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自幼跟随我长大,怕离开我不习惯。”谢⺟平息了一下怒气,努力维持着冷静道:“而且咱家的子嗣不旺,新妇最重要的是养好⾝子,早早孕怀生子才是正经,教养昭儿的事就不必劳烦她了。”
谢雍却意外坚持“昭儿养在清越园里,我也方便经常考较他的功课,男孩子距离父亲太远总是不妥,养成一⾝的女气就很⿇烦了,现在昭儿就明显懦弱,不够大气。”
谢⺟气结,狠狠地瞪了原宜之一眼。
原宜之却文风不动。
说到底,谢雍才是一家之主,无论是谢⺟,还是原宜之,都无法改变他决定了的事情。
原宜之嫁进谢府后的第一次家务事,就被谢雍这样感觉利落地处理完毕。
谢雍与原宜之回到清越园,夫妻俩一起进了位于主院西厢房的內书房,丫鬟奉上茶水之后退了出去,两人要谈谈心了。
原宜之的手托着细瓷荷叶茶杯,微微皱着眉头,想着怎么婉拒谢昭的事。
谢雍却抢在她说话前,从书架下面的橱子里取出一个金铜匣子放在了书案上,匣子上面并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造型也是筒单的长方形,只是看起来古朴厚实,也颇为沉重,匣子上面的锁头也很结实。
谢雍用随⾝携带的一把小钥匙打开铜匣,招手让原宜之过来。
原宜之起⾝走过去,见里面是各种契约书,以及厚厚一叠龙头银票,银票皆是万两一张的大面额,耝略估计应该有五、六十张。
契约书则是各种田亩的田契,以及宅院、别院的地契,还有一些店铺的房契等。
原宜之耝略估算了一下,单是这一匣子也能价值上百万两⾝家了。谢雍当年一贫如洗,如今做官十年,就能积累下如此巨富?
看来也是个贪官喔。
发现妻子的目光有点异样,谢雍面⾊平静地道:“在官场上,清廉除了能给自己换来好名声外,反而很难将真正的大事做好,因为人性俱贪,你不贪,你就阻挡了你的上级、下属发财的路,上不通下不达,结果就是一事无成。不过,你夫君这些也不算太贪,都是历年来积攒下的例银。”
所谓官场上的例银,就是逢年过节,以及过寿等时节同僚以及下属赠送的。
原宜之有点不信,问:“会有这么多?”
她虽然不了解男人的世界,更不清楚官场潜规则,但是她并非不懂民生疾苦,嫡⺟郑氏在她十五岁后,就让她跟着学习管家理事,对于由內宅主导的人情往来她是知道的,除非是非常要紧的关系,节曰送礼不会超过千两,这都已经算破费,一般顶多就是百两、几百两而已。
傍贵人们送礼,就更讲究,可能一个砚台或一个花瓶就价值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或者一块玉佩也要几千上万两,但是这都是送的实物,而不会赤luoluo的送真金白银。
大面额送金银的,一般还真的就是贿赂,许多求原府办事的,往往就会送金条、银票。
谢雍略有深意地着了原宜之一眼,道:“怎么说你夫君如今也是皇帝⾝边的红人,这点⾝家不为过吧?”
谢雍如今已经官至户部左侍郎,正三品大员。户部掌管国全的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油水之丰堪称六部之首。
而且谢雍还兼任翰林院侍读学士,侍读学士伺候在御驾之前,相当于皇帝的人私参赞,品级不⾼,话语权却很重。
辟场中多的是眼睛雪亮的老油条,他们自然看得出皇帝对谢雍的器重,在六部历练,又有翰林院的出⾝,这明显是在培养內阁宰相啊,所以绝大部分人部是巴结着谢雍的,送他的礼也就额外重。趁他还未真正崛起时讨好,明显要比等他真当了宰相再巴结有情面吧?
辟场中人都精明着呢,人人都会算帐,不会白投资的。
只能说,原宜之还不清楚她的夫君到底有多么贵重,她只是按照常理来推测,才觉得不妥。而实际上,谢雍已经谢绝了绝大部分的贿赂,真的绝大部分只是收了‘例银’,否则他的⾝家还要翻上几倍。
谢雍的为官之道是不曲不直,为了做成事,他可以与贪婪小人虚与委蛇,也可以与顽固直臣据理力争,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原宜之偷偷瞥了谢雍一眼,见他的俊眉拢起,凤目森然,貌似不悦,她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
“不用担心,我不会当个贪婪致死的糊涂官,就算为了家人,我也不会做傻事。”谢雍见她一脸担忧,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原宜之点头“为妻相信夫君。”
谢雍握了握她的手“只有我们二人,你我相称就好。”
原宜之抬头看看他,灿然一笑。“好。”
“这些算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以后也归你管。”谢雍将铜匣子重新锁上,将钥匙交到原宜之的手里。
原宜之有点迟疑,问:“这?”
原宜之万没想到刚嫁入谢府,谢雍就把他的小金库悉数交给了自己,她该受宠若惊吗?
“夫君,这…妥当吗?”
谢雍在靠背大椅上坐下,势姿端肃,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掌握全局的气势,道:“怎么不妥?你我夫妻一体,自然要彼此诚坦。”
原宜之立刻道:“那我的嫁妆也给你用。”
谢雍失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手心,道:“小傻瓜,为夫还用得着花你的钱?你既然嫁了我,就是要跟着我享福的。”
原宜之心虚地咧嘴傻笑,小声都囔:“我怎么觉得我命太好了?该不是做梦的吧?”
她忍不住偷偷掐了自己腿大一把,结果疼得暗中咬牙,却没发现她的另人正好笑地盯着她。
谢雍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情越发好,道:“你可以把这部分收入暗中立帐,不必让别人知道,这是你我夫妻的秘密财产。”
原宜之乖乖点头,同时偷偷地想,果然儿子不可靠哇,真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以后她生了儿子会不会长大也这样?那她会不会像婆婆一样伤心难过呢?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这些钱来路毕竟不太光明正大,每笔收入都是要记录请楚的,有些人情不必还,有的则必须还,以后的收入也依此记录。而你只有弄清楚了我与外界的真正来往,包括是否涉及金钱等,才能与他们的夫人交际时摆出合适的姿态,拟定合适的回礼,不会得罪人。”
原宜之还是乖乖点头。以前她觉得嫡⺟郑氏就已经很厉害了,现在才知道郑氏其实也被父亲限制了许多。
相比之下,她似乎比嫡⺟更幸运一些?
虽然这份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她一直觉得如梦如幻,一直不踏实,但是谢雍的眼神写満了‘敢不相信我试试’之意,她也不敢不相信了。
“把匣子收好。”
“喔。”原宜之赶紧抱起铜匣子。
“好了,你先回屋吧,我还要处理点公务,明天就要回衙门办公了。”谢雍微笑道。
“喔,好。”原宜之抱着匣子,乖乖地离去。
直到回到了內室,把铜匣子锁到自己陪嫁的⻩花梨箱子里,原宜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根本没来得及提谢昭的事!
谢雍太狡猾了,明显就看得出她的意思,却故意不让她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不过…看着锁好了的⻩花梨箱子,原宜之突然有点莫名的心虚,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她现在吃的也是谢雍的,拿的也是谢雍的,而且还是谢雍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却不肯帮他照管孩子,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
谢雍如此信任她,她是否也该为他尽心尽力呢?
扁想着如果照顾不好谢昭会落埋怨,却不想着如何努力照顾好小孩,她确实有点太自私了,照顾家庭的下一代本来就是当家主⺟义不容辞的职责,她既然已经嫁为人妇,就应该勇敢挑起担子,而不应该一味明哲保⾝,推卸责任。
原宜之握了握小拳头,只要伺候好夫君和宝宝,只要她问心无愧,婆婆再刁钻也是纸老虎。
宜之,你可以的!不要怕!
晚上,谢瘫与原宜之梳洗后一起睡下。
接连纵欲有伤⾝体,所以二人只是并排仰躺着说说话,存温一番就算了。
原宜之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没底,觉得应该事先和谢雍提一声,免得到以后真出了岔子不好交代。
她将脸埋在谢雍的胸膛里,小小的磨蹭了几下,才小声道:“夫君,我会尽心照顾昭昭的,只是我也没有过照顾孩子的经验,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你要多多包涵啊。”谢雍的嘴角微挑,终于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宜之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他自然感觉得出原宜之并不想亲自照管谢昭,他也明白原宜之的顾虑,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儿子,上面有挑剔的婆婆,一边还有等着挑剔的谢昭外祖家,照顾好了是她应尽的本分,照顾不好却会落得満⾝不是。
可是谢雍不想在这方面纵然原宜之,他希望她能尽到做人妻的责任,她要面对的困难是很多,但是每个人都不容易过,如果有困难就逃避,那曰子还这么过到一起去?夫妻还怎么能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他把小金库交给原宜之,意味着把谢府的权力真正交到了她的手里,他把谢昭同样托付给原宜之,意味着谢府的责任同时交给了她。
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天起,她成为他的妻,她就注定了可以分享他的风光体面,也要分担他的各种责任。
谢雍同手摸了摸她的秀发,道:“家里有老嬷嬷,不懂的就多问多学,真拿不定主意的就来问我。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孩予,就当提前练习。”
原宜之忍不住失笑,问:“你知道会有很多孩子?”
谢雍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凑上去吻,道:“不如咱们现在就努力?”
原宜之笑着推他,娇声议抗:“不要,不要,今天好累了…唔…嗯…”
毕竟是新婚夫妻,虽然二人原本都打算休战夜一,可噤不住被此挨挨磨磨⾝体起火,最终还是滚到了一处。
谢昭次曰就从松鹤园搬到了清越园。
原宜之将他安置在了主院的东厢房,三间的东厢房,正厅待客,北里间做卧室,南里间书房,足够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居住了。
卧室面积稍大一点,靠窗放了张软榻,晚上奶娘睡在软榻上陪伴谢昭,孩子毕竞小,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独睡。
原来在谢昭⾝边伺候的人,包括一个奶娘赵氏,一个教养嬷嬷钱氏,两个大丫鬟莺儿、雀儿,四个小丫鬟,以及两个耝使婆子。
原宜之将这些人全部招齐,逐一打量了一番。
教养嬷嬷钱氏是丁锦绣陪嫁而来的,是个富态面善的四十多岁中年妇人,说话办事看起来很有分寸,原宜之将她留了下来,而且也不得不留,否则谢昭的外祖父家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两个大丫鬟莺儿、雀儿都是才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又不过分妖艳,手脚勤快,也相当得体,是谢⺟给谢昭选的,在她们嫁人之前,还能伺候谢昭几年,在此期间选择几名和谢昭一般年纪的小丫鬟培养起来,到时候正好接莺儿、雀儿的班,于是原宜之将她俩也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