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接到下人的通报后,立刻赶到,看着満院子的人,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对着一旁的管家使个眼⾊,管家会意,挥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全部退下。
“欣雅,你这是在⼲什么?还不快快住手!”陈相进了屋子,満目疮痍让他忍不住斑声斥喝。
陈欣雅双手正撑在桌上,赤红着眼睛喘气,听到父亲的怒吼声之后,回过头望着他,眼底是愤恨和伤心。
“爹…爹!你要替我作主啊!爹!呜呜…”扑进父亲的怀中,她倍觉委屈的大哭。
陈相抱着女儿,既心痛也生气,女儿在皇宮里受的是什么气,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就连今曰女儿去到国公府的事情,他也知道。
“欣雅,此刻是最重要的一刻,你要有容人之心啊。”女儿从不明白,就算太子妃是她,也不能阻止太子再纳其他的妃子。
陈欣雅咬着气,哭红着眼抬头“爹!我不是不能容人,可是太子殿下他…他根本就不想要我!今天还故意在我面前和那个吴欣蓝卿卿我我,这算什么?我又算什么?”那种羞辱,她怎么能接受?
“欣雅,你要忍,现在…真的不是时候。”陈相心底也很沉重。这阵子太子渐渐接替国务,表面上没有大动作,但私底下的小动作,可是将他们陈家的暗钉子拔了不少,更别说皇宮里洗出了一批人。
历经三代为相,陈相当然看得出来太子在打什么主意,但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太子的动作皇上都看在眼底,却没多加阻挠,这代表什么?
现在的七星城主跟前一任都不一样了,许多埋下去的人也早被洗得一⼲二净,皇权大涨、世家微弱,现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要是皇上想废了这门亲事,他们陈家也得咬牙呑下。
陈家现在只要一有动作,不光是太子,辰曦的七星城主只怕会立刻灭了他们陈家!
陈欣雅心底一阵失落,失望又难过地推开父亲,咬着牙转过头“爹…我知道了,您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陈相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转⾝离开。
听到父亲的脚步声走远,陈欣雅含在眼底不甘心的泪水随即落下,看到梳妆镜前放置的雕花木盒,用力地挥手将它扫落地面。
吴欣蓝!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
走在金亮灿烂的宮殿回廊里,吴欣蓝的心绪有一丝忐忑。
一个时辰前,她正在国公府与⺟亲那边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表舅说话,宮中突然来了懿旨,说是皇后娘娘宣她进宮。
心里有一点沉闷,以前娘还在的时候,皇后娘娘都是让內侍递话后,⺟亲递牌进宮,这一次却是用懿旨宣召,如此正式,不好的预感划过她心头,让她的脸⾊也不由得沉重严肃起来。
随着內侍的脚步来到坤宁宮,眼角余光看见凤座上的人影,恭敬地平举双手,弯腰下跪。“臣女吴氏欣蓝,参见皇后娘娘⼲岁。”
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见凤座上的人影动也不动,沉默在大殿中蔓延着,直到她跪得脚酸了,才听到一声——
“起来吧。”
敏皇后神⾊复杂地看着殿中的那抹纤影,才十五岁,素净的装扮,却将她衬托得十分⾼雅,浑⾝散发通透的灵气,与初见面时那个灵动活泼的小姑娘已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沉静、娴雅。
这样一个好姑娘,是她挚友留下的遗孤,是拯救她濒临崩溃的儿子的贵人,如今,为了她的儿子,又要牺牲她吗?
“赐座。”不由得有一丝心酸,敏皇后不忍地撇开眼,挥挥手。
一旁服侍的宮女上前一步,将小巧的绣椅放到吴欣蓝⾝后。吴欣蓝雍容自若地坐下,垂眸敛首,纤细的双手交叠在腿上,其韵不宣而扬。
“欣蓝妹妹,你比上次见面后变得更为出⾊了。”陈欣雅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冒了出来。
吴欣蓝心里喀噎了一下,缓缓抬眸,看见了坐在敏皇后⾝旁的陈欣雅,指尖缩了下,唇边抿出一抹轻笑。“陈姐小客气了,欣蓝不过尔尔,哪比得上陈姐小的不凡。”
“你俩都一样出⾊,别自夸了。”敏皇后出声打断陈欣雅还想接口的意图。
陈欣雅跟吴欣蓝两人对看一眼,同时弯起嘴角轻笑着。
“这些曰子不见,欣蓝过得可好?玄凰那小子,有没有听话好好照顾你?”敏皇后笑笑地问道。
吴欣蓝起⾝施礼“禀皇后娘娘,珩王待欣蓝如亲妹般,自是十分照顾,吴国公旧府尚在,欣蓝多半都住在旧府里。”
敏皇后清亮的眼眸闪过抹疾光,脸上的表情却是十足关怀后辈的模样“什么亲妹,你这丫头,等你出了孝期,本宮自是会将你跟玄凰的好事办妥,本宮还等着抱孙子呢,呵呵。”
吴欣蓝心里一紧,笑着不语。皇后娘娘是特意跟她说这些话的,要她知道,她是曜玄凰內定的妻子。
陈欣雅垂眸轻笑,眸波晃动了下“皇后娘娘,欣蓝妹妹是珩王爷的未婚妻子啊?”
敏皇后抬手爱怜地拍拍她的手“当然,欣蓝这丫头,皇上喜爱得很,早在去年就将她定给了玄凰那小子,这事还上了宗谱纪事,哪能作假啊?要不是欣蓝正巧碰上了孝期在⾝,这婚事早该办了。”
陈欣雅呵呵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不知道欣蓝妹妹是未来的珩王妃呢!”
看着两人在她面前作戏,吴欣蓝心底不是没有气,但她只能笑,还要假装羞怯的低下头。
敏皇后看她的动作,就知道方才说的话到了火候,想起太子的面容,心里有一丝犹豫,但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随即又把它掐灭掉,笑笑地开口“说到这,欣蓝,本宮也有好事将到喽。”
吴欣蓝不解地抬眸看她,只见敏皇后拉着陈欣雅的手不放,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皇上今曰说了几句,太子殿下也十七了,过些曰子,皇上就会下旨赐婚,欣雅就要成为你的师嫂了。”
敏皇后的一句话,像刀子一样戳进吴欣蓝的胸口,她的脸⾊蓦地发白,唇瓣颤了颤,一瞬间脑子里嗡嗡地响着,什么也没办法回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欣雅羞红了脸,对着敏皇后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她不知道是如何撑过去的,浑浑噩噩地回答敏皇后的话,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直到出了宮,才发现自己全⾝都是冷汗。
秋风一吹,她不自噤地打了个寒颤,回首看着那缓缓关上的宮门,心如坠入冰窖,突地她眼前一黑,整个⾝子软软地摔向地面,耳边最后传来的,是停留在宮外等候她的柳嬷嬷的惊叫声。
曜玄靖阴冷着一张俊脸,脚步快速地往坤宁宮门走去,一路上的內侍、宮女全让他的脸⾊吓退三步。
敏皇后正让宮女拆掉头上的发髻,才刚取下头上的金凤钗,就听到外面传来吵杂声,柳眉一蹙,正要挥手让⾝后的大宮女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人影就已经窜进了寝宮里。
“靖儿?”敏皇后讶异地看着闯进来的曜玄靖,很快地就发现到他难看的脸⾊,心里微微一叹。
“下去!”曜玄靖直接喝道。
爆女们被他吼得皆颤了一下,但都忍着不敢妄动,直到敏皇后使了个眼⾊,她们才快步地低头退下。
寝宮內现在只剩下他们⺟子俩,敏皇后的脸⾊也不好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忘了本宮还是你的⺟后吗?”
曜玄靖冷漠地看着她“您是吗?”
敏皇后一口气梗在胸口,气怒地站起⾝,将手中的象牙梳子往地上一摔“靖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
曜玄靖的黑眸幽暗冰冷地盯着她的眼。⺟子俩对视着,谁也不让谁,最后还是敏皇后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鬓间,坐回椅子上。
“靖儿,⾝为太子,你该知道你的责任。”
“什么责任?放弃我所爱的人,过着跟您一样的生活?还是跟父皇一样,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离开,难道这些就是您所谓的太子的责任?”有些话,他蔵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不是不能说出口,是不想说出口,因为说出口太伤人,所以他不愿,却没想到他一再的忍让,换得的竟是他人的得寸进尺。
他方才已经去国公府看过蓝儿了,柳嬷嬷哭诉着蓝儿自宮中出来后,就病倒了,蓝儿在睡梦中还一直哭着,是要有多伤心才会这样?他想要呵护的人,却被他的⺟亲伤得最深!
“你混说什么?”敏皇后被他扯开了伤口,面红耳赤地怒喝。
“我没有说错什么,⺟后,您当年的苦,为什么还要儿臣承担?没有蓝儿,就没今天的曜玄靖,您不懂吗?”有时候,他真为自己感到悲哀,父皇跟⺟后的态度,只让他觉得,他是一个生下来就该成为君王的木偶,就连二弟玄凰都比他还幸福。
“住口!谁让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敏皇后一时气愤加羞愤,便将随手抓来的东西用力扔了出去。
一个精致的小杯子敲上了曜玄靖光洁的额,鲜红的血瞬间迸出,他并没有抹去,任由那抹热炽滑落。
“要说责任,父皇和⺟后就有做到吗?父皇有做到他为人父应该做的?⺟后又有做到为人⺟应该做的吗?父皇和⺟后都办不到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来为难儿臣?”
敏皇后听他这么一讲,整张脸都白了,急忙忙地左右张望“住口!连皇上你也敢评论,你当真以为你父皇不会对你怎样吗?”
曜玄靖倔強地冷眼视着她“我不会娶陈欣雅,姓陈的,永远别想当我的妻子!”那令人厌恶的女人,居然敢在⺟后面前挑拨离间。
敏皇后是又气又无奈,心口一阵阵的发疼,捂着胸口,噤不住地头摇“靖儿,⺟后是为你好,⺟后会害你吗?陈家必定会让一个女儿嫁进皇家,那是你早就知道的事不是吗?再说,⾝为太子,你就算不娶欣雅,将来必定也会有别的妃子,你不可能独独只有欣蓝一个妃子,你不懂吗?”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曜玄靖很果断地回答。
敏皇后闻言一愣,已经红了的眼眶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说什么?你可知道这代表什么?那是不可能的,靖儿!”那怎么可能?要是那么简单,当年皇上就不会立她为后。只有一个妃子,那要如何平衡朝堂上的权势?
“⺟后,您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儿臣所说的话,儿臣说,儿臣要的是妻子,而不是妃,更不是后。”他要的是妻子,一辈子相依偎的妻子。
敏皇后被他的话给震住了,张了嘴又闭上,对上儿子那双坚定的眼眸,咬了咬牙“做不到的…”傻孩子,现在抱的希望越⾼,将来就伤得越重啊!
曜玄靖抿起唇“世上没有做不到,只有要不要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后,不要再为难蓝儿了。”
不负如来不负卿?敏皇后实在说不出话了。儿子的执拗,如果可以,她也很想成全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又要怎么开口允诺他?
⺟子俩谁也没说话,曜玄靖心系着吴欣蓝的病,看了看时辰,虽然没有得到⺟后的承诺,但⺟后至少没有再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