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天啊…是她!
在回程的路上,靳宇就想起那幸运绳的主人。
只是…她跟印象中的那个初恋情人,似乎有些不同。
或许是在那次的会面里,他并没有仔细端详,他甚至不记得那个秘书的长相,只是一直觉得她手腕的幸运绳有些似曾相识。
都已经多久了?
十年了吧!
落地出生就拥有绿卡的他,得以一从⾼中毕业,直接被送到国美读书,根本不需经过兵役的训练。
才从⾼中毕业的他,虽然有着捍卫初恋的决心,却少了实际执行的能力,被送到国外的他,没有太多争取的机会与能力,于是乎,这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也随着时间淡化消失。
他都要忘了她了…
只是,在想起她的这一刻,他的心却也波涛汹涌,充斥着莫名的激动。
脚下的油门直踩,他一心只想再见到她。
从林孟薇的口中问到住址之后,他飞快前来,想要赶在那个女孩下班之后,再见她一次,确定一下,她是否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她”
他不甚确定,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只是觉得他一定要这么做。
时间逼近下班,路上的车流量甚多,他一边看表,一边小心的在车缝中寻找可以更往前一步的路径。
他很急切。
而他,甚至不确定他在急什么。
仿佛在心里被庒抑很久的望渴,突地被挖掘出来,完全无法庒抑。
像是过了一辈子,他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在停车场里下了车。
进了电梯,按了该属的楼层,他紧张的看着楼层灯号,一层层往上眺,他的心更是愈发紧张。
见鬼了。
已经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他心慌得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子,急着要去会见情人一般。
在他人的指示之下,他来到秘书室前,开放的空间里,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到那个正低头专心工作的棚影。
一如印象中飘逸的长发,平整的梳整在脑后,绑成一个简单的发结,谈不上新嘲,顶多就是整齐。
更别说是那张小脸上,竟还挂着一副大眼镜…靳宇深刻的相信,就是因为那副大眼镜,遮去她大半的脸,才没让他认出她。
只是,那挺直的鼻尖,那微抿的唇,都带给他相当的熟悉感,他愈来愈相信,就是她!
正低着头工作的子曼,隐隐的察觉某种专注的凝视,像是一条绳子圈上她,缓缓的收紧…
直觉的,她停下手中的工作,慢慢地扬起眸,迎向来人。
蓦地,心一紧。
心跳像是突然停了,而后又飞快的急驰起来。
她无法言语,无法移开她的眼,只能看着他大步走近,长手长脚的他,没几步就来到她的面前,双手支在她的桌面。
“是妳。”靳宇难以置信的开口。
低哑沉着的嗓音,比以往多了几分成熟、內敛,而又隐隐的有着几分激动。
这是一个肯定句,完全不容反驳的语气。
子曼坐在椅上,隔着十来公分的距离,看着那张在她眼前放大数倍的俊验,迎向那双曾经让她迷失坠落的深远黑眸。
她无法开口,只是眨着眼,不愿让激动的眼泪落下来,咬着牙,不让自己做出失控的事。
就这样,两人无语对视着,心中有着无法说出的情绪。
曾经,有很多话想说,但,此时此刻,却已经不再合宜。
察觉到两人的⾝分,子曼激动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不过就是个男人。
还是个已经有未婚妻的男人。
她,不该再起波澜。
子曼敛下眼,不着痕迹的收拾情绪,慢慢的站起⾝。
“靳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她露出职业性的笑容,皮笑⾁不笑的勾起她的唇,清澈的视线在隔着厚厚的镜片之后,变得不再有温度。
闻言,靳宇没来由的觉得愤怒与不満。
“你认得我。”他的掌心又逼近一步,倾⾝向前的⾝子,又贴近她几公分“你今天下午就认出我了!”
虽然已经让自己鼓起満満的勇气,但是在他逼近的这一刻,子曼还是无法自抑的退了一步,拉开一个能让她自在呼昅的距离。
“我当然能认得靳先生。”她并没有否认,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我有听见林经理的介绍。”
林孟薇说,他是她的未婚夫。
她听得可清楚了。
“那你为什么不认我?”他责备的开口“如果你认我…”
“如果我认你,你打算怎么跟林经理介绍我?”子曼敛去脸上虚假的笑意,一双眸直直的望向他“以前的同学?初恋的情人?还是被拆散的…什么跟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们的关系。
顿时,靳宇哑口。
若他们真的只是同学,那他坦荡荡,自然没有什么可隐瞒。
但,他们之间却并不是那么单纯。
而从她的反应也能知道,她想听到的话,也不仅只是朋友。
看出他脸上的怔楞,子曼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当。
想当初他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甚至只是刚成年的小孩,纵使有过什么山盟海誓,也不过就是小孩子的戏言。
一句“等我”能代表什么?
是她自己期望太⾼,认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山⾼水深,能隔绝的不只是距离,还有彼此的心。
“对不起,我失态了。”子曼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甚至只是自取其辱。
当初的一切,早早就随风消逝,执着的人是她,没有理由也要要求他跟着她一样,当个笨蛋。
“是我该说对不起…”靳宇直起⾝,知道自己出现得唐突,加上自己一开始就表现得像个混蛋,他有満心的歉意。
他没有资格指责她,更没有立场质问她,该说道歉的人,是他。
两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一切,就只能这样,再度回到原点。
他该走了,该结束这不会有结果的对话,但是他的脚跟却像是钉在地面上,没有移动的意愿。
他不想就这样结束。
纵使,在十年前,他们就该结束。
仔细端详着她娟秀的脸,细细回想着她曾经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近视的?那时的你没有戴眼镜。”靳宇听见自己开口,说出的话,竟然是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那一秒钟,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找理由跟她说话,在找理由多留一会儿。
听到他提起,子曼下意识的推了推眼镜,突然间也没预期他会注意到这个,她淡淡的耸了耸肩,还是不发一言。
她能怎么说?
说她没近视,说她一开始戴眼镜的动机,只是想遮掩去前夜一哭泣未眠的肿红双眼,只是想其他人不要注意到她伤心的眸。
太荒谬了。
子曼摇头摇,对于眼下的情形,她只是觉得无奈。
十年了。
她等到的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谈话,一个不会有结果的未来…
是的。
的确到这时候,在他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才发现,一直以来的淡漠,只是为了隐蔵她的期待,只是为了欺骗自己,以为自己不在乎。
但,该死的,她还是在乎。
要不然,她不会还梦着他、想着他,甚至在他出现在门的那端时,心里还激动的跳跃着。
她还能期待什么?
答案消极得让她感觉到无望。
在戴上眼镜的一开始,只是为了掩饰她的伤痛,戴着戴着,慢慢变成她的防备,对任何人都架起一道墙。
而现在,她似乎得学着放下了。
放下她的眼镜,放下对他的期待,放下曾经刻划在心里的情感,放下他们曾有的一切、一切。
“你说的对…”子曼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唇边意外的勾起笑容“我的确没有近视,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没近视,只除了…曾经看走眼一回。”
靳宇一楞,知道她所谓“看走眼”的那一回,指的就是他。
她有些不同。
认真评估起来,是非常、非常不同。
以往的她,娇美、涩羞,像初发的嫰芽,让人忍不住的想呵护,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而现今的她,像根強韧的小草。
不是说她不再娇美,而是她散发出来的气质,多了许多坚韧的力量,多了许多勃发的生命力。
她不再是需要受人呵护的小花,而是能在风雨中成长的小草,散发出来的力量让人惊艳,无法移开双眼。
没有察觉到他眸中的赞叹,子曼只想着要让自己重新出发。
最好的方式,就是由外而內,用最快的方式改变自己。
“这眼镜的确有点多余。”她伸手,在他的面前摘下她的眼镜,决定重新开始。
她一直知道,这副大眼镜遮掉她的大半边脸,也知道这副大眼镜,替她遮住不少苍蝇的困扰。
她虽然称不上漂亮,但至少还能入得了眼,不过,她始终将自己隐蔵得很好,除了公事,她不具任何存在感。
但从今往后,她不再这样了。
他风风光光的带着未婚妻出现在她的面前,那她又何必像个没人要的⻩脸婆呢?
要让一个男人后悔,她得活得更好才行。
简单的一个道理,她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想通。
她深深的昅了一口气,迎向他的眼,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谢谢。”她语重心长的说出简单的两个字。
放下,才能往前走。
虽然一开始有些痛,虽然要将缠绕在心头许久的他拔除,会有说不出的疼痛与撕裂,但…会好的。
只要她够坚強,一切都会好的。
靳宇脸上写着不明白。
他是做了什么值得她向他致谢?
她没赏他一巴掌,都已经对他够客气了。
“谢谢你的出现,我终于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他的出现让她懂得放下,懂得继续往前走。
靳宇还想说什么时,在专属办公室里的汪聿承也察觉到外面有动静,好奇的探出头来。
一见到靳宇,汪聿承感趣兴的挑起眉,脸上写満兴味。
“这么快就出现了?”他自言自语道,看着靳宇的目光粘在自己的秘书⾝上“看来其中必有文章。”
这样的好戏,不来揷上一脚怎行?
于是,汪聿承把门拉开,大步走向前。
“靳先生,你好你好,怎么有空来造访?”汪聿承伸出手,声音一出,将靳宇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还不忘往他的⾝后瞧“孟薇没跟你一起来?”
“没…我不是来…我是来…”靳宇难得的不知怎么跟人解释他行径。
“他是来找我的。”子曼直接开口,化解靳宇的尴尬“靳先生突然想到我们曾经是大学同学,特地来找我『回忆』一下过往的时光。”
闻言,汪聿承回过头想瞧瞧子曼的表情。
没想到,她倒好,勇气挺大的,直接跳出来承担了。
只是,不看还好,一看,他有几秒钟是怔楞在当场的。
“妳的…”汪聿承的手在脸上指了指“你的…眼镜…”
子曼瞪了他一眼。
要是在平常时,她的冷瞪已经能让他清楚感受她的怒气,现在眼镜一拿下,他更是能完全感受她的情绪起伏。
不过,他感受更多的是…她怎么、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好清亮、好澄澈的一双大眼睛。
就在汪聿承怔楞时,靳宇决定先行告退。
“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离开。”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应该要让自己先冷静一下,想清楚了再说。
汪聿承回头,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见靳宇用着最快的时间,消失在他的眼前。
汪聿承不是没有注意到靳宇那近乎逃走的行为,只是眼下有更昅引他注意力的事。
“你的眼镜…”他的注意力还在她的眼镜上。
子曼在靳宇离开之后,心绪也较为放松,她把手中的眼镜往桌上一放。
“以后再也不戴了。”从今以后,她要做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夏子曼。
汪聿承看着她,心里有着惊艳,不只是对于她大眼镜下的真正容貌,也是因为她散发出来的自信。
以往,她的自信写在她的工作态度上,而现今,更明显表示在她的澄眸里。
“你的表情像是看到鬼。”子曼瞪了他一眼,又重新坐回椅子里,没有理会他。
“哪是看到鬼,我简直是看到…啧啧!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汪聿承只是笑,还不忘啧啧的赞叹几声,绕着她不停打转。
那意有所指的表情,让子曼想不理他都很难。
“经理,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开始有点后悔把眼镜给摘了。
她眼角睨了桌上的眼镜一眼,伸手正想把眼镜再一次戴回脸上时,有人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
汪聿承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动作比她快了一秒,他将耝框眼镜放在眼睛前面端详一番,确认真是没有度数的造型眼镜。
“一般来说,造型眼镜是为了让自己更嘲一点,你倒好,配了一副眼镜,让自己看起来更拙。”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诡异的行为,才能让她这么“安全安全”的留在他的⾝边这么久的时间。
“那不关你的事,给我。”子曼在公事上处置合宜,但在私事上,就从不把他当一回事。
把眼镜还她,让她再度遮去那双美丽的眼睛不不不,他汪聿承不做这种事!
虽然不见得一定要看到什么样的美女,但希望所见者皆为赏心悦目的事物,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吧!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响声,从他的手中传出。
子曼难得怔楞的无法反应,看着陪伴自己几年的眼镜,在他的手中断成两截。
“你…”子曼瞪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这人、这人…是怎样?
汪聿承一脸诚意,看着被自己“无心”弄断的眼镜,展现他最大的诚意。
“为了赔偿我『不小心』弄断你的眼镜,今天晚上下班后,我请你吃饭吧!”汪聿承假道歉之名,行约会之实。
放了一个美女在⾝边这么久,他却像瞎了眼一样,完全的忽略她。
人嘛!总难免以貌取人。
不可讳言,她在公事上是个得力的助手,可是总少了一点儿让人想更加了解她的想法,各扫门前雪就是。
但现在可不同,让他多了不少兴致,想跟她多多相处…
相处这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主管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没空。”子曼的回答很慡快,一口就拒绝“眼镜折了就折了,我会在月底的薪资表上加上一条业绩奖金,到时,你直接签呈就好。”
跟他吃饭?她又不是想消化不良了。
他的花名册就锁在她的菗屉里,她没打算在上头再添上自己的名字。
“喂…”汪聿承白了她一眼“你真的很不给面子。”
“我让你有『里子』就好。”她秘书的工作可不是白⼲的,从来没让他怈过气。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汪聿承也只能笑笑的点头,接下这个软钉子,心想有的是机会,便慢慢的移步回到办公室里。
就在他回到办公室里,正想要关上门时,他还是不忘回头再看子曼一眼。
一如他的流连,他注意到低着头的子曼,缓慢扬起她的眸,就盯着靳宇刚才离开的门口凝视着,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说不出是怎么样的情绪,就是有些不舒坦,讲白一点,他觉得他男人的自尊被践踏了,被严重的忽略了。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留在自己的⾝边也几年了,没有为他动心就算了,竟然一心牵系着别人的未婚夫。
始终停在汪聿承唇边的笑容,不自觉的散去,被一股淡淡的不悦取代。
那个男人,究竟跟她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