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桥和兰益清两个孩子心性的人斗爆竹结果斗出了真火,引得炸爆连天,一直伫足观看的太平公主自然都看在眼里。这一幕情景,让她也觉得忍俊不噤:这个杨帆似乎走到哪儿,⿇烦就能惹到哪儿呢。
爆竹刚刚开始炸爆的时候,太平公主虽也诧异于这个商贩卖的爆竹为何如此易燃,还能发出剧烈的炸爆声,却也没太往心里去,并没有急于躲避。结果就因为这一耽搁,当她想走的时候已经走不了啦。
车上的爆竹霹雳声声,烟火冲宵,四面八方游街观灯的百姓们听到动静都往这边挤过来,这満大街的百姓可以说是不约而同。而现场的百姓们呢,为了躲避炸爆又在拼命往外逃,于是乎…“塞车”了。
其实太平公主如果真的急于逃开,还是逃得出去的,她只要像那些寻常小民一样,往人山人海里一扎,挣开双臂,劈荆斩棘,挤得帽子也掉了,钗子也丢了,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未必就不能冲出去,可是以她的⾝份,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于是,太平公主就被堵在了现场,全仗她那四个力大无穷的女保镖,才能安然无事地站着,不至于被四处逃窜的百姓挤得东倒西歪。
这时候,那些爆燃的竹竿蹦出的火星,又引着了街上搭建的彩棚,彩棚勾连着彩坊,于是火势又蔓延到了彩坊。这些东西都是用秸杆、细木、绸缎、绢布一类的东西扎起来的,沾火就着,于是现场就更热闹了。
“走水啦走水啦!”
远处一队武侯推着车子急匆匆赶来,车上装着马皮和牛皮缝制成的大口袋。每一袋装有三四百斤水。上元观灯,难免会有失火的,路边早有武侯候着,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火蔓延的这么快,车子刚刚推上路就被人群塞住前进不得,急得他们直跳。
往外冲的、往里闯的,人群汇聚成了一道道漩涡似的巨浪。那四个健妇虽然力大无穷,个个都是相扑⾼手。可是面对这样波浪般持续不断的冲撞也有些力有不逮了。
她们瞪圆了眼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硬抗着从四面八方挤过来的人群,以防冲撞到公主,太平公主脸上却露出一种很有趣、很好玩的表情。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如今虽已为人妻、为人⺟,可她満打満算。也才二十四岁,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郎,难免有一种小孩儿般的淘气心性。
“呵呵,今年这个上元节,真是好有趣呀!”
太平公主笑昑昑地看着那依旧不断地炸爆,在一阵阵闪光和巨响声中噴吐着滚滚浓烟的车子,看着那次第燃烧起来的彩楼、彩坊、彩廊,很想像普通的民间女子一样尖叫、欢呼、奔跑,挤在人堆里,毫无遮掩地放纵自己的本性。
可她不能。因为她是公主,⾼贵的大唐公主。
人有所得,必有所失,她得到了常人无法得到的尊贵的⾝份、地位,和优渥的生活,相应的,就要失去自由、失去自我。
李令月羡慕地看着那些在婢女的搀扶下,在男人有力的臂膀保护下,正同不断拥进来的人群抗争着向外挤去的一个个女人,虽然她们挤得衣衫不整、钗横鬓乱。气喘咻咻,満面绯红,可是看在她眼中,却是一种幸福,而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去体会这种幸福。
“啪!”
又是一丛爆竿炸裂了,一蓬火星带着几根炸飞起来的爆竿向四下炸开,其中一根带火的爆竿直往太平公主面前飞来。那四个健妇正背对着太平公主,双足扎根,双臂大张。努力地同蜂拥的人群抗争着,根本没有看到。
太平公主眼见一蓬火星向自己溅来,脸⾊不由一变,心急之下,伸手就想去搪。
“呼!”
眼前一阵劲风,一只大袖把那截燃烧的爆竿儿拍落在地!
“这儿太危险了,仁兄你还是…”
杨帆一句话说到一半就定在那儿,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那张宜喜宜嗔的媚娇脸蛋儿,吃吃半晌,才惊讶地道:“殿下?”
“轰!”
又是一声巨响,杨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扭头一瞧,只见一座彩坊倒了下来,正砸在爆竹车上,火势更大了,火星仿佛亿万只荧火虫“轰”地一下窜开来,漫天飞舞,蔚为壮观。
“你快带我去个全安的地方!”
太平公主也发现这儿的确不太全安了,媚妩的娥眉微微一蹙,对杨帆道。
她的⾝份,使她说出这句话来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杨帆也不觉得太平公主这样说有什么不妥,他挥袖拂开扑面而来的一蓬火星,问道:“这里到处都是人,哪儿才算全安?”
太平公主道:“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呀,我一个女人,哪有主意。”
这话就有点撒娇的味道了,杨帆情急之中却未察觉,他游目四顾,忽然看见矗立在长街上的那座大巨的灯树,不由灵机一动,展颜道:“殿下请随我来!”便向那棵灯树跑去。
“殿下!”
四个健妇竭力阻挡着人群向公主冲撞过来,时不时的也回头瞧瞧,刚开始看见她与杨帆说话,四个健妇还不着急,这时见她要与杨帆一起离开,情急之下不噤呼喊起来。
杨帆道:“殿下何不叫她们一同前来。”
“总叫人跟着,哪得自由?我才不理会她们。”
太平公主笑嘻嘻地说着,回头向那四个健妇挥了挥手,満面笑容,那活泼的样儿带着一丝淘气,就像一只终于脫离了攀篱的小鸟儿。
“公主这边请!”
大街上到处是来来往往胡乱奔跑的百姓,杨帆抬起左臂,替她抵挡着迎面而来的人群,右手做了个请的势姿。忽然掌心一暖,一只柔滑细嫰的小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杨帆一怔,扭头一看,只见太平公主瞧着前方,笑逐颜开地道:“你要带我去什么有趣的地方呀?”
“不是要找全安的地方么?怎么又成有趣的地方了?”
杨帆纳闷地看了眼这位洛阳之花,看她那副跃跃欲试的奋兴模样,恐怕危险不危险的根本就没放在她的心上,还是有趣不有趣对她的昅引力大一些。
手中虽然握着公主的柔荑有些于礼不合。好在纷纷来去的人们无人知道这人就是公主,公主本人也不在意,杨帆自然无需矫情,他拉起太平公主的小手,很快就跑到了那株⾼大的花树下面。
太平公主停下⾝子,咯咯地娇笑起来:“太好玩了,太有趣了,今年这个上元节。真比哪年过得都有意思。”
因为前边发生的炸爆事故,昅引了大量人群,这儿的踏歌舞已经结束了,许多人都往前边跑去,这里的人就少了许多,更多的人从更远的地方正跑过来,也往前方炸爆声响处跑去。
太平公主仰起那张冻得微微有些发红的小脸,笑盈盈地看着那株大巨的花树,道:“好壮观,这样的花树。我在宮中也从不曾见过!”
杨帆微微一笑,道:“这株花树是薛师造的,公主请随我来!”
杨帆走到花树底下,不知在哪里摆弄了一下,竟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扇小门。
太平公主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欣然道:“此处竟然别有洞天!”
她探头往里看看,跃跃欲试地问道:“可以进去么?”
杨帆笑道:“这棵花树,是用铁架子和木料制成的,工匠们造花树时。登上爬下,都是从这里面进出的,自然可以进去!”
太平公主大喜,一拉杨帆的手,道:“走,陪我进去瞧瞧!”
四个健妇眼见公主被一个男人拉跑了,赶紧追了上来。瞧公主被人拉着奔跑,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她们也猜出公主必定认得这个男人。当不是什么江湖匪类。如今追到花树底下,见公主殿下拉着那少年钻进了灯树,四个健妇便往灯下一站,守住了门户。
灯树里面很耝糙,匠人们不可能在这些地方认真打磨,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木料和铁制的支架,有耝有细、有长有短,好在太平公主穿的不是裙子,这里边是匠人们上上下下的所在,也不虞有什么钉子之类的尖锐之物,两个人像是在一个狭窄的塔楼里一步步攀登,直到最⾼处。
最⾼处有绢布染了绿⾊做成的树叶,中间托着一个花蕊,花蕊正吐着火苗,在下面看时,这朵花与普通的花朵一般大小,到了这花蕊底下,才发现它的大巨,仅是花蕊的⾼度就达一丈多⾼。
在瓣花与花叶中间的空隙里,宽敞得足以令人在那里站下或者坐着,太平公主站在花蕊下面,抬头看看头顶噴吐的火苗,又探头向下俯瞰着,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整株花树缀満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俱都做成了各式水果的样子,发出明亮的光芒,从上面往下看,斑斓一片,⾊彩纷呈。
这株花树⾼达百尺,站在这儿,不但能把整个定鼎大街尽收眼底,而且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宮,左右两边坊中彩灯⾼挂的情景,也都一览无余。
定鼎大街上因为爆竹点燃引起的骚动,从这上面看下去,已是全无感觉,因为骚乱只集中于一处,从这上面看下去,顶多会让人感觉到那个位置拥塞的人群最多而已。
目光放向远处,只见整个洛阳城都是灯的海洋,人的海洋。
太平公主纵目四望,一时心旷神怡。观望了许久,她扶着“花蕊”在那木制蒙了绿⾊绢布的“花叶”上坐下来,两条小腿悬在空中,轻轻地踢动,那副安闲自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坐在溪边嬉水的可爱小女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