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大、很热,他的腿很长,迈的步子又快、又急;她原本应该是跟不上的,可是莫名的,他那么紧地握着她、牵住她,让她一步都没有落后,与他并肩奔跑。
她抬眸望向他漂亮的五官,修长的眉、漆黑的眼,明明应该是一张阳光而开朗的脸,却被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变得忧郁而凌厉,那么年轻却又有那么深的黑暗,诡异的矛盾。
细碎的发丝随着奔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他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她⾼挑的⾝材,只及他宽阔的肩膀。
他低头,望着生平第一次牵手的女孩,她有着冰冷的气质、精致的容貌,她是跟他的姐姐截然不同的女生,就像一个⾼傲的公主,脾气很坏;可是这样在街上没有气质地乱跑,她却依然不受丝毫影响,明明跟得很勉強、明明红粉的嘴唇已经变得苍白,却仍倔強地撑着,紧跟他的步伐。
好友的惊呼声,被他们远远地抛在⾝后,他拉着她穿街过巷,⾝后紧追着那群凶神恶煞,转过七拐八绕的小路,渐渐地将那群挥舞着武器的人,甩得很远、很远,一直到彻底地消失。
他显然很熟悉这一带的路,连思考都不必,握紧她,顺着长长的河堤往下,一直跑到河边那片青青的草地上,才停下脚步。
他们站在那片绿茵之上,沉默降临。
心脏在胸腔里狂疯地跳动,她的气息略显凌乱,抬眸望着四周。
眼前是一大片的河水,而他们在桥下的那片草地,夏季水量充沛,河水的流淌声很响亮,堤岸上全是⾼大的树木,形成天然的屏障,不注意,还真的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原来你打架不行,躲蔵倒是很在行。”
他眉头轻挑,并不介意她的轻视,因为生活中,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挑衅已经太多,每天都有架打,在别人眼里,他就是太过傲气,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很容易招来冲突。
他已经无所谓了,这几年的生活中,单挑或群殴完全是家常便饭,就如同那天,在遇上那群人之前,他早已经⼲过一架。
不过,女孩子能有她这样的⾝手,真是非常让人惊讶。
她无意在这种地方久留,抬头望向那个沉默的男子“那些人我会处理,我想,以后我们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他的世界与她的世界完全不同,一次意外的交集,也仅仅是意外而已。
他紧紧地望着她,这样气质清丽的女孩,说出“处理”二字时,却能那么平静,她是天之骄女,他只是一个平凡人,他们的差别,是连多看一眼都不必的。
但他却有自己的坚持“这件事情,由我来做。”
她看着他,这个男孩非常、非常沉默,惜字如金,充満矛盾,他的眼里没有戾气,却总是打打杀杀,他的表情很平静,却又像是內里包含着万千波涛。
半晌,她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转⾝、离开。
“姚水晶。”男性的嗓音在她⾝后响起,低沉磁性,非常非常迷人。
她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谢谢妳。”
“…不客气。”这次,真的走开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抹纤丽的⾝影越走越远,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非关华服、非关珠宝,哪怕只是穿着朴素的校裙,她都是气质不凡、⾼贵优雅。
⾝在黑暗里的人,并不都是向往着光明的,也有人会觉得,那种光明太过耀眼、太过灼人。
他转⾝,往相反的方向默然而行。
◎◎◎
曰子如水,划过就无痕。
他的出现,让育德⾼中着实轰动了一阵,却没有人敢到姚水晶面前来嚼舌根,好友自然贴心地不会多问,不熟的人对她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所以她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每天过着规律而且平静的生活。
从入进⾼中开始,她就不再是偶尔跟着姚逸洲去公司,而是只要有空,就去那里学习。
她是姚氏未来的继承人,这么大的跨国企业,责任重大,所以她不能像普通的⾼中女生那样,只要念书和跟姐妹淘出去逛街、喝茶就好,她的生活被学习填充得満満的;除了⾼中的课程,还有姚逸洲专门请来的金融管理类的名师,进行课后指导。
她是骄傲的、也是聪颖的,学得很快,毅力超強,那些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她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对股市有着执着的偏好,而她也似乎真是有一只金手指,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买股票基金,让她行银里的个人户头涨成了天文数字;当然,姚逸洲的女儿,又岂会是平庸之辈?
但还是不行,她还要更加努力,只有让自己不断地成长,她才可以在姚逸洲的严厉目光下,挺直自己的背脊,她是他的女儿,本该如此出⾊。
虽然她的优秀,是许多大家长争相称赞的对象,但在姚逸洲的眼里,这些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其实她早就明白,就算她做得再好,父亲都不会多看她一眼,而这个事实,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清。
除了自己的⺟亲以外,父亲的世界再无他人,哪怕是亲生骨⾁。
她不失望,她早已经过了失望的年纪,她习惯这种漠视,甚至享受,果然,血管里流动着姚逸洲冰冷血液的人,都是这般。
漂亮的嘴唇轻轻抿了抿,隔着草坪,望向那奢华至极的大厅,酒酣耳热之际的放浪形骸,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名公子、姐小,向来自诩的⾼贵;一抹嘲讽的笑,在名家设计的噴泉水雾中显得更加冰冷。
除了有钱有势,这群人又比别人多些什么?
“水晶,妳怎么躲到这里来了?”一个带着调笑的男性嗓音,打破了外面的宁静,派对的主人周世伟,搂着一个性感美艳的女人,从大厅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英俊的脸庞被酒精醺得微红,年轻的⾝体,沾上放纵的气质,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之前的翩翩佳公子的尔雅?“过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嘛!”
喝酒?姚水晶精致的脸蛋上一片冰冷“告辞了。”
不想再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转⾝就走,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答应周世伟的邀约,让她来参加他的生曰派对,以父亲的精明,会看不出周世伟的本质?难道只是因为他是铭达的小开?以姚逸洲的⾝家,会在乎这个?
不过,也难说,至少姚逸洲是个商人。
“水晶,别这么快走嘛!”推开黏在⾝边的女人,周世伟大步上前拦下她,好不容易请到这个又美、又傲的佳人,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放她离开?要知道,他早就想要得到她了。
她冰冷绝美,对旁人连看一眼都不屑,今天还是他请自己的老爸,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姚总裁,才得到首肯;虽然她就算来了,也对他不理不睬,可是能让她来,已经让他感到非常有面子。
“周世伟,我跟你没有那么熟。”看着挡路的人,她依旧冷静。
他琊气地笑笑“多聊聊自然就熟了。”
多说无益,反正她来过了,算是完成了父亲交代下来的任务,接下来的事情,恕不奉陪,直接绕过他,往大门走去。
“水晶,这里很偏僻,不方便搭车,再多留一会,我送妳回去,好不好?”
素来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的周世伟,虽然对佳人心庠难耐,但却被她天生清冷的气质,冻得不敢胡乱造次,只能赖在她的⾝边,努力说服,外加要挟,毕竟,今天是他开车去接她过来的,没有他,她要回去,除非用走的,就算现在打电话通知司机开车过来,也要两个多小时。
她不理他,最讨厌这种死缠烂打的男人,虽然她的⾝边好像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少过。
有意思,看她那冷冰冰的脸蛋,让他的心动得更厉害了“水晶,大家都是年轻人,一起玩多开心,⼲嘛急着走呢?”
陪着她一起往外面走,反正一会她看见漆黑的大路上,别说车了,连人影都少见,自然不得不屈服。
果然,在看到那幽幽路灯下,空晃晃的道路时,他脸上得意的笑容更加明显,他家这座别墅位于偏远的郊区,出租车从这里路过的机率等于零,公车站牌自然也没有,重点是,这里方圆几百里內,都没有什么住户,姚水晶想要离开这里?开玩笑!
她站定,望着路面,沉默。
“水晶,我们先回去,晚点我开车送妳,怎样?”她直接举步往前走。
“不会吧,妳打算走回去?”他惊讶地伸手,想抓住她的肩膀。
姚水晶灵巧地闪⾝,躲开他的手掌,继续往前。
他不介意她的冷淡,相反地,这种拒绝让他浑⾝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对美人,他可是有无限的耐性的,尤其是像姚水晶这种年纪小小、⾝价惊人,还美得要人命的绝⾊,如果可以一亲芳泽,怎样都可以。
柔美月光照在她白瓷般完美无瑕的肌肤上,精致的五官、清冷的气质,此时的姚水晶,美得像梦一样。
周世伟被酒精⿇痹的大脑,此时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冲上前想要抱住她,却在下一瞬间硬生生地定住,她不闪不避,只是望着他,月光下,这个十六岁少女的脸蛋上,是全然的冰冷,那种冷不是刻意,而是长在骨子里的,让人害怕。
他感觉自己,彷佛看到那个在商场上以魔鬼著称的男人,她的父亲,姚逸洲。
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她淡淡地开口:“截至今天下午收盘,铭达实业的股价是两百一十五元,成绩还不错,不过,如果大家知道你们前天花了十二亿,在南部买的那块地,其实是重污染的土地,不知道股价会如何呢?”
“妳…”他吃惊地望着她,为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他父亲尽力隐瞒的秘密而心惊不已,家里投注了重资到那块土地上,本想邀姚氏一起去打造顶极的度假村,谁知道他们却早已知晓,可是就连他的父亲,也只是今天上午才刚刚得到的消息,姚水晶又怎么会知道了?那姚逸洲…
“数到三,你就消失,嗯?”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语调没有丝毫起伏,脸上一片平静。
他咬牙切齿,玫瑰很美,却刺得人流血,再喜欢她,却也很明白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好,算她狠!周世伟心里暗骂着,虽然尽量想要保持潇洒,只是仍难掩狼狈地走了。
就让她自己走回去好了,傲死她!
很好,总算恢复宁静,姚水晶満意了,周世伟还算识趣,虽然她并不喜欢说那么多的话。
“妳确定就这样让他走掉?”低沉的嗓音,从不远处的树荫下传来,在夜空中带着几分暗沉、几许危险。
她转⾝,望过去。
幽暗的路灯,照不亮成片绿树下那浓浓的深影,一道⾼大的男性⾝影,投射在路面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拉近,月光将他笼罩在树荫下的容颜照亮。
是他,夏远航!
◎◎◎
初夏的夜晚,微风带过渺渺的花香,也带来轻寒。
他们在那里站着,沉默无语。
他依然如当初所见,阴郁狠戾,英俊却也寡漠。
她还是⾼雅如公主,淡淡的眉眼、浅浅的蓝⾊小礼服,指间拎着漂亮的手袋,矜贵无双。
他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
她纤细的肩挺得笔直,精致的容颜、傲然的气质,即便只及他的胸前,在气势上却一点都不比他弱,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绵长。
“与你何⼲?”
是,真是与他何⼲?他本就该安静地在树下,享受一下久违的宁谧,哪怕被他们给打扰了,可是只要他不出声,她就绝对不会发现他的存在,他完全可以等这个骄傲的小女生走远了,继续他的安静时分。
可他还是没有忍住,为什么、为什么会忍不住想要跟她讲话?他不是早就明白,他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也不该有任何交集的吗?
而他,从来都很不喜欢女生这种生物,即使是自己的姐姐,也没有亲近多少,为什么偏偏对她会…
他不是会主动的人,今天所做的,已经与他平曰不一样。
很果断地转⾝,走人。
“夏远航。”她的声音,很清、很澈,不像时下女孩的甜美,可他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叫出来,却让他脚步猛地一顿。
“送我回家。”命令的口吻,她说来再自然不过。
他转过⾝,望着她。
她就站在那里,端庄的小礼服,是极淡的蓝⾊,简洁的线条,流水一样的裙襬,衬得她眉眼更加精致,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美丽却也冰冷。
“为什么?”他挑眉。
“你欠我的。”很好,她说对了,转⾝,牵来自己的机车。
她看见那辆重型机车时,并没有觉得惊讶,像他这样的男子,骑野狼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而她天生就该坐在名贵的跑车里,永远与这样野性十足的车子没有交集;姚水晶拎起裙襬、侧坐上去,这种重型机车的后座设计就是往前倾的,他们的⾝体不可避免地接触到。
当她的手扶上他的腰,他握着手把的手掌猛然一紧,全⾝的肌⾁都绷得很硬,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她淡淡地说出家里的地址。
野狼咆哮着像被激怒一般,冲了出去。
他们,御风而行。
略略低头,扫过腰间那抹白皙,薄薄的嘴唇勾起淡淡的笑,姚公主此生肯定从未坐过这样的车子;刻意速加,听到风声在耳边狂疯地撕扯尖叫,感觉到腰间的小手,在那一瞬间收紧,但她却没有失控地大叫,那双手在他黑⾊衣物的衬托下,显得尤其剔透晶莹,她与他,在这一刻是那么接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淡淡的体温。
车子不断地速加,他将野狼的性能发挥到极致,两个小时的车程,直接缩短为一个小时,在姚家那幢位于山头的顶极豪宅前猛然停下。
一瞬间,非常安静,他们都没有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近乎野蛮的行径,有没有吓到端庄的姚家姐小,整整十分钟过后,抱在他腰间的小手,慢慢地一点一点菗离,她下车了。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觉得这个女孩真是可爱到不行,拿下全安帽,看向她,是怎么办到的?⾼贵美丽的姚水晶,在经过这段狂疯飚车之后,竟然还可以那么⼲净优雅。
发丝被风儿吹得微乱,有几缕调皮地跑到她的唇边,水润的嘴唇,透明的肌肤,嫣然的芙颊,此时的姚水晶,与平常那种清冷的美截然不同。
他抬指,抚到她的颊畔,她没有闪躲,任他将那不听话的发丝抚顺。
紧紧地盯着她,黑亮的眼眸没有往常的冷漠,生平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望着一个人,一个女生“为什么?”
她静静地望着他,表情还是那么冷。
低下头,与她对望“回答我。”她依旧默然不语。
明明是面无表情,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她的隐忍?“姚水晶。”叹息般地唤着她的名字,感觉到心里的一些东西在不断地崩落,他不想要的崩落,却无力制止。
她淡淡地挑了下眉“你可以走了。”
命令的语气,就像之前叫他送她回家一样,却引来了他的笑意,坐在车上望着她,漆黑的男性眼眸里有着轻松的⾊彩;眼前的这个女孩,眉眼如水、神⾊清浅,有着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安静气息,在相见的第一眼,就奇异地让他注意。
她现在的眼神,足以让为非作歹的人都不敢放肆,清清冷冷,自有一种威仪,但他的眼里,却只看到她耳根的那抹红粉,在白雪肌肤下,稚嫰可爱。
她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女生,别扭地可爱着。
从来都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却首次有了这样的冲动。
“遵命,公主殿下。”戏谑地回答,启动车子。
他的称谓让她微皱眉头。
在大巨的引擎声中,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拉过她“作为谢礼,让我亲一口,嗯?”
“你敢…”
他真的敢,直接吻上了她的唇,屈服于心里強烈的望渴,没有请求、没有迟疑,他夏远航从来都不是会犹豫的人,想要什么就直接动手,他其实是极富略侵性,虽然这世上,他想要的并不多。
他们的脸贴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昅,噴洒在灼热的肌肤之上。
他在她的唇上响亮地吻了一记,然后稍稍停了片刻,他们都还年轻,年轻到还不懂得这种亲密行为应该如何进行,只是唇与唇的肌肤单纯碰触,纯洁却也让人心悸。
不到十秒钟,他松开她的唇。
“很…甜。”刻意拉长了音调,低低地在她耳边说道,在她的唇上,尝到了很淡、很淡的甜,那种清甜让他的心都颤动起来。
她后退几步,离开他的气息范围,表情没有变化,没有生气、没有害羞,彷佛刚刚他亲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姚水晶,妳逃不开了,知道吗?”他要走的时候,就该让他走的,他原本打算就这样一个人一直走下去,也许孤独,却很适合他;可是他遇到了她,而她留住了他,她真的不应该,不应该。
他亲了她,她可以给他一巴掌,或者是一记狠狠的过肩摔,他知道她可以办到的;但她并没有,她是平静的,不像之前对付那些混混的狠绝,也不像今晚面对那种纠缠她的男子,那般冷漠。
她只是平静而已,站在那里,认真地望着他,看他给了她相识以来第一个微笑之后,扬长而去。
他骑得很快,不到一分钟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仍然站在那里,⾼大的树木在风里轻轻地摇摆着枝叶,明亮的月光,从叶缝间倾洒下来,在地面优雅地跳舞。
“夏远航。”他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从她嘴里轻轻念出来,慢慢地抬指,抚上自己的唇。
那里,似乎还留着某种灼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