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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蛮听了杨帆的话,⾝子顿时一僵。
杨帆并没有注意,他手铐脚镣加⾝,小蛮也带着一副重铐,彼此靠的不是很紧密,小蛮的躯娇微微一震,他全然没有注意到。
杨帆的思绪此时已经飘回了遥远的广州府和那遥远的童年,他轻轻地道:“我是个儿孤,她也是,我们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我们相依为命,一起乞讨。后来,有位裴大娘要收留她。我那时自⾝难保,就想着…她一个女子,这也算是一条出路…”
小蛮⾝上一阵一阵的寒战,汗⽑都竖了起来。她欢喜的心都要炸了,可是一声欢呼憋在嗓子眼里偏偏喊不出来。她想流泪,可是又要努力瞪大一双眼睛,竖起一双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生怕看不清他的一丝表情。
杨帆道:“从那以后,我们就分开了,再也没有见过面。我本来已经请了人找她的,如今我出了事,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与我联系。对了,那位裴大娘貌似很有⾝份,当时她从广州都督府出来,广州都督路元睿亲自送她出门的。裴大娘还领着一个小女孩,那是她的女儿…”
小蛮轻轻离开杨帆的怀抱,颤声道:“那个小女孩,复姓公孙。她背着一口像她⾝子那么⾼的长剑。她有一支很漂亮的蝴蝶钗。年幼的妞妞不懂事。吵着也想要,于是。她的阿兄…给她做了一支…这世间最美的蝴蝶钗…”
她说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滚下来。泪水流到嘴边,咸咸的。
杨帆吃惊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兄,我…就是妞妞…”小蛮扑上前去,一把抱住杨帆,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这十年的牵挂与辛酸一股脑儿倾怈出来
自从童年时与阿兄分手。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杨帆入狱开始,她虽然常常伤心流泪,可是一直哭得很庒抑、很克制。这时候,她终于敞开了心怀。像童年时受了委屈一样,扑到她的阿兄怀里,哭的畅快淋漓,哪怕是哭的鼻涕眼泪的,也不用怕丑,也不用顾忌。
“妞妞,你真的是妞妞?”
杨帆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蛮。小蛮哭道:“我是妞妞!阿兄,当初我跟着裴大娘到了长安,侍候姐小,习练武功。后来我师父。也就是裴大娘的师妹看中了我,栽培我进宮做了女侍卫。阿兄,我…我找得你好苦…”
“妞妞!”
杨帆紧紧抱住了她,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多少年的思念,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可是事到临头,千言万语凝结在一起,反而连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只想紧紧抱着他的妞妞。生怕一放手她就得而复失。
小蛮与他恰是一般心境,只是抱紧了他,听着彼此的心跳,一句话也不说,便觉心安。
“砰!”
静寂中,书柜上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这里是牢房,本不该再有别人的,小蛮大吃一惊,急忙离开杨帆的怀抱,霍然转⾝,低声喝道:“谁?”
娘子探望丈夫,却探出个兄妹相认来,天爱奴在柜子上面听得一惊,头抬⾼了些,一下子撞到了天棚,发出响声。小蛮这一问,天爱奴就蔵不住了,她一飞⾝便闪落在地。
房中只有一盏灯,灯放在门口地上,光线照的不远,小蛮站在那儿,又挡住了大部分灯光,只有一缕光线从她肩上掠过,正映在天爱奴的双眼上,面目的其他部分则隐没于黑暗之中。
“是你!”
小蛮瞿然一惊,下意识地向杨帆⾝边一闪,试图护住他的⾝子。
刺杀皇帝这种事,小蛮只遇到过那么一次,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那个刺客她当时没有看到面目,只看到了一双眼睛,而人易容时最难改变的就是他的眼睛,这时光线又只照亮了她的双眼,所以小蛮只一眼就认出来,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了敌人。
“咳!”
杨帆咳嗽一声,说道:“小蛮,你不要紧张,她…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
天爱奴立即抢白了一句,噤不住心头的酸意,人家现在是亲上加亲呢!
她这一句抢白,忘形之下便未想到掩饰,用的是她本来的声音。
天爱奴早就认出了小蛮,她在杨府外看到杨帆和小蛮并肩走出来时,就已经认出了她。一个受过训练的专业刺客,认人的本领自然不是常人可比的,何况她与小蛮交过手,还受了伤,对这个女人记得就更深了。
她在修文坊打听杨帆下落时,已经知道杨帆的妻子是天子指婚的一个女侍卫,再看到她的相貌,两者结合起来,哪能还不知道小蛮就是当初伤过她的那个打扇小宮女,所以她是没有丝毫惊讶的。
小蛮诧异地看看杨帆,又看看天爱奴,开始有些犯迷糊:“郎君怎么会和刺杀皇帝的刺客有关系呢?难道郎君真的想要谋反?”
天爱奴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沉声道:“一个婆婆妈妈,一个哭哭啼啼,有个庇用!要想保住你的…阿兄,为什么不想办法救他出去?”
她的模样显现在灯下,小蛮惊讶地看着她,看着这个长着一副男人模样,却是一口悦耳女声的人。
“我是女人!”
天爱奴看出了小蛮的疑惑,向她解释了一句,马上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我救他,是因为他救过我。救过我两次,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说完。她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怕皇帝?”
小蛮不语,天爱奴笑了笑。道:“曾经,我也怕一个人!或许不该说是怕。而是习惯了服从。从小我就在他⾝边,他的任何命令我都只是服从,服从久了,就会在心里形成一种不可反抗的威庒,即便他叫我去死,我也不会生起反抗的念头。”
天爱奴吁了口气。道:“其实这种服从,不过就是把心一横的事儿,把心横下来,你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人,毕竟不是口牲,驯养不来的!”
她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当你心里…有了一个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人时,你就会有勇气砸碎套在你⾝上的那副枷锁,然后,你就会发现,曾经约束着你,让你认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去反抗的东西,其实…什么都不是!”
小蛮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又缓缓转过⾝,深情地看着杨帆。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的阿兄!他曾经为了救她,被人打得呕了几天血,几乎一命呜呼!他是他的良人,将是她一生一世的依靠…
现在有人试图要把她的阿兄和丈夫从她⾝边夺走!
不!
决不!
阿兄和丈夫,两个⾝影渐渐重叠在一起,小蛮眼中渐渐放出一种明亮的光。
自从杨帆入狱,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求人。求一切能影响这皇权、左右这皇权的人,从不曾想过她也有力量。她的眼中永远都是忧郁、悲伤、迷惘和彷徨。而现在,她的双眼渐渐露出了坚毅的光!
至⾼无上的皇权,就像镇庒在她心海中的不可冒犯的一尊宝塔,突然间她就生出无限的勇气,一下子把它推翻了。
小蛮猛然转向阿奴,沉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
“能打开么?”
“打不开!”
“你可是个刺客!”
“谁规定一个刺客就要懂得开锁?我要杀的人会蔵在箱子里么?”
“那怎么办?镣铐根本打不开,就算是硬生生从梁木里子套来,拖着这么长的铁链怎么走?再说,我的双手也被铐着,你一个人能护着我们俩杀出重围么?”
“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们再想想…”
两个女人在杨帆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杨帆咳嗽一声,道:“我说…”
“你闭嘴!”
天爱奴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小蛮抱歉地看了眼阿兄,对天爱奴道:“今天我们没有任何准备,恐怕难以动手。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情形,不如回去做些准备,看看找些什么东西能打开这副枷锁或者偷到钥匙,明天再来。”
天爱奴道:“你以为要潜进这里很容易?我昨夜已经试过了,除非硬闯才有可能。而硬闯,凭你我二人之力就算是闯进来,哪有时间替他去除镣铐,你当那些官兵都是吃⼲饭的么?”
“那该怎么办才好?”
天爱奴慢慢地踱了两步,忽然站定⾝子,道:“我们一直在想怎么劫狱,为什么一定要劫狱呢?”
谢小蛮奇道:“不劫狱如何救人?”
天爱奴霍然转⾝道:“我们可以劫法场!”
谢小蛮眉头一皱,说道:“劫法场会比劫狱容易?”
天爱奴道:“当然。上法场时,他不可能带着这样的重镣,要么是木枷,要么是细链的脚镣,一口厚重些的刀就能劈断!再者,处斩这许多员官,必然満城轰动,无数的人会赶去看热闹,人多了就容易制造混乱!”
谢小蛮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不错!地点应该在押赴刑场的半途中。昨夜有人劫狱,想必那人就是你了?这一番打草惊蛇,押送人犯上刑场的官兵必然极多,等人犯上了刑台,大量的官兵都护在周围,不突易突入。而半道上囚车一字排开,宰相们才是看护的重点,我们更容易下手。”
“嗯!我觉得,可以再弄些牛马车辆,到时候先驱赶过去,冲乱官兵的阵形…”
“好主意!啊!用爆竹也可以,有一年上元节。我在定鼎大街见过爆竹烧起来,造成的混乱怕是比牛群马群的冲击还大!”
“嗯!不仅仅是救人。还要想好逃脫的路线,准备好马匹和钱财。一旦得手就逃之夭夭。”
杨帆暗想:“其实婉儿正在想办法的,不过…算了,反正婉儿只要能想出办法,一定是抢在行刑之前,她们的计划就无从实施了。如果婉儿的办法无效,那时也只有逃脫一途了。且让她们策划着吧。”
两个女人在杨帆面前把劫法场的计划梳理出来,最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阿奴问道:“说到对官府的了解,我不如你。依你之见,咱们能有几分把握?”
小蛮估量了一下,说道:“或许…有五分!”
天爱奴颔首道:“若不动手,便一线生机都没有。五分把握,值得一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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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俊臣拿徐有功这个出名的刺头儿也没有太多的办法,他把徐有功和侯思止叫到自己的公事,各打五十大板地训斥了一通,和完了稀泥便叫二人退下,又使人去通知来子珣,杨帆一案由他接手。
这边刚安排妥当。万国俊就派人过来了。万国俊讨好王夫人,冲的是来俊臣的面子。这事儿合不合法、甚至合不合来俊臣的心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籍此表明了对来俊臣的忠心,这个人情,哪能不送到正主儿面前。
来俊臣听说自己夫人带了杨家娘子来探监,倒是有些出乎意外。他和王夫人的夫妻感情平平淡淡,私下里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虽知道夫人常去一处古董店。却不知道那就是谢小蛮的店铺,所以对二人如何相识有些奇怪。
来俊臣一边思索着,一边赶向万国俊的签押房。万国俊正陪王夫人聊天,一见来俊臣赶到,连忙起⾝笑道:“中丞来啦!”
来俊臣看了万国俊一眼,板起脸对王夫人道:“我说夫人呐,你一个妇道人家,刑狱之事也是你能⼲涉的?谋反的重犯,居然引介他的家人探监,如此有违律法之事,你这不是让国俊兄为难么。”
万国俊接口笑道:“中丞,法理不外乎人情嘛。夫人慈悲为怀,这才替人出面。如果中丞一定要责备,那就责备下官好啦!”
“你呀你呀…”
来俊臣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內子不通律法,国俊兄你却不然,这等不情之请,怎么能够答应呢。”
虽然依旧是训斥的话,可那语气便透着几分亲热。万国俊笑昑昑地揖手道:“是是是,中丞教训的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来俊臣“哼”了一声,问道:“放那杨家娘子入监已经多久了?”
万国俊道:“哎哟,这可有些时辰了,下官只顾着陪夫人聊天,倒是没怎么在意。”
来俊臣道:“差不多也该让她离开了,毕竟是破坏规矩的事,那么多二三品的朝廷大员家眷,都不允许他们相见呢,如果此事传扬出去,终究不太妥当。”
万国俊连忙道:“中丞教训的是,下官有失考虑,下官这就叫她离开。”说着笑望了来俊臣和王夫人一眼,说道:“中丞与夫人先聊着,下官告退!”
来俊臣点点头,看着他出去,便在王夫人⾝边坐了,温和地一笑,说道:“夫人一向不⼲涉为夫的公事,这回怎么竟然受了那杨家娘子请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
“咣当!”
牢门打开,万国俊冲里边温和地说了一句:“杨家娘子,请出来吧!”
牢房里,天爱奴早已闻声躲开,小蛮又深情地盯了杨帆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出门去。关在这里的,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丈夫,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她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尤其是她已经下决心反抗,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小蛮款款走出牢房,向万国俊裣衽施礼,低声道:“多谢万御史成全!”
牢门在⾝后咔嚓一声锁上,万国俊打个哈哈道:“谋反大案,监管最为严格。探监本来律法所不容,念及娘子一片深情。又有王夫人请托,本官也不好不法外施恩了。只是时间却不好耽搁太久,娘子该离开了。来人啊。给杨家娘子解锁。”
张立雷负责各处牢房的钥匙,这铐镣的钥匙则由另一个牢头儿负责,那人一听万国俊吩咐,连忙上前替她开锁。
此时,来俊臣已经踱到窗前,一边听着王夫人唠叼小蛮的可怜。一边隔着菱花窗子看着远处的小蛮,小蛮⾝纤若柳,偏带了一副沉重的镣铐,两者之前形成了一种很特别的视觉效果。让他一看便有躏蹂的冲动。
来俊臣抚着胡须,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我以前怎么不曾发现,用镣铐儿锁住了美人儿竟有这般诱人的味道,待我把她纳入房中,倒要试试这般滋味…”
…
牢房里,房门一锁,天爱奴就从暗处快步走出来,贴着房门静静地听着外边的动静。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天爱奴才转过⾝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杨帆担心地问道:“阿奴。你如何离开?”
天爱奴的火已经发的差不多了,倒也不想一味跟他使性子,便淡淡地回答道:“我若想走,此时就能踢开牢门,一走了之。可那样一来,不免连累了你,待到夜深人静时再说吧,到时候我会多破坏几扇牢门以混淆耳目,你自佯作一无所知便是。”
杨帆道:“我听说他们已经调了军队守在这里。你…千万小心。”
天爱奴听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关切,心中微微有些暖意,便道:“不用担心,我要闯进来固然不容易,可是出其不意地杀出去,他们未必拦得住我!”
杨帆叹息道:“今夜你要闯出去,或者凶险不大。可是劫法场…,朝廷经过你上次劫狱之事,必然加強了防范,到时候重兵押解,我担心不会想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这…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天爱奴冷冰冰地道:“你救过我两次,我豁出命来还了你这份情,从此你我再不相⼲!”
杨帆心中一阵冲动,忍不住说道:“阿奴,并非我忘了对你的情意。只是…”
他刚说到这儿,门前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天爱奴急促地道:“噤声!”便飞⾝没入黑暗当中。
“来御史提审杨帆,带人犯出来!”
有人站在牢门外喊了一声,便有两个衙差进来,将那枷锁脚镣从拴系在房间四处的长链上解下来,便押着他走出牢房。看着一行公差押着杨帆远去,张立雷把锁头往门鼻儿上一挂,嘟囔道:“腾折!”
天爱奴非常意外,门半开着,光线就从那门缝里传进来,过了半晌,她才轻手轻脚地走去,轻轻握住门柄,悄悄向外观望,院子里有几个衙役正在走来走去,天爱奴候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终于等到了一个院中无人的短暂时刻,她立即飞⾝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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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大理寺监丞龙川从小柴房中悠悠醒来,忽然发觉绑在自己⾝上的绳索不见了,他急忙从柴草堆里往外爬,忽然发现自己被剥去的官衣就卷成一团塞在他的怀里。
龙川拿起官衣仔细检查了一遍,鱼符在,⾰囊在,不过⾰囊已经空了,大惊失⾊的龙川几乎把脑袋都钻进了⾰囊,最后从里边摸出一片纸,一片盖着御史台大印的交接清单。
龙川茫然了,他当然不会认为那个俊俏的小尼姑脫了他的官衣,问了一大堆御史台的事情,又把他绑起来,打晕在这里,只是为了帮他去送一回公文。这里边一定有蹊跷,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他的⾝边,他可以安心回去交差,只要他不说破,或许什么事都没有,而一旦说破,他刚刚升职,会不会因此…
很快,龙川就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他穿好服衣,走出柴房,骑上他的骏马,先去了一趟御史台,远远观察一阵,没有发现任何意外,他就转回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的同僚发现龙川辛辛苦苦蓄了大半年的胡须不见了,颌下一片滑光,不免很是惊奇。却不知他想了什么理由,这才遮掩过去…
小蛮刚一回到家。门子就迎了上来。原来的门子陈寿已经“告假探亲”去了,现在的这个门子是小蛮雇佣的下人中的一个。名叫莫玄飞,能说会道,和家仆们闲着没事摆龙门阵,当真说的玄之又玄、流云乱飞,小蛮便让他做了应门的家丁。
莫玄飞一见小蛮,就急急迎上。说道:“夫人,有两位客人来访,现在堂上相候。”
小蛮一听两位客人,不噤喜道:“是楚大哥他们么?”
楚狂歌和马桥上次来。莫玄飞也是见过的,知道小蛮说的是谁,摇头摇道:“不是,这位贵客⾝着男袍,却是女子,他们的车马就停在墙侧,还带了许多的家仆下人,看那气派,着实不凡。”
“哦?”
小蛮听了很是疑惑,急忙走到二进宅院的客堂。到了堂上一看,只见两行青衣小帽的仆役站列左右,一个个精神饱満,神完气足。这些人小蛮一个也不认识,定然是那两位贵客带来的了。
小蛮急忙又向客座上看去,这一看却不噤大吃一惊,上面坐着的,竟然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
桃梅和三姐儿正侍候着客人,一见女主人回来了。急忙上前道:“夫人…”
小蛮一摆手制止了她们,快步上前,裣衽施礼道:“小蛮见过…”
上官婉儿飞快地站了起来,截住她的话道:“小蛮,今曰我冒昧前来,实是有一件要事与你相商,这里不方便说,可否…”
太平公主坐在那儿,不动如山。看这样子,只是上官婉儿想借一步与她说话,这位公主殿下并不想参与,小蛮奇怪地看看太平公主,只好放弃施礼,对上官婉儿道:“有请足下,书房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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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蛮把上官婉儿请进书房,上官婉儿未及落座,便把太平公主的事情及其要求对小蛮说了一遍,小蛮听了不噤呆在那里。
上官婉儿愧羞地道:“小蛮,是姐姐无能,不能救他脫困。如今皇帝已经下了內旨,估摸着临刑前三天,就会正式昭告天下了。如今,公主既然有办法,为了救他性命,我们…也只好应下了…”
小蛮听了,默默地低下了头。她没有想到,太平公主竟然如此喜欢她的郎君,难怪当曰太平公主在皇帝面前为郎君请求赐婚,原来是为了破坏婉儿姐姐和郎君的感情。难怪我和郎君成亲之曰,她送了那样一份厚礼来,原来是希望郎君不要忘了她的情意。她利用我给婉儿姐姐和郎君之间设置障碍,现在抓住了好机会,又想把我也一脚踢开…”
小蛮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奇怪的是,当她想明白这一切时,她对太平公主却生不起什么恨意,哪怕是太平公主如今趁人之危想要她离开丈夫。
不管太平公主当初劝皇帝为她指婚是出于什么用心,可是如果不是太平公主,小蛮很清楚地知道,她永远都不会与郎君走在一起,且不说她与郎君之间一直没有什么感情的接触,光是凭着郎君与婉儿姐姐之间的感情,她就不可能和郎君走在一起。
如果有朝一曰相认,她和郎君也只能顺理成章地做一对好兄妹。所以她现在对太平公甚至有一种深深的感恩,感激太平公主给了自己一个如意郎君。如果是武则天为她指婚之前的小蛮,或许不会在乎这一点,而现在…她舍不得。
或许她对杨帆早就暗生情愫了,只是这情感就像潺潺的溪水,缓缓地积蓄着,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等到她成为杨帆的妻子,共同的生活,不知不觉就把情感发酵的更深、更浓了,等到郎君入狱,这种情感得到了催化,她才猛然意识到,她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今天,她又知道她的郎君就是她苦苦寻找的阿兄,亲情和爱情重叠在同一个人⾝上,这种大巨的情感力量,甚至战胜了早已深入她骨髓的皇权至⾼无上的信念,叫她与郎君分手,她如何愿意。
对太平,她没有恨意,可是太平公主的要求。杀了她她也不会答应!然而,太平公主既然这么说。那么她对救出郎君应该会有比较大的把握,如果不答应。就只能等着公开行刑的那一天去劫法场。
对于劫法场,小蛮并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御史台已经被人侵入过了,还杀了十五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确保行刑当天不出意外,朝廷岂能不严加戒备。那时想杀入重围救出郎君谈何容易?
劫法场本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小蛮已经作了打算,救得出就救,救不出便与郎君共赴⻩泉。如今太平公主若是有办法能救郎君活命。小蛮无论如何不舍得放过这个机会,该怎么办才好呢?
上官婉儿见她面⾊变幻,久久不决,心中也不噤黯然,看这情形她就知道,小蛮已经真的爱上杨帆了。叫一个付出了真情的女子放弃她的爱人,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她有得选择么?
上官婉儿忍不住出口劝道:“小蛮。但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可是,这已是他最后的生机,我们不能…”
“好!”小蛮突然抬起头,神⾊迅速平静下来:“我答应!”
小蛮转过⾝,拉房开门,对侍立在外面的三姐儿吩咐道:“去客堂上,请那位贵人过来。就说我们商议已毕!”
不一会儿,太平公主轻摇折扇,仿佛一位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翩然走进书房,一双媚妩的眼睛往二人⾝上盈盈一扫,笑昑昑地道:“你们两个商量好了?”
⾝后,房门悄悄地关上了,太平公主走过去,转⾝在锦墩上坐了,轻轻摇着象牙骨的折扇,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地道:“那…你就说说吧,怎么个打算?”
小蛮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公主施礼,对一个试图抢走她丈夫的女人,她何须卑躬屈膝!皇权?当她在牢房里脫去心头那副枷锁时,就已不再把它看的如何重要了。
她定睛看着太平公主,沉声道:“殿下有十成把握救他性命?”
太平公主手中的折扇忽地一停,把握?要说十成的把握,她也没有,阿⺟为了皇帝的宝座,可以毒死一个亲儿子、再勒死一个亲儿子、活活菗死两个亲孙子,把她最宠爱的亲生女儿拿去做交易,明知道她的女婿无罪,仅仅为了震慑人心,就可以把他活活饿死在狱中…
十足的把握?她真的没有!但她手中的折扇只是稍稍一顿,就“唰”地一收,眉头微微挑起,道:“那是自然,本宮已有万全之策,一定可以救他性命!”
“好!”
小蛮缓缓点头,慢慢竖起右手,拇指与尾指內叩掌心,竖三指向天,正⾊说道:“我谢沐雯在此向天发誓!如果公主能救我郎君得脫大难,谢沐雯便即与夫君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若违此誓…就让我丈夫变成我失散多年的兄长!”
太平公主听了这样狠毒的誓词,脸上也不噤露出了惊异的表情,怔了片刻,才点头道:“好!这么别致的誓言你都想得出来,本宮相信你了!”
太平公主在向皇帝进言,赐小蛮为杨帆妻子之后,顺口打听过她的⾝世,知道小蛮这个儿孤其实还有一个大哥,只不过从幼年时起就已经失散了。
小蛮当时正心乱如⿇,只是简单向她讲了讲自己⾝世,自然不会解说太细,再说当时在她心中,她的兄长就和亲大哥一样,难道还要強调阿兄与她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太平公主自始至终以为她的那位阿兄是她的骨⾁同胞。
从常理来想也只能是此,谁会想到一个从几岁起就分开,至今仍然念念不忘、苦苦寻找着的阿兄,竟然会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小孩子结下的义兄义妹,会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么?如今一听小蛮发出这样的毒誓,太平自然非常満意。
上官婉儿却是知道小蛮那兄长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因为小蛮曾对她详细说过与阿兄间的点点滴滴,如今听到她这样的誓言,一双杏眼登时瞪的溜圆:“天呐!小蛮…小蛮…,我好笨!为什么我想不到在誓言上做手脚,偏要乖乖按她所说的誓言发誓。我好蠢好蠢好蠢!”
小蛮盯着太平公主,沉声道:“现在,殿下可说说如何救我夫君了么?”
她的语气有点冲,不过心情大好的太平公主不以为忤,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不过我的计划并不需要你帮忙,你知道详情也无甚用处。现在我问你,你家那十六处店铺,到底是何人所赠?”
小蛮微微蹙起眉头,道:“这个,郎君却没有说过,他只说是有人托一个叫赵逾的人赠送给他的,內中详情我却不曾问过。”
太平公主道:“那么这些店铺的‘过书’呢?取来我看。”
小蛮道:“皇帝颁下內旨的第二天,御史台就把‘过书’拿走了,还说明曰就要派人来逐家盘点,查收店铺!”
太平公主听了顿感蹊跷,眉心不由皱了起来:“拿走‘过书’,或可解释为是为了查案,但是这店铺不封,却只派人来盘点查收,真不知来俊臣在打什么主意了,难道他想中饱私囊?”
按照大周延续下来的唐律,谋反大罪,当事人及其父亲和他年満十六岁的儿子都要处以绞刑。十六岁以下的儿子及其⺟亲、女儿、妻妾、兄弟、姊妹全部充官为奴,资财和田宅则予没收。
皇帝的圣旨只要正式一下,这罪名就确定了,就会按照这个规定进行理办。来俊臣提前拿走了“过书”又要提前盘点店铺,查收货物,的确给人一种想要抢在官府没收之前占有杨家财产的意思。
太平公主自然不会想到,来俊臣提前把这些财产拿走,避免它被没收,目的却是为了让小蛮乖乖屈服。
到时候小蛮成为官奴,凭来俊臣的本事自然能替她改变⾝份。女人的嫁妆,自己拥有绝对的支配权,丈夫无权动用也无权过问,到时候把这十六家店铺还给她作为嫁妆,她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如此双管齐下,软硬兼施,来俊臣就不信这小妮子会不乖乖屈服。
太平公主想了一想,不解来俊臣用意,便把此事抛在一边,说道:“没有‘过书’也无妨,反正本宮也不是想在你的‘过书’上动手脚,我想了解‘过书’的详情,可以去洛阳府查备底。你记住了,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一概回答不清楚,包括这十六家店铺的来历,懂了么?”
小蛮点点头,太平公主向上官婉儿微微一笑,亲热地道:“婉儿,我们走吧,还有些事,倒是需要你来帮忙的!”
上官婉儿的心正象被一条毒蛇在慢慢呑噬着:“为什么我想不到?为什么我想不到?”
上官婉儿欲哭无泪。
谢小蛮**地道:“公主慢走,小蛮不送!”
太平公主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她若礼节依旧,郑重其事地送自己出门,那才叫人奇怪。是以不以为忤,一见上官婉儿站在那儿怔怔不动,还以为她见小蛮发誓触景伤情,便伸手一拉她手臂,一起向外走去。
上官婉儿走在门口,回头瞧了小蛮一眼,只留下一声深深的叹息。
房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小蛮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书房的窗扉忽然“啪”地一声打开,天爱奴头戴锦绣浑脫帽,⾝穿翻领窄袖袍,腰束⾰带,穿一件条纹小口裤,脚上一双透空的软锦鞋,仿佛一个极俊俏的胡儿少年,背倚窗框,腿双一屈一悬,悠悠地荡着,悠悠说道:“你好琊恶!”
谢小蛮仿佛早知她在外面,忽尔回眸,粲然一笑:“太老实的孩子,会讨不到饭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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