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江姨娘吗?害死⺟亲于她有何益处?她想夺走⺟亲的嫁妆?
可是他们已经让父亲知道,⺟亲的嫁妆所剩无几,难道江姨娘不相信?
话又说回来,⺟亲一死、代替父亲留在家乡守孝的,很可能是江姨娘?她舍得京城生活?她不怕其他小妾占走她的地位?
再退一步想,如果前后两世,⺟亲的死亡都与江姨娘有关,为什么她可以阻止哥哥的死亡,却改变不了⺟亲的死劫?是哪个环节出错,她疏忽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事情正在悄悄发生,而她却全然不知?
“娘已经决定留在晋州守孝,并不打算进京,同她争夺丈夫宠爱,哥哥更不能对她构成危害,我们都退让到这等田地,她还想要什么?”诗敏话里没有说谁,但任谁都能够理解她指的是何人。
“丫头,理智点,没有证据指向江姨娘。”怕她冲动行事,凌致清直言劝说。
“只会是她,不会是旁人,宅子里的下人都是站在我和娘这边的,他们哪有道理谋害娘?爹爹已经知道嫁妆不在了,那么害死娘,她企图得到什么?有什么东西比娘的嫁妆更昅引人?”
诗敏一面推敲看,却无法阻止自己泪流満面。她想起十七岁的自己如何受辱,想起那些埋蔵在心底最深处、最阴暗的哀戚,她全⾝都在发抖再世为人,那个夜晚的遭遇依旧清晰。
“你在说什么?是糊涂了吗?”凌致清手心覆上她的额头,担心她急病了。
“我总感念当年莫鑫敏帮我救回哥哥,我一心想着,只要哥哥平安长大,我便诸事不计,事一眼、闭一眼,放过他们⺟子。娘总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想学娘,当个宽怀容人的好女孩,可我放手,她却不放手啊,她终究要灭我一家三口”
凌致清一手庒住她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脸,逼她正视自己。
“丫头,别说混话,镇定下来,就算你想定谁的罪,也得先找到证据再说,如今夫人不在,我同庄师傅都是外人,许多话我们揷不上嘴,纺敏那个样子更不能讲话,他一出口便会露馅,而奶娘是下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
“现在唯一能在莫大人面前争取的,只有你了,不管下毒之事是不是江姨娘所为,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振作,而不是发呆或自己吓自己。”
诗敏举目,茫然地望向师傅。
振作?振作之后呢?会不会走过千山万水,拚尽一⾝力气,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脫不了命运枷锁、跳不出轮回?
最终,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她终究要孤零零地走完自己的人生,慈眉观音依旧要毁在别人的贪婪欲望下,以一座毫无意义的贞节牌坊诉尽她的人生?
腿软了,她坐倒在地,満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血流満地的生命终曲。
“丫头,不要担心,有师傅在…”
凌致清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他听见树梢有动静,平地拔⾝跃起、掌风催动,他飞⾝袭向树上的少年。
诗敏下意识仰头,看着两人在树上窜⾼窜低,你一拳、我一掌,一来一往,动作快得让人目眩。
她只知道师傅学过武功,却不晓得他的武艺这般⾼強,但那名白农少年武功显然也不弱,两人往来间,竟是僵持不下。
两人交手不过一刻钟,凌致清已经明白对方并无敌意,瞬地,他跃⾝后退,连连退开数步,拱手问:“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不过是陌路客,何必在意称呼,除非…阁下好⾝手,如果愿意跟了我,本公子自会让你知道姓名。”
他的嗓音温厚,看样貌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而⾝上的农饰虽简,可质地上乘,一见便知是家世不凡的贵公子,只是…这样的年轻公子竟有此等武艺,倒教人另眼相看。;麦致清在心底暗忖。
凌致清打量少年的同时,诗敏也听清楚了对方的话,深昅一口气,她站起⾝,暂时让惨烈回忆退离。
她向前拉住师傅的手,満脸的倔強却也満脸委屈,她对他轻轻头摇,示意他别跟别人走,她需要师傅,很需要。
凌致清明白她的意思,给她个笑脸,揉揉她散乱的头发,低声道:“放心,只要你一天想学医,师傅就不离开你。”
诗敏用力点头,握住师傅的五根指头微微泛白。她威示似的看向白衣少年,像在说:师傅是她的,他才不会在这种时候抛下她。
少年瞧着她脸上花猫似的泪痕,抿紧的小嘴,望向自己的个傲目光带着几分挑衅,他心底一晒。
仿佛能读出她的心思似的,他扯动嘴角,冷然一笑,寒酷的口气在她心底刮磨出一道深痕。
他说:“你师傅能让你依靠一辈子,永远不离开?遇到挫折,你能做的只有哭闹任性,好让旁人同情你的困境,出手相帮?
“你太天真了,没有谁可以帮谁一辈子,也没有人必须一辈子对你忠诚,天地间,你能够依赖的人只有自己。如果办不到壮大自己,试试看,下次再遇到痛苦,别往山谷下丢石头,直接把自己丢下去得了。”
撂下话,他轻蔑地向诗敏扫过一眼,便转⾝往山下方向走去。
怎么有这么讨人厌的人?踩着别人的伤痛、落井下石比较快乐?
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她就算哭闹任性也没有他的事,她有开口要求他帮忙?
她有拜托他对自己忠诚一辈子吗?哼,她要依赖谁关他啥事?!
诗敏虽然心底这样骂着,却也不能不同意他所言正确。
她以为状况已经改变,以为自己不再柔弱,以为她的争取让自己和哥哥、娘从困境里挣脫,不料,危机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只不过享受了一段好曰子,便以为已经摆脫。
的确,任性无用,哭闹也帮不了忙,她只能不断壮大自己,直到没人敢再欺到她头上。
咬咬牙,她松开师傅的手,向前奔跑,她对着白衣少年的背影又叫又跳,像发肿气又像宣示似的说:“你放心,我绝对会壮大自己,直到谁都欺负
不了我!下次碰到挫折,我才不会哭闹任性,而你,你最好不要躲在树上窥偷,否则我会把你丢下山谷。还有,你是天底下最最最讨厌的人。”
见诗敏终于恢复精神与斗志,凌致清一阵苦笑。自己劝上老半天,倒不如那少年激上几句,他啊,还真摸透了丫头的脾气。
练武之人视力好,远远地,他看见少年的肩膀抖个不停,他是在…笑?
回头,诗敏重新拉住凌致清的手,说:“师傅,我们回去吧,总有一天我会找出证据,让江姨娘付出代价。”
他很想告诉她,别这么主观,真相往往不是表面上那样,但见她重启斗志,心想,就这样吧,有个假想敌总比让她自怨自艾好。
“好,我们回去吧,钫敏见你跑出来,担心极了。”
莫历升决定待妻子丧事操办好后,马上回京。
京里已有消息传来,皇上打算给他新职务,必须尽早上任。
而诗敏在心底盘算,娘过世,爹爹畏于人言,定会将他们带回京城,而依江姨娘的性子,必会闹得父亲也带她回京,没猜错的话,他们将一起回京,然后再派遣几个姨娘回老家,替祖父⺟守孝。
可诗敏和哥哥不愿同去,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与其把心思浪费在防范江姨娘耍手段上,不如用来为以后打算。
诗敏考虑过,是不是把莫鑫敏的⾝世揭开,造成父亲与江姨娘之间的嫌隙,甚而离异?
可她没把握,莫鑫敏是否知道自己的⾝世,就算知情,倘若他与江姨娘矢口否认,在缺乏证据的状况下,她的揭穿看在父亲眼底,只会是另一个不入流的争宠手段。
她冒不起这个险,她和哥哥年纪尚稚,许多事还得仰仗父亲出头,因此他们决议,待江姨娘再进竹院时,将事情闹大。
果然,⺟亲头七还没过,江姨娘已忍不住,跑到竹院要求她和奶娘交出库房钥匙,明明心底贪着嫡妻的财产,却还要假意好心,说是帮他们把娘亲嫁妆带回京城,以后好给诗敏备嫁。
诗敏没有置嚎,便将库房钥匙交出去,可当江媚娘发现夏宛娘一百二十八的抬嫁妆只剩下一些桌椅木柜等等不值钱的大物件后,心底贪婪再也掩饰不住,她气恨恼火、満目忿然,指着诗敏,硬逼她把蔵起来的嫁妆给交出来。
诗敏什么话都不说,就只是哭,哭得撕心裂肺、柔肠寸断,哭得下人们看不过眼,偷偷跑到前院把老爷给请过来。
江媚娘气急败坏,一面指着他们兄妹怒声斥喝,一面将竹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个透彻,只差没掘地三尺,找出财物。
诗敏抱住扮哥,満面恐俱地看向她,边哭、边求她手下留情,诗敏装可怜、扮小心,摆明要让门外的下人们看清楚,江姨娘是怎么害迫他们儿孤寡女的。
莫纺低头,看一眼怀中的妹妹,眼底闪过一抹清澈,江姨娘当然找不到,那些立刻女就穿在妹妹⾝上,两人互觑,眼中都带着讥讽及仇恨。
凌师傅和庄师博在⺟亲过世后,就被江姨娘赶出莫府大门,如今在外头贵屋而居,每天深夜都会潜进莫府,与两兄妹见面,对他们耳提面命,忍字头上一把刃,虽难熬,但有目的的忍让,可以替自己制造再起机会。
他们将师傅的话听进耳里,处处小心,受了委庇也沉默不语,江姨娘的刻意挑衅,他们低眉顺眼全数受了。兄妹俩越是这样,便越得父亲心疼歉疚。
江媚娘连被子都拆开了,也拆不出半抬嫁妆,她把宛娘的妆台翻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柄便宜簪子。
她不相信,短短几年那女人竟能将嫁妆给挥霍殆尽,就算她月月施粮济贫,就算她用好药养着公公、婆婆和一个白痴儿子,银子也不至于半点不留,夏宛娘人前温婉顺和,可心底还是个明白人,她能不替白痴儿子的未来谋算吗?
夏宛娘越是这样作假,她越是不信,钱一定还在,只是蔵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而已。
奶娘跪伏在地上哭着“江姨娘,求求您别呀,夫人尸骨未寒,您这样吓着她的孩子,夫人会心疼呐!
找不到东西,江媚娘气憋着正寻出处,听奶娘这样哭喊,忍不住一脚瑞向她胸口“你这个下作的老倡妇,说!钱都蔵到哪里去了?不会是你看主子年幼,把主子的钱财都给呑了吧。”
见奶娘被踹瑞倒,诗敏气得全⾝发抖,莫钫敏担心她失控,连忙握了握她的手,牵着她跑到奶娘⾝边,一左一右跪抱住奶娘,齐齐放声大哭。
“江姨娘,您就饶过这两个孩于吧,二少爷傻了、二姑娘还小,什么都不懂,你就⾼抬贵手放过他们…”奶娘声泪俱下,哭得凄惨欲绝。
“我放过他们,谁来放过我?来人,拿几把锄头过来,把竹院给我挖,我就不信找不到。”
她还真要掘地?诗敏眼底闪过一抹厉⾊。这女人疯了,不过…闹越大越好,最好传遍邻里乡镇,让人人都知晓,江媚娘是个怎样的泼妇。
“你在做什么?则莫历升被下人请过来,一进屋便看见満屋子凌乱,以及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二老小,顿时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