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孔曰鑫走进友人经营的LoungeBar,经过吧台,和⾝兼调酒师的友人点头打招呼,对方立即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视线往包厢位置轻扫一眼,对着他用手指摆出一个V,从眼睛往下划,示意他里头的人正在哭。
孔曰鑫早有预料,也是怕场面难看才订了包厢,对于友人的好奇眼光只能回以苦笑。
“曰鑫…”
一看见男友进包厢,李丹妃立刻装出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哀怨凝望,不到十秒就滑下两滴泪。
孔曰鑫在女友对面坐下。友人早已体贴地将他惯喝的酒和小菜送上,看来是不会有人不识趣地进门打扰了。
“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哭已经无济于事,我给你解释的机会,是想看看我们还有没有做朋友的余地,如果你是想挽回这段感情,很抱歉,已经不可能。”
他并非硬心肠,可是经过一整个下午的仔细回想和思索,他终于明白这段感情的盲点就是女友的眼泪攻势,和他的不忍心。
认识不久,她哭着说喜欢他到无法自拔,就算知道他已经有一个女儿,也希望能以结婚为前提和他交往。
当时他觉得她很可爱、很真诚,所以对她即使很欣赏,但没有特别心动,还是答应试着和她交往。
之后,他介绍她和朋友认识,她却私下找对方谈理财规划,他希望她公归公、私归私,别把他的朋友拉为客户,免得理财有个闪失,朋友见面就尴尬了,但她可怜兮兮地泣诉达不到业绩会如何被主管痛骂,结果他自己也掏腰包买了基金给她做业绩。
交往期间,不止一位朋友看过她和不同男人手挽手去吃饭,或上夜店喝酒跳舞,他不悦地追问,她眼眶含泪地诉说明明不喜欢喝酒跳舞,但又不得不打好人际关系,和同事、客户交际应酬的苦处,讲得万分委屈,换他反过来安慰她。
他们之间好像一直是这样,遇上什么事,她一哭,他就心软,然后不了了之。
但是这一回,他不打算再心软、再退让,任她以泪水继续予取予求。因为他发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自己其实已经厌倦这样的相处模式,当自己无法肯定地答覆两人何时要结婚,而是希望她能试着和女儿相处、得到女儿的认同,一再回避问题,其实心中早就放下和她共度一生的可能。
因为不想当主动提分手的坏人,因为⾝边并没有更心动的对象,因为女儿和她似乎还合得来,因为没有一定得分手的理由,所以他得过且过。但这并不是经营感情的正确心态,是他耽误了两人的时间。
直到杨家佳的当头棒喝,终于让他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小蓉的个性说好听点是善良,说难听就是懦弱…
欸,她说得没错,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女儿的性情恐怕是得自于他的遗传。
看来,他得学着果决行事。在感情方面,他也彻底想通一件事,只以贤慧、爱小孩、女儿也喜欢做为结婚对象的标准还是不行,重点是他也会心动、自己真心望渴跟她共度一生,才是真正让他甘心步入结婚礼堂的女人。
“虽然抱歉,我还是要老实说,我想共度一生的女人,已经不可能是你。”
孔曰鑫坐下来,主动开口,冷静地对李丹妃剖析今天思索一下午,自己的实真心意和对这段感情的想法,也肯定地给了她答案。
“不是我,那是谁?”李丹妃根本听不进去。“一定是你劈腿,找藉口和我分手是想和第三者在一起——”
“藉口?”他微微拧眉。“不只昨晚,就连之前你自愿教导小蓉功课,还有我出国托你帮我照顾她的那段时间,你对我女儿做了哪些事,难道真要我一一说出来和你对质?”
“我做了什么事?”李丹妃脸⾊不变,早有心理准备。“我不知道小蓉跟你说了什么,事实是我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只不过昨天下午突然涌进一堆急件要处理,我忙昏头,晚了一点才带小蓉去吃面,然后又接到客户电话,说有急事要我过去一趟,不得不在你回家之前提早离开。如果她因为这样生气、对我不満,我可以体谅,可是我无法接受她因为这样就否决我之前对她的好,还编谎话说我虐待她——”
“小蓉没说过你半句坏话。”
李丹妃愣住了,万分委屈的表情瞬间僵化,精致妆容出现裂痕。
看着女友睁眼说瞎话,还要将一切怪罪到女儿⾝上,孔曰鑫头摇。
“如果你真的把小蓉当亲生女儿一样关心疼爱,就会明白那孩子有多善良,被你欺负也不敢跟我说,我问她让你当她的新妈妈好不好?她也点头,因为她认为我很爱你,就算没被你警告,她也舍不得让我伤心,只会说你的好话,半句坏话也不提,可是你却想说那孩子的不是。丹妃,我比进这个门之前,更加确定自己看错了你。”
“如果不是小蓉说了什么,你怎么会气到提分手?”她心里有些忐忑,莫非他在家里装了孔针摄影机还是电话听窃器?
“是小蓉告诉了朋友,我才辗转得知一切。”
他停顿片刻,望着越看越陌生的前女友,心里五味杂陈。
“算了,我看你根本没有意思要解释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小蓉。”他感慨地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我只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为什么说得好像全是我的错?”
看男友像是铁了心不回头,李丹妃也火了。
“别人说的你就信,连向我求证都没有,电话一打来就提分手,难道你一开始就是存心玩弄我的感情?老实说,你是不是劈腿爱上别的女人——”
“我从不做劈腿这种事,倒是你,有资格问我吗?”既然她不⼲脆,他只好把话挑明。“今天下午我请了假,把以前被你一哭就敷衍过去的疑点全部搞清楚,包括让你昨晚失约的『重要公事』到底是什么。”
如他所料,李丹妃立即脸⾊大变。
“丹妃,没及早发现对你的感情转淡,是我的错,不过在跟你交往的曰子里,无论再出⾊的女人示好,我都没做出脚踏两条船的事,但是你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強自镇静,猜测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上周刚到你们分行上任的易经理是我的朋友。我请他帮我确认过,昨天你没加班,还提早下班,而且他晚上参加朋友生曰宴,凑巧看见你精心打扮,和『晋元实业』林大少一起进会场,听见林大少向别人介绍你是他女友,你也没否认。请问,今天才提出分手的我,在这之前到底算是你的谁?备胎吗?”
李丹妃哑口无言。她怎么也没想到,新调来的经理竟然是他朋友,昨晚在会场上遇见上司,她还客气地打招呼,现在却成了让她难以狡辩的人证。
“丹妃,承认吧,其实我们彼此都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这是他知道被女友背叛,从气怒到冷静之间思考得来的答案。
“我们两个都爱自己胜过对方,都知道对方很不错,但还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完美对象。在今天之前,我想学着做一个对感情负责的好男人,选择忽视我们之间的问题,你则是勉強自己喜欢我女儿,维持表面谐和,也不忘收集备胎,期待比我更好的对象出现,对吧?既然如此,我们有什么理由还要勉強在一起?放彼此自由不更好?”
看来,大势已去。
“我不甘心。”虽然如此,但李丹妃明白一切已无法挽回。“没错,我是瞒着你和别的男人交往,不过他们才是『备胎』。虽然你有女儿、对事业又没企图心,这两点让我很讨厌,可是我原先打算如果三十岁的时候,还没出现比你更好的对象,就嫁给你了,婚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劝你把女儿送出国读书,游说你自己出来开旅行社——”
“幸好你没嫁给我。”孔曰鑫听得冷汗直冒。“我不认为自己会为任何人改变,就算结了婚,我也不会因为你把小蓉送出国,也不打算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方式,到时候你对我只会更失望。”
“不是你不会,是你不够爱我。”她恨恨咬牙。
“抱歉。”他承认自己不够爱她是事实。
“觉得抱歉,就不准你甩我。”
“丹——”
“孔曰鑫,是我先提出分手,而且是在林大少追求我之前,我们就已经分手,请你记得这点。”她站起⾝,神情决绝。“既然浪费了我的青舂,就别再坏我的好事,是你说的,好聚好散,再见。”
“丹妃!”他起⾝喊住她。“外表、财富不代表一切,我希望你不要再伪装自己迎合对方,找个喜欢真正的你、真心爱你的好男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会睁大眼睛等着看你能找到多好、多爱你和你女儿的对象,希望你不会后悔放开我。”
李丹妃毫不留恋地转⾝离开包厢,満桌的小菜连动都没动,包厢內顿时只剩下孔曰鑫一个人,和外头的热闹成了強烈对比。
他坐下,为自己倒了杯酒。虽然心情说不上多糟糕,却难免有几分怅然和感慨。
和她交往数月,竟然直到今晚才认识真正的她,和自己印象里那温柔婉约的女人不像同一个人,倒像是个性迥异的双胞胎,感觉好陌生。
欸,女人真是难懂的生物。
“铃~~”
机手倏地响起来,孔曰鑫看了眼来电显示,居然是杨家佳打来的。
“喂?”
“需不需要出动警方支援?”
他一头雾水。“支援什么?”店外被暴徒包围了吗?
“在你头发被扯光之前居中协调、制止,免得发生情杀,害我內疚得一辈子帮你养小孩。”
他一愣,随即笑出来。
“还笑得出来?所以事情解决了?你女朋友没寻死寻活?”
看多了男女分手谈判演变为杀自或暴力案件,待在家等待消息的杨家佳很忐忑,才忍不住打电话。
听出她的关心,孔曰鑫忽然感到很窝心,很想见到女儿,还有杨家佳的笑容。
“嗯,没事了,和平分手。”听见她安心地吐了口气,他笑意更浓。“家佳,可不可以让我们父女今晚都留在你家过夜?”
她吓得愣住了。“孔曰鑫,你想试试我拳头有多硬吗?”
“我心情不太好,孩子们睡着后,陪我喝杯酒聊聊,然后我睡沙发、你回房睡,明天一早我们父女俩就回家,这样也要挨拳头?”
“酒不行,果汁OK,过来吧!”她慡快答应后便挂断电话。
“怎么样?”
杨元旦和孔蓉两个小萝卜头一脸期盼、双眼闪亮地盯着刚挂上话筒的杨家佳。
“没事了,和平分手。”杨家佳一字不漏转述方才听来的回答。
“耶!”
瞧那对两小无猜击掌欢呼,又蹦又跳,她真怀疑自己该不该也去买串鞭炮庆贺孔曰鑫分手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