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每回伺候皇上跟“初曰娘娘”的只有他们两人。
吴瑾将茶点往桌上一放,连忙扶起朱瞻基。“皇上,娘娘要的茶点跟紫东珠都拿来了,您陪她坐着吃点心吧。”
点点头,他站起⾝,又咳了两下,才坐回自己的锦榻。
看着另一张锦榻,他笑得温柔。“你爱吃的,吃吧吃吧…看你那⾼兴的样子,别给噎着了…紫东珠倒不要紧,碎了再给你找颗新的吧。”他自己没有动手,又看着空无一人的锦榻失神。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吴瑾跟金嫦玉完全不敢打扰,直到-一“奴才叩见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太子来请安了。”一名小太监,急勿匆的来禀报。
“吴瑾。”闻言,朱瞻基敛下脸⾊,眼睛眯起,十分不悦的说:“这奴才说什么胡话,皇后不就在这坐着,请什么安呢!”
“是,奴才会教训他的,这小太监刚进宮不懂事。”吴瑾让那小太监跪地叩头请罪。这小太监眼生,肯定是刚进宮的,什么都还不懂-一主子心里只认定初曰娘娘是皇后,在主子面前是不能提到孙氏是皇后的。
“皇上,孙贵妃带太子来了,奴才去带太子来向您跟娘娘请安吧。”见主子答应了,吴瑾连忙拖着不明就里、几乎吓傻的小太监离开。
吧清宮外,有名⾝着华丽宮装的美丽女子候着,她的⾝后跟了大批太监宮女,可见其⾝分之尊贵-一她是皇后孙氏。
半个时辰前,吴瑾来带走了年纪还小的太子朱祁镇,孙仲慧虽是太子名义上的⺟亲,但她也没有资格踏进这宮殿,不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难过除了宮女跟太后,也没有其他女人能进去。
应该说,起码她还能站在这里候着,已经足以显示她在宮中的地位。
又过了一会,朱祁镇咚咚咚的跑上前,奔进她弯低的怀里,甜甜的叫了声“⺟后。”
孙仲慧替他抹去额上的汗水,温柔的问:“今曰,你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父皇要我好好念书,说这天下都是要留给我的,说他辛苦了这些年都是为了我,让我别辜负他的用心。”朱祁镇的自光炯炯有神,认真的回答,一副会谨遵教诲的样子。
她笑了“是啊,都是为了你。”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没有眼前这个孩子,⼲清宮里的那个男人,早就放下这一切了吧…
“还有还有…”朱祁镇举起右手,手腕上有条各⾊丝线编织而成的绳环,在这朝代只有两条,唯有他跟他父皇有。“父皇还让我跟“这个”⺟后请安喔。”
孙仲慧摸了摸孩子的脸,眉眼带笑,手摸向他腕上的绳环“那很好啊,你这个⺟后很疼爱你的。”提到孩子的生⺟,孙仲慧已没有了恨。
应该说,她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在那个女人死前,如果自己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就好了。
她从没有想过,初曰会在那个晚上让大火活活烧死,她有时候甚至会作恶梦,梦到是自己临走前不小心把蜡烛撞倒,是她害死了初曰。
说实话,活过这些年,再看当年的自己,只能叹一句“实在是太年轻了”又或者该说,是眼前这个孩子改变了她。
为人⺟,让她变了。
虽然他是初曰所生,可这孩子曰曰夜夜跟着自己,睁眼便对她笑,张口便唤她“⺟后”就是她心肠再硬,也无法伤害她早当作是亲骨⾁的孩子。
当了⺟亲,才明白自己那时对初曰说的话有多傻,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心中怀有恨意呢?孩子这么小、这么正直,让他背负上一代的恩怨,这是一个⺟亲不会舍得的事。
她宁可孩子有两个⺟亲可以爱-一她只是,体悟得太晚。
“⺟后!⺟后!”朱祁镇不断呼唤有些走神的她。
孙仲慧回过神来,拍拍他的头,眼里盈満怜爱。“怎么了?”她总觉得,幸好还有这孩子,这宮中便不显得寂寞。
朱祁镇摊开手中的帕子,笑咪咪的说:“父皇说这桂花凉糕是赏我的,这很好吃喔,一块给⺟后。”
见状,孙仲慧咬了一块,便将茶点递给孩子。“剩下的你吃吧…你知道吗?听说,你另一个⺟后也喜欢这东西呢。”她站起⾝,拉着孩子的手,往坤宁宮回去。
朱祁镇边吃,边好奇的问:“⺟后,我另一个⺟后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去哪了?怎么我从来没见过她?”
“她是个漂亮可人的女子,很得你父皇宠爱,只是多年前她有很重要的事,回家乡去了。”
“那她不回来了吗?”
“也许在你父皇心里,她从没离开过吧…”
“⺟后?”
“好了,等你再大些就会明白了。”
“对了,⺟后,那长安宮里住的是什么人?宮女说有人,可我没见看人啊。”
“有啊,胡皇后住在那呢。”
“⺟后,你才是皇后啊,怎么又有个胡皇后?”
“怎么你这孩子问题这么多,你再大些就会明白了…”
皇后与太子离⼲清宮越来越远,⾝后一批宮女太监簇拥着,看这对⺟子情感深厚的对话,都不噤微笑。
只是,⼲清宮里还有个被独留下来,情深却无以寄托的男人。
宣德十年元月,明宣宗病逝于⼲清宮。其在位期间,因得不少贤臣倾力相助,加上本⾝治理得当,使得当时政治清明,社会定安,百姓安居乐业,经济贸易上也很发达,后世将其与其父所治理的时期称为“仁宣夕治”是明朝两百多年历史中的鼎盛时期。
尽管后世认为朱瞻基主导“废后事件”颇不妥当,但瑕不掩瑜,这并不能盖过其在位期间的功绩,可惜他跟其父朱⾼炽都非长命之人,突然染上不明之症后,于宣德十年病危时起拿遗诏,由太子朱祁镇即位,但所有军国大事须真明张太后方能决定。
最后,一代明主英年早逝,终年仅三十七岁不足。
太子朱祁镇九岁登基,开始了他自己传奇而又复杂的一生-一听说,他直到孙太后逝世时,方知自己并非她的亲生子,但几次危难皆是孙太后助他度过,⺟子情深,孙太后离世后,朱祁镇仍以该有的礼仅厚葬她。
但他也在孙太后离世后,恢复了当年无过被废的胡皇后的称号,并且废掉明朝令人诉病的“帝王死后嫔妃殉葬”的礼制。
其实,朱祁镇并非不知道他另外还有一个⺟后,只是绳环遗落了,而儿时的记忆在长大后渐渐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