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回到千骑营,楚狂歌、马桥、⻩旭昶、吕颜等大大小小的将官们马上拥上来将他围住,有吵的有骂的,七嘴八舌,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杨帆把脸⾊一沉,喝道:“统统闭嘴!”
杨帆扫了他们一眼,问道:“陆郎将回来了么?”
“卑职在!”
陆⽑峰从众人后面挤进来,一脸的苦笑,紧跟着许良也盔歪甲斜地挤进来。
杨帆缓和了语气,对陆⽑峰道:“陆郎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陆⽑峰一脸羞愤地道:“卑职…卑职奉命去金吾卫,河內王连辕门都没让我进,只传了一句话出来。”
杨帆盯了他一眼,道:“哦,他说甚么?”
陆郎将愤愤地道:“他说,他说我陆⽑峰⾝份不够!要…要将军你…将军你…”
杨帆道:“他怎么说的你就怎么传,不必顾忌。”
陆郎将道:“是!他说:‘叫杨帆来,自辕门叩头请见,一路给我磕进帅帐,本王要是开心了,就放了他的人。”
杨帆大怒,他知道皇帝根本不可能出面调和两伙士兵之间的冲突擦摩,你把皇帝当什么了?他去御前做那场戏,只是怕武懿宗有皇亲国戚的便利⾝份,先去武则天面前告他黑状。
他去见武三思,才是真的抱着能用比较平和的手段先把人救出来就先救人的心思,没道理人扣在那儿,先去和人置气。不料武三思的态度很是敷衍。这令杨帆大失所望,如今又听武懿宗这么说,他如何不怒。
就算见了皇帝,除非大朝会或者祭祀天地祖宗这样的重大典礼场面。他都不用下跪的,武懿宗敢说出这样的话?重要的不是这句话如何羞辱他,而是表明了武懿宗的态度,显然这一次他是下了套拿人。准备“得理”不饶人了。
陆⽑峰因为没有办成这件事,心中颇有些愧羞,其实他只是一名部下,奉命交涉,事情没有办成,他可以因袍泽的遭遇而愤怒,羞恼实在不关他的事,落面子的是他千骑主帅杨帆。
只是陆⽑峰因为来路跟别人不一样,起初很受排挤。上次大阅他出了大力。与同僚的关系才缓和下来。一个人在伙伴们中间不受待见。那滋味儿很难受的,为了赢得其他将领的友情,陆⽑峰总是有意无意地卖弄他的关系。似乎在京里他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面子名声也是一种负累,如今武懿宗连辕门都没让他进。把他的面子都扫到臭水沟里去了,陆⽑峰岂能不羞愤交加。
许良道:“不如卑职去见见武攸宜大将军,咱们千骑名义上毕竟是归属羽林卫的,请武大将军出面也算名正言顺。”
杨帆想了想道:“你去吧,你原属百骑,是他的老部下,私下托请方便些。”
许良答应一声,离营而去。
杨帆看看激愤昂扬的楚狂歌等人,道:“你们先散去吧,人,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出来!可总得让我想想办法吧,这天下还没到咱们横着走的地步!”
众人见状只得纷纷散去,羞恼中的陆⽑峰追上来补救道:“卑职在领军卫时曾有一位结义兄弟,如今在金吾卫中,河內王不见我,我便让这位兄弟如有可能就照顾一下咱们被抓的人,若有什么消息变化也尽快通知我。”
这种当口,他做这种托请,他那把兄弟也会很为难的,金吾卫和千骑营正彼此敌对,他那把兄弟是金吾卫的一员,不管是帮忙照顾千骑营的人还是通风报信,都是大忌,虽说这消息只是说说⾼初等人在金吾卫的情形,不涉及敌我营防,不关乎双方胜败,可一旦为人所知,那就里外不是人了。
所以,陆⽑峰一直憋到⾝边没有旁人,这才对杨帆说出来。
杨帆感动地向他一揖,道:“论职位,我⾼于你。论岁数,你大于我。咱们私底下,不论官职,只叙年齿。陆兄,其实自你到了千骑营,所作所为,所有遭遇,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话,我也不方便讲,也不方便因为一点小小擦摩便煞有介事地进行⼲预。
陆兄的出⾝来路,你明白,我明白,大家都明白,所以不免受到大家冷遇。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陆兄比小弟年长,经历更多,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易地而处,有人硬要在陆兄的圈子里塞个人进去,恐怕陆兄也不待见他。”
陆⽑峰涨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不知道杨帆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有些不知所措。
杨帆笑笑,又道:“可陆兄到了咱千骑卫之后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陆兄没把自己当外人,为了咱千骑那是竭尽所能,不管陆兄是通过什么门路进来的,陆兄的才⼲能力,配得上这个郎将!
陆兄对咱千骑的一片心意,也称得上是咱们大家的兄弟!别人有什么偏见看法,陆兄别往心里去,曰久见人心,大家总会明白陆兄为人的。其实这番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突兀说出的未免显得唐突,如今趁这机会,正好和你交交心。”
陆⽑峰听得热泪盈眶,他的确是走了二张的门路,可他在军中没有靠山,如今二张发达了,两家祖上有过姻亲,这点关系摆在哪儿不用白不用,他为何不能用一下,所以二张对他稍示招揽,他也就顺势答应了。
可军中不比地方,这儿自成系统,二张的影响力很难渗透进来,他自问本领才⼲不逊旁人,为了千骑更是一片赤诚,可总有人用另类的眼光看他,不是觉得他走了门路就一定名不符实,就是觉得他是别人安揷进来的奷细叛徒。
为此,他私下里不知道喝过几顿闷酒。憋屈的不行。如今杨帆这番话,让这个汉子心里热乎乎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杨帆最初对陆⽑峰的确是抱有看法,虽然那时对他也很亲近。但是当时纯粹是利用。可他冷眼旁观,已经渐渐改变了对陆⽑峰的观感,如今陆⽑峰背后的二张这层关系他还是能用就用,但他对陆⽑峰本人已经不再视做一个只是加以利用的棋子了。
杨帆这番话确实是发自肺腑。所谓患难见真情,他能做到你辱我亦辱,你恨我亦恨,那就是自家兄弟,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那时他会在二张和自己之间选择谁,但是杨帆想让他知道:“你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你。现在,我们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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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良回来的时候已近⻩昏。他带回的消息并不好。
武攸宜同别的武家弟子不一样。他一直是羽林卫大将军。掌管着噤军中最精锐也是皇帝最信任的武装,爵位上他已经是王爷,不管是实权还是爵禄。都升无可升、赏无可赏,他没必要掺和到二武之争里去。
即便现在二武之中武三思渐渐占了上风。可皇储已定,皇位已经没有武三思的份,他更没必要巴结梁王,因为这些缘故,武氏弟子中,他同其他兄弟走的都比较远。虽说是堂兄弟,可他和武懿宗近乎点头之交,他有必要为了只是名义上挂靠在自己名下的千骑出头,向那个骑猪的蠢材低头陪笑脸吗?
所以他只是礼节性地答应许良,可以派人去向武懿宗交涉一下,希望武懿宗能够放人。但是他那淡淡的语气,许良自然听的出来,回来对杨帆一说,杨帆也只能报以一声苦笑。
武攸宜也靠不上,众人商量了半宿没有头绪,次曰一早杨帆又把许良、陆⽑峰、黎大隐、吕颜等几个性情稳重的将领单独召集起来,与他们商讨解救⾼初等人的办法。
忽然有名小校进来,对陆⽑峰附耳说了几句,陆⽑峰向杨帆打了声招呼,出去小半个时辰又匆匆赶了回来。
杨帆一看他似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把他带进了小帐,陆⽑峰道:“我那义弟送来了消息,自⾼初以下,咱们一共十六个兄弟,俱都被河內王吊在⾼竿之上鞭笞打骂,如今依旧⾼悬竿头。”
“什么?”
杨帆⾝子一震,心头火腾地一下,额头的青筋都绷起来了。他知道⾼初等人落入武懿宗之手必定会受辱凌,可他没想到武懿宗竟敢擅用私刑,尤其是⾼初还是旅帅,已经是朝廷正式在职的军将。
陆⽑峰苦涩地道:“我那义弟说,他实在没办法对千骑众人予以照料,便是这次送出消息,都有些左右为难。恐怕…恐怕再想从那儿问些什么消息,他也不便说了!”
“嗯!”
杨帆缓缓点头,在帐中默默地盘桓良久,脸⾊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似有所决,突然一转⾝,快步走向大帐。许良等人正在帐中讨论,忽见杨帆大步进来,目中隐隐泛着怒火,不由都住了口,抬头看着他。
杨帆沉声道:“不必讨论了,我去金吾卫要人!”
一语既出,四座哑然,昨晚商讨,楚狂歌、⻩旭昶等人都喊打喊杀的,为此今天才单独召见他们这些性情沉稳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杨帆自己反而不淡定了?许良惊立而起道:“不可!河內王冲的就是你,你去了他也不会放人,反让你再度蒙辱。”
杨帆道:“不然如何?咱们千骑和金吾卫都是北衙噤军,政事堂和兵部管不得,刑部和大理寺管不到,找洛阳府那就是个笑话,莫不成找御史台弹劾武懿宗么?”
许良两眼一亮,欣然道:“这倒是个办法!”
杨帆“哈”地一声怒笑,道:“问题是,等御史们在庙堂上把口水噴成瓢泼大雨的时候,⾼初已然被晒成一具⼲尸,他那未过门的娘子也要守望门寡了!”
许良大惊道:“怎会如此!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杨帆阴沉沉地道:“礼若已尽,那就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