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院落里一片树荫之下,几个侍卫坐在那儿正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谢小蛮忽然走来,隔着几丈远就站定⾝子,咳嗽了一声。
几个正在聊天的侍卫中有人先发现了她,急忙向其他人示意,几个侍卫都站了起来,谢小蛮板着俏脸,指了杨帆一下,把头一摆,率先离去。杨帆扯扯衣襟,拍拍庇股上的尘土,随在小蛮⾝后走开,后边立刻传来嘘声一边。
“嘿!杨二了得啊!”
“那不是御前的谢都尉么?”
“可不,最近常跟咱们杨二走在一起。”
“哎呀,你是说…”
“你猜…”
“嘿嘿嘿嘿…”
侍卫们肆无忌惮,七嘴八舌地说着,言谈间満是暧昧。
谢小蛮听的生气,蛮腰款摆、长腿错落,越走越是有力,可是虽然她的神态有种负气的感觉,可是胸腰、腿股的曲线滑润修长,大步走起来时依旧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
谢小蛮带着杨帆拐进树林,纵⾝一跃,半空中便一个转⾝,轻盈地坐到了一根横⼲上,伸手往旁边拍拍。
杨帆依旧是手脚并用,飞快地攀了上去,往她旁边一坐,笑嘻嘻地道:“此间山清水秀,景⾊怡人,小蛮姑娘邀我前来,不知是要谈情还是说爱?”
谢小蛮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板着脸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别戏调我成不成?”
杨帆哈哈一笑,扮个鬼脸道:“问题是,侍卫里的那些兄弟可不这么想。”
谢小蛮嗔道:“还说!你们谈情说爱,害人家被指指点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恨恨地甩到杨帆怀里。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却是一个鹿布的小包,杨帆诧异地打开,只见包里放着一块铜牌。一只纸鹤。
杨帆拿过那面⻩澄澄的铜牌,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字“百骑。”谢小蛮说是不看,却瞟着包里的东西,那铜牌入眼,看清“百骑”两个大字,谢小蛮不由惊讶道:“百骑?你成了元从噤军?”
杨帆笑道:“然也!你的內卫也属于元从噤军,以前我还说。你谢都尉管不到我杨帆头上。这一下,你可真成了我的顶头上司,要是以后有心为难于我。那可糟糕之至。”
谢小蛮悻悻地道:“百骑只有武攸宜大将军才调得动,这下我才真的管不到你了才是!”
杨帆道:“貌似小蛮姑娘很遗憾呐,莫非你很喜欢管着我?”
谢小蛮捧腹做了个欲呕的动作。杨帆哈哈一笑,顺手收起鱼符,这才小心地拆开那只纸鹤。纸张展开来时,他还把信纸向自己方向稍稍侧了侧,谢小蛮撇嘴道:“蔵什么,谁希罕看!”
杨帆展开纸张,只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事情已有眉目,鱼符且先收着,调动之事。俟回城再办。今晚亥时二刻,盼与郎君一唔,妾⾝有所交待。”后边写的地点却是她的闺房所在。
杨帆知道一些具体的事情在一张信笺上不宜写的太明白,所以要他去面谈。不过以上官婉儿的能量,要调一名侍卫去百骑还是很容易的,何须与他约谈再商量些什么,这只是为她的思念找个借口了。
这个水一般的女子。一旦动了情,更是火一般热炽。
杨帆満心欢喜,把那信小心地揣好,谢小蛮瞧他看完了信,连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打心眼里透出来的那股欢喜,便哼了一声道:“说些什么。欢喜成这样?”
杨帆笑道:“你不是不希罕打听么?”
谢小蛮皱了皱鼻子,道:“不说算了!”
她上下打量杨帆几眼,又道:“真是奇怪,上官待诏那么了不起的女子,怎么就会喜欢上你呢?”
杨帆叹息道:“这世上的女子,终究不是个个有眼无珠的。”
谢小蛮啐了他一口,忍不住笑道:“我终于发现你的一个优点了。”
杨帆道:“什么优点?”
谢小蛮双手撑着树⼲,悠荡着腿双道:“皮厚呀,比城墙都厚!”
杨帆笑道:“慢慢的,你会发现我更多优点的。”
谢小蛮道:“我忙得很,哪有闲功夫去发现你的优点。”
杨帆道:“忙什么,忙钱赚么?”
杨帆在宮中这些曰子,渐渐也知道了谢小蛮的“财迷”绰号,忍不住也拿出来调侃一下。
谢小蛮道:“不忙着钱赚,我实在不知道该忙些什么才好…”
她望着远方,悠悠地有些出神,杨帆看得出她有心事,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谢小蛮发了会怔,忽然回过头来望着杨帆,很认真地问道:“你原来是混迹坊间的,或许真有些本领是我所不知道的,倒想向你请教一下。”
杨帆挺起胸膛道:“哈!终于觉得我也有些用处了吧?你说,在下知无不言。”
谢小蛮希冀地望着他,道:“如果你想找一个人,可是你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份、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些他的童年往事,你要怎么去找?”
杨帆怔了怔,道:“什么都不知道,这要如何去找?”
谢小蛮神⾊一黯,苦笑道:“是啊,怎么去找…,是我胡思乱想了。”
杨帆看她难过的样子,竟然有些不舍,忍不住道:“你与此人是恩是仇?”
谢小蛮道:“这跟我找人有什么关系么?”
杨帆道:“当然有关系,如果是仇,你只要露出一点风声,他就溜得不知去向了,你本来就不掌握多少线索,越张扬越找不到人。如果是恩,或者寻亲,那就没什么顾忌了,唔…你是怎么找的?”
谢小蛮吃吃地道:“我…我请了人四处寻访。”
杨帆道:“这法子原也不错,只是,需要你多少知道一些对方的情况,才好按图索骥,若是如你方才所说,只记得对方当年童年时候的一些事情,用这法子就纯属碰运气了,你何不贴些寻亲启示?”
谢小蛮怔怔地道:“寻亲启示?那是什么东西?”
杨帆抚额道:“难道你是从小就住在宮里么?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所谓寻亲启示,就如同官府的告示,你尽管大街小巷的去贴,除了那城门口、衙门口你贴不得,哪儿不行呀?”
谢小蛮喃喃自语道:“对啊!这么简单的办法,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就是贴一街的告示又有什么了不起,官府可以张贴告示,我也可以啊!笨蛋!我真的是个大笨蛋!”
杨帆嘿嘿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个法子,准备将来就用这个办法去找…哦!我是说如果我有亲人找不到了,就用这个法子去找。”
谢小蛮并没注意杨帆急急改口的话语,她已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着用这个办法,把寻找阿兄的告示贴満整个广州府,幻想着她的阿兄已经找到了,小蛮越想越激动,一挺腰杆儿,便从树⼲上跃了下去。
杨帆道:“喂,你⼲什么去?”
谢小蛮向他扬扬手,道:“你这个主意很好!我马上找人去安排,等我找到他,一定和他一起来好好地谢谢你!”
杨帆道:“光是这样还不行,你还得在寻亲告示上对人许以重金,那样一来,就会有许多人帮忙了,消息一旦传得无人不知,只要他还活着,就不怕找不到他!”
谢小蛮一拍额头,道:“不错!好主意!好主意!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拔足飞奔而去。
杨帆望着她的背影头摇失笑:“这个丫头,听风就是雨,倒是个急性子。唔…,她要找什么人?莫非跟我一样,也有亲人自幼离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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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如钩,钩人情思。
今晚上官婉儿陪太平公主小酌了几杯,回到自己住处后,看看与杨帆约定的时间还早,便想找些事情⼲。翻开一卷书,字里行间,尽是情郎音容笑貌;提笔写几行字,全无平时的灵动自然;端坐抚一曲琴,只觉心浮气躁,到后来,只好推开窗子,望着天边弦月如钩,看树影横斜,痴痴相候。
眼看那月儿一寸寸升起,与情郎约会的时间快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起,门外传来一个清婉女子的声音:“上官待诏,可安歇了么?”
上官婉儿一听声音,辨出是太后⾝边的贴⾝侍婢团儿,不由一怔,起⾝道:“是团儿么?我还不曾睡下,有什么事?”
团儿道:“天后相召,请上官待诏随团儿速去见驾。”
上官婉儿轻轻“啊”了一声,吃惊地道:“天后此时见召?”
望望那如钩的弦月,上官婉儿急得团团乱转,可是天后相召,怎能不去,跺一跺脚,只得硬着头皮打房开门,随着团儿出去。此时,杨帆眼见时辰将至,正向上官婉儿寝居之处赶来。
武则天此时还没有睡,她的侄儿武三思突然求见,与她密会谈起改制称帝的事来。武三思撇下武承嗣,单独求见姑⺟,也是存着邀宠之心。武则天听了他所说的诸般准备,心中甚是満意,忽然想到了薛怀义炮制的那份《大云经疏》,觉得是时候拿出来了,所以急召上官婉儿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