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粉⾊的妇产科单人病房里,一群人围绕着病床,七嘴八舌地对着病床上,被勒令短时间內不能下床的孕妇碎念。
“就跟你说工作有其他人会做,你急什么?你这次摔了一跤没有流产,下一次呢?你以为自己是九命怪猫吗?以为自己上产台没有危险吗?你忘记妈妈是怎么走的?你能不能用点大脑。”
声音最大,骂得最狠的,正是默林。
梅纱捣住耳朵,对姊姊的怒吼感到害怕—妈妈是在生弟弟时难产,最后大人和小孩都没有救回来。
妈妈离世时她还小,但她知道这事带给父亲和姊姊很大的伤痛,所以她初次差点流产时,姊姊的反应非常大。
“姊,你小声点…”她知道错了。
“不大声你听得进去吗?我讲过多少次不准你来上班,在家里休养到小孩生下来为止,你不听,偏要来,以为我老到那点小事都会搞砸,我忘性有这么大吗?!”
“姊,我真的没有这样想。”梅纱小媳妇似地辩白。
“你的作为让我这么想!”默林火大的怒吼。
梅纱立刻闭嘴,乖巧的喝看姊姊煲的补汤。自己也深深觉得她没有流产,真的是好运气。
“默林姊说的没错,纱纱,你太莽撞了,以后不准你到公司来,乖乖在家养胎!”蒋立亭难得生气,板起面孔训斥好友。“那么会照顾别人,结果却照顾不好自己!”
梅纱环视来医院探望她的人,有姊姊、姊夫、公司里的同事、亭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満是担忧,她有点心虚地继续低头喝汤,不敢看向关心她的亲友们。
当她把空碗放到一旁的桌子时,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不对呢?
啊,想起来了,是蒋御文不见了,如果他在的话,会在她把汤喝光的第一时间收走空碗。
“哥哥去帮你办一些手续,等等就回来了,纱纱,从你进医院,哥哥就一直守在你旁边,他没有离开过,真的!”看出好友眼里的疑惑,蒋立亭立刻解释。
“你不用多说了。”梅纱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因为她都知道。
当她和胎儿脫离险境,被从手术室推往一般病房时,自始至终守在她⾝边的人,就是蒋御文。
他看起来非常不好,一脸的惊吓恐慌,看见她没事时,他松了一口气,可人赶不走也骂不走。
他几乎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甚至开口要求—
“我们结婚吧。”
在不恰当的时机求婚,她只觉得他疯了。
“我想照顾你,我们结婚,搬来跟我一起住,让我照顾你好吗?”他卑微的说。
“照顾?我需要吗?!”
她当时很生气,觉得他把自己当成需要人家照顾的小孩,
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连下床都很困难,上个厕所也无法自理,蒋御文二话不说,卷起袖管协助她。
这让她觉得沮丧。
她是不是⾼估了自己?她太好強,想要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下意识地想要当能与蒋御文匹敌的女人。
可她的好強差点害死他们的小孩。
她是不是太逞強了?
“嗨,纱纱,你很好嘛。”一道跟别人不一样的轻快语调出现在病房里。
她定眼看去,是小齐。
他一边走进病房,一边低头玩机手,如时下的年轻人般,低头族一枚。
“看到你就不好了!”看见他,梅纱便笑了,故意恶狠狠道。“你就只带两串香蕉来?我的补品呢?不要再玩机手了,够了喔”
两人从⾼中时期就是好友,经常打打闹闹的,一些没有告诉亭亭的秘密,她都会告诉小齐。
比如,她跟蒋御文⾼中时期短暂交往过的事,亭亭仍想不起来,可小齐早在⾼中时就知道,因此,他非常讨厌蒋御文。
“奇怪了,我玩我的机手它到你了吗?不过你是因为没有出气对象才找我⿇烦吧,话说,学长呢?”一眼就看穿好友在想什么,齐厉行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厉行!”被说中心事的梅纱恼羞成怒。
“⼲么这么凶?我也不是真的只带两串香蕉来好不好。”齐厉行朝她笑得很诡异,让梅纱有不好的预感。
“你那什么脸?”如果不是自己不能下床,她铁定一脚踢过去,让他知道谁是老大!
“我只是在想,有人应该很乐意花钱买回这些照片—不过⾝为你的黑粉知己,我怎么可能跟你收钱呢?你的小孩还要喊我一声⼲爹!纱纱,拿出你的机手,我传照片给你,快点!”齐厉行讲了一堆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挑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末了却没有把手上的照片
公布给大家看,只传给梅纱。
“什么照片那么神秘?我要看!”蒋立亭好奇的不得了,追看齐厉行讨照片,
梅纱想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刚皱起眉,就听到机手传来讯息提示声。
她拿来摆在手边的机手,点开A“P消息,看见好友传给她的照片。
照片不只一张,场景都是在急诊室外,照片里有很多人,有姊姊、亭亭等等一些得知她情况赶来医院探视等待的亲友。
而照片的主角,竟然是蒋御文。
第一张他远离人群,站在一旁,脸上疑似有泪水,下一张则是他很快的抹掉眼泪,没有让人看见。
梅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那是幻觉,结果他竟然真的为她担心到掉眼泪!
“怎么样?照片如何?你觉得主角愿意花多少钱买回去?”齐厉行嘻嘻哈哈地挤到病床旁,对她挤眉弄眼。
梅纱闻言却狠很地瞪他,骂道。“我进急诊室,大家都担心得要死,你还有心情拍照。你只差没有打卡了。机手拿来!”
“我也只是觉得画面难得一见,可以成为你的利器…”齐厉行委屈的奉上机手。
梅纱横他一眼,警告意味浓厚,让小齐知道她不⾼兴。
接着,她拿着小齐的i-phone,找到刚才传给她的照片,抬头问。“有备分在别人那里吗?”
“这种东西备分太多还值钱吗?我只给你!”齐厉行悲愤宣示,肥水绝不落外人田。
“才良好。”她笑笑,然后按下删除键。
“啊—”齐厉行凄厉惨叫。
可惜来不及了,梅纱删掉他机手中所有有蒋御文的照片。
“还你。”做了想做的事,她把机手还给黑粉知己。
档案都被删了,还能怎么办呢?齐厉行默默的收回机手,可眼睛却盯看梅纱的白⾊i-phone4s。
“你不跟进?”现在唯一的档案在她手里,照理来说,她也要删掉不是吗?
“你说的对。”她把机手拿在手上,不给任何人碰。“这的确是我的‘利器’。”要是以后蒋御文的坏脾气又发作,她就可以用这个来提醒一下他!
她⾝体仍不舒服,但心情却好了起来。
天气渐渐转凉,阳光不再炎热难当,风势越来越強,空气也曰渐湿冷。
梅纱在医院休养了两周后,在秋末冬初的一个平曰下午,被允许出院。
她靠坐在病床上,抚看隆起的小肮,孕怀四个月未让她⾝材变形,反而还有点太瘦。
“手续都办好了。”蒋御文走进病房,把机手塞进口袋里,明显的刚结束通话。
梅纱定定的看着他,仔细回想—他待在湾台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
多少从亭亭那里听说,蒋家将事业重心转回湾台,由蒋御文坐镇湾台总公司。
这么突然的决策让她有点错愕,因为她很清楚,蒋御文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他想将蒋家的瓷器打进欧美市场,与排外的欧洲人一别苗头。
蒋御文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可他现在却下了个让事业停滞、进展缓慢的决策。
这让梅纱不噤想,他怎么了?
“嗯。”没有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也没有任何排拒的意思,她让蒋御文扶她下床,替她拎行李。
看看她没有表情的面容,蒋御文心里有话却说不出口。
他很想问,可以牵你的手吗?可害怕她冷然的拒绝,不噤有点急,也有点烦躁。
梅纱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
算了,拒绝就拒绝吧,他豁出去了,就是要牵她的手。
“我们走吧。”蒋御文试探性地握住梅纱的手,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
她没有拒绝,反而乖顺的让他牵着,他心底一乐,想笑却不敢,以免太开心会遭到天谴。
他站在梅纱⾝前,为她挡掉迎面而来的人,小心不让她碰看、摔到。
他听进医生的叮泞—她不能再受到一点刺激,不要说跌倒,她连被人碰到都要小心,最好在家休养,连工作都不要。
因此蒋御文神经兮兮,好像她是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
蒋御文领看她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为她开车门、调整椅座的角度,还为她系全安带。
做了这么多,梅纱难得没有要他滚远一点蒋御文心里很开心,可想想—也许她只是遵照医生的指示,Hold住情绪不太过激动,不是因为接受他的关系。
一想到理由可能是这样,蒋御文就有点失落。
他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开启空调,但却没有马上开走的打算,他握看方向盘,思索了零点一秒,决定问清楚。
“纱纱,我上周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他想知道她的决定。
梅纱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结婚,一起生活,他愿意照顾她一生。
再次听他提起,梅纱凝视看他良久。
看不出她的心思,蒋御文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终于开口,答案却是—
“我想吃东西。”
听见这话时,蒋御文有种想跌倒的感觉。
“中午没吃?想吃什么?”他语气小心翼翼。
“都可以。”她的回答不再不近人情。
蒋御文若有所觉—两人之间的相处不太一样了,她的态度在软化。他不噤雀跃。
他放下手煞车,车子顺势驶离停车场,他调转方向盘,开了约十五分钟,找了间他曾带客户去过的简餐店。
了解她最近口味清淡,他点了一份烤鳍鱼定食、一份甜不辣,正好自己也没有用餐,他一并点了。
餐点一送上来,梅纱也没管蒋御文,自己吃了起来,两人无声的用餐。
蒋御文坐下后只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有好好的吃饭,便掏出机手,滑开萤幕,与客户联络。
他一连回了数通电话,指示几项工作给特助。
梅纱是真的饿了,狼呑虎咽的吃看,直到饥饿感平复,她才放慢吃东西的速度,观察蒋御文。
他很忙,就算在湾台也一刻不得闲,但他却几乎一直待在她⾝边,在她有需要时伸手。
蒋御文正尽他最大的努力对她好。
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只是,她还是气他,没有办法轻易原谅。
“你的东西怎么还没送来?”她己经吃得差不多,蒋御文的餐点却还没有送来。
“时间有点赶不及—不用了。”见她一脸难看伸手就要招服务生,蒋御文知道她职业病发作,这会摆出梅家美宴经理的嘴脸,是想好好训斥忘性大的服务生以及厨房,他阻止了她。
梅纱一为他出头就后悔了,自己对他那么好千么?
“那个,你点的东西,千么不吃?”盯看桌上那盘未动的酥炸甜不辣,梅纱问他,想一想又觉得奇怪。“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这种小东西?”
她记得除了正餐和主食,蒋御文是不吃那些有的没的。
“我点给你的。”他回答“你怎么没吃?不好吃吗?”
梅纱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我不该知道吗?”回复完E-mail,蒋御文收起机手,用她的筷子夹了一块酥炸甜不辣,嚼了两下后看着她说。“的确不好吃,不是你爱的味道。你会累吗?不会的话,我们绕过去延吉街华视停车场那家阿婆甜不辣?”
梅纱愣住了。他竟然知道她最爱的甜不辣店家?
他们其实不常一起外出用餐的,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她?
她以为蒋御文没有用心,可事实上,他比她想象中付出得要多。
他只是犯了一个错—迁怒,在盛怒之下,说出很难听的话。
这样的错误,真的不可饶恕?
梅纱放下筷子,手放在隆起的小肮上,皱眉头。
“怎么了?不舒服?我们立刻回去看医生!”一看她不对劲,蒋御文立刻变得紧张兮兮。
“我没事。”梅纱摇头摇,要他冷静下来。
她睁大眼睛,看看蒋御文,摸摸自己的心问—
她真的不想要他了吗?
如果真的不要了,为什么不消失,还要一直待在他可以找到的地方?
要躲他,真有这么难吗?
她再问自己,还爱看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仍爱看这个男人。梅纱仔细想,在脑中列出别继续这段关系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脾气坏,爱迁怒。
可跟他在一起的原因,她却可以列出好几个。
第一个很烂,那就是她肚里的小孩不能没有爸爸,第二个…
就是她会想念他。
然而,他还没有吃到苦头,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原谅他!
看看蒋御文,梅纱想起这阵子以来的点点滴滴,看他现在一副王子模样,正经八百、男子气概十足的嘴脸,再想到小齐拍偷成功,他为她落泪的照片…
心呀,很不争气的软了。
超不甘心!不想他那么好过!
“我暂时不想结婚。”她突然跳到这个话题。
蒋御文愣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些曰子以来,他不只一次提了要结婚,可梅纱总是不回答,只是深深的望看他不发一语,那种眼神、态度就像是在质疑他,能不能做到他说的承诺。
现在她回答了,蒋御文一方面开心她总算愿意正视他的问题,也沮丧答案是否定的。
现在她回答了,蒋御文一方面开心她总算愿意正视他的问题,也沮丧答案是否定的。
“但是,我一个人没有办法照顾自己。”
蒋御文又一次怀疑自己听错。她竟然放软⾝段,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我需要你的帮助。”
闻言,他脸都亮了。
“我非常愿意照顾你和我们的小孩!”立刻握着她的手,表示自己的真心诚意。“你愿意搬来我家,跟我一起生活?”再趁胜追击。
没有甩开他的手,梅纱露出看笨蛋的神情,其实內心在暗笑。
这个男人,也満笨的嘛。
“嗯。”点头,她答应了。
不结婚,但同居,她接受蒋御文的帮助,也代表他们不分手,仍然在一起。
“你不会后悔的。”她的软化,激起蒋御文的雄心壮志。
破冰了,代表纱纱对他仍有情,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只要自己继续努力下去,纱纱会答应他求婚的!
他信心満満,对未来充満期盼,可蒋御文不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