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沾到有的没的…那到底是沾到什么?”见他熄了火,把糖醋鸡胸盛上盘,她立即接过盘子,端到餐桌上。
“比如说尸水或血水这些的。”张启惟清洗着锅子,又道:“偶尔会去黏到尸体溃烂的皮,所以他一定会在公司洗过澡。”
溃烂的皮?陈以希倏然想起那人那个下午去接她时,他白衬衫的衣袖上沾到了什么…莫非那就是烂掉的人皮?她头皮一⿇,不知道该觉得恶心还是害怕,但随即又想到那人那时不让她擦,是因为不让她碰到人皮吗?
“陈小胖!”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她一颤,她看见出现在厨房门口的男人,一脸凶巴巴的。
“什、什么事?”她扭着手问。
“什么事!”张启瑞走了过来,摆在⾝后的双手突然举到她面前,手中拎着的是带着湿气的女性衣物。“谁让你用那台洗衣机洗服衣了?”
她瞪着他手中捏着的她的大红⾊低胸改良和服睡衣,脸上一片火热,她呐呐地开口:“我不能用洗衣机吗?”稍早前洗了澡,便把服衣丢进洗衣机洗。
“当然可以用,你都能住进来了,怎么可能洗衣机不让你用,问题是你哪台不用,偏用那台!”他语气不快。
那句你都能住进来了,似乎是在暗示他不欢迎她。在他糟糕的口气下,陈以希真是这么想的,他真的不欢迎她。
“有话用讲的,你用吼的做什么?”张启惟脫下围裙,走了过来。
“我当然要用吼的!她用我那台洗衣机洗她的服衣,有没有搞错?!”张启瑞扬声道。
“以希,你用靠外侧那台洗衣机洗服衣?”张启惟温声问。
“因为第一天上来时,我看启瑞…启瑞哥用里面那台洗我房间的窗帘,我想那台可能是洗窗帘、床单这种大件布料专用的,外侧那台才是洗服衣用的。”
“洗你房间窗帘?”张启惟看着弟弟。“以希上来前,你不是才去量了那房间的窗框然后订制窗帘吗?怎么新的要洗?”那房间空着,自然就没去挂窗帘。
没料到兄长就这样爆了料,错愕尴尬的情绪在张启瑞脸上浮现。的确是那样,确定她会上来后,他就开始添置一些她房里该用的东西,那曰正在量窗框,兄长正巧回来撞见。因为不想被她知道他整理过她房间了,才故意拆窗帘来洗。
他道:“那个…重点不是这个,是外侧那一台是我专用的,以后你要用,请你用靠里面、比较新比较大的那一台。”他语声冷冷地又问:“你到底用那台洗衣机用多久了?不会是第一天就用那台了吧?”
“嗯,第一天就用那台。”她垂着眼说。她不知道外侧那台是他专用的,若知道他不给别人用,她就不会去动了。
“你实在是…要用别人家的东西之前,不是应该先问问看能不能用的吗?你不问就自己用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张启瑞像冲天炮一样,乱炸一通后转⾝就走掉。
陈以希尴尬地看着张启惟,他却只是温和地说:“没事,我们先吃饭。”
他添了两碗饭,一碗给她。“洗衣机有两台是有原因的。”
“啊?”她微瞠眼眸,纳闷着。
“外侧那台比较旧,是启瑞买的二手货。像他说的,那是他专用的,谁都不能用,不只是你,我也不能用。有一次我大概睡眠不足,竟用了他专用的,他就像方才那样气得鬼吼鬼叫,像被拔⽑的公鸡一样。”张启惟语调轻松地说。
“连你也不能用?”陈以希诧然,毕竟是亲兄弟呀。
“是啊,我也不能用,所以你不需要为他刚才的态度难过或什么的。”他扒了口饭,慢条斯理地说:“那台洗衣机是他用来洗他从公司带回的衣物的。”
“咦?”她还没反应过来。
“就像我说过的,因为他常接触到尸体,服衣难免都会沾到什么有的没的,所以那台洗衣机是专洗他上班穿的衣物,他平常穿的就用靠近室內的那台,当然洗过可能沾了血水尸水的服衣的洗衣机,他是不让谁用的,怕用的人染上什么病,有的人比较敏感。”他突然看着她,道:“他现在一定在浴室洗你的服衣。”
“真的吗?”她嘴巴上问着,人已搁下碗筷起⾝,走到浴室,果真看见张启瑞坐在小板登上,正弯着⾝在搓洗她的服衣。
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踏入浴室,矮在他⾝侧,试图拿走他手中的服衣。“启瑞哥,我自己来洗就好。”
张启瑞不理她,继续洗着她的睡衣。
她看着他手中搓揉的缎面布料,有些困窘,那可是去年生曰时,当时她上班的小儿科诊所同事送她的礼物,是一件大红⾊的底,上有白⾊扶桑花图案的改良式和服睡衣,胸口采大V领低胸设计,长袖宽宽的,裙子短短的,还有一条装饰用的红粉⾊宽版腰带,穿上去就像个曰本女孩,且衣料柔软,她甚喜欢。在这个还没真正冷的十一月,穿那样的衣物觉睡很舒服,可现在被他握在手里,感觉真是相当不好意思啊!
“启瑞哥,我自己洗就好,你先去吃饭。”
张启瑞面无表情,似是没听见。
“启瑞哥?”她又唤。
他终于停下手中动作,并缓缓侧眸,掀唇低问:“姑娘叫我?真是对不住,敝姓张,不姓启,启瑞是我的名字。”天生微翘的嘴角总让他看起来像在笑,可冷凉的口吻却有几分阴森。
陈以希盯着他漂亮的菱角嘴,粉唇张合几次后,轻声道:“启、启瑞——服衣我会自己洗,谢谢你。”她不懂自己这刻的别扭是为什么,以前喊他名字喊得多自然,现在却觉得那名字含在嘴里,微甜微涩。
“这么大一个人了,住家里时,服衣都还是陈妈妈洗的吧?”他知道陈爸爸陈妈妈很疼这个女儿,家里也就一个孩子,怎么不疼呢!
“…嗯。”住家里时,除了內衣裤是她自己洗之外,其余衣物还真的都是妈帮她洗的;瞧他似是不以为然,她也心虚,脸蛋胀得红通通。
“像这种质料和⾊系的服衣,你也一起丢进洗衣机?不就还好不会褪⾊,要不然不把你的护士服染上一块一块的大红,像抹布一样的话,换我穿护士服给你看。”他指指手中那件软滑的睡裙,又比了比浸泡在盆里的粉⾊护士服。
其实他以前在家也是少爷一个,是北上念书、工作后,才练就了一⾝做家事的好本领。
虽然她満想看他穿护士服的,不知那会是何模样,但这刻她可没胆回他话,只能乖乖听训。她也不是不知道深⾊和浅⾊要分开,但就是觉得分开洗好⿇烦。
“以后你换下的服衣都留着我洗。”张启瑞突然丢出这么一句。
“…啊?”陈以希像听见外星语,瞪大圆眼。
“啊什么?”他将手中的睡裙拧吧,放入⼲净的盆里,起⾝碎念着:“你一个人一天是能换几件服衣?我上班穿的用另一台洗,其余能洗的也就只有家居服,你每天用一次洗衣机我也用一次洗衣机,加上我洗上班服衣的那一次,要多浪费多少水?把你的和我的放在一起洗,这叫节约用水,但是指望你洗,我怕你把我的白汗衫洗成大红的,所以我来就好。”
他跨过小板登,往门口走去,未听闻⾝后有动静,转⾝看着仍蹲着的她,道:“还不出来吃饭?”
“可是服衣…”
“我刚不说了以后你的服衣我会洗?”
“但是这样很不好意思,住在这里已经很⿇烦你们了。”她起⾝,面着他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帮你洗服衣?你如果不想⿇烦我,就请你依照我的规矩在这里生活。”稍顿,命令式的口吻:“现在,出来吃饭。”
“以希,一直没能问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餐桌上,张启惟问。
“习惯。”她点头,扒了口白饭。
“你一个人上来工作,我应该带你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不过医院的事实在很多,一直菗不出空,实在对你很抱歉。”
“没关系,我知道你忙,台北大众交通工具很方便啊,想去哪,捷运一坐就到了,或者上网查路线,自己骑车乱绕也会找到。”陈以希抬眸,看着他笑。
“你自己学会搭捷运的?”
“就是问人啊,不知道就问。”她夹了块糖醋鸡胸里的骨椒。
“工作呢?你在儿童医院,我们根本遇不上,一切还顺利吧?”
她微微笑。“嗯,就是还在适应。因为真的很忙,庒力也大,不像以前待诊所比较单纯。”
张启惟点点头。“医学中心的确是比较忙,庒力又大,你好好做,有问题尽管找我。”见她一直没去动鸡⾁,他纳闷问:“怎么看你不是夹骨椒就是洋葱,你不是最爱吃炸鸡⾁的吗?还有这个鱼眼睛,留给你的。”他指着⼲煎虱目鱼。
“我要减肥。因为鸡⾁是炸的,容易胖。”说完她挖出一颗鱼眼睛,啃着周围那一圈厚厚的胶质。她很爱吃鱼眼睛!
“减肥?”他错愕地看着她,目光不意和启瑞对上,他在启瑞的眼里也捕捉到意外,但启瑞掩饰得极快,马上转开视线。
“嗯。”陈以希点点头,含入一筷子米饭。
张启惟将目线挪回她脸上。“你这样很好,为什么要减肥?”略顿,又问:“有人说你胖?同事吗?”
“…”她顿了顿,不知怎么回答,可眼神却不经意绕到那人脸上,而那人也正在看她,还带着不以为然的表情,而下一秒,他真的掀唇了。
“你这样看我⼲嘛?我有说你胖,叫你减肥了?”张启瑞话方出口,猛然想起她北上那曰,他和那只灵的对话…她果然又误会!
无法解释的困扰让他觉得生气,被她误会他更生气!他哪时嫌她胖过?小时候常在他家吃吃喝喝的,他哪时说过她胖了?他甚至知道她爱吃什么,还会特意在家里出现那样东西时把那样食物留给她,这样子的交情,她竟误会他说她胖?!
陈以希被凶得莫名其妙,她垂下眼,不说话。
见她一脸委屈,好像是他在欺负她似的,他又更生气了。“你⾝材都这样了还有差吗?少吃几块鸡⾁就会瘦?我哥那么忙,还那么辛苦为了你煮这一桌子菜,你不吃完不是浪费?难道你要把他的心意拿去喂猪?你这么浪费不怕雷公打?自己念护理的难道全念假的?还是你护理师执照抓鸡去换来的?你不知道不吃东西不是减肥的好方法吗?营养不均衡会掉头发,会长痘子,肤皮会耝糙、女人甚至会经期大乱,这样有比较好吗?再说瘦有什么好的?你觉得像纸片人一样风吹就飘走根本不用使用什么交通工具很方便吗?你觉得像纸片人那样活像只骷髅正好可以在农历七月走出去吓人很好玩吗?还是你觉得像纸片人那样比较惹人心疼男人看了会比较爱吗?我告诉你,我就很讨厌纸片人,有得吃不吃,把自己弄得像难民一样是在⼲什么!最厌恶这种浪费食物的女人了!看看那些贫穷家国的孩子们,人家是想吃却没东西可吃,哪像我们这边的女人,一点都不珍借我们拥有的资源!”他教训了一大串,脸不红气不喘的。
“我告诉你,你——”还想继续教训下去,裤袋里的机手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