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开心的时候会在原地一直跳、一直跳，像只小袋鼠般，这是吴孝天最近发现的黎璋薇的怪异特点之一。

　　之一，是之一而已。

　　说起来黎璋薇这个人还真有点奇怪，明明安‮坐静‬着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一个⾼贵优雅的千金大‮姐小‬，但是真正相处之后，不可能总是看到她安静沉稳的那一面，吴孝天这才发现自己以往对黎璋薇的印象，几乎都是错误的。

　　她聒噪的时间绝对绝对比安静的时间多，而且她似乎很缺乏‮全安‬戚，总是想尽办法黏他黏得紧紧的，稍微分开一下她都会追问他是要去哪里。

　　不晓得第几次朝她怒吼自己其实只是要去撇尿的吴孝天，又开始发飘了。

　　“你上辈子是三秒胶吗？⼲嘛黏我黏得这么紧？”

　　黎璋薇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形容词了，但是每次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好笑。

　　“那你快点去，要快点回来噢！”

　　吴孝天踢开面前的沙发小矮座，看来他的脚已经确定百分之百痊愈了，但是今天他才刚去医院将右手的石膏拆下来，先别提裹了一个月的那味道有多熏人了，恢复到只有右手原本的重量之后，他反倒觉得这样子好轻、好恐怖。

　　医生叮咛他短期之內最好还是不要做太过激烈的运动，像是投球或提拉重物那一类的，吴孝天只问了一句能不能正常地骑乘机车，医生回答说应该不影响，但还是要他自己多加注意一些才行，要是有任何奇怪的疼痛戚一定要马上回医院复诊。

　　尿完之后回到客厅，吴孝天才刚在沙发上坐下来，黎璋薇就贴了过来。

　　她挽住他一只手，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头上，一整个晚上维持这个‮势姿‬她都不会觉得累，可是吴孝天却嫌烦了。

　　“你自己在旁边坐好不行吗？为什么非黏着我不可？”

　　吴孝天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会有这么多习惯不合的问题。他自由自在惯了，现在突然有一个累赘紧紧黏着自己，他真的觉得很不习惯。

　　从答应要跟她交往之后，黎璋薇就像昊形一样完全渗透进他的生活里来，之前她代替他去牛排馆打工的那段时间，他们只有在周末才会见面，现在则是天天都会见面，因为黎璋薇天天都会到他家来报到。

　　“因为人家想要跟你在一起嘛！”

　　以后孝天每个周末都要打工，如果要培养感情的话，可能真的只有平常曰才能见到面，白天他们又都要上课，所以下课之后的时间就变得宝贵起来。

　　黎璋薇从一放学就开始黏着吴孝天，跟着他一起搭公车回家，然后在他家鬼混到将近‮夜午‬才让家里的司机过来接她回家。

　　吴伯伯是附近一间住商混合大楼的管理员，原本应该是排班制的，和他一起搭配的另外一个员工比较喜欢上白天的固定班，所以吴伯伯就变成固定的夜班管理员了。

　　这样子薪水的加给会变得比较多，吴伯伯也挺⾼兴的，⼲脆就变成曰夜颠倒型的作息了，因此放学之后回到家的这段时间都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黎璋薇很喜欢这样紧贴着吴孝天看电视，她会一直找话题跟他闲聊，不过吴孝天通常都不太鸟她就是了，偶尔凶巴巴地回应她几句，她就会⾼兴得像中了大奖一样。

　　不，应该说他要是愿意给她一个眼神，她都会谢天谢地感谢众神明了。

　　她就像一朵‮望渴‬爱情的菟丝花，紧紧地缠住他、缠住他、缠住他，无时无刻都想要感受到他就在自己的⾝旁，所以她总是挽住他的手，贴近他的怀抱，汲取着他⾝上的温暖来当作证明。

　　就算什么地方也不去，只是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她也觉得很棒，只要待在吴孝天的旁边，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快乐。

　　“你真的很奇怪…”

　　吴孝天嫌烦似地睨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投降般地随她去了。她除了太缠人这一点有点糟糕之外，其他地方根本没什么可挑剔的。

　　他想他应该是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边多出一个人的感觉，每次讲话的时候都有人会圆应他，其实还挺不赖的。

　　“会吗？”黎璋薇甜甜地朝他笑着。“喜欢黏着你会很怪吗？我们才刚开始交往耶！本来就应该如胶似漆的才对。”

　　听她这么一说，吴孝天默默地窘红了脸。

　　就是因为她老黏着他，害他不敢躲进房间里上网打电动，因为他只要一回房她铁定就会跟着进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很危险的，尤其当旁边又有床的时候，再加上她又这么地黏，所以吴孝天这几个晚上一直逼自己尽量待在客厅里。

　　起码客厅给人的感觉比较理性，他也一直努力的克制欲望，不让自己往那个方向多想。

　　看着电视上正在介绍有名的夜市小吃，吴孝天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喂，我有点饿了。”

　　“这个摊位就在我们学校附近耶！”黎璋薇指着画面此刻拍到的角落，看起来真的很眼熟。“孝天，你想吃这个吗？”

　　吴孝天看了她一眼。

　　“你应该不太吃这种路边摊的东西吧？”

　　“谁说的？你又用奇怪的偏见来批判我了。”黎璋薇觉得有点不开心，但她的情绪调适得很快，马上就恢复了过来。

　　“孝天，我们去逛夜市吧！”

　　“蛤？”

　　“逛夜市啊，出去走一走、透透气。”黎璋薇拉着他的手站起⾝。“你右手的石膏终于拆下来了，就当作是庆祝嘛！”

　　“到学校那边？有点远耶！”

　　吴孝天推拖着。想吃宵夜的话，去翻一翻冰箱就行了，犯不着特地跑出去花钱。

　　“走嘛、走嘛！医生不是说你的手骑机车应该没什么影响的吗？”

　　吴孝天微眯着眼瞪着她：“其实是你想要坐我的机车吧？”

　　话说今天拆完石膏回家的路上，黎璋薇就一直在卢他、拜托他明天早上骑机车去她家接她去上学，他很无情地拒绝了她。

　　她明明就有轿车可以坐，而且家里还有专用的司机可以接送她，为什么偏偏要坐化的机车？

　　她听了之后就嘟起唇，说他不懂女孩子的心。

　　他懂啊！谁说他不懂的？

　　这两天他已经快被她那句像是跳针般的句子给烦透了。

　　她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嘛！

　　他明白她的‮望渴‬，尤其她曾经说出她很嫉妒看到他载小胖去上学的画面，他当然知道她有多期待可以坐上他的机车后座，可是他也有他的考虑。

　　右手的石膏才刚拆掉，虽然感觉不太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到底也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没骑车了，最后一次骑乘时又发生了车祸，他会有所顾己心也是正常的。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坐你的机车？”黎璋薇的吃醋模式殷动了，他该不会还在意着孙秀珠吧？“为什么小胖可以，我就不行？”

　　“我又没有说不载你，再过几天等我确认右手是真的没问题之后，就会让你坐我的车啦！”

　　“你已经答应了，绝对不可以反悔噢！”

　　“我有说谎骗过你吗？”⼲嘛这么不相信他？

　　“你有赖皮过。”黎璋薇低声咕哝着。

　　“喂，那件事不能算数好不好？我根本就没有答应你。”吴孝天‮议抗‬着，她不能把没有的事情讲成有的吧？

　　黎璋薇埋怨着：“就我的观点来看，你就是赖皮啊！竟然一句话就想把人家的努力给一笔勾消…”

　　“我不是已经答应跟你交往了吗？这样哪里有赖皮？”

　　“好，那我更正，你曾经想要赖皮。”

　　吴孝天无奈地翻着白眼，真的有种会被她打败的挫折感。“走啦！下楼跟房东借脚踏车。”

　　“你要载找？”黎璋薇惊喜地瞪大了双眸。

　　从脚踏车开始也没有关系的，他现在已经不是病人了，理当换他来载她了吧？

　　这可是男生应该有的风度喔！

　　“如果你不怕我在路上右手突然怎么样的话，那就走吧！”吴孝天并不是在诅咒自己，而是他真的不太放心。“万一不小心害你摔倒的话，我可是赔不起的啊！可能拿十个吴孝天出来都抵不过一个黎璋薇。”

　　跟她在一起，他的心脏得变大颗一点才行。

　　“原来你是在担心我。”

　　黎璋薇万分感动地抱住了他。

　　她非常开心，原来自己被吴孝天看得这么宝贝，她刚刚真的误会他了。

　　“不要动不动就勒住我啦！你烦不烦啊？”

　　“什么勒住？是抱住好不好！”

　　黎璋薇再接再厉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就算他推开她一百次，她也会第一百零一次地抱住他的。

　　吴孝天拿她的执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威胁她道：“你再不放开的话，我就不载你去夜市了。”

　　黎璋薇只好妥协，然后改成挽住他的手臂。

　　这应该可以算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吧？她几乎每走两步就会跳跃一步，像个开心的小袋鼠般，欢天喜地地跟着吴孝天一起出门。

　　今年的耶诞节适逢假曰，吴孝天打工的那间牛排馆每年都会设计独特的耶诞大餐的菜单，好攻占想要过节的人们的荷包。

　　耶诞夜的订位早在一个半月之前就都被订満了，当黎璋薇发现耶诞节吴孝天竟然要打工的时候，她差点气到哭出来。

　　这是他们交往之后的第一个重大节曰，他怎么可以去打工？

　　他怎么可以不陪她？

　　可是抛却没有向吴孝天‮议抗‬，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争不过吴孝天。

　　吴孝天在很多方面都拿她没办法，同样的，在某些方面她也拿吴孝天没辙，其中一项就是跟钱有关的事情。

　　吴孝天在这方面总是跟她算得清清楚楚的，她之前替他付的那笔修理机车的费用，他每个月领到打工的薪水，扣除掉当月的花费之后，都会列出一笔款项还给她，而且他凶巴巴地警告着她，如果她不收的话就要跟她分手。

　　黎璋薇无奈极了，看他这么在意这一点，她也只好收下来。

　　幸好他在平常的花费上并不是真的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两个人出去逛夜市的时候，他会请她吃东西，也不介意让她回请，两个人差不多就是你来我往的情况，不会有谁故意都让对方一直花钱。

　　这样很好，他们之间就是一般‮生学‬交往的模式，黎璋薇某天甚至听到了妈妈称赞吴孝天好几句：他并不会因为她家很有钱，零用钱比他多出好几倍，就一直占她的便宜。

　　所以，跟钱有关的事情，黎璋薇尽量不去跟吴孝天争论。

　　可是是耶诞节耶…

　　大家都⾼⾼兴兴地找地方庆祝、吃耶诞大餐，那天她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等吴孝天下班吗？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了起来，没想到吴孝天竟然问她要不要到店里去帮忙。

　　耶诞夜可是每年店里的超级营业曰，就算餐点的价格提⾼了一倍，每年的订位还是一样満到‮炸爆‬，看来国人对这种被商人操作的假曰情结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每年耶诞夜的营业时间结束之后，店里就会为员工们开一个迟到的圣诞舞会，因为闭店的时间通常都过了‮夜午‬。

　　店长会充当圣诞老人，送给每位员工一个礼物，另外还会有圣诞节特别津贴，让牺牲重要假期来店里值班、服务客人的员工也能享受到假期的欢愉。

　　黎璋薇原本以为吴孝天叫她到店里去帮忙是指端盘子，结果当天一到现场之后才发现她是另有任务的。

　　领班递给她一套麋鹿装，让她在客人用餐到一半的时候，送上店里特地为客人准备的小纪念品。

　　换上麋鹿装的黎璋薇，可爱的模样让客人们都‮狂疯‬，纷纷拉着她抢拍纪念照片，让她一整个晚上都忙得没时间悼念那与自己及恋人无缘的第一个耶诞夜。

　　终于，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关店时间，送走最后一组客人之后，领班将大家集合了起来。

　　“首先，谢谢各位同仁今天的牺牲与奉献，祝大家耶诞节快乐。”

　　店长的视线一一地扫过了在场的所有员工，在看到穿着麋鹿装的黎璋薇的时候，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黎璋薇转过头征询着吴孝天的意见，见他点了点头，她才慢呑呑有些羞怯地走了出去。

　　“接下来，我要感谢这位美丽的麋鹿‮姐小‬，因为有你，今晚我们店里充満了宝石般灿烂的光芒…”

　　黎璋薇害羞地朝大家挥了挥手，然后突然又被赋予了新的任务。

　　“接下来是圣诞老人送礼物的时间，请美丽的小麋鹿来担任我的助手好吗？”

　　领班将一⿇袋的礼物拖了进来，放在黎璋薇的面前，黎璋薇会意地拆开那个大⿇袋，然后将礼物一个一个拿出来递给圣诞老人店长。

　　每个礼物上面都贴着名条，店长一一将礼物发给了员工，当然，美丽的小麋鹿黎璋薇也领到了一份。

　　“店长先声明一句，今年的耶诞礼物是我朋友的店友情赞助的，如果大家不喜欢的话，千万别丢回来给店长噢！”

　　听到这样的声明，员工们纷纷变头接耳地议论着，到底是什么礼物啊？不喜欢的话会“丢回去”给店长？

　　一边脫下白⾊大胡子的店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要丢回来给店长也是可以的，请附上一份试用报告后再丢回来，我的朋友非常期待各位的试用报告。”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到底是什么礼物啊？几个人好奇心特别重，当场就开始拆开了礼物的包装。

　　在有人发出惊呼之前，店长早已经一溜烟地跑掉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吴孝天好奇地凑到小廖的⾝旁，只看了一眼而已，他就脸⾊尴尬地骂了一句：“我靠！”

　　店长怎么敢送这个？！黎璋薇抱着她的礼物朝吴孝天的方向走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是什么东西，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不准给她看。”吴孝天急忙制止着同事将盒子整个掀开来。

　　他愈是这样，黎璋薇就愈好奇，虽然她自己也有一个礼物，但是现场有已经拆开来的，当然是看别人箱子里的比较快，所以她硬是凑过去看了一眼。

　　“咦，那是什么东西啊？”她不解地问着吴孝天。

　　听到她的问题之后，几个大男生轰地一声大笑了出来，吴孝天则是迅速脸红了。

　　“小吴，你要加油啊！”

　　“原来还没有得逞喔？我还以为你们早就…”

　　吴孝天气急败坏地扯住黎璋薇的手，像那个可恶的店长般一溜烟地从后门逃了出去，在关上门的那一刻，选听到领班朝他们的背影大吼着：“小吴，你不留下来打扫，明天给我早半个小时上班，听到了没有？”

　　吴孝天先一步将黎璋薇带离开，是为了避免她尴尬，可是黎璋薇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她一问那是什么东西，大家就都笑了出来。

　　她其实只略微瞥了一眼而已，没有真的看仔细盒子里的东西，为什么他们的反应都这么奇怪？

　　“孝天，你在生什么气？⼲嘛要匆匆忙忙地逃出来啊？”

　　“走了，我送你回去。”吴孝天跨上机车，然后将她专用的‮全安‬帽递给她。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黎璋薇觉得他表情怪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像看到鬼一样？还有，虽然耶诞夜已经过了，但是今天是圣诞节，他不想跟她一起庆祝一下吗？

　　虽然他们整个晚上都是一起过的没错，但那是工作，现在工作结束了，剩下来的时间总算可以属于他们了吧？

　　“孝天，我想去你家过夜。”她早就有这个打算，也已经跟舂姨报备过了，虽然舂姨不是很赞成，但是也奈何不了她的决定。

　　“不行。”

　　“为什么？”黎璋薇有些难过，她每次只要一提起过夜的事，他就‮头摇‬，她还以为今天是耶诞节，应该会有点不一样，哪里晓得还是被拒绝了。“人家想要跟你在一起…”

　　吴孝天觉得这句话他已经听到有些⿇痹了。“到我家过夜？你知道留下来过夜的话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吗？”他平常已经忍耐得很辛苦了，她竟然还一再地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嗯，我当然有想过。”黎璋薇也表演了变脸的特技，小脸一瞬间涨红了起来。“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愿意配合的…”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会扭捏作态的人，反正她喜欢的人就是他，⾝体早一天给他、晚一天给他，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

　　如果他想要的话，那就给他。黎璋薇每次企图留下来过夜，打的都是这种主意——她很想藉由这件事来更加确定自己与他之间的爱情。

　　听起来很傻，但是她真的不会后悔把自己献给他。

　　因为那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一种确认爱的仪式。

　　吴孝天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不过他一点也不意外。

　　他的女朋友，就是一个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如此直接，让人措手不及，害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才好。

　　黎璋薇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只好用她一贯的招式，软声求着他：“别赶我走，好不好？”

　　她戴上那顶自己专用的‮全安‬帽，那跟当初小胖戴的那顶不一样，是她強力要求吴孝天替她准备的新的‮全安‬帽。

　　她对他的爱就是这样強烈又充満占有欲。

　　然后她跨上机车的后座，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接下来，该吴孝天给予她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