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贝勒爷应该多关心小格格,她年纪小,特别会想依赖人,尤其是唯一的亲人。”她决定了,她还是要当个管家婆!他的黑眸浮现笑意“这只是夫子上课的第一天,妳会不会太早下定论了?”
“小格格只是孩子,心思很单纯的。”他这么说,她可不服气了。他止住笑意,若有所思的凝睇着她,好一会儿后才道:“那她就得开始学着长大,心思愈单纯愈容易受伤,相信我吧。”他转⾝离去,没走楼梯,一样是从窗户飞掠离开。
韩小乔不由得蹙起眉。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话里的孤单那么深浓,连她的心都忍不住酸酸的…
曰子一天天的过,显然没人将韩小乔的话放在心上。铠斳贝勒一样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倒是常听到两个伺候的丫头告诉她,爷今天又到哪里喝花酒、又带了哪位官人到府狂欢…
没救了!
另一方面小蓉格格也一样,她上她的课,小格格则很用力的想她的把戏。
每一天,小蓉指定的书本都会出现一些⽑⽑虫、秋蟹、软绵湿滑的小青蛙,甚至是血淋淋的猪⾁、內脏等,而这些恶作剧的东西,都是事先被放在书本中,再由她指定去拿。
这些书包括有《庄子》、《离骚》、《史记》、《杜诗》、《楚辞》、《诗经》等等,每次一看到小家伙双眸熠熠发亮,她就有了心理准备,也因此即使有点吓到,她的神情仍是波澜不兴,倒是看到小格格气得牙庠庠时,得拚命忍住一肚子笑意。
甚至她还想着,应付这些可比教书来得好混多了,两个月应该能一下就过去。但,韩小乔的曰子过得快,小芙蓉却觉得慢。她气死了、恨死了,这小乔夫子为什么啥也不怕?她生气的天天想着鬼点子要把小乔夫子吓到庇滚尿流,赶快走人,因为只有夫子不上课,叔叔贝勒才会来看她。
她一定要小乔夫子受不了的走人,所以从不让夫子按照进度教课,她想听就听课,懒得听就睡大头觉,甚至堂而皇之的离开书房。但就像过去几天一样,夫子不但不生气,反而怡然自得,静静的自己看书写字,有够可恶的!
然而这一回…哼!她就不信她没有感觉。此刻,书桌上放了一杯特调的辣椒水,刻意用陶杯装着,看不到里面的文章,小芙蓉拿起了杯子“小乔夫子,累了吧?喝口水,这是本格格赏的,不准不喝。”
韩小乔直觉伸手要拿,没想到跟小格格太有默契,一个往下递,一个往上拿,她的手打到杯子,整杯水就这么泼到小格格脸上。小芙蓉眼睁睁看着杯子倒向自己这边,原本想整小乔夫子的,没想到杯里的水最后全往她自己脸上洒,一些水滴还溅到她的眼皮上,那股⿇辣的刺痛感顿时像火在烧!
“我眼睛好疼、脸也好疼啊…呜呜呜…”她痛得蹲下来大哭。
韩小乔急得马上离座,绕到她⾝边蹲下“怎么会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站在门外伺候小格格的两名丫头马上冲进来,一见到主子脸上像烧红的模样后,吓得惊慌大叫“怎么办?这是好几斤辣椒制成的辣椒水啊,是格格要咱们——”两人讲不下去了,但韩小乔已没心情追究“快点,去拿冷水过来。”
于是一阵慌乱后,有人拿着水壶,有人拿来⽑巾,怎知韩小乔竟然一接过水壶,直接拿了就要往小格格的脸上倒——
“⼲什么?放肆!”小芙蓉害怕的大叫。
“格格把手放开!”韩小乔瞧她用手紧紧摀住自己的脸,连忙叫道。
“我不要,妳才滚开!”小芙蓉气炸了。
韩小乔深昅口气,火冒三丈的看着现场连同自己房里四名不知所措的丫头“妳们负责把小格格的手拉开,另外的负责揪住她臂膀,不准她乱动,快!”“呃,可是…”
“快!”她大叫“妳们要她毁容吗?”
“是。”丫头们急忙拉开小格格的手,也一边制住她的肩膀。
小芙蓉气得扭着⾝子大叫“该死的…噗噗…该死的…小乔夫子…噗…妳…敢往我脸上泼水…咳咳…噗噗…”一壶又一壶冷水直往小芙蓉的脸上倒,⽑巾则轻轻摀住她的鼻孔,免得她进水呛到,但这么的腾折,再怎么小心也绝对是难受的。
终于,韩小乔看小格格细皮嫰⾁的脸上只有一些微微的肿红,总算停止了倒水,再要丫头去拿点冰镇消炎的药膏过来后,她同样強势的替小格格抹上厚厚一层。而这段时间下来,小芙蓉已经咒骂了她的祖宗八代,砍人、杀人的狠话也都飙完了。
韩小乔瞪着这名不过九岁的孩子,严肃地斥道:“格格要有口德,那些逞凶斗狠的话只会让格格看来像个没教养的人。”“呜呜呜…我脸上还是好痛啊,妳还敢教训我!”小芙蓉又用手摀住脸,骄纵的怒骂。
“我是妳的夫子,就要教会妳正确的事。”
“我要跟叔叔贝勒说去,叫他让妳走。”
“好,妳现在就可以派人去说,我帮妳处理一下,也可以马上走人。”但话一出口,韩小乔就后悔了,她得要再撑一个半月才行,不然万一奶奶遭映就惨了…居然对她这么凶…小芙蓉咬着下唇看向韩小乔。这夫子跟其它人不同,不会耐着性子哄她、陪她、拜托她,还敢教训她?
想到此,她突然怒哼一声“妳叫她们把我的手抓得那么用力,想疼死我啊?”韩小乔愣了一下,这才赶紧帮忙扶她起来,没想到小芙蓉竟然用力地用花鞋各踢了四个小丫头的脚胫骨一下,四人当场痛得眼泪飙出来,却都不敢叫。
韩小乔马上脸⾊大变,气呼呼的瞪着小芙蓉“格格,妳要学会尊重她们,她们有的年纪比妳大还得伺候妳,妳不懂感激还对她们那么坏,小心下辈子去当乞丐,因为妳不会感恩惜福!”小芙蓉被她瞪得莫名心虚起来“她、她们不过是奴仆而已,妳凶、凶什么?妳不怕我跟叔叔贝勒告状去?”
“好,但告状前妳先去梳洗更衣,别着凉了。”韩小乔吐了一口长气,回头再叫丫头去找大夫过来看看“反正这是贝勒爷府,钱应该很多,女孩子的脸皮可只有一张,又如此美丽,得好好看一下要不要紧。”“不成、不成,不找大夫,这事儿不许谁去说去,听到没有?”
小芙蓉突然又怒斥众人,一瞬间很害怕小乔夫子真的会走,长这么大,除了阿玛额娘,外头一回有人敢凶她,却是为了她好…而且,她原本热辣辣的眼皮跟脸颊真的不疼了,只剩胸口暖烘烘的…“发什么愣?我说了不必叫大夫,还有,我要梳洗更衣。”小芙蓉又大声喝斥道。
四个丫头面面相觑。这个老是惹是生非,再到贝勒爷那里告上一状就要换夫子的小格格,竟然转了性,要她们谁也不许去说?
这是天下红雨、铁树开花了吗?
韩小乔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让丫头们簇拥着离开的小格格,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不管如何,只要铠斳贝勒不知道这件事,她应该就可以继续撑下去吧?只不过,她的管家婆个性也真的要克制一点了。
韩小乔错了,铠斳贝勒虽然人没有出现在课堂上,但他的两名侍从可是一直盯着上课的情形,所以威良跟威吉还是将这事禀告主子知道。“辣椒水啊…”他听了直头摇。
“没错,但小乔夫子在指挥时看来很有气势,就连小格格都不敢再造次,乖乖照做,还不许其它丫头在这件事上说嘴。”“她还真有两把刷子。”看来她真能镇得住小芙蓉,那么,小芙蓉应该能安分一阵子了吧。
“是,很令人意外,格格整人的把戏完全失效,一些寻常姑娘家都会怕的小虫,叶姑娘完全不放在眼里,就连看见血淋淋的⾁品五脏或秋蟹,她一样面不改⾊。”威吉这一说,威良也点头,两人对这些事儿可是如数家珍,啧啧称奇。
铠斳的嘴角浮现笑意“是吗?我没想到她的胆子会这么大。”可除了这点令他出乎意料,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她留在书房及蔵书楼的时间极长,看得出来是名相当用功的夫子,只是她读的不见得都是困难的典籍,有些甚至是很简单的书,这个才女真的很不同。
他抬头看着威吉跟威良“我得到密函,信中通知我十天后咱们这里会变得更热闹,你们可能会更忙…‘她’又要来了。”
“呃…是。”两兄弟苦笑,霎时明白主子指的“她”是涵英格格。
他们是暗地帮主子注意府內情况的人,夜里巡府、白天盯梢一些举止与寻常不同的奴仆,都是他们的工作,毕竟主子是双面人,⾝份敏感,交友复杂,不适合出面管事,只要一个不小心实真⾝份暴露出来,生命就危险了。
偏偏,涵英格格就是一个会让实真⾝份暴露出来的危险人物。
“好了,通知管事,叫他也通知所有的人,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别得罪她。”
“是。”
两人拱手回答,互看一眼。谁敢得罪涵英格格?这府里也只有主子有这个胆。
待侍从们一离开西厢密室后,铠斳立即往后靠在椅背上,吐了口大气。
涵英要来,她老子杜王爷也从不阻止,明明不是⾼风亮节之人,竟还自诩女儿是“贤良之后,温柔敦厚”?!呿!这话也只有这只老狐狸说得出来。
不过既然涵英要到了,老狐狸肯定会找人探探他最近的生活起居,那他当然不能让人家失望,得努力的泡在温柔乡里才行。
铠斳微微一笑,离开密室,差了下人把他美丽的侍妾找来伺候他。
朗朗晴天,涵英格格将在十天后抵达贝勒府的消息一传开,府內每个奴仆都心惊胆战,觉得天都变灰了。
涵英格格是杜王爷的掌上明珠,満洲正⻩旗人,从小就被宠坏了,个性无法无天,连她的父⺟私下都曾直言打小边坏了女儿,没人可以拂逆她。
的确是没人,因为就连一向难搞的小芙蓉也不是她的对手。
涵英掌掴下人、骂人的功力都很可怕,令奴仆们动辄得咎,非常难伺候。小芙蓉曾经好几次整过她,非但没成功,还被她以府中未来当家主⺟的⾝份庒得死死的,直言她讨厌不听话的小表,到时嫁进来后,势必会让小格格好看…
所以,一知道涵英要来,不只奴仆,其实小芙蓉也很担心。
怎么办?叔叔贝勒府里的莺莺燕燕,根本没有一个气势比得上涵英格格,又听闻可能还会有一道圣旨下来为他们指婚,这怎么成呢?
这事儿让小芙蓉从早烦恼到太阳都要下山了,还是无计可施。
“回神,我们还在上课呢。”
书房里,韩小乔有些无奈的出声提醒,有这样的环境却不肯好好读书,这小格格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格格在想什么?”
想有谁能治得了涵英啊!小芙蓉以手支着脸颊瞪她一眼,这一瞪,她眼睛突然一亮。
细细打量,她这才注意到小乔夫子长得挺美的,清丽出尘,而且又是才女,若能出马与涵英斗上一斗,河蚌相争,她也乐得轻松。
“小乔夫子,我家叔叔贝勒很美吧?”她眨巴着大眼,忽然可爱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