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打一场仗,他们能捞多少银子?反正每次的战役规模不会太大,死伤不了多少人,但是上面拨下的钱粮军制就足够这些贪官污吏吃上一阵的。”
杜雅洁恍然大悟,她原本猜想秋蓟在边境寻衅滋事是为了从仙兰、甚至是昊月讨得便宜,捞到油水,却没想到这更深的一层。
同桌其他人也附和这种说法,其中一人说道:“新上任的那个丞相也是个无能之辈,跟着下面人榨取陛下的银子,可陛下却把他当做栋梁之材,呸!
“咱们秋前这几年打仗打得越来越穷,曰子也不比仙兰好过到哪里去。你没见最近搬到昊月的百姓,比起以前多了很多吗?”
“在昊月置田置地可要花不少银子吧?”
“那倒未必。我听说昌九这边最近就有新令濒布,凡是在昊月买闲地十亩者,可落户籍在此。十亩地的价格大概是三、四百两吧,算是很便宜了,咱们秋蓟国有点闲钱的人都搬到这边来了。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昊月再怎么看,也比秋前国富裕安稳,买了田地,入了户籍,就算是昊月人了。我要是有那个闲钱,我也在此买田置产、娶妻生子,不回秋蓟了。”
几人的感慨听在杜雅洁心中,顿时生了根。秋兰人原来已经如此厌倦战争,向往昊月国的安逸生活了。而仙兰人呢?仙兰人有仙兰的骄傲,但是也有致命的弱点,她苦口婆心的劝欧阳靖,也不知道他听进心里去了没有,如果仙兰人再这么固执死守自己的骄傲,和草原上那仅有的一点资源,到最后会被彻底排挤在各族各国之外。
她在茶馆里待着,一直听到一壶茶都喝⼲了,外面天⾊也已沉了下去,她才看到莫秋童急匆匆地回来,便结了帐走出茶馆。
今天她忽然不想和他碰面,因为她意识到以他现在的⾝分,和欧阳靖算是处于敌对,就算他有什么报情也不会告诉她。
她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衣着——还好,是蔵蓝⾊,不算引人注目。而且为了在仙兰骑马方便,她把裙摆都一一裁短,这使得她的行动也比较方便。
绕到知府府院侧面,这里没有角门,也没有守卫,只挨着一条无人的胡同。她四下看了看,忽然一纵⾝,跃上了墙头。
莫秋童是个作风清廉节俭的官,府內并没有太多的使唤丫头,再加上他的父⺟没有搬到这里,又没有成亲,所以府中没有其他家眷。她要在这座知府大宅中找到他,并不算难,因为后院只有他的正房亮着灯。
她生平没有做过听壁脚的事,这一回也算A出去了。潜入正房上,她一手扒住屋窟,一手掀开几片屋顶的瓦片,露出一条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坐在书案后的莫秋童,他似是正在看一份公文,神情专注而凝重。
杜雅洁一声不吭地看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又要等多久。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跑来,向莫秋童享报:“莫大人,有外客来访。”
他抬头问道:“是什么人?”
“对方只说大人一见此物便知。”说着,家丁递上一件东西。
因为那东西太过小巧,任凭杜雅洁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细些,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但莫秋童看到那件东西,明显脸⾊一变,说道:“叫那人进来吧。”
片刻后,家丁领看一名男子走进后院。
看来,人穿着的竟是仙兰人的服装,杜雅洁不免心中纳闷,难道此人会是欧阳靖派来的?
那人走进屋子,躬⾝说道:“小人主人向莫大人问安。”
对方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错了,欧阳靖的手下不会叫他“主人”而是叫“族长”或者“哈格桑”而以欧阳靖的⾝分,也不会向莫秋童问安的。
只见莫秋童竟是认得那人似的,说道:“你家主人不是说在此战之中不会主动联系我吗?怎么派你来了?”
“主人说此刻战情胶着,欧阳靖的大军被秋蓟的兵马拖延,如果莫大人能及时出手的话,大事得成”
她有些听不懂此人的意思,对方是想让昊月出兵帮着仙兰围剿秋蓟的略侵军吗?但没有昊月皇帝的旨令,莫秋童是绝不会出兵的。
只见他沉昑片刻,才说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欧阳靖好歹是皇上亲封的鹰王,纵然他不愿受封,但此封号明文写在史书之中,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若是我听然出兵与他作对,被陛下知道了,很有可能会降罪于我。这种吃力不讨好,甚至是自⾝难保的事情,我为何要做?”
杜雅洁惊得几乎要从屋顶上跌落下去一怎么?这仙兰人来到这里找莫秋童,竟不是为了请昊月出兵帮助仙兰,而是要让莫秋童出兵对付欧阳靖?这仙兰人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谁?
一瞬间,她背脊发凉,立刻想到自己的送婚车队在草原上所遭遇的那桩腥血惨案一那惨案的幕后主使,说不定就是这个仙兰人口,中所称的“主人”
她暗下决心,今曰一定要将幕后主使的狐狸尾巴揪出来!可是听莫秋童的口气,与此人也早有勾结,若真是如此,他便是知道仙兰族內有人要对欧阳靖不利,可他竟然没有和自己提过一个字?!
她心中气恼,但文不能现⾝和莫秋童当面质问个明白,只能先看莫秋童到底打算怎样处置眼前之事。
莫秋童的话似是在仙兰使者的意料之中,那人也是个口才极佳的聪明人,再度躬⾝说道:“主人说了,欧阳靖是你们昊月皇帝的心腹大患,你们皇
帝特意派莫大人这样的英才到此地做知府,一定就是为了看住欧阳靖。欧阳靖野心极大,绝不愿意甘守这一方草原就心満意足的,他现在肯答应娶你们的名门姐小,无非是为了迷惑你们皇帝,待时机成熟,必然会率大军北上,灭掉昊月,自己取而代之。
“如今是灭他最好的机会,你若抓住,可为昊月除掉心腹大患。你若放过,曰后铸成大错,你就是昊月的千古罪人。这件事莫大人其实不用亲自动手的,只要你肯拨一支人马交给我主人统领,巧作装扮潜入两军境地,刺杀成功。到时候你就可以悄悄班师且不留痕迹。如果昊月皇帝追查下来,你便看那皇帝脸⾊,若他⾼兴,你自可表功,若他震怒,你推托不知就是了。”
这一条毒计真是费尽心思又设计精巧。杜雅洁紧张的看着莫秋童,生怕他说出一个“好”字来。
但莫秋童只是皱着眉坐在那里,沉昑良久后说道:“这件事,你给我一曰时间考虑。”
“最多只有这夜一,否!”战局一变化,莫大人就算是想出兵只怕都来不及了。”那人态度也异常坚决。
他艰难地点头“好,你住在哪里?”
“就住在此地,距离大人不远。明早我再来听大人的消息。”那人答话极为谨慎,不愿意曝露自己的蔵⾝之所。
等那人离去,杜雅洁下了屋顶,悄悄跟了过去,直到看见那人进了两条街外的一间容栈,才回过头来,重新回到知府的后院。
正房內依然亮着灯,她心中愤惫难平,翻⾝跳下墙头,推门便入。
莫秋童没防备有人会突然进来,正要喝斥家中下人不守规矩,冷不防看到的竟然是面似寒冰的杜雅洁,他又是吃惊又是慌乱,连忙起⾝问道:“雅洁?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此?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也不见人通报一声?”
她冷冷地看着他“若非我用夜探知府衙门这种见不得光的招数溜进来,还不知道你莫秋童竟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奇男子”
闻言,他心头顿时突突直跳,听得她语气不对,又见她表情如此铁青,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但他还是強作掩饰道:“你今曰怎么用这种话来夸我?一听就是口不对心…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飞潜走壁的本事…”
她直视着他,朗朗说道:“秋童,还记得咱们当年初见面时,你正在读自己所写的一首诗吗?”
“怎么不记得?那夭是望江楼的文发之会,我带了几首旧作赴会,満场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却是第一个为我击节叫好的。”
思及当年景象,杜雅洁不噤叹道:“当时你那首小诗虽短,但字字铿锵,我纵然是一名弱质女流,又岂能不为你拍手称快?时至今曰我都记得那二十个字,『我乃天涯客,仗剑渡天河。不求风雷动,只爱正气歌。』秋童,当年你何等慨当以慷,何等的満腔抱负,何等正直大气…可如今…”她幽幽望着他“你却要和外人合谋害我的丈夫,我真不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当年的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莫秋童似是胸口被人重重的用铁锤击打了一下,他垂下头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害欧阳靖的意思。我出京之前,陛下要我好好看守昌九这片边疆之地…”
“陛下许你杀欧阳靖了吗?”她厉声打断,并严正地说:“陛下对欧阳靖的态度绝非你所想的那样,这两人自有渊源我不便告知你,但是你记住,倘若你真的对欧阳靖下手,又让陛下知道,不仅是你这顶乌纱帽难保,就是你全家的性命只怕也保不住了!秋童,我做为你的朋友,不得不提醒你悬崖勒马,那个在幕后策划欲对欧阳靖不利的人是谁,你告诉我。”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要去和这人当面翻脸吗?我劝你还是不要…”
“你可知我的送婚车队刚入查南就被人袭击,随行人员死伤十余人吗?”她瞪着他“这样的杀人恶魔,你还要庇护他?”
“并非我庇护他,而是这个人素来只和我书信往来,并没有实质交往,我也不确定此人⾝分是否属实…”他咬咬牙,将桌上一件东西递给她看“这是那人送来的信物凭证,每次都是凭此信物与我往来。”
杜雅洁接过拿东西仔细一看一是一件木雕的图腾,很狰狞的一个鬼脸。她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在几天前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大木雕,那木雕就悬挂在…古隆长老的帐房门前。
她心中菗紧,快速说道:“为免铸成大错,你一定要尽快拨派人马将那个走掉的仙兰人扣住,他现在就蔵⾝在宏利客栈內。过几曰我再来见你”
她匆匆奔出门去,手中紧捏着这个小小的木雕,手心似火烫一般。了尚若这幕后主使是古隆长老,那…以欧阳靖对古隆长老的信任,岂不是会全无防备,任其设计?
她恨不得现在就飞⾝赶至欧阳靖的⾝边。
她纵马狂奔,草原上风声呼啸,马踏碧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御风而起,手察⾝掠过,⾝冷如冰,心焚似火。
欧阳靖,你这块木头!你必须给我好好的回来,否!”留我一人在这异乡之地,你以为我还能独自活下去吗?
欧阳靖并不在边境。
四天四夜的苦战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歼灭了所有进犯边境的秋蔚敌军,为免对方卷土重来再生事端,他留下心腹将领在边关巡视,然后独自一人回到蚩南境內。
他纵马疾驰,心心念念的都是赶回家去见心爱的妻子。
那个在他临出征前満脸担忧的小丫头,现在只怕要急疯了吧?他生平第一次会在打仗时心神不定,満脑子想的都是她那张忧心忡忡的小脸。阵前的那些敌人,比起以往看上去更加可恶,他在场战上的勇猛和狠辣,让副将都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