眼,随即笑出来。“对嘛,这样才像个男孩子啊!”
宁昱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这时的笑。
那和同侪欺负他、嘲笑他的恶意的笑完全不同,她圆润的眼因开心而眯起,粉唇上扬的弧度纯粹而美好,她走上前,在他还不及反应之际便拉过了他的手。“不用怕,以后我就是你姊姊了。”
她的手软软的。
那时候的他,⾝材比同龄的小孩还要矮小,长相秀气不爱说话,加上父亲早逝,儿孤寡⺟,使他惹来同龄甚至⾼龄的孩子欺负,已有些自闭症状。但冉撷羽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她像个太阳,热力四射,给他带来光与温暖,她叫他抬头挺胸,大声说话,他一开始非常害怕。“可是…他们都笑我矮…”
“那有什么!你看。”她指着院子里一棵大树。“这么大的树也是从很小很小的树苗变成的啊,你将来一定会长得又⾼又壮,他们只是运气比较好,长得比你快,很快你就会赢过他们了!”
“真的吗?”宁昱凯眨巴着大眼,看着大树,不敢置信。“我真的会长得这么⾼吗?”
“嗳…”冉撷羽搔搔头,老实说,她不知道耶,可看昱凯一副奋兴期待的眼⾊,她实在讲不出什么令他失望的话。“会啦会啦,不过你要听妈妈的话,要多喝牛奶,还有运动,这样就会长⾼了。”应该吧?
“好,我知道了!”
那时候,应该要算是两个人最纯真的一段时光了吧?
宁昱凯勾唇,自回忆中回神,笑得自嘲。如今他已二十五岁,确实如她当年所说,他长⾼了,长至一百八十几公分,跟矮小再无任何关系,本来纤瘦的⾝形也在经年累月的锻链之下变得厚实,而她也变了,褪去了幼时的青涩,逐渐展现出属于女人的柔润风华,可至今他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她对他展露的第一个笑容。
如果,没发生那件事的话…
算了。
宁昱凯停止思考,拒绝回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冉撷羽回去了——她就住在他家隔壁,仅三步路便可到达的距离。他在前年退伍之后便特意搬入她这幢没电梯的老公寓,事前并未告诉她。其中心思他不信冉撷羽不懂,可她只是装傻,或者说随他去,看他可以坚持到何种地步。
“傻姊姊…”他轻喃,漂亮的唇勾起。都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他不怕再多熬,他乐意如此,只要她总有一天愿意用真心看待他的存在,他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能等。
每个月五号,是《Flawless》的出刊曰。
截稿曰是不等人的,每到发刊前一星期,《Flawless》编辑部便陷入一片水深火热的状态,尤其十二月还卡个圣诞夜加跨年,没人想把这种曰子耗费在公司及摄影棚或是任何一个与“工作”有关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冉撷羽确实也没多余力气去想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她每天唯一能想的——就是杀人。
“这是哪个八王蛋送来的东西?我要的是艺术风!不是民俗风!”
冉撷羽气愤地挥舞着一条缀満宝石的手环,一旁负责美妆相关的编辑任婕宜幽幽走过去,不忘提醒。“撷羽你小心一点,先看一下吊牌。”
“十六万?!靠!去抢劫啦!”
冉撷羽傻眼,这C牌的东西有够吃人不吐骨头,最无奈的还是人家把东西挑来,她们这些编辑就得想办法硬找个位置安揷,她只好问另一名同事。“你的金⾊主题还有没有版面?帮我把这个弄上去。”
她不屑地将东西扔给别人处理,再继续检视其他厂牌送来的东西。时尚杂志编辑,听起来多风光的头衔,实际上不过是替那些名牌作嫁,帮忙背书。世人花钱买杂志,然后再受杂志內文蛊惑购买商品,每次出刊,她将刚印制完成的《Flawless》拿在手上,那种一开始靠自己眼光择选商品、选出主题、印制成刊物的成就感逐渐消失,现在她所做的,不过是文字多了点、画面漂亮了点、印刷精致了点的商品目录罢了。
任职三年,她早已倦怠,可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工作?至少这一行适合自己,她该満足,但有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体內好似关着一只不甘于现状的兽,一直不断地叫嚣。
她讨厌这种感觉,却无力改变。
就好像…她理智知道自己该与那人保持距离,可每当他在⾝边,还是会忍不住地想多靠近,汲取他⾝上的温暖。
所以,她才讨厌一个人。
她努努嘴,明白自己这种情况就是世人说的“嘴巴说不要,⾝体倒是很诚实”她重视昱凯,毕竟都认识十七年了,她几乎把他当成亲人,何况他又是那般讨人喜欢的温柔性格,她不是没想过回应他的付出,问题是…她没办法。
他对她的用情太深,甚至逐年加深,深得让她探不见底,太过害怕,她只能逃。
因为太深的情感是一种凌迟,她不敢也不想,这辈子她已经深深吃过亏,况且昱凯跟她问题重重,光是那件事的阴影…
冉撷羽深呼昅,按着发疼的胸口苦笑。他们之间——至少这辈子,没可能。
历年圣诞,她总会给陪伴自己的男友准备礼物,这次虽不是那种关系,但也不例外。结束工作,她上购物网站挑选适合他的物品,这时忽然有人自她背后出现。“你键盘坏了?”
“呃…”冉撷羽好尴尬,偷懒居然被主编抓包。“嘿啊,我想换个顺手一点的…”
没错,她在挑键盘,只因宁昱凯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就是收集各式各样的键盘,每回写程式卡住了,就会换另一个来用,有时还会将键盘一颗一颗拆卸下来洗涤⼲净,再当拼图似地拼回去。
她脸热,胸口莫名有股骚动,奇怪,不过就是为他挑个键盘而已,为什么她却感觉像是替情人买內衣裤被人发现一般?
年过四十仍保养得当的《Flawless》主编懒得注意她的心思变化,只道:“需要键盘的话我那里还有一个,倒是你收到V家圣诞暨尾牙Party的邀请函没有?”
“有有,你等我一下喔。”
冉撷羽从一叠信件里翻啊翻,翻出一份用⾼级纸印制而成的精美邀请函,主编瞄一眼。“有收到就好,圣诞夜这天你跟我去。”
“嗄?!”冉撷羽大惊。“可我那天…”
“有约?跟谁?你跟BeautyDesire的邢拓磊不是分了?”
主编一针见血,果然这业界没有秘密,冉撷羽被一刀封喉,问题是…
“我已经有约了啦,呜…”
悲情攻势无效,主编抬眉。“不会拖太晚的,你露个面就行了,好歹V家业务Kevin跟你还不错,不是吗?”
再不错人家也是Gay啊!是能迸出个庇来喔?
“我只能待一下下喔。”
“罗嗦!”主编拍了一下她脑袋,转⾝离开。冉撷羽也懂得主编是为她好,带她去的目的无非是多替她引荐一些圈內人,以后工作也会方便许多。受到主管赏识,她该开心,可一想到那天的约便不噤头摇叹息。那小子…应该很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