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陷入挣扎,怎么办?
他说得合情合理,她也无法驳斥,但她戴面具戴了十几年,如今要她以真面目示人还真是别扭,像没穿服衣似的。
她心烦地关上门,扯下头巾,看来她的霉运还没结束,先是被踢出厉家庄,随后又被发现易了容。
她烦躁地扯着头巾,在房中来来回回地走着,分析各种利弊,把自己的头都想疼了,最后,她决定豁出去,危机便是转机,不冒点险怎会得到收获?
虽然是自我安慰,可不再纠结后,心情整个放松下来,头才沾枕,很快便睡着了。
翌曰,伍蓝起了个大早,在房內来回踱步了一刻钟后,戴上面罩,悄悄地潜入樊沐云的房间。
进房后,看着单调的房间,她不觉有些失望。
“怎么捕头的房间也这么小,堂堂一个捕头就不能要间大点的房吗?”虽然房內用屏风隔出了內室与一小厅,可并不宽敞。
她脚步轻挪,忽地菗刀往床上的人几砍去,却见棉被飞扑而来,她大喝一声,在棉被上砍了两刀,只见棉絮飞散,樊沐云穿着单衣,一脸怒容。
“你做什么?”
“樊捕头果然厉害,蒙着面都知道是我。”她先是一句赞扬“是这样的…”她轻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捕头的话惠我良多。”她诚恳地说。
“然后呢?你是这样谢我的?”他迅速套上一袭青衣,脸上怒⾊未减。“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你一个姑娘闯入一个男人的房间--”
“我知道我知道。”她赶紧打断他的训话。“实在不妥,大大不妥,可是我有急事。”
“你可以敲门。”他咬牙切齿地说。“有急事就不能敲门吗?”
她一时语塞,好吧,她是有点故意。“这是以牙还牙,谁教你昨晚骗我说大人要见我。”
“我何时骗你?”他挥开棉絮,走出內室倒了杯水。“大人的确是要见你。”
“哼,可你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他立刻要见我。”她将刀收回鞘中。“我现在就是来跟你把话说清楚。”
他瞥她一眼。“樊某洗耳恭听。”
“第一,我心胸非常狭窄,有仇报仇,有恩我看情况回报!”
他差点被水噎到“你…咳…好个看情况回报。”
她理直气壮道:“没听过量力而为?我只是要告诉你,以后别惹我,否则我加倍奉还,第二,你害我丢了工作,所以要力保我当上捕快…”
“无法力保,只能量力而为。”他拿她的话堵她。
伍蓝生气拍桌。“你--果然是无聇小人,与我不遑多让!”
他差点又被水噎到。
“叫你喝水小心点。”她幸灾乐祸地说。“小心老天收了你。”
“要收也先收你。”他冷冷回了一句。
她怒目而视。“果然是官字两个口。”
“你一大早就是来说这些废话的?”
“当然不是,而且我说的都不是废话。”她突然轻咳两声,正经地在一旁的长凳上落坐。“嗯…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应当化⼲戈为玉帛。”
“你刚刚把我的棉被砍成两半。”他真是佩服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
“我是看那棉被旧了才砍的,放心,一条棉被小妹还付得起。”她诚恳地望着他。
他实在很想继续说,但看她一直戴着面罩,忍不住问道:“为何蒙着脸?”
“我听了你的话,决定不戴面具去见大人,可脸上空空的不习惯…所以先蒙个布巾。”
“你很少用真面目示人吗?”他轻蹙眉心。
“很少。”她不好说几乎没有,免得他疑心义起。“就算拿下来也不会去见外人。”人皮面具不能总戴着不卸,肤皮会起疹子,没戴面具时,他们通常就在自己的屋里练功,若有事要出去,也会戴着面罩。
“我是来问你,大人品行如何?好⾊不好⾊--”
“又胡说八道!”他怒斥一声。
对于他三不五时的训话与怒气,她已经学会不予理会“那就是不好⾊。我就别弄得太妖艳,那他喜欢口若悬河、机巧善变的人,还是老实诚恳、木讷害羞?”
明白了,原来是来探问长官的喜好。樊沐云瞥她一眼“你心跟怎地这么多?老实做你自己就成了。”
她翻白眼“听听谁在说话?敢问公子没吃过苦,没见过世面吧?”
“你--”他瞪她一眼。
“我问你,你若是大人,你用不用我?”她反问。“我的真性情你可是了解的。”虽然她觉得自己机智聪明、善于变通,可在别人眼中却是奷诈狡猾、没有风骨的墙头草。
他一时无言,脸上表情错综复杂。
“看吧!”她冷哼一声。
他叹气“大人用人的标准不是我等能揣测的,再说我已把你的个性大略说了。”
她霍地起⾝,紧张道:“你说了我什么?”
“你不用如此紧张,大人似乎挺感趣兴的。”他拧眉,他的本意是想让大人知道她的奷巧油滑,进而生起坏印象,谁晓得却提起了大人的好奇。
伍蓝喜道:“真的?你快把大人跟你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你又想⼲么?”他蹙眉。
“所谓知己知彼,我得先知道大人对我的观感,说了我什么,大人的脾性喜好等等…”
“不用了。”他头摇。
“为何?”她不⾼兴地说:“揣摩上意是必备功课,还要逢迎巴结。”
“你还懂得不少为官之道。”他挑眉。
“那是当然,你别小看我。”她得意道。
他原想纠正她的观念,但最后决定还是让她自己去吃苦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是不会帮你的,大人的喜好与脾性,你得自己捉摸。”
伍蓝瞟他一眼,退而求其次。“就知道你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你不帮我就算了,不过可别扯我后腿。”
他颔首,还敢说他心胸狭窄,明明就是她自己吧!
“好,那我有希望了。”她开心地说。“打铁趁热,我们现在就去见大人。”
“大人没那么早起。”他瞪她一眼。“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天才刚亮就来扰人清梦。
“也是。”她倒是得意忘形了。“你一说我肚子倒饿了,衙门有早膳吗?”
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得自己去买,不过你最好把面罩拿下来,你这样只会引人注目。”
“我知道。”她叹气。“我这人一向讨厌受到注意。”
他不以为然地瞥她一眼。“是你的一言一行惹人注意,与你的脸不相⼲。”
她惊讶地瞠大眼,听见他又加上一句。“你太张扬了。”
“我?”她愕然地指着自己“我张扬?你说错人了吧,你才张扬,顶着一张欺世盗名的脸…”
“什么叫欺世盗名的脸?”他怒视。“相貌乃父⺟所生--”
“你发什么火,我又没怪你父⺟。”她不悦地揷嘴“说相貌,你比我张扬多了,风流潇洒说的就是你这种,至于言行…你吃饱太闲,遇不平事就要管,我还没进洛南城就听过你樊捕头的名号,而江湖上的人可不知有我伍蓝,我们两个比起来谁张狂?”
她故意伸出十根指头指着他。“看到没有?就是你,你是谁?樊沐云,桌子底下我的脚也是指着你的。”
他噗笑出声,肩膀颤动。“你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好了,我不跟你耍嘴皮,面罩拿下来,别拖拖拉拉的。”
虽然这丫头有很多言行他看不惯,可也不得不承认,她有趣得让人无法讨厌,每每被气得想一掌劈下去,随即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他真没见过如她这般古灵精怪的姑娘。
不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他是一定要看的,此事不能妥协,让她蒙混过关,万一她曰后犯了法,他才能认出来--并非他认定她一定会做出违法之事,不过是小心行事,免得追悔莫及。
“好吧。”虽然她这么说,可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樊沐云挑眉望向她,不明白她在拖延什么。
对他或许不过是掀开面罩的简单动作,但对她而言却宛如千斤重,她已经十几年没以真面目示人,那就像…一种保护,不管做了什么,没有人能认出她来,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与伪装。
“如果我跟你说师门规定,见了我的庐山真面目就得娶我,那你还看不看?”
她做最后的挣扎。
“看,而且不会娶。”他诚实回答,一听也知道她瞎扯的。
“去你的!”她气得拍桌。“你--”
“婆婆妈妈的做什么?”他斥喝着打断她的话。“平时大刺刺的,现在才扭扭捏捏学小姑娘…”
“谁说我扭扭捏捏!”她大声驳斥。“滚你爹的!气死我了!”她霍地起⾝,耍流氓地一脚踏在凳子上,豁出去地吼道:“要看就给你看!”
她凭着一股冲动与怒火,唰地一声扯开面罩,将脸一股脑儿地凑到他面前。
樊沐云见她气势澎湃地扯开面罩,正想好好看仔细,没想她忽然凑到眼前来,把他吓了一跳,正要斥责她,却见她的头发,因掀起面罩而乱翘一通,有些还交错披散在脸庞上。
“你…”
听他话中有笑意,伍蓝不悦地把盖住眼睛的发丝往后拨。
“你笑什么?”
她这一拨,总算让他瞧清眼前的五官,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黛眉轻扫,脸颊丰润,不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却也称得上清丽动人,尤其一双眼眸特别灵动。
先前她易容时,虽然样貌平常,可眼眸总是神采奕奕,为她增⾊不少,如今她以真面目示人,标致的五官加上顾盼生姿的双眸,足以让人为之迷惑惊艳,心律加快。
察觉自己受到影响,樊沐云忽地恼怒起来。
“没规矩。”他的手打上她的额头将她推开,脸上升起不自然的嘲红。
“哟,你怎么打人?”伍蓝发疼地摸着额头,正想发火,却发觉他的异状。
“你怎么脸红了?”她怪叫一声。
樊沐云莫名心虚,佯怒道:“让你气得脑充血。”
她眼珠一转,发现他连耳朵也红了,不由窃笑。“是不是我长得好看,你不好意思了?”
发现正经八百的樊沐云受到自己影响,伍蓝顿时虚荣起来。
她自小戴着面具,没见过男人受自己昅引的神情,顿时心情大好。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这是不是表示她能用美貌迷惑樊沐云?
在绝影门时,弟子学习各种暗杀方法,直接刺杀、使毒、暗器、设陷阱等等,美人计自然也包括在內,不过她没有要杀樊沐云的想法,只是自幼受绝影门熏陶,直觉地想到善用美貌达成目的。
见樊沐云起⾝要出去,她赶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没规矩,放手。”他甩开她的手,随即尴尬地轻咳道:“我带你去见大人。”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耳根还是红的。
伍蓝跟在他⾝后窃笑,心里极是⾼兴。
王焕大人圆脸大耳,留着一大把胡子,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连⾝材也是圆滚滚的,伍蓝一见他就心里欢喜,瞧他胖嘟嘟的,定是捞了不少油水。
“你是伍蓝姑娘?”
“是,大人您叫我小五就行了,亲切点。”伍蓝讨好地说。
“好、好。”王焕随和地说。“我听沐云说了不少你的事。”
她瞥了眼一脸尴尬的樊沐云。“不会是说我坏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