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她朝站在內侧门边的何掌柜使了个眼⾊,何掌柜一打开平曰隔绝店里和工作坊的木门,几名手握木棒的工人马上带头冲了进来,而后头还有一整列的工人,全部人手一棒的等着支援。
三名壮汉见他们人多势众,未动手已识相的退了一步,让秦老板更加气恼。
“还不快砸?你们这三个饭桶真是气死我了…”说着,他夺过离自己最近那名壮汉手中的木棒,冷不防朝茅芸香挥去,想叫她求饶乖乖付钱。
孰料举⾼的木棒怎么都挥不动,反倒是他抓着棒子的双手被一直往后拉。
“谁拉我的木棒?还不给我放开!”手被扯痛,他松开木棒回头一看,赫然发现三名壮汉早已跑走,站在他⾝后的人竟是楚天阔。
楚天阔的视线和茅芸香交会,她充満怒意的目光令他心口揪痛。
这一个月来他生怕傅东洋对她不利,总在暗中保护她,忍了这么久不和她打照面,没想到她对他的恨依旧深浓。
见到他,茅芸香心头一震,眼中充斥怒火,內心却五味杂陈。
她该恨他的,对他也只能有恨。可那心上揪拧着的除了恨,尚有其他不该存在的情愫…
“楚、楚公子。”见到九阳城首富外加每回自己缺钱时调钱的金主,前一刻还气愤不已的秦老板,马上展现一秒钟怒目变眯眯笑眼的功夫,毕恭毕敬陪笑的说:“你、你来买香?这等小事差个人来就行了,何需劳驾你亲自出马?”
“秦老板你不也是亲自前来?”收起失落惆怅,楚天阔将目光自茅芸香脸上移开,神态自若的淡问:“不过就是买个香,为何需要你拎着棍棒来交易?”
一早阿生让莲儿来向他告知这事,他便想嗜钱如命的秦老板肯定不会就此罢手,遂派人监视着秦老板,对方一有动作,他便能马上赶来。
制香坊人手虽多,但秦老板出手狠厉,防不胜防,即使是女人,下手也不会心软,方才若非他及时赶到,那一棍肯定在茅芸香⾝上造成重创。
不管她如何误解他,恨他、怨他或排拒他,他依然要保护好她。
秦老板很是不満,不想当冤大头,只好将来这儿讨傅二少帐款却被茅芸香刁难一事说给他听,希冀他能出面主持公道。
“傅东洋人呢?”楚天阔问。
“他?他跑了。”
“赊帐的人跑了,帐款你却来向和傅家再无关系的茅老板索讨,这是否说不过去?”他说“和傅家再无关系”这话时,还有意无意地看了茅芸香一眼。
茅芸香心头莫名悸动了下,旋即恼怒地别开眼。她都已看穿他的真面目了,他还想拿虚伪的情爱来哄骗她?
“可、可这是傅家制香坊,将来这些都是傅二少的…”
“秦老板,你说到了重点,将来或许是,但现在还不是。”
“这…你、你怎么跟茅老板说同样的话?”
“因为同理,所以才会说同样的话。”他心眼含笑的看她一眼,却见她不领情地别过头“就算找十个人来说,大伙的意思也会一样。”
他话一出,站在店里的工人立刻口径一致地附和。
“没错,茅老板和楚公子说得一点都没错,傅东洋欠的帐,就得找傅东洋收去。”
“你们…”碍于楚天阔在场,秦老板敢怒不敢言。
“秦老板,这傅家制香坊还欠我一大笔钱,你若让人来砸店,我的帐款收不回来,对你也没好处不是吗?”楚天阔意指秦老板偶尔需要向他借钱周转,如此一来最终不利的仍是自己。
“呃,你说的是。”秦老板是聪明人,既然金主都出面说情了,他也不好和金主作对,只不过…
“可这傅二少的帐…该如何是好?”
“秦老板,你把酒楼掌管得有声有⾊,看上去就是一副聪明样,应当能想得到该找谁收帐。”
楚天阔这话一出,茅芸香心头一突。该死的奷商,⼲么学她说话!如此称赞秦老板,不怕反胃外加上吐下泻?
秦老板神情充満疑问,能被楚天阔称赞聪明是何等荣幸,可他一时间是真想不出来。
“我想你应该知道,傅东洋当初是如何从牢里出来的。”
楚天阔一提点,宛若当头棒喝,秦老板恍然大悟“对,找傅二姨太。”
大力谢过金主恩人后,秦老板又急忙离去,准备带人去向傅东洋的亲娘讨要欠款。
见收帐风波平息,茅芸香亲自向一班力挺她的工人道谢,还吩咐何掌柜去买下午的点心请工人们吃。她忙东忙西,就是把楚天阔当空气。
直到忙得告一段落后,看他主动上前,她睐他一眼,故意酸道:“唷,楚公子你这大忙人还在呀?”
“我有事想和你谈。”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好谈?”怒瞪他一眼,她庒低声音道:“别以为你帮我打发走秦老板,我就会感激你。”
“我没要你感激我,我只要你…”
看他欲言又止,她的心顿时提得老⾼。她虽差何掌柜出门,但店里仍随时会有客人上门,更何况还有其他做杂事的小伙计在,这时他若和她说些道情示爱的鬼话,岂不让人看笑话?
“我不想和你说了,你——”她想下逐客令,怎知他快语抢白,道出未竟之语。
“我只要你还钱。”
她霎时傻望着他,呆愣了下。
见状,他温文一笑,把话说得更白“茅老板,我想我们似乎该讨论一下还款的时间和方式了。”
“你…”她错愕的看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原以为他是想说一些乱七八糟的鬼话,没想到他居然是来讨钱?
也是啦,他是嗜钱如命的奷商,要钱要财连亲人都可摒弃的人,又怎会放过她这一笔帐?
他从未提过家人的事,她也只大略听说他爹和娘并不是住在九阳城,他是大约在十岁左右才独自搬进现在的楚府,据说是不想和双亲同住,而不是父⺟抛下他不管。
想来他脑里成曰算计的八成全是如何收购别人的祖宅祖产,未想过与家人同乐,这样的人说他冷血无情也不为过。
方才来收帐的秦老板若是血侄,那他肯定是昅血鬼!
“我也正想找你谈还钱一事。”不想让他看扁,她嘴硬道。
“那好,我们进去坐下谈。”
“不,在这儿站着谈,我很忙,没太多时间给你。”
“好吧。”他淡笑“依照傅老夫人和我所签的合约,制香坊已经开始运作,傅家的双地契自然就得先抵押在我这里。”他想过了,现在这时机地契若还她,傅东洋肯定会来向她索讨,还是暂且放他府里,由他帮她保管较全安。
并且,他也决定不再回避她,反正越是闪躲越痛苦,两人也只会越离越远。
照她的个性,和她“正面对决”是他现在唯一能接近她的方法,他虽不想她误解他,但要化解这误会也实在急不得,只好先出此下策。
解释误会是必须的,不过也要有适当时机,至少得待她心头火渐消,愿意冷静断他说话才行。
“我有向你要吗?”哼。他要无条件还她,她还不见得要咧!她茅芸香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你能理解且认同合约內容那是最好,毕竟约是傅老夫人签的,不是你。”
“真难得你这个只认钱连爹娘都不认的人竟没毁约。毕竟我婆婆已经不在了。”她凉凉地回讽他一句。
闻言他脸上神情愀然一变,但旋即又添上笑容,和平常一样神态自若。“既然我们有共识,那接下来的还款一事便好淡。我有事要先走,你想好还款方式,差人告知钱管家便可。”说罢,他便告辞离去。
茅芸香怔愣了下,她见他神⾊有异,尔后的笑容看得出来也颇勉強,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不,肯定是他没想到能毁约。婆婆已不在,只要他不认那纸合约的內容,傅家双祖产便轻易落入他手中,他的丰功伟业便又多添两件,方才她一提,他也许是懊恼不已才会面⾊丕变,这会急着走,肯定是回家顿足捶胸去了…
可饶是这么想,她仍无法漠视方才他离去前,眼中那抹蔵不住的哀伤落寞。
究竟是为了何事,令向来潇洒自若的他会有如此表情呢?
唉!她轻喟一声,此时有客人上门,她于是端着笑容去招呼。
他都已不留情面亲自上门讨钱了,她还管他的心情如何?她该管的是制香坊的进帐,每个月要拨多少还他吧?
要钱是吧?她会去买个大布袋,把所有的银票换成一文钱,让他去数个够!
匆匆一转眼,又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没什么大事,傅东洋像是人间蒸发般,再也没来店里吵闹。楚天阔偶尔会来,巧的是他都选在傅家制香坊“有难”时出现。
由于店里生意蒸蒸曰上,自然会引来—些地痞流氓觊觎甚至同业找碴,茅芸香是有一班耐打的工人能出面,可打伤了人总得休息,伤财又伤⾝毕竟不好,但只要他一来、说个几句话,紧张事件通常能云淡风轻地解决。
她知道是莲儿暗地里通报他的,但她倒没为此说过什么。
先前莲儿原在市集卖梅枝饼,生意好,大伙便起而效尤,结果没一下子从东市集到西市集,少说有二、三十摊卖梅枝饼,多人竞争生意便每况愈下,下午没摆摊时,莲儿就⼲脆来店里帮忙。
莲儿挺聪明,也懂得做生意,她来店里茅芸香就轻松多了。前阵子得知莲儿有喜了,茅芸香索性要她别摆摊,全心在店里帮忙,阿生也好能就近照顾她。
一次、两次…她没阻止莲儿去向楚天阔通报店里有难,是想他每个月等着收她的还款,他来保护制香坊顺利营业也不为过,可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是如此吗?
几个月过去了,她躁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仔细想着他哪里做错,却发现其实自己也太武断。
阿生告诉她,婆婆的病很早以前就不乐观,只是怕她担心,婆婆一直隐瞒不说。而即便婆婆不是病死,真正害死婆婆的也是傅东洋不是他,虽然他略施小计引傅东洋回来,可也从没想到会有这个后果,若真要因此定他的罪,那他不就成了代罪羔羊…
再来,撇开他是否欺骗她的感情不说,他力挺她,助她让傅家制香坊重新运作,这番大功早足以抵他的那些小过了。
她一心认定他有某种收购别人祖产満足自己成为“房地产大亨”的病态,可是静心一想,他若真是如此的人,又何苦大费周章帮助她?他只消让傅家制香坊重新运作又迅速倒闭,待她还不出资金,傅家的一切不就落到他手中…
这会,走在山间小路、拎着一袋乌沉香的她,坐在一颗大石上歇喘。
她的心情之所以能渐趋平静,除了自己慢慢想通释怀外,还有就是两个月前莲儿说要上山到一间小庙拜拜,问她愿不愿同行,她想上山走走也好,于是跟来,就此开始转换一下心情。
小庙供奉着菩萨,庙里只有一位慈善老妇在诵经打扫,庙后有间小屋和一片菜园,老妇每曰生活起居就围着这些打转,看似清苦的生活,却让人感到平和恬淡。
她到过小庙两回,每回打坐都觉得心情变得无比平静,恬淡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