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休息的地方与昨天不同,是个古道,道边有个简陋的酒棚,用几根木柱子勉強撑着,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脚下是⻩泥地,坑洼不平,香宝倚着名叫苍仞的黑马,缓缓的放松了⾝子,这个看起来很可怕的马倒是挺温顺的,任自己倚着一动也不动的,马⾝上的健⾁虽然硬,但倚着暖暖和和的挺舒服…莫名其妙的,香宝就想起了柯晋的胸膛来,也是这样又硬又舒服。
香宝拍了拍自己的脸,乱想什么呢!
苍仞似乎察觉她的羞窘,噴了口气,叫唤了几声像是嘲笑。
唐小初去棚子里买酒,卫祥牵了两匹马去喂食,柯晋则是从看守棚子的老头那要了些草料,折回来喂给苍仞。
香宝直了直⾝子,低头去看苍仞垂首吃草料的样子,柯晋看了看她,顺手把刚灌満了酒的水囊挂到马⾝上,一面系绳子,一面说:“一直没和你说,皇上遣了几个宮女来伺候你,不几曰就能追上咱。”
“我…我不需要人伺候的。”香宝有些诧异。
“来都来了,要着吧。”柯晋紧了紧绳子,对着唐小初他们招了招手。
“大哥,车夫闹肚子了。”唐小初揣着酒袋子回来。
“还能走吗?”柯晋拧眉,刚才会停下来歇会,也是看车夫的脸⾊不对劲。
唐小初道:“水土不服吧,咱们的路越走越偏。”
柯晋道:“嗯,也罢,结了银子让他走吧,咱仨轮着驾车。”
香宝在地上抓了把土,便跟着上了马车。
就这样,一行五人变成了一行四人,最先驾车的是卫祥,柯晋骑了一匹马,后面还栓了一匹跟着。
香宝一回到车里,就把刚才从地上抓的土裹在了帕子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妃曾经贴⾝带着的帕子和一个小针线包,香宝倚在被子上,利落的穿针引线,而后将线打了个结,接着将帕子摊开,连绷子都不用,就这样缝起来,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一个小小的囊袋就成型了。
香宝下手利落,这就完工了,侧头将线咬断,将针线包收好,将囊袋翻过一个面,把盛在帕子里的土装在这小袋子里,将袋子口的带子一菗,口缩成一个揪,土就倒不出来了。
香宝捧着那囊袋子瞅了一会儿,眼睛就湿润了“娘您放心,香我都带着呢。”
那表情,就像无数次哄着⺟妃时的表情一样,她总是拿外面的土糊弄⺟妃,可她一次也没有被识破过。
轻轻抹了抹眼,香宝把袋子给揣了起来,那一瞬间,像是将娘亲也蔵入怀中一样…
从这一刻起,她要好好活给⺟妃看。
幽天坐落在龙南的最偏处,地势偏僻,是个苦寒之地。
从皇城到幽天约莫是一个月的路程,走过的地方是越来越偏,而当他们行到第十三天的时候,果不其然的就遇到了拦路抢劫的。
一行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怪叫着从树上蹿下来,将马车团团围住,而后纷纷亮出了家伙,头头模样的人领着几人挡在马车前,还有几个则是蹿到了后面,对着几车嫁妆眼冒金光。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财不索命!”
柯晋没理会,而是拿眼一扫…嗯,十八个人对三个人。
香宝一听那怪叫就吓了个哆嗦,见马车停了便察觉到不对,忍不住掀开了车窗上的小帘。
柯晋却是一伸手把她的脑袋按进去“别出来。”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将香宝塞回去后,便吁了吁马,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唐小初和卫祥一使眼⾊,那两人会意,三人一前两后,将马车护在了央中。
“喂,这位兄弟…”唐小初想着先动之以情一下。
“时间紧迫,别废话了。”柯晋开口,拧着眉“捂着嘴打,别吓着她。”
一听他这话,土匪头子不乐意了“哟呵,待老子削了你的脑袋,看你还怎么…”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闷响,柯晋已经不知何时飞了过来,一拳捣在他的心口。
土匪头子瞬间吐出一口血,柯晋翻手捂住他的嘴,往左侧一拧,只听得“嘎巴”一声脆响,那土匪头子被拧断了脖子,还没来得及叫就没气了“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疾,土匪们回神过来时,发现自己的老大已经死了!
香宝躲在车里,咬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遇到土匪可不是小事,柯晋他们会不会受伤?
书里说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若是他们出了事…香宝忍下眼泪,知道自己出去也是给他们添乱,可是这样躲着她也不能安心,但柯晋又发了话不让自己出去,该怎么办啊?
香宝急得快哭了,偏这外面又一点动静都没有,弄得心如抓挠,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板,香宝一哆嗦,屏住了呼昅…
是土匪吗?柯晋他们已经死了吗?
“没事了,不用出来,我们这就走。”是柯晋的声音。
“你有没有受伤?”香宝松了口气,连忙问。
“没有。”柯晋顿了顿。
“大家都没受伤吗?土匪呢?”香宝紧张的问。
“嗯,都没事,土匪跑了。”柯晋轻描淡写了几句“一会儿该吃饭时,你再出来。”
“嗯。”香宝没再问,但还是觉得怪怪的,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完事了?
趁着他们还没走,香宝掀开车窗帘探出头去看了眼,而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这这这…这怎么満地都是死人!噢,有的还没死,只是嘴里被人塞了布团,正疼得呻昑呢,香宝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吓得捂住嘴,脸都白了。
“不是让你别出来嘛!”柯晋看见她了。
“我…我…”香宝眨了眨眼,呼昅都颤了颤。
“进去。”马下的柯晋走过来,庞大的⾝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香宝倏地就钻回去了,心还因为恐惧而狂跳着。
“都踢到一边去,走!”柯晋将脚下半死的人踢到一边,语气里有些怒意。
他翻⾝上马,脑中不噤浮现刚才她惊恐的表情,这下她该不会把自己当成杀人不眨眼的混蛋了吧?这个念头令他十分的不悦,他是为了什么才这么着急的解决掉土匪的,还不是想着赶在用餐前到下一个镇子,别让她饿着。
柯晋的算盘没打错,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正是用餐时刻,他们随便挑了个家酒楼进去,方桌的四面,一面坐一个人,柯晋正对着香宝。
柯晋脸⾊不大好,唐小初不敢说话,卫祥本来就没话,两人都是闷头吃饭,香宝则是垂着头,来回搅着手指,她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満地死人就害怕,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啊,当下只得哭丧着脸,看着眼前的碗筷发呆。
瞧她食不下咽的样子,柯晋不⾼兴了,这一路走了十几天,自己待她已经是很客气了,但她怎么还是总这样战战兢兢的,见了自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其余三人皆是一惊,柯晋匀了匀气,拧着浓眉看向香宝,沉着脸问:“怎么不吃?”
“没什么胃口。”香宝轻轻的说。
“怕?”柯晋吐了一个字,眉心拧得更深。
“有点…从没见过这么多死人。”香宝如实说。
“半死而已。”柯晋目光一闪,冷着脸纠正。
“啊!是吗?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呢。”香宝垂下肩膀,兀自嘟囔。
“怎么,我很像杀人不眨眼的人?”柯晋眯了眯眼,周⾝骤然散发出的寒气都快把旁边的唐小初冻着了。
香宝却是没感觉出来,抬起头来,微微歪着脸,真诚道:“不会啊,只是觉得土匪強盗本来就该死的,不过柯教头善良,才放了他们一马的吧,无论如何,大家都没受伤就好。”言罢,柔柔的笑了笑。
香宝其实也是个美人痞子,虽然算不上天香国⾊,但面容小巧精致,与生俱来的柔弱气质令人怜爱,但因为如今年岁小,韵致还没有散出来,所以现在这一笑,带了三分天真、七分柔美,瞬间令桌上的三个男人傻眼了。
唐小初咬着筷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卫祥咳了咳,低头喝了口茶。
柯晋先是一怔,而后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状似淡然的说:“我以为你会怨我下手太重。”
“柯教头打退了土匪,我怎么还会怨你呢?”
“嗯。”垂眼遮去眼底的悦愉,柯晋重新拿起筷子“叫柯晋。”
“啊?”香宝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叫柯晋,不叫柯教头。”忽略香宝惊愕的表情,柯晋不再多说,招呼来小二,又要了一碗粥。
之后便面无表情的挟了些菜来吃,一面慢条斯理的咀嚼,一面对香宝说:“吃不下就喝点粥。”
香宝脸一红,诺诺的应了。
唐小初左看看右看看,而后咬着筷子暧昧的笑了起来。
之后的路程还算是顺利,没再遇上什么挡路的土,转眼间,离幽天就只有几天的路程了。
但唯一令柯晋担心的就是香宝的⾝子,因为离幽天越近,地就越偏,连风都变得凛冽起来,虽然香宝生在冷宮,但柯晋仍是觉得她细皮嫰⾁,根本受不了苦,所以就怕她又在路上病倒。
但事实证明,柯晋完全是多虑了,因为香宝非但没有病倒,还能给他们帮上了些忙。
⾝子大好后的香宝,就自动把做饭、洗衣的活给揽了起来。
柯晋反对了几次没效果,也就任她去了,况且三个男人心思都太耝,确实需要个女人照顾。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香宝的手居然这样巧,她做的饭好吃、服衣缝的也细密,就连经她手洗出来的服衣,居然还带了些细微的香味,不像脂粉那样女气,而是清清淡淡的,闻着很舒服,可比臭汗味好的多了。
此刻,唐小初就捧着一件⼲净服衣,贴在脸上磨磨蹭蹭,然后第无数次的感慨:“主⺟洗的服衣就是香啊!”
“叫我香宝就好。”香宝不好意思的笑,相处的久了,她也没以前那么害羞了。
她此刻正坐在车板上,怀里抱着一件柯晋的服衣,给他补昨曰刺破的口子。
听她这样说,唐小初一乐,刚要答应就感觉脑袋被人拍了一下,一扭头,果然瞧见柯晋大步从他⾝边走过,夺过他手里的服衣“叫主⺟。”
“喔。”唐小初揉揉头。
“外面风大,进去吧。”柯晋走到香宝面前。
“没关系的。”香宝摇头摇,咬了咬唇看向柯晋,小声问:“柯…柯晋,不要让他们叫我主⺟了好不好?我年纪小,让他们这么叫我,不大…不大合适吧?”
她才十六岁,怎么好意思让几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叫自己主⺟呢?
一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柯晋脸⾊一缓,好脾气的问了句:“那叫什么?”
“叫我香宝就好了…”
“不行!”柯晋的眉登时一蹙,这个名字可不能让他们叫!其他人对着自己媳妇,左一个宝,右一个宝的叫像什么样子!再说了,这个名字他现在自己叫都还觉着别扭呢。
不容置疑的看了眼香宝,柯晋沉着脸说:“就叫主⺟,习惯了就好,还有这服衣…让他们自己洗就行。”柯晋把刚才唐小初拿着的服衣扔到车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