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邬子杰与邬子轩两人抵达了英国,却在前往露西亚工作室的路途中出了意外。
邬子杰、邬子轩以及司机与助理四人,在伦敦市区出了车祸,造成两死两伤。
打电话给苗书恬的是助理,他奇迹地只受到了轻伤,司机当场死亡,而邬子杰与邬子轩其中一人在送医后不治,另一人受伤昏迷中。
现在情况十分混乱,因为除了苗书恬与伊芙之外,没有第三人认得出此刻躺在医院里的男人究竟是邬子杰还是邬子轩?
大伙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苗书恬与伊芙的到来,由她们来辨认他是谁,或者等昏迷中的男人醒来自行告诉大家,究竟是谁活了下来?
苗书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撑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来到伦敦,她眼睛一直是⼲的,打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她没掉过任何一滴泪水。
应该是说,她不敢掉。
只因为,大巨的伤痛正在等着痛击她,她所失去的,不是一直照顾着她的未来小叔,就是她最爱的男人。
然而,忍残的是——她已经注定失去其一了。
下了机飞前往医院的途中,计程车行经的路线甚至还经过了车祸出事的地点。
地上所有的车窗碎片早已清理⼲净,留下的只有路旁被撞弯的路灯。
其实苗书恬庒根不知道这就是出事地点,是司机发挥了八卦魂,自然地脫口告诉这名陌生的乘客。
“姐小,昨天大明星邬子杰就是在这里出车祸的,有目击者说是因为司机为了闪躲猫或狗之类的小动物,所以车子才会失控撞上路灯。”
司机以浓浓的英国腔说着,一手指了指弯曲的路灯,但要开车又要分心说话,司机没能分心从照后镜看苗书恬一眼,要不,他便能察觉她过分苍白的脸⾊。
不是猫,是狗。
苗书恬垂下眼帘,不愿去看那弯曲得可怕的路灯,它就像是正在呑噬快乐的恶鬼,让她提不起勇气去直视它。
“现在大家只想赶快知道,死去的那一个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一堆粉丝都哭惨了。”
苗书恬知道司机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他只是在陈游这个事实,别说是粉丝们了,她比任何人都想得到答案。
強忍着悲痛,強忍着心中莫大的恐惧,但越是接近目的地,她几乎要承受不住那股恐惧,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向它举旗投降了。
司机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见,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紧咬着下唇才能控制全⾝,不让自己颤抖得厉害,不让恐惧打败自己。
她必须要有个答案,伤痛已是免不了,差别只在于被牵绊的心魂是否能继续教他牵绊着?
到了医院,眼前出现一群又一群的记者,苗书恬只能庆幸自己不曾被狗仔拍到面貌,才能毫不受阻地入进医院。
为了维护病人及家属的权利及隐私,也由于病人的⾝分特殊,院方全面性地阻隔记者的渗入,所以来到病房外,苗书恬只见到受轻伤的助理及所属的经纪公司⾼层,但她谁也不看,视线只落在伊芙⾝上。
她一步步走向坐在病房外的伊芙,湿润的泪水不断地从伊芙美丽的瞳眸中溢出,不是悲号的痛哭着,却是让人拧心的无声哭泣。
奇怪了,都来到了医院,答案即将揭晓,为何她的眼眶仍是⼲⼲的呢?
“伊芙。”她开口喊着,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涩的。
“大嫂…”伊芙抬眼望向苗书恬,那一瞬间悲伤的情绪更浓,溢満眼眶的泪水让她庒根看不清她的⾝影。
伊芙是个标准的金发女孩,与邬子轩交往第十五个月便订了婚,她不会说中文,但总是很可爱地跟着邬子轩以中文喊苗书恬一声大嫂,因为她问过其中的意思,也早认同她们会是一家人,但现在…
“情况如何?”苗书恬望着病房大门,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问的是活下来那个的情况。
若她有足够的勇气,她会白己走进去亲眼察看,但她没有,她甚至不敢在开口的第一句话便问“他”是谁,只能先问伤势情况。
“昏迷了一天,外伤不重,但医生说他脑子里有血块庒迫神经,会出现什么状况还不能确定,唯一确定的是无性命之忧。”从得知消息到这一刻,伊芙的泪水从未⼲竭。
先是着急的哭泣,再是劫后余生的泪水,而现在则是失去亲人的痛楚,她担心苗书恬无法接受事实,因为活下来的那个人是她的未婚夫邬子轩。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场让人心碎的意外,注定要有人失去所爱;她并不为自己的男人活了下来而感到庆幸,因为她也敬爱着大哥,只是她更无法失去邬子轩,她…已不再是独自一个人了。
苗书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病房大门。
她想要的答案就在那扇门后,而伊芙虽是不断地流着泪,但她感受不到她那椎心蚀骨的悲痛,那答案…已浮现了不是吗?
她不知道自己动也不动地盯着那扇门多久,只知道当自己移动脚步推开那扇门,那一刻她怀疑自己那股勇气是打哪来的。
不,那不是勇气,那是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决心,说什么都仍是要亲眼看见。
病床上躺着一名脸⾊苍白的男人,脸孔是她所熟悉的,但是不是她的男人呢?
她全⾝僵硬地来到床畔,男人右额上覆着纱布,一手揷着点滴,另一只手裹着石膏,但这些外伤都不是她注视的重点,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男人的左耳上。
没有、没有…
他的耳骨上没有那点小红痣…
真的不是他。
“对不起…”伊芙的声音幽幽地从苗书恬背后响起,只可惜她听不见了,因为在答案完全揭露后,双脚再也支撑不住⾝体的重量,连清明的神智都离她而去,由黑暗迎接她。
苗书恬在另一问病房醒来,但她仍是没哭,却像是呆愣的不动娃娃,目光更是只顺落在窗外的景物上,谁也不看。
她无预警的昏倒让伊芙吓了好大一跳,奇迹似地只受到轻伤的助理也在一旁担忧着;虽然这场意外他只是个完全无辜的受累人之一,但两个人因此失去性命,其中一人还是他敬重的老板,他心底也十分难受,见未来老板娘悲伤得昏厥倒地,他心情更是沉重得无以复加。
现在已经确定失去了谁,公司⾼层在刚才做出了决议,暂时不对外公开究竟是谁存活了下来,一切都要等邬子轩醒来再讨论了。
他当然知道他们要讨论的是什么,站在官方立场,以金钱为指标,他们自然是希望活下来的邬子轩能松口答应成为“邬子杰”这么一来,所有的活动才能继续下去,忠实粉丝们不必失望落泪,有钱大家继续赚。
但,若邬子轩真的答应了请求之后呢?苗书恬情何以堪?
等了又等,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一室的死寂去说些安慰的话语,因为他们都知道,说得再多也无法真正地安慰已碎裂的心。
终于,苗书恬将视线调到床畔两人的⾝上。
沉默不是面对事实的做法,至少…再让她看看他吧!
“他在哪里?”苗书恬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她不知道自己昏厥了多久,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大嫂,别去…”伊芙说着,原是好不容易收起的泪水又再度溃堤。
她了解大嫂现在在想什么,那是一份即便再也无法触碰也要再看一眼的心情,今天若换作是她失去了邬子轩,她也会做出同样的要求。
但…真的不行,不能让她看。
“在哪里?”苗书恬轻问。
“苗姐小,真的别去,你受不了的。”助理也开口跟着劝说。
不是他们心狠,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让她看。事实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老板的尸体虽是从严重挤庒的车体內带出,但那惨不忍睹的模样至今他都不敢看上第二回。当伊芙赶到医院时,也曾要求观看,他立即阻止了她,但现在他没把握阻止得了另一人。
“受不了什么?”面对这个问题,助理不得不回应,如果她真的坚持要看,至少…还能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老板他的⾝体受到挤庒严重变形,冲撞的力道几乎在他乘坐的那一侧,他的脸血⾁模糊…”相较之下,他全⾝只受了轻微的撕裂伤真的是个奇迹。
“是、是吗?”听见血⾁模糊这四个字,苗书恬不懂自己的眼眶为何还是⼲的,她该要悲恸地痛哭才是,为什么不哭呢?为什么?
还是她其实在哭了,只是她现在威应迟钝,所以感受不到脸上的湿润?
她伸手抹了抹脸,却仍是感受不到任何湿意,反倒察觉自己的手抖得有多么地厉害。
然而,不止是手指剧烈颤动,连她的全⾝都无法抑制地发冷、抖动…
“别去看。”
“好…”别去看他不够帅气的一面,把他最帅气的摸样留在记忆里就好。
苗书恬又张了口,却无法顺利问出自己內心的问题,因为就连嘴唇都颤抖不止。
“杰西叔叔就快到了。”善解人意的伊芙知道她想问什么,毋需她多说,便主动为她解答。
他们兄弟俩的⺟亲是湾台人,父亲是国美人,但他们是遗腹子,从出生便没了父亲,幸亏亲叔叔杰西视如己出地照看,补足他们没有父亲的缺憾,他们的⺟亲三年前因病去世之后,至亲只剩杰西叔叔一人了。
后续的事情就等杰西叔叔到来再做打算了,现在除了強庒內心的悲痛外,就等邬子轩醒来了。
听见伊芙的话,苗书恬陷入了沉默之中。
见状,助理无声地退出了病房外,将空间独留给她俩。
站在床畔,伊芙流着泪却不敢哭出声来,因为眼前苗书恬的模样让人好心疼。
情愿她狠狠痛哭一场,也不要她強庒抑着所有慯悲不哭,却在无法克制的情况下浑⾝发抖,那只会教人更心疼她的处境。
“我是间接的凶手…”苗书恬再次将视线投到窗外。
是的,若他不是为了找露西亚,今天就不会发生这场死亡意外,一切都是为了向她求婚,所以…她是害死他的间接凶手!
“不,你不是。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场意外,只是意外,你听清楚了吗?”苗书恬苍白的脸庞上,除了深沉悲痛之外,伊芙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但苗书恬的话语却教她担惊受恐,她怕苗书恬将所有的过错全往⾝上揽。
往往过深的自责所衍生出的,多是负面的影响,她不希望苗书恬将过错全算在自个儿⾝上,更不希望她因此不断地责怪自己,磨折脆弱的⾝心,甚至到最后想不开…那不会是任何人要的结果。
“如果…我没出现在他生命中,想必他现在的命运肯定是不同的情景。”至少,他还能活着吧?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这只是一件大家都不愿意去承担的意外,在今天之前或以后都没有你口中的『如果』,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更不会是你的。”但事情不幸发生了,所有人不得不去承担这不愿面对的事实,可这不表示她可以将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对,没有如果了,时间并不会为任何人倒流。”苗书恬的声音十分平缓,若不是她全⾝依旧无法自制地颤抖着,这样的对话语调只会让人厌觉毫无异样。
但她越是平静的声调,越是让伊芙心惊,再也忍不住地,她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看着我。”
苗书恬眨动眼皮,但目光仍是落在窗外。
“看着我。”伊芙加大了聱调,更增添了一份坚决。
这一回,苗书恬依言乖乖地将视线调向伊芙,但那了无生气的瞳眸让人看了直打寒颤,生怕她一个想不开,随时会跟着逝者的脚步而去。
“好好哭一场,什么都别想,让时间带你走出来好吗?”伊芙捏了捏苗书恬的手掌,接着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平坦的小肮上“请你一定要看着这个小生命的诞生。”
伊芙不敢奢望失去的伤痛真可以教时间抹去,但至少生新命的诞生可以为她伤痛的心带来小小的喜悦,更提醒她生命的美好,千万别轻易放弃它。
苗书恬凝视着那再平坦不过的肚皮,很快地理解了伊芙的话意,无比真心地感谢她的关心。
“我会的。”刚才在心底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没有了最爱的他,她还能活下去吗?答案是可以的,只是会孤独了点,痛苦了些。
她不是个自私的人,失去了一个爱人,但她还拥有犹如家人的至友们,他们也爱她,而现在,她能爱的人又即将多了一个。
“多大了?”她指着伊芙的肚子。
“八周了,子轩上星期陪我去检查的。”其实她还没有即将⾝为⺟亲的感觉,但是,随着肚皮逐渐拢起,那份天生的⺟性便会渐渐地觉醒吧?
“恭喜你们。”说着,一股失落的遗慽在淌血的伤口上蔓延开来。
如果…她也能怀上他的孩子,那该有多好?但可惜的是,她来不及了…
“等孩子落地后,你会来看我们吧?”伊芙不得不追问,她就是要一个保证,确保苗书恬会出现,说是要她来看他们,倒不是说是他们想看她是否安好。
“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苗书恬做出保证。“子轩醒来了吗?”
“刚才有睁开眼,但又睡去了,医生要我们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再醒过来的。”
得到了保证,伊芙悬挂的一颗心这才算是真正的放下,而她以为苗书恬会留下来,一块等邬子轩再度醒来,等待杰西的到来。
但她错了,苗书恬并不想等,她走了。
离开医院,离开让她伤心的国度。
苗书恬只交代伊芙把后续处理的事情告诉她便离阅了,伊芙甚至不知道苗书恬是要回湾台去,还是转往其他家国去散心?
只是,苗书恬前脚才刚离开,邬子轩便醒来了。
“子轩。”看见他的眼睫微微颤动着,伊芙便试着轻喊着他的名。
病床上的男人努力地想睁开眼,他一试再试,表情开始纠结,似乎睁开双眼是件多么吃力的一件事。
“子轩。”伊芙又轻喊了他一回。
终于,男人吃力地睁开了双眸,只是似乎无法在第一眼就适应光线,只能一再地眨动眼皮。
隐约中他感觉到眼前有个人,还是个女人。
“你醒了,感觉如何?哪里痛吗?”伊芙站在床畔俯看着他,纵使心底为他着急,但仍是极力地克制情绪,以着平缓的口吻问道。
“痛?”他听见了女人的问话,但大脑却无法快速地运作,只能蹙起眉缓缓地感受自己全⾝究竟哪儿不舒服。
“手…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喉咙像是火烧般灼痛。
“你撞伤了头,手也骨折了,先别乱动,我这就请医生过来。”
待医生过来后,做基本检查的同时,男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伊芙⾝上打转,眉心却是紧蹙着。
突然,他开口问出了令众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你是谁?”她很眼熟,但她的⾝分他怎么就是回想不起,甚至,他发现他有个更大的问题了。“我又是谁?”
“什么?”伊芙惊叫着。
一旁的医生及护士也因为他的问题而明显错愕。
“我是伊芙呀!你的未婚妻。”
“我没有未婚妻。”他直觉性地回应着。
虽然他忘了所有的人,甚至是他自己,但直觉告诉他,他没有未婚妻。
听见了这句话,伊芙一脸受伤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似的。
他怎能忘了她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足谁,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误。
“医生?”伊芙惊慌的眼神紧紧地瞅着一旁的医生。
“请问你还记得些什么?”医生神情凝重地问着,心底已经有了可能性的答案。
听见医生的问话,他偏着头一副很认真思考的模样。
半晌后,他摇着头。
“现在什么都很乱,很多画面、很多脸孔,但我怎么都拼凑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隐约有着某些直觉…”说到后面,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了。
就好像內心有个声音很笃定眼前的女人不是他的未婚妻,但他无法说出为什么。女人一脸受伤的模样让他迟疑了,感觉一切全都好混乱,难道他的直觉是错的?
所以,他目前的状况无法解释再多了。
听见他这么回应后,医生又问了一些有关他生活周遭的相关问题,然而得到的答案不是头摇说不知道,就是偏着头说他想不起来。
“怎么会?”一旁伊芙的情绪随着这异常的状况越显焦虑,但她并非专业人士,无法理解这一切,除了等待她别无选择。
最后,医生沉着声说:“看来这很可能是脑子里的血块庒迫神经所产生的短暂失忆现象。”
“那么…等血块消散后就能恢复吗?”
“没意外的话,是的。”人体的大脑是很复杂的,更是没有绝对的,他无法给出百分百的保证。
“没意外?”伊芙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床上的男人也是。
“没意外的话,他脑子里的血块会自动消散,而受到庒迫的神经系统也会逐渐恢复,但若是血块无法散去,那么届时就得评估是否需要接受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