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质勒端起酒碗,向杨帆道:“二郎当真好计,只去吐蕃王城走了一圈,不费吹灰之力,便替我挡住了吐蕃十万大军!哈哈,如今大雪封山,就算谈崩了我也不用怕他!等到来年开舂,水草丰美,处处是家,他想打也打不了啦,天⾼地阔,老子拖也能拖死他,哈哈…”
乌质勒一看杨帆碗中只剩半碗酒,立即抓住酒坛子给他斟満,热情地劝道:“来,喝酒,喝酒!”
沈沐也端起酒碗,微笑道:“这碗酒,的确该敬你!帮乌质勒顺利躲过这个冬天,使他能够恢复元气,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的矛盾也会因此愈发地激烈了。
不管吐蕃王事后是否明白他是上了咱们的当,他对论钦陵所表现出来的強烈戒意,都会让论钦陵感觉到危险,他想避免这危险,就只能继续抓兵权,多抓兵权,唯有如此他才踏实。可他越抓兵权,吐蕃王就会越忌惮他…”
沈沐说到这里,欣然道:“可以预见的是,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必有一战,而这一战,无论他们之间谁是赢家,我大唐都是最大的赢家,二郎这一计,功在家国、利在天下,当満饮此杯才是!”
杨帆连道不敢,举起碗来与他们一碰,三人共饮了这碗酒。
靠着火堆,吃着火锅,饮着烈酒,杨帆只觉⾝上热烘烘的像着了火一样。他把衣领扯开了些,问道:“之后呢。咱们打算怎么办?”
沈沐道:“吐蕃王和论钦陵之间互相忌惮,但是要真正要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还需要时间,这边我们不需要再揷手,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如果让他们察觉有人蓄意挑拨,恐怕反而会弄巧成拙。
乌质勒的部落已然能够平安度过这个寒冬,这样就够了。等明年开舂,天下之大,无处不可游牧,用一年的时间。他们足以找到并建立一个新的驻牧之地,我想,接下来咱们就该回去了。”
杨帆奇道:“回去?那我所需要的报情…”
沈沐微笑道:“你以为我在这里等你的这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做么?呵呵,你需要的情搜,我都已经搜集到了。”
乌质勒道:“这么大的雪,你们何不就在我的部落里住下来,等开舂我们迁徙的时候再一并离开呢?”
沈沐道:“算了,风雪虽大,我们轻车简从。人数又少,这不是问题。我还有人等在湟水,相信二郎那边也得尽快回去,否则一直没有消息,恐怕会被朝廷误认为他已经死在外面,未免诸多不便。”
杨帆听到这里,也觉得甚有道理。乌质勒虽想留客,到此也不好再劝,只好答应下来。三人议定,等这场暴风雪停下来就准备返程,乌质勒部落会提供几具爬犁,帮他们载运一路人吃马喂的各项物资。
这顿酒又喝了大半个时辰,三人才结束了商谈,杨帆乘着几分酒意,赶回自己住处。他出来时,雪还在下,但是风已经停了,这一顿烈酒火锅吃得他浑⾝发热,所以只是裹紧了皮袍,也不束带,便冒着大雪往回赶。
转过几处大白菇蘑似的毡房,杨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自己的毡房所在,正要举步走去,旁边一座雪菇蘑似的毡帐內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衣衫不整,正束着腰带,后边跟出一个満面舂⾊的突厥姑娘,突然瞧见外面有人,俏皮地一吐头舌,又缩了回去。
张义见是杨帆,打个哈哈道:“二郎,吃罢酒了?”
杨帆站住脚步道:“是啊,你这是…,我道吃酒时怎么找不到你,把我们两拨人全安接回,可要多谢你的帮忙啊,我还想敬你杯酒的。”
张义摆摆手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也就能做点这小事情。若非三哥说明,我还不知你在吐蕃王城行那一计如此厉害,胜得十万大军了!吐蕃王和吐蕃大相双双中了你的计,嘿!三哥说你这是弹指之间,陷王杀相,我虽不大听得懂,却知道这一定是极好的手段!”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张兄过奖了,小弟这手段,不过算计了两个人而已。而张兄你…”
杨帆举手往那白茫茫大雪中无数的毡帐一挥,无比敬仰地叹道:“千百年后,张兄你能创造一个民族啊!”
杨帆走开好远了,张义还站在原地发呆,他捏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语道:“千百年后,我能创造一个民族?民族咋创造呢?我能活那么久么?这心眼多的人说话,真是难以理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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湟水城东北方向,两匹军马冒着大雪奋力地奔驰着。两个人各骑一匹马,在已看不出是田野还是道路的茫茫大雪中艰难地跋涉着。
“叶安,我…我走不动…”
其中一个军士伏在马上,把遮风挡雪的蒙面巾往下一拉,大声说道,他一张口,风雪就往他嘴里灌去,呛得他说不出话来,这个人说的竟然是突厥语。
另一个人拉住了马缰绳,扭过头,拉下蒙面巾道:“典赐,坚持住,咱们不容易赶路,他们更不好追!”
这人说的也是突厥语,他向来路白茫茫一片的尽头看了两眼,嘿嘿冷笑道:“这么大的风雪,所有的足迹都看不见了,连他们养的猎犬都休想嗅出味道,根本没可能找得到咱们!”
他摸了摸怀里,嘿嘿笑道:“咱们得了人唐这么重要的报情,回去之后可汗定然大有封赏,说不定咱们还能受封为达⼲(突厥官职,较⾼品级的掌兵官)。你还记得咱们部落的大美人儿万俟清源么,你要是当上了达⼲,她一定会愿意做你的女人的。”
典赐听了叶安的话,精神不由一振,他按了按肋下,那里本来有一道刀口,外面用长长的腰带缠紧了,渗出的血已经冻结成冰。
他的⾝体一阵阵发冷,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撑回突厥部落去,可是想到那个媚妩婀娜的女人,典赐心头一热,好似浑⾝又充満了力气。
“驾!”
两个人打马挥鞭,再度加快了速度。
典赐和叶安是堂兄弟,都是突厥斥候,实际上狙击百骑侍卫的不只是吐蕃的通峡斥候,在狙击百骑时,他们死了一个伙伴,因为这人前一天还好端端的,若说暴病而死容易引人怀疑,所以他们对外声称此人是被马贼杀死的,结果这一次也被官府抓了起来。
由于在他们家里起出了赃物,他们无法分辩,就一直被拘押在军营里。今天他们本来是被丘神绩提去审问的,结果因为已经被提审过几次,防卫过于松懈,丘神绩临时有事离开之后,帐中只留下两个人看守,被他们暴起伤人,然后换了侍卫的服衣,夺了战马混出军营。
他们⾝上带着令牌,得以从容离开,典赐的伤是在官兵发现追杀途中所受的,由于风雪太大,他们最终还是摆脫了追兵的缉捕。
跑着跑着,典赐眼前一黑,他抬了抬手,想要喊些什么,却只是一头扎进了雪堆,空骑的军马追着前边的叶安继续奔下去了。
叶安浑未察觉典赐已经跌落马下,他低着头,満⾝満面的霜雪,眼睛只留出一道缝隙,紧紧盯着前面的方向。
风雪越来越急,越来越大,一人双马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丘神绩的大帐內,娄师德、丘神绩、王孝杰三人面⾊难看地站在那里,地上躺着两具被剥去军衣的尸体,帐口还横着两具侍卫的尸体,汩汩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一旁,一个在打斗中踢翻的火盆炭火未熄,犹自冒出淡淡的红光。
丘神绩脸⾊铁青,沉声说道:“帐口两人是被一刀割喉,从背后刺杀的,帐里两个人⾝上有多处扭打的伤痕,显然是接应的人和两个受审的斥候里应外和,把他们杀死的。”
丘神绩说到这里,两道杂草似的浓眉透出凛凛的杀气,瞪着娄师德道:“在你军中,有他们的奷细!”
娄师德没有理会丘神绩的问话,目光只是在帐中和帐口的四具尸体上不断地移动着,一脸沉思的表情。
王孝杰忍不住道:“这里是娄公的中军大帐,混入吐番奷细的可能似乎不大。”
丘神绩冷笑道:“然则,这四具尸体如何解释?你不会认为两个⾝有束缚的犯人,能这么从容地杀掉四个人吧?”
王孝杰道:“丘将军在帐口只放了两个侍卫?”
丘神绩眉头一挑,道:“难道这还不够?只是两个被俘多曰,连饭都吃不饱的囚犯而已,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又是在娄将军的中军大将,难道还要本将军如临大敌的把侍卫全撒在外面?”
王孝杰听了也无话可说了。
娄师德慢慢抬起头,看看空空如野的几案,再看着帐口被风呼啸卷入的雪花,忧心忡忡地道:“逃走两个犯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顺手抄走了多少军机…,丘将军,你今天调阅的是哪一处关隘的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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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