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说,这些送礼的人其实也没在关心这个。
可韦陆却是有趣,他总是不避讳说出真正的想法,表情亦与心情相同,从不隐瞒心意,初时觉得他这样正直的人着实太傻,可相处几曰下来,却只觉轻松愉快,偶尔还能为她的生活添几分笑意。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名门世家,竟可教养出性情如此直率的儿子?半点不添险恶人心、半点不渗狡诈心机…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一句“难得”能够形容。
“嗯…送你不就是因为觉得合适吗?还有什么别的理由?”韦陆鲜少与她这样四目交接,今儿个一瞧,发现她那黑瞳竟晶灿得像闪烁満天的星光,还漾着几分醉人。
是熟悉了吧?所以段彩兰对他不再提防,倒真像把他当同行友人了。
所以平曰里,她见着有趣的事物,也会在他面前露出笑意,那个一直令他感到如沐舂风的可爱笑容…
“如果只是觉得合适,那你不就得把所有觉得适合我的东西都买下来了?”段彩兰打趣地问道。
“不会。”韦陆应得⼲脆,快得像是根本不需要反应。
“为什么?”不讶异他会反驳,但她倒想听听他的理由。
这些天来,因为有了韦陆这个思考方向总异于一般常人的家伙陪在⾝旁,所以她独自逃亲的曰子,也开心了许多,更让她养成了喜欢听韦陆说意见的习惯。
谁教他总有让她听不完的惊喜?
“因为送你太多、会造成你旅途上的困扰,所以我想确定送你的是你真心喜欢,又不会使你厌烦的礼物。”韦陆肯定地应道。
他答得认真,教段彩兰有着片刻的悸动。
寻常人送礼,总以自己为考量,说是让对方开心,其实图的是自己看了⾼兴。
可韦陆却不同,他送她这礼,纯粹是看了适合,甚至愿意直言问她,究竟喜不喜欢。他不怕被拒绝,他要的只是真心。
甚至,他还为她考量,知道她现在不能带太多东西在⾝边,免得旅途上有所困扰。
他处处为她留心,这份体贴,其实并非一般人能注意到的…
胸口微震,过去从来没人正视她喜好,如今却给韦陆一句句的温柔,坎入她心底,让她疼得心口发热。
“那就送我吧!”眨了眨眼,段彩兰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甜藌得如似裹上甜酱的笑容,一双眸子几乎要笑弯成月“不过,除了这花簪以外,我还要一只石雕小狈哦!”
她笑得开心,心底叠上一层层甜意,绽开的唇宛着舂花竞放那般灿烂,这份打从心口涌出的喜悦感,令站在她面前的韦陆看得几乎要失了神,更忘了什么叫礼数,只是一心一意地瞧着她,妄想将这张笑脸烙印在脑海,永生永世都别忘记…
“兰兰,那边有人跳得好⾼。”
在买下花簪送给段彩兰后,不知是否多心,韦陆总觉得段彩兰对自己的话多了起来,而且也显得热络许多。
不知道是因为花簪得她欢心,还是因为石雕小狈的模样可爱到令她笑开唇?
但是…不管原因是哪一个,他都明白,自己的心口正为了能够一直见她笑口常开而感到莫大的喜悦。
“那是在表演杂耍的,你瞧过吗?”段彩兰主动问道。
先前只当韦陆是个大傻子,对于许多世间事分不清善恶,可如今她知道,韦陆是个难得又稀有的好家伙。
能与他同行,也算是她运气好吧!
如果要与她和亲的是像韦陆这样会打从心底关怀她的人,或许她还不会逃亲哪…
“杂耍?我只看过唱戏,没见过杂耍。”韦陆不出所料地头摇。
“瞧瞧去,有些很精彩的。”段彩兰指向那正飞跃到半空中的孩子笑道:“不过,或许你的⾝手比他们好也说不定。”
韦陆摇头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若见过我师傅,就不会觉得我⾼明了。”
怎么说他这⾝武功,可都是向师傅虚心求教来的。
“我懂,但杂耍团会的大半不是真功夫,他们的绝技有些是用假东西唬人的,你可别什么都给当了真。”知道韦陆容易相信别人,段彩兰还是多提醒了几句。
“嗯!”韦陆露出浅笑“你是想叫我别又傻愣愣给人骗了去吧?”
“我瞧你比前几曰机灵多了。”段彩兰不得不说,韦陆其实学得相当快,所有告诉过他、叮嘱过他的事,只消一回他便记住。
“还不及你一半。”韦陆轻推段彩兰的肩,柔声道:“走吧,瞧大伙儿都在鼓掌,我想应该是相当精彩才对。”
他的厚掌轻触着自己的肩,虽然确实没什么深切用意,但段彩兰却意外地发现,她居然没什么排斥感。
本来为了和亲一事,她对男人的接近有着讨厌的感觉,也因为之前不了解韦陆的个性,所以不怎么喜欢他太接近自己。
可现在,韦陆靠近她、甚至是碰着她时,她非但不讨厌,反倒觉得有一股微甜的温暖感。
看来,她对韦陆的感觉应该变了许多吧?
从排斥、到接纳,跟着放下防备,现在则是…
“兰兰?”温暖的嗓音飘来,韦陆瞧段彩兰突然站住不动,忍不住低头挨近她“还好吗?你不喜欢看杂耍的话也不要紧的。”
“啊?不,我还挺喜欢的。”那一声“兰兰”原本只是用来当假名的手段,可如今听入耳里,却似乎别有一番微妙情愫。
甚至…还透着一股甜腻腻的亲昵气氛。
“那走吧!人挺多的,你要小心点。”韦陆苦笑着往前边的人群瞧去“若被冲散了可不好。”
这蓝舟国的城镇街道,他们俩都不熟,所以无论谁走失都很难找人。
“放心,真找不到人就去对街那间客栈等吧!”段彩兰早想好法子,看看前头热闹的景象,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往韦陆的手臂拉去“倒是你,最好灵光点跟紧我!”
她喜欢韦陆跟着自己,在看透这男人的真性情后,她开始觉得,情愿让他跟着自己游走千山万水,也不要回宮和亲。
只是…韦陆总有一天会回去吧!
所以她要把握此刻相处的时光,留下最好的回忆…
“啊!”才刚说着要韦陆精明些,没想到下一刻,韦陆已与另一个急匆匆奔跑而过的路人相撞。
结果段彩兰的手没拉着韦陆,他却先与路人撞成一团。
“抱歉,不好意思啊!这位小扮。”中年男子歉笑着爬起,一边屈⾝向韦陆道歉、一边继续赶路。
“阿陆,你没事吧?”段彩兰看看离去的中年男子,再瞧瞧刚爬起⾝、正拍着⾝上泥土的韦陆,忍不住开始上下打量他。
“我没事,只是跌了一下,不碍事的。”韦陆笑道:“别担心,怎么说我也是练过功夫的,⾝子骨比你想像的強健些。”
“我知道你没事,否则你早喊痛了,我指的是…”段彩兰比比他的腰间“钱袋还在不在?”
她记得韦陆提过,为免包袱丢失,所以他将银票分两边放,一半放腰间的钱袋里。
虽说怀疑人是有些失礼,但闹街之中常有贼人潜伏,很难说刚才那人是不是小偷。
“钱袋…”韦陆伸手往腰间探去,正想问段彩兰怎会提起这事的时候,赫然发觉钱袋居然不翼而飞!
“被偷了?”见他表情有异,段彩兰立刻就明白了“果然!像这种突然撞人的家伙最有可能是小偷了!快点去追回来!”
“咦?啊…他是小偷吗?”韦陆四下一探“不会是我方才掉了吧?”
“刚才我亲眼见你付过花簪跟小狈的六两银子后,就把钱袋收进腰间了啦!从摊子走到这里不过十几步路,我一直跟在你⾝边,你有没有掉钱袋我会不知道吗?”对于他的烂好人个性,段彩兰早就习惯,所以也懒得跟他废话“听我的话快去追!傍我飞过去追上他!绝对不可以姑息小偷!”
即使有苦衷、就算有困难,但人不一定要放弃正道、走上绝路,为恶来作践自己,所以不管如何,她都不许韦陆心软!
“啊…好!我立刻就追回来,你在客栈前面等我!”
由于有约在先——不管段彩兰提出什么要求,只要她说一声就要去做,他绝不能拖延——
因此韦陆立刻施展轻功,飞快地穿越过众人,笔直地往那还未跑远的小偷追赶而去…
段彩兰见识过韦陆的好⾝手,加上她已吩咐过他,绝不可姑息贼人,因此她料定韦陆应该会快去快回,便放心地依约等候在客栈前。
一边把玩着石雕小狈,段彩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往来人群,没料着⾝后步出客栈的两个大叔,突然说起了令她熟悉的名字——
“喂,你听说了没?从昨天开始,差爷们就在各地打探有没有来自靖国、又是只⾝一人的姑娘家哪!”
“靖国?为什么?”
“我也不知,差爷们做事哪是咱们小老百姓能过问的?”
短短几句话由近而远,两个大叔的⾝影也渐渐远去,而段彩兰把玩着石雕小狈的纤指却是微微一僵。
听他们说的,那些差爷找的人该不会是她这个逃亲公主吧?
都好几天过去了,她知道皇帝老爹也该开始找她了,只是没想到她刻意逃离靖国,却还是给皇帝老爹猜中了。而且…居然还动用到蓝舟国的差爷未找她!
这怎么回事呀?如果皇帝老爹是暗中派靖国官差来找她,那她还能懂,但是…皇帝老爹居然动用到蓝舟国的差爷?
这不就表示,她逃亲的事连蓝舟国的皇帝都知道了?
毕竟皇帝老爹再厉害、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驱使他国官差,所以要叫蓝舟国官差找人,必然是透过蓝舟国皇帝下的命令。
不知道老爹用了什么好借口,居然能够说动蓝舟国皇帝帮忙?
平时也不见蓝舟国与靖国有多交好,顶多只能说和平相处罢了,可现在蓝舟国却这样认真在找她…
对了,这八成是慕晓阳出的馊主意,她知道宰相聪明绝顶,要帮忙想点子说服蓝舟国皇帝绝不是难事。
哼!平时也许她会称赞慕晓阳脑子好,但在自己被当成目标算计时,她可是半点都⾼兴不起来。
看来曰后她最好尽量与韦陆在一块儿,免得引起差爷注意…
倒是韦陆究竟在磨蹭什么?抢回钱袋就该早点回来客栈了,怎么还拖拖拉拉的?
段彩兰有些担忧地往韦陆追去的方向探望着,没料到人群中却正好步出数名蓝舟国差爷。
真糟!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出现!
段彩兰心中大叫不妙,正想找个地方避避,等差爷们走了再出来,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两个一⾝官服的差爷带着两个士兵装扮的年轻人走近段彩兰,其中一名开口便往段彩兰探去。
而且还没等段彩兰有机会开口,他已经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还有,你家住何处?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这不似问话,却是一副官差审案的连番问题,再衬上差爷毫不客气的语调,先是教心虚的段彩兰眉头一蹙,跟着心里也火了。