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道:“臣这第一策,太子是皇三子,不合嫡长传统,有人恶意中伤、离间宗室,正是以此为借口,使得东宮为之不安,长此以往,恐皇子们之间生出嫌隙。依臣之见,可将皇长子和皇次子先分封于地方,在太子登基之前不归京师,以息他人不轨之念。”
李旦捻须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张说又道:“皇四子和皇五子现今是羽林将军,掌持皇宮全安。他们若与太子亲近,便会有人离间陛下父子之情,若与陛下亲近,便会有人离间太子兄弟之情,臣以为,可免去两位皇子羽林将军之职,皇四子和皇五子可转任为东宮左右卫率将军,两位皇子为太子将兵,旁人还如何离间呢?”
李旦欣然道:“张相公此言大有道理,这就是第二策了?”
张说头摇笑道:“非也,臣方才所言,俱是对五位皇子的安置,是第一策。”
李旦讶然道:“哦,那你且说说,这第二策又是如何?”
张说道:“这第二策,陛下可使太子监国,陛下现在本就将国政悉数委于太子,只是未加监国之名罢了,可也因此令太子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这也恰是他人攻讦太子的理由之一,陛下命太子监国,统摄国政,疑虑顿消!”
李旦抚掌称善,面有喜sè。
如果换一个皇帝,比如说是李世民或者武则天,即便是xing情相对更温和些的李治,如果有哪位大臣吃错了药,突然跑去建议皇帝让皇太子监国,那都是作死的节奏,可李旦是皇帝里的一个怪胎。
他厌恶权力,也不喜欢管理家国大政,到了今时今ri,所有人都已看明白这一点,所以张说才敢向他大胆进言,而不用担心会被皇帝猜忌,认为他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或者有什么不轨之心。
张说道:“这第三策么…”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蓦然有些yin沉:“陛下,太子与公主皆是xing情刚毅之人,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故而常生冲突。太子监国后,陛下可令太平公主举家迁往东都洛阳以安享富贵,军国大政则悉数委于太子,从此争执自休。”
听了这一条,李旦不由一怔。
姚崇见状,忙道:“张相所言,陛下从之,则为社稷之福!”
李旦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姚相公也赞同此见?”
姚崇道:“正是!太子是陛下所立的储君,早晚要总统大权,而太平公主只是陛下初登基时,百废待兴事务繁杂,一时处理不来这才请她辅佐,今有太子,何不让公主卸下重任呢,妇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如此也可免伤皇家和气。”
李旦听了大为意动,他丝毫不曾疑心过妹妹有觊觎皇位之心,只以为妹妹与儿子闹的这么僵,全因两人xing情脾气太不相投。他思索片刻,颔首说道:“朕于世间已无兄弟,唯有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在近些的地方安置吧,让她出去散散心,其他可照卿意安排。”
若是依着张说的意见把太平公主安排到东都,那就是给了全天下一个明确的信号:太平公主在东都颐养天年,再不许回长安了。可是在其它地方安置就不同了,早晚还是要回京的,眼下的举措,只是缓和她与太子关系的一个手段。
一见李旦不舍让太平公主远赴东都,但十成目的也算达成大半,张说和姚崇也不再強求,齐齐拱手道:“谨遵圣意!”
二人告辞,一回去姚崇就找宋璟商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颁布了诏书,宣布:“诸王与驸马自今不得掌噤兵,现掌噤兵者一律改任他官。令宋王李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李守礼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将军岐王李隆范为东宮左卫率,原右羽林大将军薛王李隆业为东宮右卫率。
旋即,又颁第二诏,命太平公主迁蒲州(今山西永济)。之后又颁第三诏:太子李隆基监国。三道诏书,似一道強似一道的惊雷,其快无比的颁布出来。他们知道太平公主的強大能力,是以想造成既定事实。
消息传到太平公主府时,太平公主正趁着少有的闲暇时光,逗弄长女为她诞下的宝贝外孙,一享天伦之乐,闻讯之后连燕居常服都来不及换下,便飞马直奔皇宮。
李旦对这位胞妹一向又怕又爱,眼见太平公主怒气冲冲而来,一番质问诘难,弄得李旦面红耳赤,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以对。
太平公主拍案道:“皇兄好端端的,既未御驾亲征,又未⾝染重恙,哪有让太子监国的道理。消息传出,天下人会怎么想?宋璟、姚崇居心叵测,非死不足以谢天下!”
李旦吱唔道:“两位相公也是好心为考我虑,你也知道,我的xing情一向懒散,疏于政务,有太子帮我cāo劳国事,正合我意啊。”
太平公主道:“可此举不合体制,哪有皇帝好端端的正当壮年,就令太子监国的,这消息一传出去,人们要么会猜疑兄长你⾝染重恙,要么会猜疑太子相逼,咱们李家的风雨还少么?”
李旦好不烦恼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那…就这样好了,为兄再颁一诏,言明六品以下员官任免与徒罪的职权授予太子,五品以上官的任免徒罪,依旧由为兄定夺,这样总可以了吧?”
太平公主想了想,只是六品以下官的话,问题似乎不大,六品以上官还得经过兄长,而兄长必然咨询自己,到时候这个权力依旧掌握在自己手中,便道:“这也罢了,可那姚崇、宋璟居心不良,必须要受到严惩!”
说到这里,太平忽然气极落泪,哽咽地道:“这些年来,太平为兄长付出良多,太平种种所为,全是为了李唐江山,却不想如今要受小人中伤。”
李旦实在是怕了这个妹妹,一见她竟落泪,心中大为不安,急忙道:“令月莫要悲伤。我…好吧,我把他们赶出京城,贬斥地方,如何?”
此情此景,酷似当年上官仪进言废武媚娘皇后位,武媚娘闻讯之后怒闯噤宮,一番叱骂痛哭,迫使李治把一切都推给了上官仪,废后之议被迫中止,上官仪反而因此获罪。几十年后这一幕在长安再度上演了,只是逼宮的由武则天换成了她的女儿太平公主,在女人面前优柔寡断的皇帝李治换成了他的儿子李旦。
太平公主听到这里,心气儿稍平,睨着李旦又道:“那…逐我离开长安的诏令,又怎么说?”
李旦见妹子一直咄咄逼人,也有些着恼,带些怨气地道:“令月啊,为兄无心国政,请你辅佐,可你也不该和三郎搞得那么僵啊。有些事,你不要以为我在深宮里面便一无所知,你…”
说到这里,李旦终究不忍再说重话,缓和了语气道:“你就去蒲州暂住些时ri吧,权当散心。过段时间为兄再请你回来。三郎已经长大了,做事也还沉稳,咱们这些长辈不要⼲涉太多,放手让他治理天下吧。”
“你…”
太平公主气往上冲,可她没话可说,胞兄只是让她到蒲州去小住些时ri,又不是一去不返。难道她能让皇兄明白,其实她很在意权力,她并不想放弃权力?
太平公主咽下了这口恶气,把大袖一拂,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也懒得cāo心,你既信得过三郎,那这天下就交给他治理好了!”
“令月…”
李旦急急起⾝,可惜阻拦不及,太平公主已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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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吕中,杨帆放松了⾝体仰卧其中,头枕着一方柔软的浴巾,似乎已经睡着了。温泉水散发着氤氲的雾气,笼罩了风吕的水面,让他的面容也有些朦胧。
房外,木质的长廊上传来一阵嗒嗒的木屐声,因为声音轻快且有着明显的节奏感,所以仿佛一支乐曲般动听。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杨帆懒洋洋地问道:“是杏子吗?”
“哈依!”
“进来吧!”
“沙~~~”
障子门轻轻拉开,一只套着白雪的ri式丫头袜的纤巧的足,像只猫儿似的轻盈踏入,紧接着是另一只脚,双足交错,迈着小碎步,以典型的ri式淑女步姿走进来,荡漾其上的是明亮粉白点缀樱花的和服下摆。
一位⾝姿淑丽明净的少女轻轻走到风吕旁边,跪坐下来,系着明蓝sè带扬的小背包并没有掩饰住她那纤细的腰肢和异常圆润的臋部,从肩背至腰背,勾勒出了一道极其优美的曲线。
“大人…”
和服少女用带些异国情调的柔和声音轻轻唤着,说话的时候她微微垂下头,白雪秀气的脖颈像低头啄羽的天鹅,极其优雅。杨帆慢慢张开眼睛,少女低声道:“藤原大人邀您赴宴。”
杨帆想了想,问道:“哪位藤原大人,是藤原不比等吗?”
少女抿嘴一笑,柔声道:“哈依。”
杨帆“嗯”了一声,自水中站起来,踏木阶而出。他那**的⾝躯健美壮硕,透出一股难言的阳刚之美,热气腾腾的水珠从他⾝上滚滚而落。
杏子明丽的脸蛋上微微透出丝晕红,她温顺地站起来,拿起一条浴巾轻柔地为杨帆拭起了⾝上的水珠,仿佛在擦拭一件jing美的瓷器般小心。
杨帆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她⾝上,这样赤⾝**的被人侍候是上等人的特权,一开始他还不太适应,现在已经安之若素了。他站在那儿,任由这位美丽的ri本少女为他擦拭着⾝子,心思已经转到藤原不比等的⾝上。
“作为天智天皇的私生子,又是拥立文武天皇的人,这个不比等如今可谓是权倾朝野了。他近来一再巴结我,应该是看中了我所掌握的力量,还有我那大巨无朋的货船。此人值得一交,有怀义师父在野,再有不比等在朝,我就可以牢牢控制住ri本商路,把大量金银输运回国,壮大我的力量了。”
一袭中原上国款式的玄sè长袍,一条月白sè镶蓝边的束发丝巾,⾰带一束,本来细腰窄背、健硕阳刚的武士体魄,登时摇⾝一变成了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藤原杏子跪坐在杨帆脚下,为他整理着袍袂,仰望的目光透着钦慕的爱意。
这时障子门又拉开了,阿奴从外边快步走进来,一见杨帆便扬起手,持着一份起皱的信札道:“郎君,有国內的信息。”
“哦?”
杨帆有些意外,连忙伸手接过,杏子扶膝向阿奴温婉地行顿首礼:“见过夫人!”随后轻轻站起,倒退着走到室外,轻轻为他们拉上了房门。阿奴揶揄地笑道:“杏子这丫头倒是挺会服侍人的,回国时要不要带上她呀?”
杨帆这时已飞快地看罢信件,眸中骇然之sè一闪,沉声道:“马上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