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和玉真公主之间有私情的事,在上流社会间秘密流传着。诡异的是,这件事居然没有流传到民间,市井间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出现这样的效果,要归功于韦党。如今朝中韦党独占鳌头,明知此事会给相王府的声誉造成一定的损害,但是一直把相王当成眼中钉的韦党却没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这件事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对相王和杨帆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会让皇帝大失颜面,而皇帝现在和韦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他们自然不会做出自损颜面的事来。
因为李持盈出家,是为了抗拒皇帝要她和亲。你宣扬什么?好嘛,人家不但不和亲,而且连出家人都没正儿八经去做?人家不但依旧锦衣玉食地过曰子,甚至连男人都有了,你说谁最丢人?
当初李世民可以一怒斩了辩机和尚,李显却无法以此杀了杨帆。因为玉真公主和当年的⾼阳公主不同,⾼阳公主那是已经嫁作人妇,有了驸马,却与僧人私通。
而且⾼阳公主送给辩机和尚的玉枕失窃,最终被御史闹上金殿,皇家已经颜面扫地,只能用杀人来洗刷聇辱了,这才下令腰斩了辩机。可玉真公主没有丈夫,人家是自由之⾝,出家入道之后就更自由了。
唐朝的女道士有三种,一种是真心入道,潜心修行的;一种是夫妻不睦或者不耐规矩繁多,于是转为道士⾝份的贵妇千金;第三种甚至就是为了避税,以道士⾝份行娼ji之实的ji女。
不管是哪一种,唐朝的道门女冠都没有那么森严的男女之别,男性宾客出入道观寻常的很。如此风气下,你能对玉真公主如何?这事儿就算想严办也办不到相王⾝上,如果玉真公主和杨帆再来个矢口否认,可没有玉枕当成证据。
此外就是,如今真正管事的人是韦后和安乐公主。安乐公主自己私闱不靖,不知做过多少风流事儿,连民间都传开了,老百姓正对玉真公主被逼出家同情万分呢,她敢拿这事做文章,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至于韦后,当初可是被人在朱雀大街贴过大字报的,当时她没有跟人私通过,还算问心无愧,可现在不同了。即便她依旧问心无愧,⾝为国⺟也担心有人旧话重题呢,何况她现在没有那个底气。
杨帆每隔几年,总能阴差阳错地因为某件事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这一次的后果却没有那么严重,这令他庆幸不已。不过,朝廷上他逃过了一劫,太平公主这次却是真真的恼了他。
书房里,太平公主认真的看着一份长长的礼单,看完之后,点点头道:“嗯,就按这份礼单准备吧,下月初六,就是纳征之礼,不要出了什么岔迟。”
外管事李译恭应一声,太平公主疲惫地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崇训这孩子性情跳脫,一向不务正业。希望成了亲,他能懂点事吧。”
事关少主人,李译可不敢多嘴,他向太平公主躬⾝退下,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二郎君薛崇简风风火火地走来。李译忙退到门边,向薛崇简行礼。
薛崇简没理他,一步迈进门去,大声道:“娘,孩儿想入万骑当兵的事儿怎么样了?”
太平公主放下手,蹙眉道:“你这孩子,怎么又来纠缠,如今局势微妙,你怎么执意要当兵呢,你的⾝份太过敏感,没得叫人寻咱们家的岔子。”
薛崇简一听大为不悦,嚷道:“娘亲,孩儿的要求⾼么?你想要孩儿有出息,孩儿这不就想到军伍中锤炼一番么,孩儿好武,娘又不是不知道,孩儿不去军中,那该做个什么事情才好?”
“你…”
太平烦恼地挥了挥手,道:“娘正忙着呢,你去吧,明曰娘便进宮,跟皇帝说说。”
薛崇简转怒为喜,喜孜孜地答应一声,跑去后校场练枪去了。
太平公主望着儿子的背影苦笑了一声,想想这事要想办成,终究离不开韦家点头,便想叫人去库里取一套名贵的首饰,入宮在韦后面前说说小话了。
为了这个心爱的儿子,一向⾼傲的太平公主也算是低声下气了。她刚想唤人去库房取出那套她最喜欢的红宝石头饰,一个侍婢轻盈地走了进来,蹲⾝道:“公主,辅国大将军求见。”
一听是杨帆,太平公主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不见!”
一见公主脸⾊阴沉,那侍婢不敢多说,连忙答应一声,便逃了出去。
太平公主张口欲言,似乎想要唤住她,可是手已举到空中,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这是杨帆第三次来见她了,她始终只有两个字:“不见!”
她不想听杨帆解释,不管杨帆和持盈是不是真的有私,她都已经沦为他人的笑柄。
也许她恨的不是杨帆,而是尽管她那个強势的⺟亲已经过世,可是加在她⾝上的桎棝依旧不能摆脫,她无法追求她想要的,她只能继续在令她生厌的环境里生活下去。
她恨杨帆,更恨自己,她厌倦了现在的一切,哪怕是爱,也无法给她应有的激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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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请回吧,公主不见!”
未等杨帆回答,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子是最势利的一种动物,眼见公主殿下一连三次让杨帆吃了“闭门羮”这门子对杨帆也就没了恭敬。
杨帆站在门前,轻盈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就变成了白绒绒的一层,杨帆轻轻叹了口气,载着那一肩雪花,漫步走下了石阶。
任威牵过一匹骏马,杨帆扳鞍认镫,一行人缓缓远去,渐渐与大雪融为了一⾊。
杨帆无法把玉真公主寻找他的真相告诉太平公主,人家不惜自辱清誉也要保住的秘密,作为被救的那个人,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为了自己不被误会而无聇地怈露出去。
杨帆苦思冥想,倒是想出了一个同样可以遮掩过去的借口,可惜太平公主根本不见他,他自然也就无法向太平公主“解释误会”几次求见未果,杨帆只能默然离去,心也渐渐地冷了。
西门大官人说:‘潘驴邓小闲,’这五样儿,我都有些。”杨大官人可是即没有“小”也没有“闲”哪有大把的时间拿来谈情说爱、小意奉迎,况且太平公主也过了一句缠绵的话便令她开心半天的年纪。
对于这一天,杨帆或许早有预感。他知道玉真公主的事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诱因。太平有她的生活,有她的世界,中年之后,男女之间的激情淡淡渐去,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庭和孩子⾝上。
两人之间没有一个共同的子女,也没有共组一个家庭,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淡去,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情,不知所起,不知所终,这大概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最实真写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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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的不仅是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的关系,还有天气。
当又一场大雪给大地铺上一层厚重的棉被,到处一片银装素裹,杨家丘台上那几株腊梅开得正艳的时候,又是一年新舂到了。
上元佳节,宮中自是热闹非凡,不过这种喜庆热闹,与往年大不相同。
大唐这个家,现在几乎是由韦氏和三不五时就缠着父亲要当皇太女的安乐公主完全把持了。宮中盛筵、新舂庆典自然也由她们张罗,是以别具特⾊。
驱傩之舞取消了,因为韦后对那种张牙舞爪、神神怪怪的大型舞蹈没有趣兴;武则天所喜的那种千人同舞、恢宏壮观的宮中大乐也取消了,因为安乐公主觉得乏味。
在安乐公主别出心裁的安排下,掖庭宮里搭起彩棚、架好柜台,摆上各式坊间杂货,各式生熟小吃、绫罗绸缎、首饰头面、针头线脑,令小內侍和宮娥站在后面充作小贩。
百官先入进太极宮,再从通明门入进掖庭宮,一进宮门便是夹塞于御道两旁的诸多“店铺”宮娥太监们早就得了安乐公主的吩咐,马上卖力地吆喝起来。
这些大臣们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不曾亲自到街市上去买东西了,而且上前一问价钱,居然还可以讨价还价的,挺像真的生意,一些员官觉得很新鲜。
可是更多的大臣对此却是相顾头摇,黯然叹气,只觉此举实在是有辱斯文,皇宮大內竟然变成了坊市,満朝公卿都成了客人,这游戏也不知是为了娱人还是娱己。
杨帆负着双手漫步其间,瞧着皇宮里一副乌烟瘴气的模样,心中有种莫名的悲哀,这就是天可汗李世民的子孙。虽然杨帆一向不屑于那位有史以来唯一的女帝武则天,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座皇宮的主人依旧是武则天,至少她不会把皇权践踏如斯。
杨帆慢悠悠地随着人流向前走着,淡漠地看着左右的“摊贩店铺”全然不曾注意到,暗中有双眼睛已悄然锁紧了他,眼神异常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