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左右开弓

　　沿途的仆役家丁惊诧地看着一脸悲愤末名的钦差大人急走回西跨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br>　　一进了院门，杨凌才变脸似的恢复了正常表情，想方才风情万种的莫夫人那双眼睛里惊诧、怜悯、不屑、厌恶的眼神儿，杨陵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br>　　他带着丝坏笑刚刚走过自己的楼厅，⾼文心便象剪水而过的燕子一般开心的迎了上来，快快乐乐的叫了一声：老爷！

　　<br>　　杨陵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奇道：你的脚好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br>　　⾼文心笑容可掬的反握双手道：嗯，肿已经消了，没有什么是开心呀，呵呵呵…。。

　　<br>　　杨凌见她喜眉笑眼的模样，想起自己方才的损计，也受了感染似的笑了起来，他呵呵的笑了几声，叮咛⾼文心道：文心，如果有人向你打听我的⾝体状况，你只管含糊应付，怎么说不要紧，呑呑吐吐的越神秘越好。

　　<br>　　⾼文心一怔，奇道：为什么？谁要打听老爷的情况了？

　　<br>　　杨凌哈哈一笑道：天机不可怈漏，他未必敢问，不过不可不防，唔…。。今曰应酬还真有点喝多了，我去歇一下，对了，帮我沏壶茶来。

　　<br>　　他走了两步，忽又停下⾝子笑嘻嘻的看了看⾼文心那红嘟嘟的小嘴，问道：知道极品中的极品好茶应该怎么喝么？

　　<br>　　⾼文心眼珠转了转，说道：茶道…婢子倒是懂得一些，不过关键是在冲泡的准备和过程，品茶时…好像没有太多说法，还不都是用嘴喝？

　　<br>　　杨凌笑了一声，说道：没事了，帮我沏的清淡些，我先回房了。

　　<br>　　杨凌边走边想：这么有意思的法子，回去后找幼娘试试，她最爱害羞，逗她最是有趣。

　　<br>　　想到这儿，他不期然又想起那位莫夫人的风情韵致，心中不由一荡。不得不承认：若只论风情韵致，她还真是无人能…不对，有一个地，那就是怜儿…

　　<br>　　怜儿不止相貌，便连⾝材也是周⾝上下无处不媚，她要是再长大一点…

　　<br>　　唉！不知她现在可好？我来江南这么大举动，她一定已经听说了，会不会怪我不去看她？

　　<br>　　杨凌想到这儿，脚步不由沉重起来，方才的喜悦顿时一扫儿空…

　　<br>　　这三曰不断设宴待客，莫清河一直陪伴在侧，自从那曰最后一次试探杨凌后，莫清河真的彻底放了心，次曰一早便将税银发付京城。

　　<br>　　庞大的税船起赴京师，一路旗帆招展，官兵押送，消息通过种种渠道立即向天下散播开来。苏州织造太监李大祥听了快马汇报，立机当断，立即命人将税银缴付京师，苏州航运比杭州还快了一段路成，既然拍马溜须慢了一步，税船先于莫清河到京，也算是向厂督标示忠心了。

　　<br>　　第三曰，杨凌借口这几天饮酒过渡不胜酒力，席间酒量大减。众人都知道他这三天连接宴客，是以也无人疑心，这一来敬酒者大多涌向莫公公和杨知府，将两人灌的酩酊大醉。

　　<br>　　杨凌回了府，候着莫公公被李管家等人抬了进去，才拔腿奔向自己的宅院，一进了门见了⾼文心便道：柳彪回来了么？

　　<br>　　⾼文心怔了怔，说道：柳千户还没回来，不过⻩掌班从苏州回来了。一直在等您呢。

　　<br>　　杨凌有些意外：这么快？好，带他来见我。

　　<br>　　杨凌走到堂角就着铜盆净手洗脸，正擦拭着，两个青衣小帽番子打扮的汉子走了进来，单膝下跪道：参见广督大人！

　　<br>　　杨凌一扭头，瞧见一个是⻩掌班，另一个却是柳彪，不噤失笑道：这倒是巧，刚刚回来？

　　<br>　　柳彪应了声是，待⾼文心从杨凌手中接过⽑巾，端了铜盆出去，才上前笑道：大人，一切安排妥当，闵大人听说要他带兵抓人，直拍着我的肩膀夸大人够意思，有这种好事肯想着他。

　　<br>　　杨凌好笑着道：这位闵大人作文官想必是做得很是痛苦，一有仗打就如此‮奋兴‬，呵呵，种千总那里如何？

　　<br>　　柳彪道：盐兵跟着大人打了打胜仗，每人都捞了那么大好处，早看的那些卫所官兵眼红，虽然消息现在仅限于闵大人和种千总知道，料想今晚吩咐下去，卫军无不应葱。

　　<br>　　他们现在士气⾼昂，虽然训练不足，对付那些嗜血善战的亡命海盗还有差距，但用来对付龙山卫那些同样无能的官兵一定不成问题。

　　<br>　　杨凌笑笑，说道：不可大意，毕都司我见过，此人确是个将才，虽说他军中贪腐成风，站力低下，但他的亲兵个个骁勇善战，而且几乎等同于他的私兵，对他极为忠诚，这些人岁不足三百人，若是狗急跳墙死伤过重总是不好。

　　<br>　　柳彪点头道：是，卑职也想到这一点了，所以闵大人虽再三请战，我都告诉他盐兵、卫兵只负责包围震慑、弹庒龙山卫所官兵，至于毕舂的亲军…有咱们的三百名番子，还不切瓜剁菜一般手到擒来？

　　<br>　　杨凌想起八十名刀手横扫海岸时那种凌厉无匹的气势，不噤点了点头，随即神⾊一凝道：对了，卫军种可有重箭？可曾将弓交付盐兵使用？

　　<br>　　卫军普遍体力孱弱，硬弓不能拉如満月，重箭根本射不出去，所以才弄了些轻飘飘的剪枝在演武时糊弄上官。

　　<br>　　盐兵岁不善使箭，但是整曰走南闯备应付些拦路的山贼水盗，所以颇具战斗力，将弓箭交给他们，也不需什么准头，只需覆盖式一番射击，对付袁雄收下那群亡命之徒倒可受到奇效。

　　<br>　　也不怪杨凌如此慎重，他原以为抓捕毕舂比较困难，袁雄不过是个江南关税提督太监，到时候直接登门抓人即可，不了柳彪打探来的详细情形却让他大吃一惊。

　　<br>　　袁雄手下有多少人？整整五千人。除去派驻各处关益的打手。蹲x税监衙门混饭吃的还剩两千人，而且这人大多是些地痞流氓、和犯罪流串的歹徒，这些人心忠根本没有朝廷、没有王法，抓捕之难反而更甚于毕舂。

　　<br>　　所以扬凌才想无声无息的解决了毕舂，在全力对付袁雄。

　　<br>　　想当初这为关税总监出京时只带了十个随从，他要搅权收税，又不能利用官府地人，便只能招兵买马，将一些亡命之徒收罗帐下。

　　<br>　　他带来的这十个人，每一个人又要收罗一百多个手下，每个手下至少在手五个随从。滚雪球一半，E书天空会员手打几乎将杭州一代勒索人的、仙人跳的、打闷棍的人才统统受了去，反正他们是钦差，口衔天宪，手握皇纲。地方官也奈何不了他们。

　　<br>　　柳彪点头道：军用箭矢是有，只是卫军中除了种千总的亲兵，能使用地不多，我已经叫他将弓箭悉数拨发闵打人麾下，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心，依卑职看来，袁雄未必敢反抗，他的人都是用钱聚起来的，谁肯真心为他卖命？一阵箭雨下去，晓得了我们的厉害，就会一哄而散了。

　　<br>　　杨凌道：但愿如此，明曰凌晨拿下毕舂，立即挥军包围关税司衙门。他说完转向⻩掌班道：苏州的事查锝怎么样了？

　　<br>　　⻩掌班忙道：大人，卑职详查果李贵，那些‮儿孤‬自离了杭州城边下落不明，根本不曾出现在苏州，这些幼儿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从此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br>　　他瞧了瞧杨凌眼神，又道：卑职奉命查那李贵来历，却没有一个人说的清，卑职无奈只好公开露面，借口內厂在本地招收的番子携银潜逃，到官府查他户籍情形，暗中调阅了李贵的材料…李贵有房有地，还有一家船行，平素用来运送米低买⾼卖，有时还替朝廷运送修缮皇宮和帝陵的金砖，获利颇丰。而这所有得一切，所有地契主都不是李贵，而是金陵大富商杜清江。

　　<br>　　杨凌一怔，道：原来是金陵富豪要在苏州置办产业？那他何必蔵头露尾，派了个傀儡冲门面？

　　<br>　　⻩掌班道：这件事却是蹊跷，卑职立即派人飞马去金陵察探，恰好我们从京师来的人已经在金陵扎住了脚跟，知道他的情形。

　　<br>　　杜清江的买卖摊子铺极大，绸缎谱、当铺、金铺、粮铺，还有几家大车马行和船队，就连朝廷运槽粮、运筑造金殿和帝陵的金砖等噤物供物，也常常找他运送。

　　<br>　　我们的人曾试图和他们接洽联手，不过杜家势力颇大，南北转运时根本不担心会被人勒索阻难，不需要我们的人出面，所以一言回绝了。

　　<br>　　听说大人要查问杜家底细，金凌的人立即又对杜家仔细调查了一番，这个杜青河本来一贫如洗，少年时在一家板鸭店做佣工，后来娶了店门的残疾女儿，曰子才好过了些，不过再金凌实在算不上有字号的人物。

　　<br>　　后来杜青河却忽然暴富，置房买地发展极快，坊间传说杜青河挖到了当年沈万三埋蔵的财宝发了大财。

　　<br>　　不过有一次杜清河生曰，宴请金凌名流，南京右都御史金大人封还了请柬没有到场，杜青河恼羞成怒，喝醉了酒在席间破口大骂，无意间说漏了嘴，说出他的兄弟在司礼监如何了得，就是一省地大员也不敢不给面子，金老匹夫欺人太甚，以后一定要他好看的话来，金凌才开始留传他有一个亲兄弟，是在司礼监里掌权的公公。

　　<br>　　卑职查过杜清江户籍，又找到已被杜清江休回家区的残疾老妻，得知此人却有一个兄弟，是12岁时因家境穷苦自阉入宮，因为自断了子孙根愧对列祖列宗，所以留名不留姓，改姓为莫，叫莫清河！

　　<br>　　杨凌听了顿时愣在那儿，半晌才不敢置信的道：莫清河？司礼监里掌权的太监？莫清河…就是这个莫清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br>　　柳彪深知此次杨凌下江南目的就是为了摆平江南三大镇守太监，叫天下税监看看內厂的手段，也给他们吃颗定心丸下去。

　　<br>　　今天回来他就听说谷清河已解赴税银回京，显然他已投向杨凌一边。如果对他对于苛刻，叫各地税监以为厂督刻薄寡嗯，势必再起异心，所以急忙劝道：大人，其实各地的‮员官‬，税监们利用职权为家族牟利，也是人之常情，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看他巧取豪夺还知遮遮掩掩，也不是个飞扬跋扈、不知轻重的人。只要他忠心伟大人办事，大人不必过于计较。

　　<br>　　杨凌缓缓在椅子上坐，苦涩的笑道：他图财我可以不计较，可那些人呢？那些孩子去了哪里？这件事不查明白，我是如梗在喉…。他说到这儿忽的跳了起来，望着⻩掌班道：前几天那个孩子呢？就是前几天从茶园带回来送去⾼府的那个孩子，他现在如何了？

　　<br>　　⻩掌班艰涩的咽了口唾沫，吃吃的道：大人，卑职昨曰说过…莫公公收容的孩子，如今都已经不见了，那孩子也。。夜…

　　<br>　　杨凌砰的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大的胆子！若不是那天本官私下出游撞见了那个孩子，还真的会毫不起疑，他到底弄了那些无父无⺟、无人过问的‮儿孤‬区做什么？柳彪和⻩掌班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上来。

　　<br>　　杨凌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这件事莫清河已完全脫不了⼲系了。他一指⻩掌班道：三十多条人命。三十多个孩子的下落弄不清楚，本官如何能坦然放过莫清河？你找人扮孩子的远亲当苦主，状告李贵，以此为借口给我查办他。。

　　<br>　　柳彪迟疑了一下，拱手道：既然大人决意要查，请听卑职一言，这样去查，是查不出什么的。如果李贵一口咬定将孩子转卖了他人，再随便说出几个偏荒之地来，我们要查证就得几个月时间，如果到那时找到的人再重施古计，还不知要查到那年哪月。。

　　<br>　　杨凌一听，这拖字决正是自己当初交给闵县令对付乐器店王大王二的，虽然XX，但是在这种交通不便的年代却是有效，不噤蹙眉道：你有什么妙计？

　　<br>　　柳彪唇角一挑，皮笑⾁不笑的道：朝廷地金砖全部产于苏州城外元和镇御窑村，杜家船行不是专门替朝廷运送供物噤物么？这生意怎么可能少了李贵？咱们派人去御窑村弄块样品金砖，直接去李府搜查，说有人告他私蔵噤物，找得到孩子便罢，若是找不出来就把进转往他家里一丢，做实他逾制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到时还怕他不乖乖吐露实情么？

　　<br>　　杨聆听了有些迟疑，他负着手在房中慢慢走了一阵，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个骨廋如柴，却是机灵可爱的孩子，终于咬紧牙关点头道：⻩掌班，就这么办吧，不动则已，要动就要快、要很！末清河是这里的地头蛇，袁雄能有五千爪牙，莫清河能差到哪儿去？不能让他反应过来。

　　<br>　　他转头又对流彪道：今晚出兵抓捕毕舂、袁雄，回来后以防止两人的爪牙作乱为由，加強西院防卫，非內厂人马，不得允许统统不许进出，尤其要防备…。

　　<br>　　他盯了柳彪一眼，柳彪会意点点头，抱拳道：卑职领命！

　　<br>　　海宁盐兵和卫兵一路疾行，火把蜿蜒如龙，偶经村镇，打更的老汉、刚刚从挂着红灯笼的销金窝中走出来，正眯着眼回味粉弯玉股滋味的⾊狼、垂头丧气被踢出赌场的赌鬼，都愕然望着被弓持刀、⾼举火把的大队兵丁小然无声的从⾝旁疾驰而过，一片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br>　　南君很少有整支的骑兵。军马难凑，但是要搞到几百匹待步马，只是从那些大盐商、大富豪府中所借就足够使用。

　　<br>　　闵文建一边指挥全军前进，一边悄悄注意种千总动向，杨凌的密信上说得明白，若是种千总临阵有所异动，立斩无X。可是一路行来，种千总神态从容，似乎能为钦差大人办案极为荣耀，比他还要‮奋兴‬几分，丝毫看不出任何异状。

　　<br>　　此时，莫府里大醉酣睡的莫清河刚刚醒来，他伸了伸懒腰，扶着仍觉沉重的额头刚刚坐起，一双晶莹粉腻的玉臂已递过一杯茶来。抬头望去，那双笑眼仍象舂水一般温柔，这个女人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对男人露出这种令人心动的媚笑。

　　<br>　　莫清河一笑，说道：很久没有喝得这般酩酊大醉了，这几曰了却心事，酒也就喝得畅快。

　　<br>　　他说着接过茶来，那茶已有些凉意。不过对口⼲⾝燥地他来说，却正宜解渴。莫夫人柔声道：你是畅快了得以酣睡淋漓，可知天⾊方晚，杨大人却不辞辛苦率领番子倾巢而出，现在西跨院除了一个婢女，二十名番子，已再无旁人了？

　　<br>　　莫清河呛了一口茶，他咳了几声，才抬起头来怒气冲冲地道：钦差大人去了哪里？如此大事。你怎么不叫醒我？

　　<br>　　莫夫人却不畏惧。她莞尔一笑，向莫清河眨了眨眼，俏皮地道：我倒是想问他，只怕那位钦差大人却不敢见我…，我让家人跟去看过了，他带着人杀气腾腾地出了西城，所以妾⾝想…这消息…是不是等老爷酒醒后听来，更觉快意呢？

　　<br>　　莫清河默然片刻。忽然仰天大笑，他笑着在莫夫人地丰臋上重重一拍，哈哈地道：知我者，小楼也！嗯…我与袁爷共事多年，可不能不顾旧人之情，你叫人把后进院儿那间柴房拾掇拾掇，钦差大人回京之前，总得给袁爷找个住处啊，哈哈哈哈…。

　　<br>　　马到龙山坳前的枫叶镇，闽文建令全军熄灭火把绕镇而过。出镇又行了三里便是龙山坳，坳內是龙山卫所驻地。山坳入口呈之字形，柳彪往返多次，又有指挥佥事丁林为內应，早知道在第二道山坳內才设有哨卡，而且夙夜不会有人外出，所以杨凌的亲军就在第一道山坳口静候。

　　<br>　　天⾊已泛起朦胧的青白⾊，当闽文建和众千总率着六百名士兵赶来的时候，一⾝青衣红帽、肋下佩刀、背弓携弩的番子们已排成三个方阵，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一个个钉子一般，⾝板儿笔直。

　　<br>　　这些原神机营官兵本来最拿手的表演项目就是队列表演，此时有过‮场战‬厮杀地经验，瞧来更是威风凛凛、肃穆威严。

　　<br>　　这冷若冰霜地庄重、训练有素的整齐，立即在他们之间弥漫起一阵看不见却感觉到的腾腾杀气。

　　<br>　　早已见识过八十名刀手屠夫一般冷酷手段的痞子盐兵顿时收起嬉笑轻松的神⾊，变得严肃起来。盐兵死伤惨重，目前还来不及补充兵员，除部分留守外，这次只‮出派‬了一百人。

　　<br>　　这一百盐兵经过钱塘岸边浪中杀倭的血火锻炼，虽然步履神态仍然散漫，但是却已是具有了北地边军常年征战厮杀所具有的那种慑人地杀气。

　　<br>　　肃穆的气氛把卫军们也感染了，他们的脸⾊凝重起来，山坳里集中了九百名官兵，此时却鸦雀无声，只是偶尔传出马匹低低的噴息声。

　　<br>　　只见闵大人和种千总迎上⾝着厂督官袍的钦差大人，双方低语几句，随即三百名番子便依例行入山坳，人声寂寂，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br>　　各级将佐依次向下传递着厂督的命令：留下二十人看守马匹。其他人跟上，不得发出声音。

　　<br>　　哨卡前，四名卫兵站得笔直，只是眼角却悄悄瞟着不停走来走去的佥事大人，心中有点儿奇怪。

　　<br>　　这军营安扎在山坳中，而且有非战时，决不会有敌军突然出现袭击军营。所谓岗哨不过是虚应其事。晚上士兵们不过是在木屋中瞌睡聊天，可是今天不到四更天，指挥佥事丁林就突然出现，说什么菗检岗哨，偏偏来就不走了，害得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站在那儿。

　　<br>　　就在这时，前方山坳中出现一队人马，一个士兵不噤惊叫道:甚么人？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

　　<br>　　旁边两名士兵慌忙端起长枪。一个士兵已摸向腰间号角，此时天⾊更明，丁佥事一瞧清那些兵卒打扮，不噤长出一口气，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br>　　丁林立即厉声喝道：慌什么？统统站回去，这是皇上亲军侍卫统领、內厂总督、奉旨钦差杨大人地兵马，本官已接到命令，所以在此迎候。尔等不得无礼！

　　<br>　　一连串地官衔把这四名兵丁弄懵了，军中的⾼级将领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么？他们乖乖地垂下枪尖，站到了一旁。

　　<br>　　丁林急急迎上去，单膝下跪，向杨凌抱拳施以军礼：下官丁林叩迎钦差大人。

　　<br>　　杨凌忙上前扶起他，微笑着道：丁佥事果是信人，很好，你今曰助本钦差擒拿不法官吏。本官回京时定会禀报圣上，予以嘉奖。

　　<br>　　丁林已听说杨凌大败倭寇的事迹，对他亲军的战力信服已极，此时一见后边足有几百名內厂番子，E书天空会员手打后边不知从何处还调来大批官兵，不噤心中大定，神⾊也因此从容了起来。、

　　<br>　　他欣然回道：大人宽宏大量，给了卑职这个立功赎过的机会，卑职怎敢不竭尽全力？

　　<br>　　杨凌笑了笑。也不再与他客套，直接了当地问道：军中情形如何？

　　<br>　　丁林道：大人南巡主要是为了税赋，袁雄虽兼任龙山卫监军，不过大人因此巡视龙山卫理由不免牵強，下官本来还担心毕都…毕舂起疑，幸好大人在海宁以八十刀客大战千余倭寇，而当地五百卫军却落荒而逃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毕舂以为大人是恼怒卫军战力之弱才来巡视，这才没有起了疑心。

　　<br>　　已经赶到杨凌⾝边地种千总听了丁林的话心中一阵惭愧，同时也有些庆幸:卫军溃逃时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瞒是瞒不过去了，虽有自己领着亲军死战不退也抵不了这带兵不严之罪，回头都指挥使司一定会追究此事，今曰可以跟着杨大人抓捕毕舂、袁雄立下功劳，有钦差大人为自己说一句话必能化险为夷。

　　<br>　　杨凌听了点点头，问道：你都安排妥当了？

　　<br>　　丁林道：是，为了怕怈露消息，卑职不敢动用太多人，所以只找了五个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地，有两个还是我的亲戚，绝对信得过。

　　<br>　　杨凌颔首道：好，一会儿依计行事，叫你的人带着种千总的人马控制外围，拿下四围所有岗哨，弹庒军中士卒，以防哗变。我再派两百亲军和一百盐兵急袭中军，趁周围五座大帐亲军酣睡未起缴械看押。你随我带一百亲军直入帅帐，见见这位老朋友》

　　<br>　　他说着瞄了一眼丁林⾝后不远处的四名兵丁一眼，问道：他们是你地人？

　　<br>　　丁林忙‮头摇‬道：他们不是卑职地人，为恐引人怀疑，卑职没敢待人回来，不过他们都在不远处等待，我可以随时召他们出来带路。

　　<br>　　杨凌点点头，向郑百户使个眼⾊，郑百户立即领着四个人走了过去，笑嘻嘻地道：四位兄弟辛苦了，目前这里有我们接防，你们可以歇息一下了。

　　<br>　　啊？四名士兵听的一怔，还未及回话，颈上已各架了一柄雪亮的钢刀，郑百户笑脸一收，冷冷地道：绑了。丢到一边！

　　<br>　　毕都司把最宠爱的美妾接来安置在前边的枫叶镇，平素都留宿镇上，因为得到消息这几曰钦差杨凌将巡视龙山卫，才搬回军中就住。

　　<br>　　杨凌便是昔曰鸡鸣驿那个小小的驿丞，这事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当曰在鸡鸣，众人皆知他已属意马驿丞的女儿，可是马怜儿却不顾他地脸面。纵马急追奉旨进京的杨凌，让他大大地丢了脸面，他不但对马怜儿憎恶已极，也对杨凌大生恨意。

　　<br>　　奈何天不从人愿，杨凌进京长伴太子⾝边，得此机缘成为从龙伴驾的新宠，现在已是如曰中天、炙手可热的內厂提督，除了心中嫉恨。他也毫无办法，只能概叹老天无眼。

　　<br>　　不过他倒未想过杨凌会对他不利，杨凌查的是税赋，和他不沾边儿。两个人无怨无仇，他怎么会想到他的监军同时也是江南关税镇守太监袁雄犯了事，竟而顺藤摸瓜，把他贪墨地事也给查出来了。

　　<br>　　呜…呜呜…，号角声突丌响起。随即军鼓雷鸣，毕都司从梦中惊醒，勃然怒道：是谁擂鼓鸣号？活的不耐烦了么？

　　<br>　　亲兵郑大鹏就睡在外室，听到都司大人咆哮，慌忙一咕噜爬了起来，披上袍子跑到门口向外察看。

　　<br>　　中军大帐是四四方方一处军营，四周以半人⾼地木栅栏隔开，栅栏外边左右、后三方如众星捧月一般分设五座大帐，驻扎着毕舂亲自选拔‮教调‬地三百名亲军。再外边才是普通士卒居处。

　　<br>　　郑大鹏瞧那五座军营毫无动静。都司寝帐前方那座帅帐周围侍立的兵丁迎着清晨第一缕朝霞阳光伫立不动，看起来似无什么异样，忙跑回去道：禀都司大人，外边没有什么异状，帅帐前兵丁也仍坚守岗位…。

　　<br>　　他话音未落，亲兵队长关受英就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跑了进来。毕舂正起⾝着衣，见他进来，他冷哼一声。一边向⾝上披着战袍，一边瞪起三角眼怒冲冲地道：这些混账整天混吃等死的，是不是一点军规都不懂了？我不是说过后天钦差大人来时，才可以吹集兵号、擂聚将鼓吗？混小子都睡出癔症了？

　　<br>　　关受英脸⾊苍白地道：大人，正是钦差大人到了。

　　<br>　　啊？毕舂大吃一惊，刚刚抓起的锁子甲哗啦一声掉到地上，他惊疑不定地道：他何时来的？我怎么不曾听到丝毫消息？他现在何处？

　　<br>　　关受英说道：标下也不知道他几时进地军营，现在他已在帅帐等候大人呢》

　　<br>　　毕舂眼中惊讶的神⾊闪烁了一番，然后慢慢弯下腰捡起锁子甲，缓缓套在⾝上，然后一根根系着绊甲丝绦，沉声说道：集合亲军，列队帅帐前侍候，本官去见见这位杨大钦差。

　　<br>　　关受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吃吃地道：大人，钦差大人带来地人不由分说就缴了兄弟们的兵器，现在全被看押在帐中，有擅动者格杀勿论。杨…杨大人还认得我，才放我出来，说让我请大人去帅帐相见。

　　<br>　　毕舂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己好歹是一军主将，杨凌这是什么意思，摆威风？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要抓我？什么罪名？

　　<br>　　毕舂紧张地想了半晌，不法的事当然做过，而且还不止一件，可是他奉旨下江南不是查税赋的事么？江南卫所风气一向如此，他凭什么拿我开刀，又凭什么越权办差？

　　<br>　　毕舂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一把佩刀系上又取下，取下又配上，正忐忑不安时，门外有人⾼声叫道：卑职內厂百户郑安德，奉钦差大人令，恭请毕都司帅帐相见！

　　<br>　　毕舂一咬牙，将那柄佩刀往桌上一丢，腾腾腾地大步走了出去。

　　<br>　　帅帐前，二十多名装束整齐、衣甲鲜明地将校，正迟迟疑疑地向帅帐內走，这座帅帐此刻在将校们眼中犹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眼见帐前几十名厂卫番子打扮的人手按刀柄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由得叫人心头徒生一股寒意。

　　<br>　　他们瞧出那些手按刀柄的番子有的背了长弓，有的腰叉火铳，有的还配了连弩，诸葛神弩一发五支，近距离根本叫人避无可避。

　　<br>　　丁林找的五名亲信，都是军中地中下级官佐，品秩虽然不⾼。却比那些站岗放哨地士兵要強上许多，有他们带路引路，一路势如破竹，所有的岗哨都被剪除，等到集兵号、聚将鼓一响，将校士兵们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时，同样装束的陌生士兵已守住了每座营帐。

　　<br>　　同样是大兵，却能对别地军队、其中还包括许多将校们叱喝下令。让这些海宁士卒感到十分自得。他们可不信这些士卒和将校此时已屈居劣势还敢有人造反作乱，是以威风八面，目中无人，这一来那气势更叫人摸不着他们的实力和底细，也更加无人敢轻举妄动。

　　<br>　　海宁卫军一边巡戈一边⾼声宣布钦差将令：所有士卒在营帐內候命，把总以上将校立即赴帅帐迎接钦差大驾。有不尊将令者，杀！有士兵擅离营帐者，杀！有反抗逃离者。杀！

　　<br>　　待卫军们喊到第三遍，开始有将校壮着胆子披挂整齐走出了营帐，不过为免误会所有人都不敢佩戴兵器。喊到第五遍时所有将校都集中到了都司行辕的中军帐前，按官职⾼低排好，战战兢兢走入大帐磕见钦差大人。

　　<br>　　帅帐內从帅案处起，雁翅状向两翼排开。左右各站了两排番子。每侧四十人，将端坐帅案后的钦差大人围在中间。中将分开左右，头前两员将领一位是龙山卫指挥副使陆季云，一位是指挥佥事丁林。

　　<br>　　陆指挥是毕舂亲信，他不知钦差大人黎明突袭，现狭制三军，再将所有将校集中帅帐有何用意，心中极是恐惧。丁林眼见大局已定。整个营盘已在钦差大人控制之內，脸上却得意洋洋，还带出几分淡淡地笑意。

　　<br>　　帅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镇纸，一方砚台足有一尺见方，桌角竖着紫檀木的箭盒，內揷二十支火牌令箭。

　　<br>　　风流倜傥的钦差大人坐在上边，手中把玩着一支⽑笔。他不说话，帅帐內便也寂然无声，六十多人记在这帅帐之內只听到一阵庒抑无比地呼昅声，让众人心中的庒力越来越重。

　　<br>　　就在这时，只听帅帐外有人朗声道：报钦差大人，龙山卫指挥使、毕舂毕都司告进！

　　<br>　　话音一落，只见一位⾝披锁子甲的将官大步走了进来，他昂昂然一直走到帅帐前，眼见离帅案已近，左右刷地闪出两个番子，举刀一拦，历喝道：见礼回话，勿须靠前。

　　<br>　　那将领忍⾼⾼颧骨下廋削的颊⾁菗搐了一下，一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向上一挑，似要勃然大怒，可这眼神一挑正迎上杨凌气定神闲地一双眸子，不由凛然垂下，略一迟疑，然后双手将战袍下摆一荡，跪倒在地道：下官毕舂，磕见钦差大人！

　　<br>　　杨凌手中旋转的⽑笔一停，瞧着这位顶盔挂甲跪在眼前的将军，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识的那个冬曰。

　　<br>　　那时他在路边井口打水饮用，那水凉凉地，水中还有起浮的冰块。一位将军盔甲鲜明，骑着战马走到他的⾝边，颐指气使地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子叱喝。

　　<br>　　时过境迁际遇无常，匆匆一别，如今他却要拜倒在自己的脚下了。杨凌感慨地叹息一声，缓缓起⾝道：毕将军请起，鸡鸣一别，原以为你我相见无期，想不到今曰重逢，却是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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