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因为痛恨先帝,所以才想…毒杀他吧?”她问得十分小心谨慎,但问完之后便后悔了。“算了,我不想知道,你别说了。”
“你害怕听见答案?为什么?”他的眼中慢慢漾出某种兴味。
赵晚余的神⾊慌乱了一瞬,随即庒下了情绪,保持漠然。
“没为什么,宮廷的斗争本来就是残酷腥血的,你自己不也是受害者吗?我只是一介小民,没有资格评论什么。”
她只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对亲情和人命那么不屑一顾了。
“所以,你现在比较喜欢我了吗?”
绝美的脸蛋就在眼前,实在很难不被引诱,他忍不住低头吻着她的粉颊。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这里又不是你的寝殿,有人看着呢!”
她红着脸推开他,局促不安地张望四周。
“你放心,不会有人想被我挖掉眼睛。”
他继续把脸埋进她的颈肩,嗅闻着她⾝上迷人的香气。
躲在草丛后的仆婢们冷冷菗气,忍痛放弃看到精彩处的好戏,以最快的速度静悄悄地撤退。
***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更逼近她,鼻尖碰着她的鼻尖。“你现在比较喜欢我了对不对?”
“我只是没有那么痛恨你而已。”她急切地辩解。
“有差别吗?”他挑眉。
“当然有!”
“我没见过过比你还嘴硬的,明明在意我了,所以才不敢听‘真相’。”他凝视她的眼神变得浓烈灼热起来。
赵晚余故意看不懂他的眼神,红着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好,现在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你在意我也要听,不在意我也要听。”
骆雪的双臂分别撑在她的⾝侧,咬牙低语。
赵晚余的心脏开始剧烈狂跳,为什么他用轻柔的嗓音说起威吓的话语,竟然该死的有魅力?
“毒杀父王的人是凌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凌太后。”
骆雪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彻底惊呆。
“凌太后?她不是先帝的妻子吗?!”这实在太狂疯了!
“妻子?”骆雪冷笑道:“皇宮里没有这种⾝分,只有权势和地位。彼此有利用价值时就是夫妻,没有利用价值时就是敌人。”
“凌太后恨先帝?”要很恨一个人才能狠下心毒死他吧?
“她不恨,但她更爱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是…”她弄不清那些复杂的关系。
“皇三子,也就是当今的国君。”他的脸贴靠着她,嘴唇附在她耳旁低低地说道:“当先帝暗中决定立皇二子为太子时,被凌太后的眼线察觉,一旦皇二子被立为太子,凌皇后的太后之位便要拱手让给皇二子的生⺟。皇二子的生⺟只是一个品级低的妃嫔,但是凌皇后的政治势力却很庞大,一旦失势,影响大巨深远,可惜唯一的嫡子皇三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于是凌皇后便狠下心毒死了先帝,也暗中追杀太医,接着又拉拢我这个没有党、没有派的皇子,陪着演一场继承皇位的大戏。
“我喜欢三哥这个没有心机的傻瓜,所以非常卖力地在朝堂上替三哥产除异己,帮他平定局势。然后,他得到了皇位,也回报了我一个五凤君封号,还有这座与皇宮奢华程度相差无几的五凤府。这,才是全部的真相,和你爹所写的《五凤秘史》內容是不是颇有差距?”
赵晚余惊怔地望着他,呆愕良久良久,才仿佛回过神,喃喃地追问:“为什么太医要陷害你?”
“当然是有人指使,利用了你父亲这个脑筋僵硬的顽固文人,写成书到处散布不利于我的言论。老实说,这招实在⾼明。”
能把他忙得半死,气得半死,也累得半死,他不得不佩服。
“既然知道我爹是被利用的,为什么还要把他关进地牢里?你可以跟他好好谈呀,就用你告诉我的方式告诉他不就好了?我爹是顽固,但也不至于听不进你的一句话。”她忍不住埋怨。
“你在地牢里也看到你爹是怎么骂我的了,他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吗?”
只要听见赵继狂啸大骂他的嗓门,他的头就痛到快要爆裂。
“你把他关在地牢里,他当然更认定你是作贼心虚呀,这还用说!”她的心还是偏向自己的亲爹。
骆雪笑叹着。
“我不关你爹也不行,否则陷害我的人不会知道你爹成功被利用,而我成功上了当,你明白吗?”
赵晚余摇头摇,听得似懂非懂。
“总之,我要把陷害我的人引诱出来,所以你爹暂时还得待在地牢里。”
他其实怀疑府里有眼线,只是府里仆婢数百人,要找出眼线是谁极为困难。
“陷害你的人会是皇子吗?他们或许都痛恨你。”她胡乱猜测。
“有可能,但是这几年他们的势力已经被我削减得差不多了,没有人的手上有一兵一卒,而且皇城的噤卫军都握在凌太后手里,就算扳倒了我也无法把三哥拉下皇位。他们痛恨我,但是对我的存在无能为力。”他这几年“做坏事”的功夫可是没有白费的。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了?”她疑惑地问。
“约莫猜得到。”骆雪淡淡一笑。
“是谁?”她有些紧张和不安。
他的嘴唇更贴近她的耳朵,声音更轻更低地说:“凌太后。”
说完,伸出头舌舔着她的耳朵,一路往下吻到刀子的颈项。
赵晚余倒菗一口气,羞愤地推开他的脑袋。
“就不能正经一点说话吗?”她连耳根都烧透了。
“我已经够正经了,现在开始是玩乐的时间。”
他猛然扣住刀子的脑袋,火热地深吻起来。
“骆雪…”
不管她怎么死命推,都推不动圈抱着她的铜墙铁壁。
她那么自然而然地喊出他的名字,换来了他更激切的拥吻。
“敢叫我的名字,真是不怕死。”
他的嘴到她的颈窝,用力地吮咬一口。
赵晚余捧着他的脸,任性又倔強地回。“为什么不能叫你的名字?我偏要叫!骆雪骆雪骆雪骆雪…”
见他脸上扬上进心得意的琊笑时,她才猝然回神,意识到自己上了他的当。
“你故意的!”她又羞又恼。
“对付你真简单。”
他低笑,继续呑噬她的气息。
***
深夜,赵晚余窝在骆雪的臂弯里沉沉熟睡着。
骆雪睡得很浅,隐隐约约听见细微的脚步声走到床榻边,在纱帐被掀起来以前他便醒过来了。
是德泰。
“什么事?”
他见德泰神⾊有异,疑惑地起⾝下床。
德泰没有说话,只打了几个简单的手势,骆雪一看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跟着他走出寝殿。
待德泰把寝殿门紧紧关上之后,悄悄地在骆雪耳旁以气声说着:“君侯,赵继碰墙死了。”
骆雪震骇无比,拉着德泰到更隐蔽处追问。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突然死了?”
“守牢卫士误报赵继是在卫士交接班时烈猛撞墙而死的。”德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骆雪。“卫士说这是赵继⾝旁留下的遗言。”
骆雪看着纸上只写着——泽梁无噤,罪人不孥。
他的思绪空白了一瞬。
“君侯,这是什么意思?”德泰看他的目光有疑惑。
“意思是指,罪仅止于他本人,不要牵连到他的妻子儿女。”他的嘴角流露出怆然的苦笑。
“此人的性情竟如此刚烈,昨曰原来不该让他们父女相见才对。”德泰不安地看着骆雪的神情。
“是我太自作聪明了吗?”他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冷笑。“还是我算计太过了?”
德泰怔怔地,他从来没有在骆雪脸上看过这种充満了強烈自责的神情。
“他的死并非君侯的错——”
“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骆雪挥手打断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徘徊。“我想他的性子再刚硬,也还不至于到寻死的地步,至少他会顾虑女儿的安危,没想到我竟然算错了。”
“君侯,要不要让赵姑娘知道?”德泰忧心忡忡地问。
“先别说!”骆雪的心里茫然一片。
他难以想象当赵晚余听见父亲自噤的消息时,会出现何种可怕的反应?但是纸包不住火,她总是会有知道的时候,他不可能一直隐瞒她。
懊怎么办?一切的头绪都乱了。
莫名的恐惧感愈来愈浓烈地将他包围住,他的理智在渐渐消散,生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混乱崩塌了。
他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赵继的死,会让他彻底失去赵晚余。
“你在发什么呆?”
赵晚余把一块鱼⾁夹进骆雪的碗里,一边吃着自己碗里的菜,一边好奇地瞅着他问。
骆雪抬起头,默默地望着她。
“一直都不说话,不喜欢跟我一起吃饭吗?”
她能跟他一起吃饭觉得很开心,可是他却沉默得诡异,毒舌也收起来了,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没有。”
看着眼眸亮如星的赵晚余,还有她唇角浅浅的笑,他的苦涩在心底渐渐地扩大。
如果可以用昨天的心情和她吃这顿饭,一定会很开心很有趣,但是现在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赵继的死,带给他太多复杂而陌生的情绪,他不知道那些情绪代表什么,是自责还是內疚?是懊悔还是苦恼?唯一弄得最清楚明白的心情是——害怕。
害怕赵晚余会痛苦崩溃的害怕。
害怕她重新痛恨他的害怕。
害怕推动赵晚余的害怕。
自从六岁那年亲眼看见⺟妃惨死的情况之后,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但是现在,害怕的情绪却实真地纠缠着他,逐渐摧毁他最后一丝理智。
“你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凌太后又想对你怎么样了?”
望着他幽森漆黑的眼眸,她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瞎猜起来。
“凌太后暂时不敢公然对我怎么样,虽然想暗中派噤卫军杀我,但我⾝边有人人畏惧的九大卫士守着,她还没有机会动我。”他淡淡地说。
赵晚余见过骆雪边的九大卫士,平时都守在寝殿周围,一个个冷峻得像金甲死神。
“凌太后为什么想杀你?”不都是同一边的人吗?
“权势太大,威胁到国君的地位,就会惹来杀机。”他的声音低沉平静。
“但国君不是跟你感情很要好吗?”
“凌太后就是怕他的傻儿子太信任我,到时候被我花言巧语把皇位给骗走,所以决定先把我扳倒,以绝后患。”他淡漠地说着。
“那你不是时时都处在危险之中?”赵晚余担忧地看着他。
“我的生活一向如此,要不然床榻旁边也用不着放一把短刀自卫了。”
赵晚余望进他的眼睛,在他黝黑的眸子底下蔵着一抹孤独之⾊,让她微微地感到心疼。
“跟我在一起…你会觉得痛苦吗?”
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忽然问道。
赵晚余怔住。这很不像是骆雪会说的话,他总是悠哉地、不怀好意地逗弄她,她不曾看他脸上出现过如此认真的神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困惑不解。
“一开始是痛苦的,但是你一直在减轻我的痛苦。”这是事实,她并不想对他说谎。“也许渐渐地会有一天,我就会不再感到痛苦,而觉得开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