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她问楚天阔究竟跟崔师傅说了什么,为何他的态度丕变,那男人却搞神秘的笑而不答。
她猜想绝不可能是砸银两,若崔师傅是贪财之人,怎会独居在山上,以他精湛的木工手艺光接城里大户的生意,早就足以让他享用不尽。
可他不说,崔师傅更不可能说,她也只好暂时打住这个困惑。
崔师傅虽话不多,但不愧为元老级的制香师傅,他制香时态度认真、严谨,把每根香当成宝贝般细心对待,熟稔的动作更仿佛这几十年来未曾离开过此行。
师傅认真教,她当然得认真学,或许无法学成出师,但制作过程她至少得要懂,曰后才好监督制香的品质。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
“喝!”寂静的制香坊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
见她吓着,他愧疚之余也不噤失笑“我这点声响,也会吓着你‘茅大胆’?”
“茅大胆”这封号是她给自己取的,这阵子他上山下海她都跟,在山上遇到虎熊是常事,他明确告知了却没吓着她跟随的脚步,足见她胆子果真挺大。
她睐他一眼,心跳稍微平复之后凉凉道:“我做了太多亏心事,以为是鬼来找我。”
“你都做了什么亏心事?”他站到她面前,定睛笑看她。
“昨天我揉死两只蚂蚁、踩死三只不知名的虫,內心委实感到歉疚。”
“就这样?”
“还有,我蹋糟了这些香。”放下一束线香,手上沾満楠木树皮粉的她丧气地道:“为什么茅芸香的力气这么小?光是把香搓上黏粉这一关,就总是无法搓揉均匀。”这回不是同他打趣了,她是认真的,做不好就等同杀了这些香。
“看起来没什么异状。”他挑起眉打量。崔师傅制香过程他在场看过几遍,略懂些皮⽑。
“基底若没打匀,接下来几关就会渐渐走样…”她苦恼的说;“几棍香我还可以应付,同时处理一束香我就乱了套。”制香的每一关都不容马虎,说到底,腕力要恰到好处,过与不及都不行。而别人或许都是太过,她偏偏是力有未逮。
“不都说了你是掌事者,只要懂得制作过程就行,又没要你亲自操作。”他満脸心疼道。这么晚了瞧她人还在制香坊,若他没走这一趟,她恐怕会待到三更半夜还不知该回家休息。
“新招募的工人很多都无制香经验,若将教导的事全丢给崔师傅,那他多累,何况他年纪也大了。”她正⾊又道:“我总得要有些真功夫才能服众。”
“好,练真功夫之前,先填饱肚子吧。”
知道他心疼她,怕她饿坏肚子,她內心感动不已。“再等一会,我得先把这束香救活再说。”说着,她劲使帮已沾过水的竹枝搓上黏粉。
见她柳眉紧蹙、手下慌乱,他于是卷起袖子站到她⾝后,双手伸向前和她一起将黏粉搓上湿润的香芯。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怦然心跳,背贴靠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阵阵暖意温热了她的心。他不但是她的家人,还是她的心灵靠山,有他的扶持,再累她都不觉得苦。
原本险被她弄砸的香,在他的帮忙下竟起死回生,他不过看了几回崔师傅制香过程,毫无实际操作经验,一出手居然就处理得比她这练了几曰的人还要好,又多了一桩令她折服的事迹。
洗手时,她睐着他笑道:“你可以考虑出一本《第—次制香就上手》的书。”
他蹙眉“那是什么?”
“呃?没有,我大概是饿得胡言乱语了。”她轻吐舌化解尴尬。
来古代有好一阵时曰了,偶尔她还是会脫口说出一些现代的用语。
他温文一笑,反正她胡言乱语也不是头一道了,他并不以为意。
见他把方才来时拎的袋子打开,一股熟悉的烤饼味扑鼻而来,她惊呼“是梅枝饼?”
“你的鼻子真灵。”把饼递给她,他拉她一起出了制香坊,坐在天井的阶梯上。“是莲儿做的,她想请你品尝,监定看看口味如何。”
“莲儿做的?那要品尝监定的人也该是你这个主子,怎会是我?”话虽是这么说,肚子饿扁的她还是迫不及待吃了起来,一入口,美妙的口感顿时令她双目一亮“真好吃。”
“真的?”
她猛点头“当然。”
“那我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她睨他一眼,撇撇嘴,原来古人也爱来这套“我都不听。”嘿嘿,拿她没辙了吧?
他却只是淡笑“好吧。”随即不再出声。
见他迳自吃着梅枝饼,真没开口的打算,反倒换她心急了“不是要和我说两个消息?”
“是你说不听的。”他漫不经心地回她。
“好嘛。你说,我听。”既已被他挑起了好奇心,没听到她整个心情就是不舒畅。
“先告诉你好消息,你听了心情好,就会多吃点梅枝饼。”他又递一个给她,用眼神示意她先吃,他才愿开口。
她咬了一口,边咀嚼边看他。
她吃饼的模样真是可爱,他笑望着她,先说出好消息“莲儿要出嫁了。”
“蛤?”她愣了下,立刻猜到新郎人选“是阿生?”
他点头“上回阿生因救莲儿而受伤,莲儿每天去照顾他,曰久生情,两情相悦,莲儿便决定嫁他了。”
“那真是太好了!仔细想想,他们俩还挺登对的,阿生勤劳心地好,可就是太憨直,就算知道吃亏也不介意,有了莲儿这么精明的夫人帮他打理內外,两人个性互补正刚好。”
“那我俩的个性有互补吗?”他挑眉问她。
她轻笑“除非你像阿生那般憨直。”见他慡朗一笑,她又继续追问:“那坏消息呢?”这时她的心不自觉提得老⾼,眼前她最在意的就是制香坊,在这个重新起步的节骨眼,可千万别出任何差错。
“莲儿打算婚后要抢你的生意做。”
“她也要制香?”
他头摇,修长食指指向她手中那块未吃完的梅枝饼。
低眼见到手中拿的饼,她恍然大悟,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好吧,我把梅枝饼的摊子大方让给她,就当是我送给她和阿生的结婚贺礼。”
“那我就替莲儿先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才该谢你。”她低下头道。自己再怎么精明能⼲,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卖梅枝饼的本钱是向他借的,制香坊的资金也出自于他,没有他,她还真的不行。“你不但出钱又出力,连崔师傅这么大咖的人都能请下山…”
提到崔师傅,她突然有些疑问想问他“之前你说崔师傅和我公婆一起打下傅家制香坊的江山,那他后来为什么会离开,独居山上?”
崔师傅说自己已在山上独居十年,而上山前当了四年的木工学徒,照时间推算,他跑去当学徒的期间,傅家制香坊正处于鼎盛时期,是最需要制香人才的时候,怎么会没留住他?而且他也不是跳槽到别家,居然是改行了?
不过这话题敏感了些,当下她也不好多问,想是当年崔师傅和傅家有点小恩怨,所以才会离开傅家制香坊。
然而如今楚天阔既查知崔师傅这号人物,想必多少也明白崔师傅和傅家的恩怨。
“你确定我知道?你问的可是傅家的事,不是楚家。”他笑着提醒。
扁看他的表情,她就笃定他绝对知情“你神通广大,有任何疑难杂症找你就对了。”
楚天阔笑容加深,喜欢她把他当求助之人,在她水亮的双眸里看到崇拜他的眼神。
他大手搭上她纤细的肩胛,将她的⾝子勾向自己怀中。
温碧萝心一突,本想告诫他自己仍是傅家人,两人不适宜有太亲密的举动,他却开始同她说起了故事。
“其实,崔师傅原本是傅老夫人娘家的长工…”
好听的低沉嗓音轻易攫住她的注意力,她专心听他说着,全然忘了前一刻心头想的事情,她整个人窝在他怀中,在明月⾼挂的夜晚,全神贯注聆听着崔师傅的故事。
有了崔师傅亲自坐镇,傅家制香坊的招牌没多久终于重新挂上。
温碧萝在⾼职念的是商业经营科,对于产品行销的概念与经营手段并不陌生,因此在她的规划下,傅家制香坊打着绝对品质优良的口号,以及开幕前半个月全部商品打九折,外加来店礼、満额礼,还有开幕一个月內购物満一千两者马上成为VIP,曰后不管买任何商品皆享有八折优待的噱头,这些在古代从未有过的奇特行销方式果然引起大家的好奇,为傅家制香坊创下销售佳绩。
“这眯挨匹是啥东西?”开幕半个多月,每天还是有人询问“VIP”一事。
“大婶,我们傅大少奶奶在采购制香原料时曾和洋人打过交道,这VIP是洋人的话,意思是说重要的人物,是重量级贵宾,也就是特大户。”店里的何掌柜依温碧萝的交代,这么和客人解释着。
店里热闹滚滚,温碧萝不嫌累,生意越好她做的越起劲。
“何掌柜,齐家大少爷上门,快让人泡壶上等的碧螺舂。”见“大户排行榜”第一名的齐家大少爷又来光顾,温碧萝笑脸相迎,以礼相待。
“齐大少爷,请到VIP室稍做休息,我立即差人拿新出的香品给你瞧瞧。”
为了营造出VIP大户的尊贵,她特地在店里右边关了间VIP室。
她想起自己曾在楚府看过玻璃窗,心里便有了个想法,虽说这时的玻璃贵得吓人,她仍忍痛砸大钱,将VIP室靠近店內的这面墙全以玻璃代替,让上门的客人得以瞧见VIP大户们享受的超级待遇。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这招一出,城里的大户人家无不争先恐后捧钱上门,为的就是成为傅家制香坊的VIP大户。
扁靠这些大户,短短半个月內,制香坊第一个月的营业额就已达到目标了。
当然,一家店要长久经营,绝不是光靠VlP大户就行,一般散客的消费能力虽低,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进帐。
“陈婆婆,欢迎光临,上回你买的招牌香点了之后还満意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温碧萝又对下一位上门的客人招呼道。
扁看陈婆婆一⾝简陋旧衣,便大抵能猜到对方消费的金额不会太⾼,但上门便是客,VIP大户虽享有⾼于一般客户的上等待遇,可是对一般客户的招待她也不马虎,亲切的微笑是她规定店里接待人员要具备的基本待客之道。
“很満意。傅大少奶奶,你这么做就对了,二十多年前傅家开始制香时,我们家都是用傅家的招牌香,可惜后来傅家制香坊倒了,买别家的香我还真不习惯。”
“陈婆婆,非常感谢你的支持和捧场,我保证傅家制香坊一定会继续用最天然、最好的香料,让你们用得安心。”
暗家制香坊重新营业,很多像陈婆婆这样的老顾客都回笼了,可见大家对傅家制香还是很有信心。唉,前几年若不是傅东洋乱搞,傅家制香坊也不至于倒闭。
“不好意思,我今天没要买香,只是刚好经过进来看看,以前你婆婆在的时候,偶尔会来店里,我常找她聊天。”陈婆婆,忽然想到这已不是以前的傅家制香坊,自己却还和往昔一样经过时就进来寒喧几句,着实感到不好意思。
“陈婆婆,别这么说,欢迎你常来找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