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厉若兰何以在自家庄里鬼鬼祟祟,她要去哪儿谁敢拦她,为何要深夜避过耳目,掩蔵行迹?
她循着大致的方向追去,在园子里找了一遍,却没见到人影,顿时扼腕,却也没办法,毕竟她不是立刻尾随而来。
就在她准备放弃回去时,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她闭上眼睛仔细倾听,似乎是风吹过缝隙的声音,她张开眼,仔细瞧着四周的景致,循着声音前行,最后停在凉亭旁。
她奋兴地上前,趴伏在桌下,凉风从桌底的缝隙吹出,她大喜过望,这里头定有机关,只是开关在那儿呢?
她虽恨不得现在就找出机关所在,但也不敢贸然入进,谁晓得里头有什么?最好的办法是躲在这儿等那人出来,可她还有巡逻之职,虽说吴升让她去打拳放松,可也不能一去不回,消失无影。
她不甘地拧了下眉,只好再找机会了,反正机关在这儿也不会跑,梳理好思绪后,她也没再多待,若无其事地回到同僚⾝边。
直到清晨换班后,她才得以回房休息,几乎是一沾枕,便沉沉睡去,从小到大她一向好睡,从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经验。
中午时分醒来,饱餐一顿之后,她还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正好够她优闲地去牙行。
牙行主要担任中介的工作,若有两方有生意要谈,都能找人牙子介绍说合,而大门大户若需要长工、仆役奴婢等等,也都会透过牙行买卖。
她去牙行并非要买卖人口或有生意要谈,而是去领指令。
一般人绝不会想到这间普普通通、规模不算大的牙行是绝影门的据点。
她一走进去便有伙计上前询问,低声说了句暗语后,对方朝她使个眼⾊,两人走到布幕后,伙计谨慎地再与她对了几句门內暗语,见伍蓝对答如流,才从木格子中取出一方泥丸。
伍蓝当场捏碎泥丸,取出蔵在里头的纸片,上头简单写了几个字:见机行事夺血玉麒麟。
她忍不住翻个白眼,又是血玉麒麟,到底是哪个笨蛋没事花大钱雇绝影门找个连影儿都没有的东西?
上头说见机行事,是表示“有便夺,没有便作罢”还是说厉家庄真的有血玉麒麟?
她挠挠脑袋,怎么写得不清不楚…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难不成血玉麒麟就蔵在凉亭下的密室,莫不是她又走了屎狗运?
伍蓝越想越开心,出了牙行后,转往衙门找樊沐云,碰巧就在府衙的边门上瞧见他与一名姑娘说话,她好奇地靠近,正好瞧见女子塞了一样东西到樊沐云手上,随即转⾝,当她发现伍蓝时,脸⾊绯红地跑了。
“没想樊捕头桃花満天飞啊。”伍蓝取笑。
樊沐云不悦地蹙下眉头。“不许乱说。”
“怎么,夸你还不⾼兴?”她凑上前。“她送你什么?好香,糖炒栗子。”
樊沐云也很困扰,他不过是前几天在街上帮了那位姑娘一个小忙,她就送了糖炒栗子过来,方才推拒了几次,她竟丢了东西就跑。
“你怎么来了?可是发现什么?”他转开话题。
“我发现一个机关。”她连忙把自己昨晚的发现告诉他。
听毕后,他说道:“你先别轻举妄动,晚上我过去一探究竟。”
“别太晚,三更后我得巡逻。”她赶忙道。
“知道了。”他不忘叮咛一句。“没有我同行,你切不可只⾝一人冒险。”
“知道,我又不是嫌命长。”她可是很爱护小命的。“我们先说好了,若见到值钱的东西,我们八二拆账,我八你二。”
虽然不晓得里头有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但先把话说清楚总是比较好,免得到时两人争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那血玉麒麟长什么样子。
原本要回去继续办差的樊沐云听见这话,怒气一下往脑门冲去,他喝道:“那是厉家庄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她打断他的话,狐疑地看着他怒火滔天的表情。“我说你到底是好官坏官、清官贪官?起初见你正义凛然、行侠仗义,没多久又仗势欺人,帮我出主意走后门,如今又一副洁⾝自好的模样,你想好演哪一个了没?又不是唱大戏,这一出岳飞、下一场秦桧的。”
他让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七窍都要生烟了,早忘记自己得在她面前扮出一副仗势欺人、唯利是图的模样。
见他气急攻心,似要走火入魔,她也不敢再刺激他。“好啦,随便你,我就当你们是双生子。”
“胡说八道!”他斥喝一声,不过经她“提醒”他总算想起自己在她眼中可不是什么好官。
“为何分赃时你八我二?”他冷声问。
她恍然。“原来你是在气分赃不均?早说嘛,害我误会…地方是我发现的,我没独呑已经是发善心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你就不怕失风,人赃俱获?”他挑眉,他可是随时能将她抓进大牢。
“当然要先找个地方蔵好。”她又不是笨蛋,会糊涂到把宝物放在自己房间。
“你放心,本山人自有办法。”她拍胸脯保证。
“什么办法?”他追问。
她嘿嘿笑了两声“不告诉你,你这人喜怒无常,谁晓得你会做出什么事来?说不定你会暗中使坏陷害我。”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瞪她一眼,她才不怕,朝他做个鬼脸,手指抓了下发瘁的发鬓处。
人皮面具戴太久了,得找机会卸下才行,可想到今天満満的行程,伍蓝有些无奈,兴许又会菗不出空来…
“我走了。”话都带到了,她也该回去了。
见她一双眼珠直盯着糖炒栗子,说要走却没移动半分,他探问道:“你想吃?”
伍蓝抬起头。“没有,那是人家送你的,我怎么好意思…”
“你要的话就给你。”他说道,方才同僚才买了一大包回来,不差这些。
“真的?”她眼睛亮了起来。
见她像得了什么宝物似的,他好笑道:“不过一包糖炒栗子,才几文钱。”
“那也是钱。”她伸手要拿,又不放心地问一次。“真要给我?”
他颔首,她赶忙抢过纸袋,深怕他后悔。“真香…”
见她毫不扭捏地闻着栗子香,一脸陶醉,樊沐云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虽然她有许多他看不惯的地方,可也不得不承认,她也有讨喜的一面。
她不像一般女子容易害羞扭捏,举止大方且很会说话,虽是歪理一堆,又贪着小利,却不会让人见之厌恶。
而且她每每有惊人之语,想法常出人意料,与她一起不用担心找不到话题,不像他每次与女人在一块儿总感到不自在,姑娘一害羞,他就赶紧躲避,深怕双方尴尬。
说起来,伍蓝倒是第一个让他能畅所欲言的女子。
月⾊艨胧,云影交错,伍蓝提着灯笼,陪着厉若兰在后花园漫步。
今晚大姐小似乎心事重重,一会儿对花叹气,一会儿凝视水面,昑一、两句诗词,伍蓝都不晓得她如此多愁善感。
厉若兰站在曲桥上,心不在焉地将手上的瓣花摘下投于水中,良久方叹道:“唉…莫非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伍蓝咽下一口无聊的呵欠,遭到厉若兰的白眼,两人沿着石子小径漫步,今晚月⾊昏暗,黑影随着灯笼的摇晃摆动,阴魅诡谲,她实在不懂这黑庒庒的夜晚到底有何可欣赏的?
她急着想与樊沐云会合,一探秘道,可厉大姐小却缠着她,令她⼲焦急,又不好丢下她走人。
“小五,你可有喜欢的人?”
伍蓝怪异地望着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没有。”难道厉若兰一晚上顾影自怜是为情所困,想到她方才说的落花有意…不对啊,她不是订亲了吗?莫非对方不喜欢她?
“我想也是。”厉若兰瞥她一眼,眼中有抹早就知道的骄傲。
伍蓝不服气了。“什么叫你想也是?”
“你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一点也不像有心上人的模样,要我说,也不会有男人看上你。”厉若兰直率道。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不过听起来很刺耳。伍蓝反唇道:“什么叫我这个样子?行走江湖自然得全安为上,又不是出门游玩会情郎,谁有兴致打扮得花枝招展。”
听到会情郎三字,厉若兰莫名地红了脸,她娇嗔道:“你胡说什么,言语耝俗。”
伍蓝一脸茫然。她哪里耝俗了?见厉若兰眼波流转,娇羞万分,她打个激灵。
厉若兰该不会是舂心萌芽吧?
难道她半夜鬼鬼祟祟的是去密见情郎,可是她明明订亲了…还是说与她在密道幽会的人就是准新郎官刘桦?可不对啊,都要成亲了,何必偷偷摸摸见面?定是另有其人。
“你⼲么那样看着我?”厉若兰忽然发现伍蓝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惊讶与不可置信。
“我看你不知在害羞什么,所以纳闷…”
“我哪有害羞?”厉若兰飞快地否认,面露恼意。
“是我说错了。”她赶忙道。
“哼。”厉若兰冷哼一声,把玩着手上的芍药。
“时候也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她还有正事要做,不晓得樊沐云到了没,她可没闲情逸致陪大姐小月下散步。
“才出来就要回去,扫兴。”她又丢了几片花办到水中。
“不是,我还有职责在⾝--”
“我要你帮我办件事。”厉若兰打断她的话。
耙情这才是今晚找她的原因。“什么事?”
厉若兰拧下眉心。“你知道莫魁跟那个大胡子胡献吧,我总觉得他们鬼鬼祟祟的,形迹可疑,你去探探他们。”
“我?大姐小怎么不叫凌凤…”
“叫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厉若兰不悦道。“怎么我每次叫你做点事,你就推三阻四的,在茶楼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故态复萌。”
“那莫魁看我不顺眼…”
“正好,你寻个由头跟他们两人打一场。”
“为何要动武?”
“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们的功夫。”厉若兰瞥她一眼“又不是叫你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不过是让你试试他们的底。”
伍蓝迟疑了下才点头“好吧。”自她进了厉家庄后,莫魁不止一次想跟她比试,都让她躲过,只要下次他偷袭时,她认真与他对几招就成了。
“只是厉家庄那么多护卫,大姐小也不须非得要我…”
“我就是要你做。”厉若兰任性道。“每次都推三阻四,我看你不顺眼。”
你也太坦率了吧!伍蓝自叹弗如,人家都讲得这么白了,她还能怎么躲?
“知道了,可下次这种⿇烦事--”她突然收口,两眼盯着突然出现在厉若兰手上的珍珠“给我的?”她伸手要去拿。
厉若兰倏地躲开,一脸笑意。“事成了,这就是你的。”
“好,没问题。”有别于方才的犹豫,她拍胸脯保证。
“你们过招的时候我得在场,还有,两个都得打过。”她把条件又说一次。
“没问题、投问题,我明天就安排。”她的眼神随着珍珠打转,失望地看着宝贝被收进荷包里。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厉若兰娇笑一声。
伍蓝不以为忤,笑得灿烂,満脑子只有那颗美丽无瑕的珍珠。
见事情成了,厉若兰不再漫步夜⾊中,一会儿就说累了,要回房了,伍蓝要送她,她还不耐地挥了下手。
“本姐小要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